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生,劉紅梅
摘 要:構建含土地財政收入的內生經濟增長模型,從理論上證明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存在非線性影響,而且會因財政支出結構的變化而對經濟增長產生不同的非線性影響。并以2000-2017年省級面板數據對上述假說進行實證檢驗。結果顯示:在東部和西部地區(qū),土地財政收入相對GDP的占比對經濟增長確實先有促進作用,后出現抑制作用,呈現出較明顯的倒“U”形特征。同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會因財政支出結構的變化而出現閾值效應,過高的生產性支出比重將減弱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
關鍵詞: 土地財政收入;生產性支出;經濟增長;非線性
中圖分類號:F810.4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1003-7217(2020)04-0078-08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7BGL158)
一、引 言
近十多年來,我國土地財政收入①增長非常迅速。以土地出讓金為例,2000年全國土地出讓金的金額約為596億元,到2017年增至52059億元,年均復合增長率達到30.07%,遠超過同期GDP的增幅。目前,土地財政收入已成為地方政府舉足輕重的收入來源,2017年全國土地財政收入與地方公共財政本級收入比例為56.91%②。根據目前中央和地方的財政收入劃分,土地財政收入基本全部屬于地方收入,可以直接補充地方財力,而土地出讓金是土地財政收入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根據政府性基金中對土地出讓金用途的規(guī)定,該類收入基本用于生產性支出。由此產生一系列重要的問題:土地財政收入規(guī)模的增加是否有利于推動地方經濟增長,土地財政收入對GDP增長的作用會不會因為某一閾值變量變化而形成不同的影響。理解這些問題有助于更清醒地認識土地財政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應,也對深化財政體制改革和完善政府間財政制度安排具有重要的意義。
近年來,土地財政收入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引起了學者們廣泛的關注。研究觀點概括起來可分為三種:
第一種觀點認為地方財政對土地財政收入依賴度高,不利于地方經濟的增長。一些研究認為,以土地出讓金作為政府主要收入來源,會給宏觀經濟的健康發(fā)展埋下隱患[1];土地財政擴張通過對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偏向會進一步導致產業(yè)結構剛性[2];土地出讓收入更多地用于公共廣場和開放空間等“形象工程”[3],地方政府對土地財政的依賴顯著阻礙了區(qū)域技術創(chuàng)新水平[4];同時,土地財政依存度的增加會提高企業(yè)的償債風險,降低企業(yè)的持續(xù)發(fā)展能力[5];并對土地價格形成影響,從而引起宏觀經濟更大的波動[6]。
第二種觀點認為土地財政收入能夠增加地方財源,促進地方經濟增長。一些學者通過對省份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證實土地財政確實促進了中國經濟增長[7];通過研究土地財政收入與城市發(fā)展的聯(lián)系,發(fā)現土地財政收入具有明顯的“擴張效應”[8];認為土地財政收入帶動地方政府支出增加,支出更多地偏向基礎設施的建設,推動了經濟增長[9];認為土地財政能夠緩解“營改增”給地方政府帶來的財政壓力,能夠防止財政收入降低和宏觀調控能力減弱等問題[10];還發(fā)現土地財政收入與經濟增長呈現顯著的正相關關系,且慣性較大[11]。
第三種觀點認為類似于土地財政的各類地方稅收對經濟增長或其他相關經濟變量的影響是非線性的,在不同情景下影響方向是不一樣的。該觀點并不是直接對土地財政收入提出的,而是國內外學者在分析財政支出、稅收對長期經濟增長率影響的相關理論基礎上提出的。在內生增長框架下,Barro(1990)認為稅收在經濟增長過程中,和政府財政支出結構關系密切,會產生非線性影響[12]。后續(xù)相關財政收入和支出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理論,大多是對Barro模型的補充和發(fā)展。如Angelopoulos等(2007)通過對23個OECD國家的數據實證得出,政府投資性財政支出與經濟增長呈現出正相關關系,不同稅種稅率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也是非線性的,進一步驗證了Barro的觀點[13];劉凱(2018)研究發(fā)現,中國的土地制度安排是中國經濟高增長的重要因素之一,但中國現行土地供應模式并非最優(yōu),抑制了服務業(yè)發(fā)展和居民消費[14]。
綜觀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大部分學者對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影響的觀點并非一致,造成這些不同觀點的原因是認為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的影響是線性關系,即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方向是不變的。但實際情況可能并非如此,土地財政對經濟的影響可能會是非線性的,也可能會隨著一個地區(qū)財政支出結構而發(fā)生變化。上述第三種觀點認為稅收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與財政支出結構密切相關,是非線性的關系,這種看法對于研究中國地方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有較好的借鑒意義。為此,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構建了一個含土地財政收入結構的經濟增長模型,并將土地財政收入變量引入經濟增長模型,通過宏觀均衡求解,探討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影響的過程機制及其非線性路徑是如何形成的;同時,通過基于省級面板數據和運用非線性面板模型對研究假設進行實證檢驗,以發(fā)現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非線性影響,以及因生產性財政支出結構的變化而出現何種閾值效應。
二、模型框架
建立一個家庭、廠商和政府三類主體構成的宏觀均衡模型,先描述該三類主體的行為方程,再計算市場出清情況下的均衡方程組,分析土地財政收入是如何影響經濟增長的,并在此基礎上構建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影響的實證模型。
(一)家庭
按照Barro(1990)和Angelopoulos等(2007)的分析框架,假定經濟是由連續(xù)同質、具有無限壽命和良好預期的家庭組成,每個家庭只有一個個體,無人口增長,勞動充分就業(yè)。家庭的效用是建立在自身消費和政府消費性公共支出的基礎上,家庭對消費的選擇又受到自身財富的限制,因此,家庭的跨期效用函數為:
U=∫
SymboleB@ 0(c1-βgβc)1-σ-11-σe-ρtdt (1)
其中,0<β<1,σ>0,ρ>0,0<(1-β)(1-σ)<1。c表示消費,gc表示政府消費性公共支出,β刻畫的是政府消費性公共支出對消費者效用的影響,σ是消費跨期替代彈性的倒數,ρ是主觀貼現率。家庭的約束方程為:
=(1-τdLT-τdNL)(rk+w)-c (2)
其中,r表示利率,k為單位資本,為單位資本增量③,rk為資本所得,w為工資收入。τd為政府財政收入占產出(y)的比重,且τd=τdLT+τdNL,其中,τdLT為財政收入中土地財政收入占y的比重;τdNL為財政收入中非土地財政收入占y的比重。
建立家庭規(guī)劃問題的Hamilton函數:
H=(c1-βgβc)1-σ-11-σe-ρt+λ[(1-τdLT-τdNL)×
(rk+w)-c](3)
其中,λ為資本的影子價格,表示資本存量的邊際值。由此,可以得到一階條件如式(4)、歐拉方程如式(5)、橫截性條件如式(6):
Hc=0(1-β)e-ρtgβ(1-σ)cc(1-β)(1-σ)-1=λ(4)
Hk=λ(1-τdLT-τdNL)r=-(5)
lim t→+
SymboleB@ [λ(t)k(t)]=0 (6)
(二)廠商
參照Angelopoulos等(2007)的模型,廠商的利潤函數為:
π=y-rk-w(7)
其中,y表示產出,π表示利潤水平。假設規(guī)模報酬不變,生產函數可寫成:
y=Φ(k,gp)=kΦ(gpk)=kA(gpk)α (8)
其中,A>0,0<α<1。α為生產性財政支出的產出彈性系數,gp為政府生產性公共支出,假設不存在擁擠效應。令價格和政府支出為給定的,廠商利潤最大化的一階條件為:
(1-α)A(gpk)α=r(9)
(三)政府
政府通過向居民征收稅收為公共財政支出融資,政府的預算約束方程為: gc+gp=(τdLT+τdNL)y。
假設產出中用于生產性財政支出和消費性財政支出占產出(y)的比重分別為τp和τc,0<τp=gpy<1,0<τc=gcy<1。在財政收支平衡時,有τp+τc=τdLT+τdNL。令τp=θ(τdLT+τdNL),其中θ為常數,表示財政支出中生產性支出的比重,0<θ<1,則τc=(1-θ)(τdLT+τdNL)。在此,τp和τc分別是指稅收中用于生產性支出和消費性支出的比重,分別簡稱政府生產性收入和政府消費性收入。根據目前財政支出特點,土地財政收入主要由地方用于城鄉(xiāng)社區(qū)事務等生產性支出,因此,假定土地財政收入屬于政府生產性收入中的一部分。
(四)宏觀均衡
在給定的{τdLT,τdNL,τp,τc}政策下,經濟體的競爭性均衡是指{y,c,k}和{r,w}等變量滿足以下條件:在給定價格和政策變量不變的條件下,個人效用和企業(yè)利潤會實現最大化;所有的預算約束滿足;所有市場會出清;y、c、k的增長率均為常數γ。
對式(4)兩邊取對數,然后再對時間(t)求導,得到:
-ρ-[σ+β-βσ]c=λ(10)
將式(10)代入式(5)得:
γ=c=1σ+β-βσ[(1-τdLT-τdNL)r-ρ](11)
將式(9)代入式(11)得:
γ=c=1σ+β-βσ[(1-τdLT-τdNL)(1-α)A
(gpk)α-ρ](12)
又因為:gpk=gpyA(gpk)α,可得:
gpk=(Agpy)11-α (13)
將式(13)再代入式(12),有:
γ=c=1σ+β-βσ[(1-τdLT-τdNL)A
(Agpy)α1-α(1-α)-ρ] (14)
因為τp+τc=τdLS+τdNL,gpy=τp,則式(14)可寫成:
γ=c=1σ+β-βσ[(1-τp-τc)A(Aτp)α1-α
(1-α)-ρ](15)
式(15)兩邊分別對τp和τc求導,得:
γτp=1σ+β-βσA11-ατα1-αp[α(1-τc)-τpτp](16)
γτc=-1-ασ+β-βσA11-ατα1-αp (17)
從式(16)可以看出,當τp<α(1-τc)時,γτp>0,此時,增加政府生產性收入有利于經濟的增長;當τp>α(1-τc)時,γτp<0,此時,減少政府生產性收入有利于經濟增長;當τp=α(1-τc)時,穩(wěn)態(tài)增長率γ達到最高水平。從式(17)可以看出,γτc始終小于0,故政府消費性收入的征收對經濟增長始終有反向作用。
從以上可以看出,土地財政收入等生產性收入的增加,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并非簡單的線性關系,土地財政收入的增加開始可能會促進經濟增長,但到達一定階段后,其繼續(xù)增加可能會抑制經濟增長?;诖耍岢鲅芯考僭O1。
H1 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呈現出非線性關系。
從式(16)和(17)可以看出,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與財政支出結構密切相關。當生產性財政支出比重低于一定閾值時,土地財政收入等政府生產性收入的增加有助于經濟的增長。這主要是因為此時經濟體系中投資規(guī)模不足,土地財政收入的增加能夠擴大政府生產性支出規(guī)模,進行基礎設施建設以推動經濟增長。當生產性財政支出比重高于一定閾值時,生產性財政支出比重可能已經較高,政府投資規(guī)模相對較大,此時土地財政收入繼續(xù)增加,擴大基礎設施建設規(guī)模,會擠出居民消費和企業(yè)投資,從而不利于地方經濟增長。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設2和假設3。
H2 當生產性財政支出比重低于一定閾值時,土地財政收入增加能夠促進經濟增長。
H3 當生產性財政支出比重高于一定閾值時,土地財政收入增加將會抑制經濟增長。
基于上述分析,建立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影響的實證模型:
γit=ui+ρiNi+β1τitI(θ≤η1)+β2τitI(η1<
θ≤η2)+β3τitI(θ>η2)+eit (18)
其中,γit表示經濟增長率;I(·)為指標函數;τit表示各類財政收入占產出的比重,即為目標解釋變量;Ni為經濟增長的控制變量;θ為閾值變量。其中預期β1<0、β2>0、β3<0,ui為截距項中度量個體間差異的變量。
考慮到中國各地經濟發(fā)展差異較大,地方政府財政實力不盡相同,財政支出結構迥異。東部地區(qū)地方政府財政支出規(guī)模較大,生產性支出也相對較高。中、西部地區(qū)財政則相對緊張,較為依靠中央轉移支付,財政支出目前較多偏向于消費性支出。為考察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異質性,除對全國數據進行分析外,還將樣本分為東、中、西部分別考察各地區(qū)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異質性。
三、指標選取和數據來源
為探究目前中國地方土地財政收入對地方經濟增長的影響,根據式(18)將變量分為以下幾個部分。
(一)衡量地方經濟增長的指標
地方經濟增長一般以人均GDP規(guī)?;蛟鲩L率指標來衡量,包括按可比價格計算的人均GDP和按當年價格計算的人均GDP兩種??紤]到所選取的因變量多以當年實際價格計算衡量,以可比價格計算出的人均GDP為衡量地區(qū)經濟增長的指標,人均GDP數據來源于CCER經濟金融數據庫。
(二)影響地方經濟增長的一般控制變量
根據經濟增長理論,資本存量、勞動力增長率、全要素生產率、開放性水平、產業(yè)結構是影響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分別選取全社會人均資本存量(k)、年末人口數(l)、研究與實驗發(fā)展經費支出(rd)、進出口額(tie)、外商直接投資(fdi)和第二產業(yè)占GDP的比重(ind)等指標來衡量。全社會人均資本存量(k)在借鑒單豪杰(2008)[15]研究的基礎上,利用CCER經濟金融數據庫的各省固定資產投資數據計算而成。年末人口數(l)、進出口額(tie)、外商直接投資(fdi)和第二產業(yè)占GDP的比重(ind)也是根據CCER經濟金融數據庫各省數據整理計算得到。研究與實驗發(fā)展經費支出(rd)數據來源于《中國科技統(tǒng)計年鑒》。另外,中央給予各省的轉移支付規(guī)模對地區(qū)經濟增長也有較大影響,因而選取各省中央補助(tr)作為財政方面的控制變量,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財政年鑒》。
(三)目標解釋變量和閾值變量
目標解釋變量lr為土地財政收入,該變量為核心解釋變量。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可能存在非線性影響,因而首先以土地財政收入二次項作為核心解釋變量,以探尋其非線性作用。土地財政收入中各省土地出讓金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房產稅、城鎮(zhèn)土地使用稅、土地增值稅、耕地占用稅、契稅等稅收收入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稅務年鑒》。
另外,根據理論模型可知,一省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與生產性支出占財政支出的比重密切相關,故選取生產性支出占財政支出的比重(rpe)作為閾值變量,來探尋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影響的非線性過程。將生產性支出界定為包括基本建設支出(infr)、教育支出(edu)和科學技術支出(tech),各類財政支出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財政年鑒》。
(四)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tǒng)計
由于從1995年起才有全面的土地出讓金數據,各省2000年后的數據比較完整,故選擇2000-2017年的省際數據作為研究的數據基礎。我國目前除港、澳、臺外共有31個省份,因西藏自治區(qū)數據不夠全面,將西藏數據剔除,以平衡的面板數據(Balanced Panel)進行估計,這樣橫截面為30個省份。所有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見表1。
四、實證分析
首先,以土地財政收入占GDP比重和其二次項作為核心解釋變量,檢驗全國范圍內、東部、中部、西部土地財政收入比重對GDP增長是否存在倒“U”形關系,對應的模型分別為1a、1b、1c、1d。
其次,對土地財政收入進行閾值檢驗,即以土地財政收入(lr)為目標解釋變量,以生產性支出占財政支出的比重(rpe)為閾值變量,檢測當rpe發(fā)生變化時,目標解釋變量l r對經濟增長的非線性影響(模型2a)。另外,考慮到生產性支出中不同類別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應時滯也不相同,基本建設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通常比較直接,效果顯現較快,而教育支出和科學技術支出對經濟的影響通常需要經過一段周期后才能顯現。所以,分別以基本建設支出(infr)、教育支出(edu)和科學技術支出(tech)作為閾值變量,相應模型分別為2b、2c和2d,來探究當該類型變量變化時,繼續(xù)增加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果。
同時,考慮到中國各地區(qū)發(fā)展程度差異較大,各地區(qū)經濟規(guī)模和財政支出規(guī)模均不同,因而分地區(qū)、分閾值變量來考查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不同影響。
(一)土地財政收入占比對自身經濟增長的非線性影響
表2中各模型F值統(tǒng)計量均非常顯著,大部分解釋變量也較為顯著,說明模型總體設置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解釋經濟增長。從模型1a可以看出,全國范圍內,土地財政收入比重(lr)增加能夠推動經濟增長,土地財政收入比重的二次項也顯著,說明全國數據中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非線性效應明顯。在分地區(qū)檢驗中,從模型1b可以看出,土地財政收入比重對經濟增長呈現出明顯的非線性影響,lr的系數為正,lr二次項的系數為負,且均顯著,說明在東部地區(qū)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首先起到了促進作用;當土地財政收入比重超過一定比值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反而會起到抑制作用,總體影響呈倒“U”形。模型1c顯示,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并不顯著。模型1d的結果和模型1b結果類似,西部地區(qū)lr的系數遠大于東部地區(qū)lr的系數,說明西部地區(qū)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先是起到促進作用,且這種促進作用明顯大于東部地區(qū);但當土地財政收入比重超過一定比值時,西部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反而會起到抑制作用,總體影響也呈倒“U”形。該實證結果支持了假設1。
控制變量方面,各個模型的人均資本存量(k)均顯著促進了經濟增長;近年來東部地區(qū)人口(l)增長趨緩,人口增長對東部地區(qū)經濟增長影響不夠顯著;從全國范圍和中、西部地區(qū)來看,年末人口數顯著促進了經濟增長。全國范圍內研發(fā)經費(rd)對經濟增長起到了顯著的促進作用;分地區(qū)來看影響結果略有差異,中、西部地區(qū)研發(fā)經費支出對經濟增長影響不明顯。中、西部地區(qū)正處于承接東部工業(yè)轉移階段,第二產業(yè)比重(ind)增加顯著促進了經濟增長。全國范圍和中部地區(qū)中央補助(tr)提升對經濟增長有正面影響,東部和西部地區(qū)中央補助增加并沒能有效促進經濟增長。
(二)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影響的閾值:財政支出結構的作用
表3中生產性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rpe)作為閾值變量(模型2a)時,存在明顯的閾值效應,閾值為40.95%。從模型2a實證結果可以看出,當生產性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低于40.95%時,土地財政收入比重增加能夠明顯促進經濟增長,系數為36.42;但當生產性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高于40.95%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沒有明顯影響,lr_2的系數為0.76。說明從全國范圍內來看,當一個地方生產性支出比重較低時,地方發(fā)展土地財政收入的確能夠促進經濟增長,但當一個地方生產性支出超出一定比重時,再發(fā)展土地財政,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不再明顯。該實證結果支持了假設2和假設3。
1.基本建設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infr)作為閾值變量(模型2b)時,存在閾值效應。從表3中模型2b實證結果可以看出,當基本建設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低于閾值24.00%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系數是31.49,且統(tǒng)計量顯著;但當基本建設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高于24.00%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則減弱,統(tǒng)計結果顯著。說明當一個地方基本建設支出比重較低時,發(fā)展土地財政收入的確能夠促進經濟增長,但當一個地方基本建設支出比重高于一定閾值時,土地財政增加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將減弱。
2.教育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edu)作為閾值變量(模型2c)時,存在較為明顯的閾值效應。從表3中模型2c實證結果可以看出,當教育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低于閾值14.63%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作用不顯著;當教育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高于14.63%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有明顯的促進作用。說明當一個地區(qū)教育支出比重較低時,發(fā)展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影響不明顯,當一個地區(qū)教育支出比重高于一定閾值時,土地財政增加對經濟增長的作用顯著為正,說明教育支出需要在一定比例以上,更有利于經濟發(fā)展。
3.科技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tech)作為閾值變量(模型2d)時,閾值為5.45% 。從表3中模型2d實證結果可以看出,當科技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低于5.45%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作用為負;但當科技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高于該閾值時,土地財政收入增加能夠明顯促進經濟增長,但影響都不顯著。
(三)分地區(qū)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影響的閾值(見表4)
1.生產性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rpe)作為閾值變量時,分地區(qū)來看,東部地區(qū)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明顯的閾值效應,閾值為40.95%,但中、西部地區(qū)閾值效應不明顯。東部地區(qū)生產性支出比重分別低于相應閾值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存在著明顯的促進作用;當高于相應閾值時,東部地區(qū)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將會明顯下降。說明現階段東部地區(qū)當生產性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超過一定閾值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將會下降,而中、西部地區(qū)尚未出現該情況。
2.基本建設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infr)作為閾值變量時,分地區(qū)來看,東、西部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明顯的閾值效應,東、西部地區(qū)閾值分別為20.14%和8.34%。當東部和西部地區(qū)基本建設支出比重低于相應閾值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存在著明顯的促進作用;當高于相應閾值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不明顯。當基本建設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infr)作為閾值變量時,中部地區(qū)尚不存在明顯的閾值效應。
3.教育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edu)作為閾值變量時,分地區(qū)來看,中、西部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明顯的閾值效應,閾值分別為17.01%和15.54%,東部地區(qū)則不存在明顯的閾值效應。當中部和西部地區(qū)教育支出比重低于相應閾值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不顯著;當高于相應閾值時,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存在著明顯的促進作用。說明相對東部地區(qū),中、西部對教育投入的效果更加明顯,提高教育支出比重有利于土地財政對經濟的促進作用。
4.科技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tech)作為閾值變量時,分地區(qū)來看,中、西部地區(qū)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也存在明顯的閾值效應,東部地區(qū)則不存在閾值效應。具體來看,中、西部地區(qū)科技支出比重低于一定閾值時,土地財政對經濟增長具有促進作用;中、西部地區(qū)科技支出比重高于一定閾值時,土地財政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不顯著。
以上結論顯示,土地財政收入因財政支出結構不同,形成對經濟增長的不同影響。但如果經濟增長和土地財政收入存在內生性關系,則可能會造成實證結果出現偏誤。一般內生性問題有三個來源:遺漏變量、反向因果和測量誤差。具體到本文則是:第一,是否還存在著同時影響土地財政收入和經濟增長的遺漏變量;第二,經濟增長越快的地區(qū)是否可能存在土地財政收入增長速度也越快,出現反向因果關系;第三,土地財政收入規(guī)模統(tǒng)計是否存在測量誤差問題。
(1)對于遺漏變量問題,實證模型參照已有相關研究,控制變量包括了眾多影響經濟增長的變量,如人均資本存量、年末人口數、研究與實驗發(fā)展經費、進出口總額、外商直接投資、第二產業(yè)比重。另外,考慮到中央補助是我國中、西部地區(qū)財政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控制變量也增加了中央補助變量。故出現遺漏變量問題的概率不高。(2)對于反向因果問題,考慮到土地財政收入規(guī)模直接受到政府土地供應政策影響,政府政策一般認為具有獨立于經濟系統(tǒng)的外生性,所以,土地財政收入受經濟增長反向影響相對有限。(3)對于測量誤差問題,土地財政收入中土地出讓金數據和房產稅、城鎮(zhèn)土地使用稅、土地增值稅、耕地占用稅、契稅等數據均來源于相關統(tǒng)計年鑒,周期跨度較長,數據整體較為準確,能夠較為真實地反映地方土地財政收入規(guī)模,出現測量誤差的概率相對較低。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機制受內生性影響相對較小。
五、結 語
以上研究顯示,土地財政收入增加對地方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非線性特征,實證結果也驗證了理論模型的假設。尤其在東部和西部地區(qū),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呈現出較為明顯的倒“U”形特征,當土地財政收入高于一定比例后,將會抑制經濟增長。說明各地區(qū)尤其是東、西部地區(qū)切勿過度追求土地財政規(guī)模,當規(guī)模過大時,對經濟增長促進作用將會減弱,甚至可能會出現抑制作用。
進一步分析發(fā)現,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會因財政支出結構變化而不同。隨著生產性支出比重提高,特別是其中的基本建設支出比重提高,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會出現明顯下降;但隨著教育支出比重提高,土地財政收入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則明顯增強。說明地方政府在生產性支出中,應該適當降低基礎設施支出,增加教育支出比重,更有利于地方經濟的增長。
分地區(qū)來看,各地區(qū)土地財政對經濟增長影響的閾值效應有著明顯的區(qū)別。東部地區(qū)隨著生產性支出比重提高,土地財政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作用會變得不顯著;而這種閾值效應在中、西部地區(qū)并不明顯,說明中、西部地區(qū)土地財政總體上還能夠推動經濟的增長。不過,從生產性支出分類來看,在東部和西部地區(qū)基礎設施建設都存在閾值效應,在這兩個地區(qū)繼續(xù)增加土地財政收入進行基礎設施建設,對經濟的促進作用將會減弱;與東部地區(qū)相比,中、西部地區(qū)增加教育支出比重將更有利于發(fā)揮土地財政對經濟的促進作用。
上述結論對于深化財政體制改革和完善政府間財政收支安排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1)土地財政收入的確在特定條件下有助于地方經濟增長,但需要注意到其存在非線性特征,當土地財政收入比重過高時,對經濟增長反而會起到抑制作用。(2)當生產性支出超過一定閾值時,繼續(xù)增加土地財政收入,可能會對消費和投資形成擠出效應,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將會下降。(3)中、西部地區(qū)應根據目前經濟發(fā)展水平,將生產性支出,特別是基本建設支出控制在一個合理的水平,提高教育支出比重,逐步增加生產性支出。
注釋:
① ?文中的土地財政收入是指政府通過依靠土地與房地產開發(fā)運作而帶來的稅收和政府性基金收入,具體包括:國有土地使用權作為資產出讓的收入,即土地出讓金;發(fā)展房地產業(yè)帶來的相關稅費收入,包括房產稅、城鎮(zhèn)土地使用稅、土地增值稅、耕地占用稅、契稅等。
② 數據來源于《中國國土資源年鑒(2001)》、財政部《2017年財政收支情況》《中國財政年鑒(2018)》,并經整理計算得到。
③ 以下變量若無特別注明,均是指第i地區(qū)第t年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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