郭劍平 朱健香
【摘 要】法律碑刻文獻作為古代法律實踐的珍貴原生史料資源,其承載著地方治理的重要信息。具有地域性、民族性、自發(fā)性與制度性的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其數量、時空分布與內容凝固了當時地方治理的樣貌。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整理與研究目前存在收集不全、識文斷句有訛誤,欠缺整體梳理、研究取向較為單一,抽象概括不足、理論高度有待提升等不足。我們應該通過以現代手段促進習慣法碑刻文獻收集整理、以多元視角開展習慣法碑刻文獻系統研究、以哲學高度凝練習慣法碑刻文獻內涵意蘊等方式來進一步挖掘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蘊含的地方治理信息,從而為當地的新時代鄉(xiāng)村治理提供傳承與創(chuàng)新式的啟迪。
【關鍵詞】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鄉(xiāng)村治理
【作 者】郭劍平,廣西師范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廣西地方法治與地方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朱健香,廣西師范大學法學院法學理論方向研究生。廣西桂林,541006。
【中圖分類號】DF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1)06-0001-0010
在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的《關于加強社會主義法治文化建設的意見》中提出:“要推動中華優(yōu)秀傳統法律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1],表明繼承與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法律文化是社會主義法治文化建設的一項重要內容。長期以來,伴隨著“本土資源論”和“法律多元論”的理念深入到法學研究活動里,眾多學者都將研究視角投入到民間法、習慣法上,希求從中獲取中國傳統民間法制規(guī)律的“密碼”,為實現新時代中國特色“依法治國”道路提供參考。其中,又以少數民族地區(qū)習慣法研究為重點,探討大一統國家社會治理與地方少數民族自治的關系。近年來,在多方的共同推動下,關于法律文獻的整理工作取得較大突破,成果迭出。新材料的出現,使學者們得以從更為全面的視角去了解制定法與習慣法雙重治理下古代地方社會歷史的現實。少數民族地區(qū)習慣法文獻資料的發(fā)掘與整理,為全面認識少數民族法律碑刻中所蘊含的習慣法精神與內涵提供了前提條件。在具備一定碑刻文獻整理成果的情況下,許多學者都認識到法律碑刻文獻的價值與意義,因此法律碑刻文獻的專題化研究起步并不算晚。但是近10年來,法律碑刻文獻基礎性與系統性研究才漸趨開展,這也體現了法律碑刻文獻作為史料研究的獨立性尚缺乏廣泛認同。在廣西少數民族地區(qū)習慣法碑刻文獻的研究中,學者們較為重視的是廣西金秀瑤族的“石牌律”。而部分學者也關注到了龍勝龍脊地區(qū)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碑刻,研究闡述了當地壯族鄉(xiāng)規(guī)民約的形式內容、功能特征、實現方式等,但是就龍勝地區(qū)整體的法律碑刻文獻研究而言,仍然缺乏系統的梳理與研究。
一、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內涵與功能分析
(一)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概念
龍勝地處廣西東北部,居湘桂交界地帶,境內多山,地形崎嶇,有“萬山環(huán)峙,五水分流”之稱,現居住有苗、瑤、侗、壯、漢等5個民族,1956年改稱為“龍勝各族自治縣”,是中南地區(qū)第一個成立的民族自治縣。龍勝因其獨特的少數民族文化資源,成為少數民族研究的一大寶庫。在法律層面,學者們很早便關注到龍勝少數民族習慣法資源并展開了各類研究。
習慣法作為一個概念,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看法。梁治平認為:“習慣法是一種知識傳統,生于民間,出于民間,乃由鄉(xiāng)民長時期生活、勞作、交往和利益沖突中顯現,因而具有自發(fā)性和豐富的地方色彩。”[2]129這一表述點明了習慣法的地域性和自發(fā)性特征,但并未能將習慣法與習慣區(qū)分開來,也沒有直接明示習慣法的核心特征在于其具備法律效力性。李雪梅認為:“習慣法是基于特殊社會需求或一時一地約定俗成的傳統習慣,形成家族、村里、民族、行業(yè)等規(guī)約,并得到官府的承認,反映的是一種自下而上的法律認可和傳布方式”。[3]33這一觀點從法律效力來源上將國家權力的加持作為習慣向習慣法轉變的要件之一,具有合理性,然而是否所有的習慣法都需要官方認可才能通行適用呢?這一問題有待商榷。就法律效力性進一步分析,習慣法之所以區(qū)別于習慣,在于習慣法能夠以強制手段保證實施,而習慣更傾向于道德層面的內心約束。
因此,結合少數民族這一子概念,從狹義上可以認為少數民族習慣法是指少數民族人民基于特殊的社會現實情況或約定俗成的傳統習慣,經公眾合議,官府指導或認可,自覺形成的由法律強制力保證實施的社會行為規(guī)范。
毛遠明認為:“凡是以石質為書寫材料,鐫刻、書寫在石頭上,承載了一定語言內容的所有語言信息資料,都稱為‘碑刻文獻,或稱‘石刻文獻?!盵4]7從法律層面看,廣義上法律碑刻文獻是指鐫刻公文、禁令、規(guī)章、契約、訟案等具有法律意義文字內容的碑石。但李雪梅特別指出:“法律碑刻具有文獻、文物和制度三重屬性,法律碑刻的內容能傳遞法律信息并具有客觀性、真實性;從文物的外觀角度看,法律碑刻具有公開性和社會性等特征,此多指其刻立的場所和地點;從制度層面看,法律碑刻的刻立往往要經過公議或審批等特定的程序,具有明顯的約束性和法律效力,法律碑刻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具有鮮明的制度屬性?!盵5]31由此可見,僅就文字內容上具有法律意義尚不能昭示法律碑刻與其他碑刻的區(qū)別,因為這只是其文獻功能所在。是故從狹義上可以認為,法律碑刻文獻是指以石質為載體,鐫刻與傳達法律文字信息,因特定的置立程序而被賦予法律效力和制度內涵的一種文獻類型。
綜上,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即是在龍勝地區(qū)或是與龍勝地區(qū)相關的、承載著少數民族習慣法信息的法律碑刻文獻。
(二)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特征
1. 形式范圍的地域性
一是從碑存地址上,以龍勝各族自治縣為地理范圍,置立于其行政區(qū)劃內的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這些碑刻文獻分散于縣內各地,或由文管部門收集集中保存,或是置立原地保留原貌,或是散落荒野無人問津。二是從文字內容上,有的碑刻文獻所在地雖非現今龍勝境內,但是其內容與龍勝少數民族習慣法相關的,也可視為龍勝地區(qū)的法律碑刻文獻。
2. 規(guī)范主體的民族性
在多元一體的局面下,不同的民族有著不同的法律思想與法律實踐水平,其中的差異化發(fā)展狀況可以視為是民族性的一種體現。從主體上看,這些碑刻文獻的合議、公布、執(zhí)行,“立法者”本身也是“守法者”與“執(zhí)法者”,其直接對象是少數民族民眾,或是包括因不同民族聯合立約時納入的其他民族民眾。碑刻文獻上的規(guī)范事宜與本民族社會生活現實需要息息相關,適用于維持民族內部的生產生活秩序。
3. 形成路徑的自發(fā)性
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內容,是當地少數民族民眾依照當時的現實情況與自身的法律需求,在頭人或寨老的組織下,舉行公議后同意決定形成的。切時所需,因地制宜,為事而成,可以認為這是“自治”的一種體現。但是這一自發(fā)性,并不能說明議定的條款內容就完全符合當時少數民族民眾的意志,僅是在形成路徑上,這些碑刻的置立并非是由國家力量自上而下地進行強制頒布施行的,其中可能會存在來自國家力量的影響因素,但主要還是在基層民眾組織參與下生成與確立的。
4. 碑本內容的制度性
“碑因法貴”,就法學研究角度而言,碑石本身僅是一種載體,需要著眼的是碑刻文獻上所承載的法律信息,也就是其制度屬性所在。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所承載的就是植根于少數民族自身的習慣法信息,其中包括了習慣法的創(chuàng)設、實施與制裁,也許這些習慣法不再施行于世,但碑刻文獻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少數民族地區(qū)成文習慣法制度原貌,得以讓后人一窺往昔。
(三)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功能
1. 勒石紀法:官民互動構建地方法律秩序
《龍脊鄉(xiāng)規(guī)碑》(道光二十九年,1849)開宗明義:“天下蕩蕩,非法律弗能以奠邦國;而邦國平平,無王章不足以治閻閭”,明確指出法律在地方社會治理中的重要地位與作用。地方法律秩序的形成,其前提在于法律規(guī)范的確立、頒布與施行。“勒石紀法”是古代宣法布法所采取的普遍方式,而這一方式不僅為國家力量進行地方治理時所運用,也是少數民族開展村寨“自治”活動時的一種傳統表達。龍勝少數民族習慣法的生成是官民互動的結果,勒石紀法傳統下的碑刻文獻只是其習慣法的外在表現形式,直接成果就是形成了當地的法律秩序,有利于村寨寨民切身利益的保護,并對國家對少數民族區(qū)域的治理產生了一定的積極影響。
龍勝少數民族地方法律秩序是官民互動中構建的,官主民輔,民比附于官。寨老、頭人、團紳這些具備特殊身份地位的人員,成了官民之間的維系點與平衡點,他們將國家公權與民間公權聯系在一起,從而促進地方社會控制與民間糾紛的解決,既減少了官府負擔,又把握了鄉(xiāng)情民意,發(fā)揮著一定的積極作用。“勒碑紀法”活動則將這樣的模式進行長期固定,為地方法律秩序的穩(wěn)定與延續(xù)提供了必要而簡便有效的參照。
2. 樹碑明法:以儀式與信仰促進約法實現
碑刻的樹立意味著成文習慣法在村寨中的正式確立。從公議活動結束到碑刻樹立會有一定的時間差,其中制作工序需要是一個因素,而基于地方風俗習慣選取特定的時間節(jié)點與立碑地點則又是另一個重要因素,如《平等侗鄉(xiāng)民眾規(guī)約碑》(民國二年,1913)的落款日期為“中華民國二年二月吉日立”;《龍脊鄉(xiāng)規(guī)碑》(道光二十九年,1849)的落款日期為“道光二十九年歲次己酉三月吉日龍脊眾立”,其原置立于寨中的百年大樟樹(當地人稱為風水樹)前;《孟山鄉(xiāng)鄉(xiāng)規(guī)民約碑》(同治三年,1864)也置立于孟山瑤寨寨頭百年大樹腳下。
現階段雖無明確的資料表示當地如何進行樹碑活動,但就“吉日”“吉旦”的特定時間,“風水樹”“寨頭”、社廟等特殊場所,加之碑刻中常見關于保護“風水”“龍脈”的規(guī)定,可以看出樹碑活動本身要符合當地民間信仰的要求,并且要有特定儀式跟進全程,以求趨利避害,納吉辟邪。碑文雖未曾載明,但在隱形層面,這些儀式活動賦予了碑刻“天時、地利、人和”的民間信仰內涵。“天理”的存在與遵循,給予了所定規(guī)約神圣化的背景意味,同時也進一步強化了習慣法碑刻置立的合理性與正當性。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民間信仰的存在,可以使寨民將敬神的莊重投映到對法律碑刻的尊重上,促進當地習慣法的有效施行。
3. 定期議法:碑刻更新疊加延續(xù)法制傳統
在龍勝地區(qū),絕大多數碑石一經鐫刻,除了故意損毀清除之外,都將一直樹立于天地之間,向往來者展示碑面上的條約,昭示著當地法律的權威與尊嚴?!队肋h禁止碑》(光緒元年,1875)序言寫道:“與其受惡患于既來,毋寧靖患與未至”,成文習慣法制定目的不僅在于切時所需,也在于防患未然。碑刻置立后,寨老、頭人、團紳等還會在每年的特定時間段召開村寨大會,就碑上的條文規(guī)約進行宣講、強調,另外也會對不合時宜的既定規(guī)約進行必要的立、改、廢活動。新碑刻的樹立不一定代表舊碑刻的失效。囿于碑刻文獻不易更改的客觀屬性,也為了保存參照,讓舊碑刻作為新定規(guī)約碑刻自身合法性的現實例證,便會出現新舊碑刻并立的情況,如潘內瑤寨就留存著3塊不同時期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碑。所以,龍勝地區(qū)習慣法碑刻的更新疊加,是當地法制傳統具有延續(xù)性和生命力的有力體現。
“法律的生命在于實踐”,如今當地碑石上所承載的條文早已失去其制度層面的效力,不受當地政府認可執(zhí)行,不再為當地鄉(xiāng)民所援引施行,可以說碑文和碑刻本身早已失去了其現實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在當地鄉(xiāng)民的生產生活中,雖然拋卻了成文習慣法碑刻這一外在形式,但這些傳統的習慣法條規(guī)已經形成了地方的一種文化自覺,仍為當地人傳承與遵守,約定而俗成,這何嘗不是當地法制傳統的一種延續(xù)和伸展?
二、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基本情況
(一)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總覽
龍勝地區(qū)的碑刻文獻作為當地少數民族社會歷史的重要載體,記錄著第一手的社會歷史資料,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因此很早就受到研究者的關注,并形成相關的匯編成果資料。
1956年,在全國人大民族委員會和中央民族事務委員會的統籌規(guī)劃與精心組織下,廣西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組進入龍勝地區(qū)開展調查研究工作,錄得龍勝碑刻文獻12通,與廣西其他少數民族地區(qū)所錄共同結集為《廣西少數民族地區(qū)石刻碑文集》,此為龍勝地區(qū)碑刻文獻整理工作的濫觴。而后,黃鈺也開展了對龍勝地區(qū)碑刻文獻的整理輯錄,在其輯點的《瑤族石刻錄》中,收集有龍勝碑刻文獻50通。現今所見收集龍勝地區(qū)碑刻文獻最為全面的是楊永明所收集整理的《龍勝碑文集》,收錄各類碑刻文獻80通。此外,還有部分碑刻文獻匯編于《中國西南地區(qū)歷代石刻匯編》(第八冊,廣西省博物館卷)《廣西少數民族地區(qū)碑文契約資料集》《靈川歷代碑刻集》《龍勝縣志》等著作,以及散見于部分學者的論文之中,還有部分未被收錄到以上著作文獻但已為碑刻研究者訪得的碑刻,如普團鄉(xiāng)寶贈村侗寨的碑刻16通、龍脊古壯寨的禁止修造碑1通、龍勝馬堤鄉(xiāng)張家村的清代廣西巡撫部院批示碑1通等。然而,在官方層面并未對龍勝地區(qū)的碑刻文獻進行過明確的普查性登記調查,無法得到確切的官方統計數據。因此基于對上述文獻和相關信息的保守估計,龍勝地區(qū)的碑刻文獻總量應當不低于100通。
在法律碑刻文獻的分類方面,歷代金石學家因其研究旨趣不在于此,也就探討不多,并且各自設計的體例格式并未有統一的標準,未能真實地展現法律碑刻文獻的整體面貌和實際價值。李雪梅認為,法律碑刻文獻自身具有獨特的發(fā)展規(guī)律與功能特色,其制度屬性是與其他一般碑刻文獻最大的區(qū)別所在,因此從法律碑刻置立的六大功能屬性:社會管理性、行為規(guī)范性、違禁處罰性、爭訟化解性、財產和權益保護性以及自覺遵守性出發(fā),可以將法律碑刻分為公文碑、規(guī)章碑、示禁碑、訟案碑、契證碑、法律紀事碑六大類。[6]103~105本文對此分類表示認可并予以采納。
通過對上述匯編成果的梳理與整合,結合訪談了解的信息內容,現所見龍勝少數民族地區(qū)法律碑刻文獻計為53通,其中涉及少數民族習慣法的碑刻文獻為21通。統計如下(見表1):
由表1可知,涉及少數民族習慣法的碑刻文獻具有一定的數量,達到21通,其中示禁碑有17通,訟案碑有1通,契證碑有3通,其基本信息情況開列如下(見表2):
所謂“民眾私立”,是相對于官府運用公權力進行樹碑活動而言的,即民眾自發(fā)的公議確認的未經官府指導要求的樹碑活動。而“官民共立”則是在官府指導與要求下,又經過本村寨寨民公議確認的樹碑活動行為。從表2可知,龍勝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以村規(guī)民約為內容的示禁碑為主,兼有少量的訟案碑與契證碑。
(二)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時空分布
1. 時間分布
《新建桑江工程碑記》(乾隆八年,1743)記載:“乾隆五年夏,苗猺(瑤)梗化,耆定武功。仰荷皇仁憲德,不忍棄此一方民,乃置協營以資捍衛(wèi),設理苗以司教養(yǎng)?!盵7]151在乾隆五年(1740)四大苗王起義之后,朝廷開始在龍勝地區(qū)設立龍勝理苗分府,以加強對龍勝地區(qū)的統治,刊刻了較多的官府示禁碑進行布法。因此,伴隨著國家力量的深入、民眾的遷徙流動與交往融合,漢地的文教逐漸滲入當地的社會生活之中,置立碑刻的風氣與習慣也流傳了進來。
當前并未發(fā)現有文獻直接記載龍勝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的置立是從何時開始,但就現有的實物碑刻來看,至少是從道光年間起,龍勝少數民族民眾開始是以豎碑的形式將公議成文的習慣法進行確立與公布,如龍脊壯寨《龍脊永禁盜賊碑》(道光二年,1822)、白水瑤寨《禁盜碑》(道光三年,1823)、潘內瑤寨《潘內鄉(xiāng)約碑》(道光十八年,1838)等。而后,在光緒年間與民國時期又有較為集中的樹碑活動。
2. 空間分布
龍勝地區(qū)的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在空間分布上呈現整體分散化與區(qū)域聚集化的特征。整體分散化表現為龍勝境內的少數民族法律碑刻散見于全境各大少數民族村寨之中,如龍脊壯族、白面瑤寨、潘內瑤寨等,不同寨子與寨子之間相距甚遠,進寨的道路亦是崎嶇非常。區(qū)域聚集化表現為大寨子的習慣法碑刻文獻又是集中放置于本寨中某處露天地帶,如村頭寨尾、道旁路邊、社廟附近等。
(三)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文字內容
1.遣字行文全盤漢化。當地的苗、瑤、壯、侗等少數民族皆有本族語言,然而并沒有屬于本族的文字。漢地的文教隨著國家力量逐漸融入到當地的社會生活之中,成為其中的文化主流,這是大一統國家實現國家治理的必然結果。就所訂立的規(guī)約碑文而言,具為漢文草就,尋章摘句,不見當地方言俚語,格式體例與其他地區(qū)大體相似,可以分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是序言,表明立碑背景與目的;第二部分是正文,開列公議立定的各項條文;第三部分是落款,載明議規(guī)立約的組織者、相關人員以及時間等。
2.條例規(guī)約諸法合體。一是帶有刑事意義的防賊禁盜類條文,如潘內鄉(xiāng)《改革風俗碑》(民國六年,1917):“一凡匪類搶劫人家財物者,拿獲沉塘斃命。窩匪窩贓,地方查確,即將永業(yè)充公。一凡盜竊豬牛倉谷、撬壁雕墻,拿獲者,鳴團或則割耳刁目,或沉塘斃命?!倍菐в忻袷乱饬x的保護財產類條文,如《龍脊地方禁約碑稿》(清末不詳):“一禁地方至春忙栽種之際,各戶不許放牛羊雞鴨踩食田禾,如有走失等情,各將田蔸賠苗,如有不遵,任憑送究?!比菐в械赖滦叛鲆饬x的行為規(guī)范類條文,如《潘內楊梅屯鄉(xiāng)約碑》(光緒十七年,1891):“一議地方各人,生身盡其孝道,難報艱苦之情,不可忤逆不孝。如違私約,同眾送官究治?!蛔h埋葬風水,不許夭龍斬脈,封門塞墓,若不遵者,小則同眾公罰,大則送官?!钡砸允窘麘土P為主要內容,未見有獎賞制度。
三、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整理與研究的局限與成因
(一)碑刻文獻收集不全,識文斷句有訛誤
現所見匯編成果《中國西南地區(qū)石刻匯編》(第八冊,廣西博物館卷)《廣西少數民族地區(qū)石刻碑文集》《瑤族石刻錄》《龍勝碑文集》等皆是10年之前便已完成,其中多見相互轉引錄用,近年未見增補,因此新發(fā)現的部分碑刻文獻未能及時匯編收集,如2010年建成開放的龍脊壯族生態(tài)博物館中一直對外展出的《永禁修造碑》(同治二年,1863),記載侯家寨因維護本寨風水,請頭人調解立契禁止在寨背田塊修造一案,是龍脊壯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典型代表,未曾被上述文獻收錄。
碑刻文獻資料的整理,主要是實現從“碑本”向“紙本”轉變,從而便利研究工作中的資料援引。但在現有匯編成果中,常見識文斷句出現訛誤缺漏現象,如《龍勝碑文集》關于《龍脊鄉(xiāng)規(guī)碑》(道光二十九年,1849)的錄文部分與龍脊生態(tài)博物館所見拓片對照,脫漏尾部對于規(guī)約合法性的重要補充描述:“以上諸條,并非異古私造,依存天理,何敢犯上!官有官例,民有民規(guī),謹此敬刊裕后,萬古不朽矣!”;《廣西少數民族地區(qū)碑文契約資料集》關于《盛世河碑告示》(道光二十七年,1847)尾部錄文與斷句有誤,將“原差”誤錄為“源差”、碑文“原差:秦高、袁洪、余昇、許興”斷句為“秦高/源差袁洪余升/告示許興/盛世河碑”。[8]162
究其原因有三:一是復雜的客觀因素影響碑刻文獻整理收集,龍勝地處桂北山區(qū),山路崎嶇,交通不便,而各類碑刻分散于諸村寨中,相隔甚遠,加之人力物力有限、訪碑者的信息獲取不足、當地村民不愿配合等客觀因素,現有成果雖已能在最大程度上囊括龍勝現存的碑刻文獻,卻難免“遺珠之憾”;二是匯編的體例不統一,或是僅錄拓片圖片,或是只匯編碑文,而拓片碑文皆匯編且點校碑文以供對照者寥寥無幾,這不利于直觀地把握碑刻原貌,了解行文格式;三是輯錄點校者學識修養(yǎng)的局限,其所錄碑文未與碑本或拓片校對明細,或是碑刻本身漫漶嚴重、拓片不精,不便比照,由此出現較多的錯字、衍文、訛誤現象,所以在碑刻文獻的識文斷句方面,猶有較多地方值得推敲訂正。
(二)碑刻文獻欠缺整體梳理,研究取向較為單一
雖然有較多的碑刻文獻匯編成果,但事實上也只是止步于形式上的整合,欠缺對龍勝地區(qū)碑刻文獻的整體把握與深入發(fā)掘。研究者對于碑刻文獻資源的引用,多運用在對個別碑刻文獻的研究與考釋之中,并沒有對當地法律碑刻文獻的數量、類型、年代、分布等狀況進行整理盤點,也就無法從宏觀上準確把握當地碑刻文獻的產生原因、制度功能與延續(xù)現狀。同時,對龍勝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研究也集中在龍勝地區(qū)鄉(xiāng)規(guī)民約的具體制度上,如李照艷《清至民國桂北民間糾紛治理研究——以桂林地區(qū)契約、碑刻為研究視角》、李亞樂《清末民初桂北地區(qū)鄉(xiāng)規(guī)民約研究》、付廣華《論壯族鄉(xiāng)約制度的起源與特色——以廣西龍脊壯族為個案》等,援引當地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碑刻作為輔助資料來源,展開專題化研究,分析了當地鄉(xiāng)規(guī)民約的歷史發(fā)展、特點特征、功能實現等。但是就其他類型的碑刻,如訟案碑、契證碑中習慣法相關內容開展的專題探討較少。
其原因在于:一是研究者對于碑刻文獻研究的獨立性、敏感度和認同度不高,即碑刻文獻僅是作為研究者的研究資料來源之一,僅是作為輔助資料進行使用,未能充分地展現碑刻文獻研究的價值所在;二是研究方法的牽制,在研究觀察中研究者關注對象單一,也就難于發(fā)現觀察類目以外的又與研究問題密切相關的重要內容。
(三)碑刻文獻研究抽象概括不足,理論高度有待提升
研究成果中多見對碑刻文獻文本的羅列排布,輔以對碑文內容的簡要介紹,而對不同碑刻文獻間開展縱向或者橫向聯系對比研究,探討其中的演進歷史與發(fā)展規(guī)律的成果不多,并且對習慣法碑刻文獻內涵的總結凝練抽象化概括程度不高。
覃主元《壯族民間法的遺存與變遷——以廣西龍勝縣龍脊十三寨之馬海村為例》通過對馬海村開展田野調查,并對馬海村歷史上的習慣法碑刻文獻同當前的村規(guī)民約做比較,較好地對壯族民間法的變遷與現狀進行概況整理,頗有參考意義。但在《瑤族石刻研究》一書中,僅是從社會功能方面,將瑤族石刻進行分類,將所收集的龍勝地區(qū)瑤族規(guī)約碑《興龍兩隘公立禁約碑》(民國六年,1917)、黃洛寨契證碑《禁章合同碑》(光緒四年,1878)等,依照《廣西少數民族地區(qū)石刻碑文集》的說明,進行簡要介紹,以示典型,卻未能再進一步深入分析研究探討其中的關聯與內涵,有所遺憾。
這是研究者的材料整合取向與研究視角因素決定的。研究者對所收集到的碑刻文獻資料未能做到全面地消化吸收,也沒能很好地做到碑文與史籍、碑石與現存檔案的對比互證,同時未能以法哲學的高度“透過現象看本質”,理論意義有待提升,研究的廣度與深度還有較大的開拓空間,因此也就難以透過習慣法碑刻文獻進一步抽象概括出當地少數民族習慣法的精神內涵與意蘊所在。
四、完善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整理與研究的路徑
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整理與研究具有相互關系,是一個綜合化系統性的工程。對當地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收集與整理是開展相關研究的前提與基礎。對當地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開展研究是對現有碑刻文獻整理成果的升華與凝練。而研究的進路在于由個性歸納共性、從特殊總結一般,實現從表象到本質的抽象概括,最終實現普遍原理和一般理論的提出。因此基于前述所議局限,現嘗試提出以現代手段促進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收集整理、以多元視角開展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系統研究、以哲學高度凝練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內涵意蘊三大完善思路。
(一)培基固本:以現代手段促進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收集整理
現已完成的匯編成果已經為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收集整理提供了必要的參考范式,基本實現了對所見碑文的匯編,但是尚有較多不盡如人意之處,需要依靠現代技術手段進一步改進與提升。[9]
首先,加大對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碑刻文獻的調查力度。通過官方牽頭,制定專項調查計劃,開展對龍勝全縣范圍內現存的碑刻實物的普查登記活動,積極宣傳相關文物保護知識,鼓勵群眾積極上報相關信息,做好GPS定位,及時備案走訪、拍照,有條件的還可拓印留底,關鍵是要注意形制、尺寸、碑文等基礎信息的記錄;同時對龍勝地區(qū)1949年以前的古籍,如地方志、族譜、私人筆記等所記載的少數民族地區(qū)碑刻文獻進行整理盤點;進而將這兩種途徑所收集到的少數民族地區(qū)習慣法碑刻文獻進行匯編整合,便可大致把握當地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全貌。
其次,加強對所收集到的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輯錄與校勘。借助高校資源,從“碑本”出發(fā)的,可按碑石原有排版進行錄文,字字比照,嚴謹細致,以求忠實原貌,抑或采用現行錄文范式,做好碑文斷句、標點工作,便于查閱;若是從古籍文獻得來,無實物進行比照者,文字內容可以全盤照搬,進行斷句標點即可。如有條件,還可以對文本進行字辭訓詁,注釋來源背景,力求詳實。
最后,進行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數字化整理工作。在多樣化的綜合研究需求下,僅將碑刻文獻文本進行數字化是遠遠不夠的,還應將碑刻文獻實物的相關信息進行數字化保存,包括GPS定位、形制性狀、實物圖片、拓片圖片、尺寸信息等。進而建立起龍勝各族自治縣少數民族地區(qū)碑刻文獻資料信息庫,依照年代、碑刻類型、所存地點、文本匯編情況等分門別類,做好整理。有條件的情況下,還能以此數據庫為基礎,將龍勝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進行匯編出版,此舉既有利于服務社會大眾,又有利于科研工作者開展相關研究,更有利于當地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化資源的保存與傳播。
(二)鋪枝散葉:以多元視角開展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系統研究
如前所述,因碑刻文獻資源整合狀況不佳、研究者對法律碑刻文獻研究獨立性價值的認同不高、研究方法的牽制等因素,致使當前對于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研究取向較為單一,未能充分地調動與運用當地現有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資源進行系統性研究。因此,可以基于現有資源,發(fā)散思維,從多元化的視角中開展相關研究活動。
第一,明確認識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的獨立性價值。其獨立性價值在于碑刻文獻資料,即碑文與碑石本身以及相關信息,能夠被視為一個整體開展研究,而非是割裂開來進行。并且這個獨立性僅是強調其可以作為研究資料主要來源,而非是只能作為單一來源。作為靜態(tài)的文獻資料來源之一,許多相關研究成果援引這些碑刻文獻文本內容作為論據佐證,可見其文獻研究價值得到認可與肯定。而從動態(tài)的制度生成過程看,因“樹碑紀法”活動所帶來的制度屬性,并沒有得到重視,還有較大的研究空間。
第二,發(fā)散思維從多元視角開展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研究。從時空視角,可以開展對同一時期或同一地域的相關碑刻文獻的橫向或縱向的聯系對比研究,并援引相關古籍文獻進行互證分析。從專題化視角,在制度層面可以研究當地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中的制度內涵、法律效力、運作程序、功能發(fā)揮、保障機制等內容,此類已有較多成果;在文本形制層面可以考察其行文格式、文辭表達、碑刻制式等,如李春梅《西南地區(qū)古代法律碑刻詞語研究》,通過對西南地區(qū)古代法律碑刻文獻中的詞語進行切入,開展對古代西南地區(qū)法社會文化的考察,這對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的研究視角選取具有一定的啟發(fā)意義。 1
第三,綜合運用法學研究方法開展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研究。在當前的習慣法研究中,運用普遍的是社科法學研究方法,關注著習慣法在當地社會中的實施效果和狀況,其中以法社會學和法人類學研究方法為代表。而基于規(guī)范法學層面,對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條規(guī)文本內在邏輯的探討研究還可以有進一步的開拓。當然更應當是綜合化地運用適宜的法學研究方法,以求準確地把握其中的內涵所在。
(三)開花結果:以哲學高度凝練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內涵意蘊
陳瑞華指出:“法學研究的根本目的應當是發(fā)現法律運行的規(guī)律,提出富有解釋力的法學理論。而要達到這一效果,研究者應有獨立于‘法制的‘法學意識,注重從法律之上和法律規(guī)范背后發(fā)現具有影響力的因素,將其予以概念化,并提出相應的理論命題?!盵10]要提出相應的法學理論,勢必要具備法哲學的思考高度,才能凝練抽象出這些碑刻文獻中蘊含的少數民族習慣法的內涵意蘊。
所謂法哲學,一般是指對法最一般理論問題的哲理性思考。關于習慣法的一般理論,即習慣法的概念、本質、作用、效力等內容,學界尚有較多爭議。不斷發(fā)掘整理出的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資源作為其研究資料來源之一,可以為研究的開展提供更為豐富的信息。如覃主元援引社會契約論,認為瑤族習慣法是“把正義和功利結合起來的社會契約,將保衛(wèi)個人權利的意愿通過石牌律充分展現出來,而這也正是對契約精神的充分詮釋”,探討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所反映出的“契約主義”【11】,是理論自覺在習慣法研究上的一種有益嘗試。另一方面,在倡導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哲學社會科學的當下,是否可以依托當前中國所特有的少數民族習慣法資源,實現對習慣法一般理論的再認識與再總結,從而深化對習慣法理論的理解,為法學理論的凝練和創(chuàng)新予以示范參照,為打造具有中國特色和獨特優(yōu)勢的原創(chuàng)性理論,構建具有自身特質的學術體系,建設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哲學社會科學而提供一種啟迪,為基層社會法制型自治的建設與本土化的法律秩序建設提供科學的理論指引。
法學理論的提出需要階段與過程,以哲學高度提煉出少數民族習慣法碑刻文獻中的法學理論,殊為不易,需要更多地思索與沉淀,當前白描式的習慣法研究已是普遍,此時多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如何能透過表象一窺其本質,做到“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還有待探索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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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LATION AND RESEARCH ON INSCRIPTIONS ON INSCRIPTIONS OF ETHNIC MINORITY COMMON LAW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URAL GOVERNANCE:
Take Guangxi Guilin Longsheng Autonomous
County as an Analysis Sample
Guo Jianping,Zhu Jianxiang
Abstract: As a precious original historical resource of ancient legal practice, legal stele documents carry important information about local governance. The number, temporal and spatial distribution and content of the inscriptions on the minority customary laws in Longsheng Autonomous County with regional, ethnic, spontaneous and institutional characteristics solidified the appearance of local governance at that time. In Longsheng Autonomous County, there are currently incomplete collections and errors in the collection of ethnic minority customary law inscriptions, lack of overall analysis, relatively single research orientation, insufficient abstract generalization, and theoretical height to be improved. We should use modern methods to promote the collection and sorting of customary law stele inscriptions, carry out systematic research on customary law stele inscriptions from multiple perspectives, and condense the connotation of customary law stele inscriptions with a high degree of philosophy to further explore the ethnic minority customary law steles in Longsheng Autonomous County. The local governance information contained in the literature provides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ve inspiration for the new era of rural governance in Longsheng Autonomous County.
Keywords: ethnic minority customary laws;inscriptions on steles;rural governance
〔責任編輯:黃潤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