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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向職役:唐代色役研究的視域轉換與理論拓展

      2022-03-18 10:22:00吳樹國
      關鍵詞:視域研究者研究

      吳樹國, 李 強

      (福建師范大學 社會歷史學院, 福建 福州 350117)

      視域轉換常常會引發(fā)思路與方法上的一系列變化,如葛兆光提出,將唐宋對比的方法轉向宋明連續(xù)的思路能引起文化史、思想史研究的一些根本性改變,[1]再比如王汎森提出,應當重新檢視被近代激烈思想壓抑下去的文本、觀念等,由此或許可以獲得新的視野,提供思考問題的新的可能性,[2]又如侯旭東指出,透過反復發(fā)生的事務,從人與事(制度)/物關系的角度探討秩序的構成、展開與維持等問題或可產生新的研究思路,[3]可見,視域轉換為研究者打開了新的思路。在這一方面,唐代色役研究尤為迫切。色役可以說是唐代賦役研究中的老問題,自20世紀30年代以來,中外學者運用傳世文獻與敦煌吐魯番出土文書等資料,對色役的概念、特點、性質、淵源、流變、資課等諸多方面進行了探討,積累了頗為豐厚的成果。(1)相關梳理可參見張國剛主編《隋唐五代史研究概述》,天津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和衛(wèi)國《唐代色役制研究述評》,《高校社科信息》1997年第2期;胡戟、張弓、 葛承雍等《二十世紀唐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李錦繡《敦煌吐魯番文書與唐史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然而,該領域仍有眾多問題迄今難以達成一致,深入研究亦遭遇瓶頸。這固然有史料的局限,但研究視域與分析范式的僵化應是主要原因。有鑒于此,本文試圖通過對已有研究的檢討,闡釋色役研究走向職役視域的可能,并分析這一轉變的理論價值。

      一、 當前唐代色役研究的瓶頸

      盡管色役很早就受到學界關注,但近年來在這一領域持續(xù)開拓的學者并不多見,這與色役研究存在的瓶頸不無關系。

      (一) 色役是否為獨立役種

      色役在唐代史籍中的記載頗為零散和模糊?!短屏洹放c《唐會要》在概述唐前期賦役之制時皆云:“凡賦役之制有四:一曰租,二曰調,三曰役,四曰雜徭?!盵4]76;[5]1 530其中,租、調屬于賦稅,役則包括役(正役)及雜徭。然而,這段話注釋部分亦出現(xiàn)“色役”一詞,“開元二十三年,敕以為天下無事,百姓徭役務從減省,遂減諸司色役一十二萬二百九十四”[4]76。此處“色役”做何解釋?它與正役、雜徭的關系如何?由于此段對“賦役之制”概括簡略,故可能并不全面。就賦稅制度而言,義倉地稅與戶稅就顯然并未囊括。那么,色役是否也可能是正役、雜徭之外的另一役種呢?實際上,在唐代史籍中“色役”一詞屢見不鮮,唐中宗即位赦稱:“其諸司官員,并雜色役掌(閑)(2)唐長孺據《文苑英華》在“掌”后補“閑”字,現(xiàn)從之,參見唐長孺《唐代色役管見》,收入唐長孺《山居存稿》,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169頁。、幕士、門役之徒,兼音聲之人及丁匠等,非灼然要籍,并量事減省,所司速為條制”[6]7。唐玄宗開元二十二年(734)敕亦曰:“其雜匠及幕士,并諸色同類有番役合免征行者,一戶之內,四丁已上,任此色役,不得過兩人。三丁已上,不得過一人?!盵5]1 533這些記載皆出現(xiàn)色役稱謂,不過它們往往缺乏明晰的概念界定,也難以明確色役性質。故色役的內涵及其與正役、雜徭的關系遂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

      檢視已有成果,關于色役與其他役種之間的關聯(lián)已形成6種較有代表性的看法: 第一種觀點認為色役是獨立于正役、雜徭之外的另一役種[7]323-324;[8]637;第二種觀點認為色役是一種泛稱,可指各種役使[9-10];第三種觀點認為色役與雜徭含義相同,是雜徭的別稱[11]343;第四種觀點認為雜徭的范圍大于色役,色役包括在雜徭之中[12]227;第五種觀點與第四種觀點恰好相反,認為色役的范圍大于雜徭,包括雜徭,但不等于雜徭[13];第六種觀點則區(qū)分了色役的廣義與狹義及其在不同時期的變化: 廣義上的雜徭包括色役,狹義上的雜徭與色役在唐前期有區(qū)別,唐后期色役則成為雜徭的代用語[14]180。此外,一些日本學者甚至并不直接使用色役一詞,而以雜役、差役、番役、職掌等稱謂加以指代。[15-17][18]115-123種種討論紛繁復雜,不乏彼此矛盾之處,至今仍是聚訟不已。

      值得注意的是,糾纏于色役獨立與否的問題取向,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制約色役研究的重要瓶頸之一,它影響著學界對色役作用、演變、運行等諸多細節(jié)問題的深究。不可否認,色役是否具有獨立性關涉唐代役制體系的認識,應當是色役研究的根本問題之一。然而,由于現(xiàn)有史料的局限,盡管中外學者在這一問題上耗費了大量精力,但仍難以達成共識??梢灶A見的是,除非發(fā)現(xiàn)更為有力的史料提供支撐,否則爭論會在這一問題上繼續(xù)下去,恐怕也只能是在已有成說之外再增添一家之言而已。因此,色役研究亟待從當前爭論中掙脫出來,進一步關注色役的其他細部問題。

      (二) 對發(fā)展演變脈絡認識不足

      學界早已注意到唐代色役與魏晉南北朝吏役、宋代差役之間存在的某種演變關系。武仙卿將中國古代色役劃分為南北朝、唐和宋3個階段[19];王永興也認為唐代色役制源于南北朝[20]129-133;唐長孺則指出唐代有一類色役居于吏與役之間,淵源于漢代的少吏或小人吏,南北朝的僮干、吏力、雜任役[14]171;漆俠亦言: “宋代差役是近承隋唐、遠紹魏晉的”[21]452。這些認識極為敏銳,但因研究主旨所限,大都停留在宏觀追索和粗線條勾勒的階段,對一些重大問題,如吏役、色役、差役之間究竟是如何發(fā)展,如何轉化,遷轉變化之間有哪些深層次因素,等等,缺乏細致的討論。雖然張澤咸、趙大旺等人對唐后期到五代、宋初色役的演化軌跡進行了寶貴探索,但相對而言仍較為簡略,且未能真正融通唐宋,實現(xiàn)色役與差役之間的對接。[7]372-376;[22]這種情況固然與研究者的斷代局限有關,但更為重要的恐怕是囿于役類名目與內涵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復雜變化。

      各朝役法名稱不盡相同,即使同稱色役,在不同歷史階段也有著不同內涵,這是會通研究的障礙。張澤咸就認為,南北朝時期色役名稱尚未見諸記載,不宜稱之為色役的盛世;[7]336唐長孺也指出,唐代前、后期色役的內涵不同,不能等而視之[14]180。史籍記載本已帶來區(qū)隔,而斷代史研究者經過多年學術積淀又在各自研究領域形成了不同的話語體系與解釋框架,如魏晉南北朝有正役、雜徭、諸色人戶之役、吏役,唐代有正役、雜徭、色役、番役,宋代有夫役、差役、職役,等等。當研究者只就某一朝代或某一階段進行討論時問題還不大,一旦涉及跨朝代進行較長時段的思索時,馬上就會面臨詞義、話語體系與解釋框架難以融通的尷尬。色役稱謂在唐代的內涵與變化已是眾說紛紜,若進一步辨析其與其他役法名稱的聯(lián)系與區(qū)別更是難上加難。因此,重構中國古代役制分析框架、打通斷代阻隔顯得極為必要。

      (三) 對役制內在差異的忽視

      傳統(tǒng)上,研究者多將徭役視為百姓的沉重負擔,是階級矛盾激化的重要因素。[23-26]不可否認,過度的徭役征發(fā)可能會造成民怨沸騰,進而動搖王朝統(tǒng)治基礎。然而,這樣的論述在重視民眾負擔的同時卻未能解釋另外一個重要問題,即既然過重的徭役可能會引發(fā)統(tǒng)治危機,那么為什么歷代王朝依然樂此不疲地進行徭役征派呢?事實上,階級矛盾激化只是特殊時期的“重大事件”,并非王朝日常統(tǒng)治的主流。(3)侯旭東指出,中國古代史籍有著“常事不書”的傳統(tǒng),重大事件多半是王朝/國家立場上后見之明的建構,日常統(tǒng)治研究或可成為觀察過去的新窗口,參見侯旭東《什么是日常統(tǒng)治史》,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20年版,第90—112頁、第305頁。若將視角從徭役的負擔者轉向征調者,從國家治理、行政運作的角度考慮官僚機構的日常運轉及公共工程、公共設施的建設與維護,便不得不承認在帝制時代的中國,徭役征派自有其必要性和合理性。遺憾的是,徭役功能的認識至今仍顯單薄。傳統(tǒng)役制研究多將徭役看成是強制性苦力勞作,這實際上是用籠統(tǒng)的勞役掩蓋了役制內部的復雜性與多樣性。

      功能認識的不足與役制分析框架的局限不無關系。除了軍事征調的兵役存在顯著不同,只就民戶用役而言,現(xiàn)今慣用的唐代役制分析框架主要是正役、雜徭、色役(番役)三分或正役、雜徭二分。然而,這種分類方式實際上是著眼于役類名目與派役形式的區(qū)別,并非從役制功能角度進行區(qū)分,這導致對唐代役制的多重作用缺乏足夠的認識。包偉民指出,“賦役征斂作為國家制度的重要部分,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一方面與國家制度的其他方面環(huán)環(huán)相扣,另一方面又與社會經濟運作緊密相關”[27]。賦役研究不應局限于制度闡釋,亦應重視賦役的功能、作用及其與其他制度之間的關聯(lián)互動。問題還在于不同類型賦役的特性與作用存在差異,制度關聯(lián)也應是多樣的。然而,由于現(xiàn)有研究對役制內部差異把握不足,色役被包裹在籠統(tǒng)而單一的勞役制分析框架內,色役本身的特性并未充分凸顯出來,這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色役研究的“頻寬”。是否能夠從服役內容、服役特性的角度建立一種新的分析框架,凸顯役制內部的功能差異,進而關注役制在國家治理中的多重作用,應是深化色役研究的重要方向。

      (四) 服役者的特殊性被遮蔽

      唐代并無明晰的“胥吏”概念,研究者多將胥吏分為狹義與廣義,狹義的吏主要指流外官及部分雜任,廣義的胥吏則將雜職、職掌也納入其中,實際上囊括了一部分服務于官署機構或官員個人的色役。[28]廣義胥吏的研究,一方面彰顯色役實際上具備一定的行政屬性,是唐代行政體系的組成部分,另一方面這樣的研究往往將吏、役混雜,遮蔽了服役者的特殊性。

      事實上,色役在選任、待遇、職能等方面皆與吏員存在差異。唐代屬于吏的流外官需要參加吏部組織的“小選”(亦稱“流外銓”),“取其書、計、時務,其校試、銓注,與流內略同”[29]1 187,具備一定的文化素養(yǎng)和業(yè)務能力、通過考試才能獲得任職資格;雜任則由州縣補選,任職者也需要滿足不同條件。流外官與雜任皆有考課,具備一定的遷轉途徑;色役則主要依據身份征派,除散官、勛官、三衛(wèi)、品子等已有散品或勛品,為積累職資而分番上下的特殊群體之外,[30]廣大下層服役者皆屬強制性無償征派,并無升遷可言。中央諸司與地方州縣府、史、佐等吏職多為各曹、司事務的經辦人員,主要從事文書處理工作,色役則主要是供官員個人或官署機構雜使或從事某種專門性技能工作。

      吏員與色役判然有別,然而,在廣義胥吏的包裹中,色役人在很大程度上處于“失語”狀態(tài),對其特有的管理模式、行政職能、生存狀態(tài)等等皆缺乏足夠認識,色役人內部差異也有待考察。因此,唐代官僚制度與行政體系研究需要進一步“下沉”,充分凸顯服役人員的特殊性及其在行政運行中的毛細管作用。

      二、 唐代色役研究走向職役視域的基礎

      推進色役研究,一方面要盡可能在爭論中找到共識,從彼此認可之處推進探究的深入;另一方面要轉換視域,開拓色役研究的新視野與新議題。色役大都服務于官署機構或官吏個人,既是一種役,也是一種職務,所以,職役視域將為豐富色役研究帶來可能。盡管當前唐代役制研究并未真正建立職役分析框架,但古代史籍的職役撰述傳統(tǒng)、學界對唐代具有職掌特性役的共性認識及前人研究存在的職役語境已經為走向職役視域奠定了基礎。

      (一) 《文獻通考·職役考》以來的撰述傳統(tǒng)

      盡管唐代史籍已存在“職役”一詞,但正如黃正建所言,其概念“還遠沒有完善和普及”[31]535。真正在史籍中樹立職役撰述傳統(tǒng)的應屬馬端臨的《文獻通考》?!段墨I通考》首次編纂了《職役考》,明確使用“職役”稱謂。因此,了解《文獻通考·職役考》的編纂邏輯及“職役”的內涵極為重要。

      《文獻通考·自序》集中體現(xiàn)了馬端臨的編纂思想。馬端臨認為,班固之后的史家大都“斷代為史,無會通因仍之道”[32]1,故此失去了史著應有的會通精神?!顿Y治通鑒》雖為通史,然“詳于理亂興衰而略于典章經制”[32]380。馬端臨極為重視典章經制,在他看來,各朝興衰治亂皆有獨特原因,難以提供直接借鑒。然而,盡管政權在更迭,但“典章經制,實相因者也”[32]1。《通典》雖為典章記述作出卓越貢獻,但在馬端臨看來也并非沒有遺憾: 首先,《通典》缺少天寶以后的典章經制;其次,《通典》在體例安排、材料取舍上皆有不足。因此,《文獻通考》的努力方向一是會通,二是側重典章經制記載,三是對《通典》的接續(xù)與創(chuàng)新。

      從《職役考》來看,馬端臨確實在很大程度上實現(xiàn)了他的目標。《職役考》既體現(xiàn)了會通之道,又是一種體例創(chuàng)新。馬端臨在《自序》中指出編纂《職役考》的基本考量:

      役民者官也,役于官者民也??び惺?,縣有令,鄉(xiāng)有長,里有正,其位不同而皆役民者也……然則鄉(xiāng)長、里正非役也,后世乃虐用其民,為鄉(xiāng)長、里正者,不勝誅求之苛,各萌避免之意,而始命之曰戶役矣。唐、宋而后,下之任戶役者其費日重,上之議戶役者其制日詳,于是曰差,曰雇,曰義,紛紜雜襲,而法出奸生,莫能禁止。噫!成周之里宰、黨長,皆有祿秩之命官,兩漢之三老、嗇夫,皆有譽望之名士,蓋后世之任戶役者也,曷嘗凌暴之至此極乎!作《職役考》第四,敘歷代役法之詳,而以復除附焉,凡二卷。[32]5-6

      在馬端臨看來,鄉(xiāng)長、里正原本是屬于“役民者”的官,后來卻逐漸演變?yōu)橛兄林刎摀膽粢??!堵氁劭肌氛侵塾趶泥l(xiāng)官到戶役的嬗變。

      在《職役考》正文中,馬端臨進一步指出,鄉(xiāng)里之職與“或以起軍旅,則執(zhí)干戈、冒鋒鏑”[32]380的兵役及“或以營土木,則親畚鍤、疲筋力”[32]380-381的力役不同,本是一種職務,是國家行政體系的組成部分,“然則天子之與里胥,其貴賤雖不侔,而其任長人之責則一也”[32]381。然而,鄉(xiāng)里之職在中晚唐以后逐漸以輪差的形式征派,地位趨于下降:

      自是以后,所謂鄉(xiāng)亭之職至困至賤,貪官污吏非理征求,極意凌蔑,故雖足跡不離里閭之間,奉行不過文書之事,而期會追呼,笞棰比較,其困踣無聊之狀,則與以身任軍旅、土木之徭役者無以異,而至于破家蕩產,不能自保,則徭役之禍反不至此也。然則差役之名,蓋后世以其困苦卑賤同于徭役而稱之,而非古人所以置比、閭、族、黨之官之本意也。[32]380-382

      鄉(xiāng)役原本是一種職務,只是在輪差之后成為任職之人的沉重負擔,境遇比之徭役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人們逐漸將其稱為“差役”。值得注意的,盡管篇名為《職役考》,但“職役”一詞在正文卻只出現(xiàn)3次: 第一處言:“若夫一承職役,羈身官府,則左支右吾,盡所取辦,傾囷倒廩不足賠償,役未滿而家已罄,事體如此,則雇役之法豈復可行,雇役之金豈復能了?”[32]383將“職役”與“羈身官府”聯(lián)系起來,表明職役供役于官府;第二處與第三處則是連續(xù)出現(xiàn),言:“于是民間視鄉(xiāng)亭之職役如蹈湯火,官又以復除之說要市于民,以取其貲。其在復除之科者,茍延歲月,而在職役之列者,立見虛耗,雖有智者,不能為謀矣”[32]383。明確稱“鄉(xiāng)亭之職役”,所以鄉(xiāng)亭即為一種職役。由此可見,所謂“職役”指的就是以服役的形式擔任鄉(xiāng)職,兼具“職”與“役”的雙重特征。

      值得玩味的是,“職役”并非歷代役法中的慣常用語,即使是在馬端臨看來已經完成從鄉(xiāng)官到戶役轉變的宋代,史籍中更為常見的稱謂也是“差役”而非“職役”?!段墨I通考·職役考》正文中的3處“職役”語境,皆是出現(xiàn)在馬端臨本人的按語部分——“考”,并非其所引原始文獻。(4)《文獻通考》正文可分為“文” “獻”“考”3個部分。所謂“文”即敘事,多取材于經史及歷朝會要、國史;“獻”即論事,匯輯臣僚奏議、諸儒評論等;“考”即按語,是馬端臨自己的議論,參見李天石《〈文獻通考〉評介》,李天石《中國中古社會經濟史論稿》,江蘇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524頁。可見,“職役”一詞乃是馬端臨對鄉(xiāng)職人員役化的定性稱謂,是一種基于問題意識的提煉與概括,并非正史《食貨志》中特有的役種名稱。在《文獻通考》編纂了《職役考》之后,《續(xù)文獻通考》《清朝文獻通考》皆列有《職役考》,《續(xù)通典》則將職役附于《食貨》中的“鄉(xiāng)黨版籍”之后,《(弘治)黃州府志》《(弘治)赤城新志》《(嘉靖)惠安縣志》《(嘉靖)魯山縣志》《(萬歷)滁陽志》《(康熙)樂會縣志》《(光緒)蓬安舊志》等諸多方志亦列有《職役》篇,職役編纂已成為一種史著撰述傳統(tǒng)。

      馬端臨對從鄉(xiāng)官到戶役演變的追索并非拘泥于史籍中的既定概念,而是根據問題意識的需要,在定性的職役視域下,對歷代性質相近的那一部分役進行上下考索,此種會通制度變遷的方式無疑值得借鑒。然而,《職役考》是馬端臨立足宋代役法進行考索的結果,僅僅關注了鄉(xiāng)役,對其他兼具“職”與“役”雙重特性的役類并未給予足夠關照。就唐代而言,服役于官員個人的官人白直、執(zhí)衣、防閣、庶仆、士力,供役于官署機構的公廨白直、典獄、問事,等等,皆具有職役性質,這一部分役的發(fā)展變化無疑值得進一步探究。會通精神與問題意識是《文獻通考·職役考》的可貴之處,應充分繼承并發(fā)展這一撰述傳統(tǒng),在職役視域下充分把握唐代役制的演化軌跡。

      (二) 爭論中蘊涵著共識

      不少學者已經認識到色役具備行政屬性,服役者往往需要承擔一定的職掌或職事。比如,鞠清遠早已指出,色役乃是政府指派特定人丁,服役于官吏個人或特定機關。[33]102渡邊信一郎也認為,色役是承擔國家基層公務的勞動者,處于九品官人、流外官(長上官、番官)之下,有定員和固定職務,色役屬于官制系統(tǒng)一部分,相當于《周禮》治官(品官)—府史(流外)—胥徒體系中的胥徒。[34]吳樹國則不僅明確指出色役所具備的行政屬性,而且對唐代役制進行了二元式區(qū)分,他認為,唐前期的役可分為力役和色役兩種,而力役包括正役和雜徭: 正役多是由中央直接征派的大型力役,雜徭主要在州縣境內服役,從事較輕的勞動;色役的特點則在于“由特殊身份的服役戶承擔,供事于官府的專門機構,與職事官一起履行其職責”。[35]對這些特性的把握,頗具啟發(fā)意義。

      事實上,盡管學界對色役的內涵及其是否獨立于正役、雜徭之外存在不同看法,甚至不使用色役這一概念,但其實大部分學者都承認唐代役制中存在一部分具有職掌或職事特性的役。例如,宮崎市定對唐代賦役制度的探討雖未使用色役稱謂,但他認為唐代民眾在承擔租、庸、調、雜徭之外還有從事職掌的義務。[18]在他看來,所謂“職掌”指的是政府行政上必須的各種職務,需要通過“番役”的形式來實現(xiàn)。宮崎市定將租、庸、調、雜徭與番役分開討論,無疑是認為兩者之間存在差異。更為明顯的是,他指出,唐代徭役勞動“雖然表面上分為租、庸、調、雜徭四種,但其實質是以力役為共同尺度,各種義務均可換算成力役,并通過量的比較進行折算”[18]123,言外之意,即是租、庸、調、雜徭均可視為力役,而擔任職掌的番役并未囊括其中,這其間無疑隱含著力役與職掌的二分。又如,楊際平否認色役的獨立性,認為色役只是正役或雜徭的使用形式,但他同時將唐前期所征力役的使用分為兩大類: 一大類用于土木工程與充水陸運丁等;另一大類則比較固定地使役于內外諸官司,或服役于某些公共設施,然后又將后一大類役又細分為3種:一是服役于內外諸官司,二是作為官員俸祿的一個組成部分,提供給王公妃主與文武職事官,三是服役于某些公共設施,或管理村、里。[9]這實際上也是區(qū)分了勞力性役與職掌性役,且對職掌性役進行了更為細致的劃分。再如,戴建國雖然認為唐前期色役只是一種泛稱,但承認番役與雜徭是兩種不同形式的徭役,“前者指番官分番所執(zhí)役和那些沒有官品但服役于內外官司(包括供官員私人驅使)、基層組織的固定役使;后者是不固定的,沒有專門名稱的地方臨時性征發(fā)的役使”[10]。可見,其對番役的認識實際上與楊際平所論服役于內外諸司或公共設施的一類役頗為相似。

      概言之,對色役概念、性質持不同看法的學者實際上都承認唐代役制中存在一部分具有職掌或職事特性的役,甚至不少人傾向于認為這一部分役與單純從事體力勞作的力役存在區(qū)別,只是對這一部分役是否應該冠以“色役”稱謂及其是否獨立于正役、雜徭之外存在爭論。那么,既然明知相異的那一部分認識目前難以達成一致,何不暫時擱置爭議,從彼此較為認同的地方著手,共同對職掌或職事性役進行深入探究呢?

      (三) 前人研究中潛在的職役語境

      盡管當前唐代役制研究中并未真正建立職役分析框架,但諸多學者在具體問題討論中已經使用了職役的概念。王永興在考釋敦煌差科簿時即使用了“職役”一詞。他指出,“郡上、納資、子弟、侍丁、親侍丁、執(zhí)衣、捉錢、充傔、土鎮(zhèn)兵、衛(wèi)士、翊衛(wèi)、豆盧軍健兒、里正、村正、渠頭、斗門”一類名詞“有的雖然是一種職務,但實際上也是徭役,我們可稱之為‘職役’”[36]38??梢?,王永興所稱的“職役”兼有職務與徭役的特性。與此相似,研究者多以“職役”一詞指代唐代役制中具有某種職務或職掌特性的役使:張澤咸認為職役屬于色役,對職役在唐宋時期的演進和遞變進行了考察,指出“職役是具有職務的使役”[7]365;黃正建以掌閑為個案對唐代“庶士”群體進行了探討,進而認為庶士“有‘帶職掌’的‘役’即‘職役’的可能”[31]535;吳樹國認為唐前期色役具有職役性質,其論證重點也是關注色役是否同時具備職與役的性質[37]。此外,還有一些研究雖然沒有明確對職役概念加以闡釋,但具體行文過程中也使用了職役一詞,例如,陳明光認為兩稅法時期中央利用折免權大量發(fā)展“職役”,與地方爭奪勞動人手[38];唐長孺在討論唐代賦役制度變化時指出,“色役在唐前期指納資課代役的各種番上職役”[39]298;張澤咸在對唐代陵戶的探討中指出,“陵戶乃是良民,陵側居民用充灑掃,理應屬于色役或職役”[40]496;李錦繡對主典的構成進行了考察,認為“唐前期的典由流外、色役、職役三種身份的人組成”[41]294;趙世瑜在吏員研究中認為,唐代“胥吏”實際上包括了作為職役的胥和吏兩部分,“唐代的雜任即相當于這個胥,亦即《周官》所謂胥徒,為職役性質”[42]52;李方的《唐西州官吏編年考證》一書則直接將第五章命名為“唐西州城鄉(xiāng)里坊職役”,將西州的城主、城局、坊正及諸鄉(xiāng)里正視為職役(5)李方《唐西州官吏編年考證》,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張玉興認為,“城局”并非縣以下職役或胥吏,而是屬于軍職人員,參見張玉興《職役抑或軍職:西域文書所見唐代的“城局”》,《西域研究》2016年第1期。。

      由此可見,職役的概念已經實存于唐史研究,其使用表現(xiàn)出4個特點: 第一,多認為職役兼具“職”與“役”的雙重特征,是具有職掌或職事特性的役; 第二,表現(xiàn)出定性傾向,多認為職役是一種性質而非與正役、雜徭、色役并列或包含的特定役種稱謂,職役常??梢院w一些原本具有特定名目的役種; 第三,職役一詞所囊括的范圍頗為廣泛,已經不局限于鄉(xiāng)役范圍之內; 第四,當前職役概念的使用還頗為隨意,只是個別研究者在探討某些具體問題時的自發(fā)性運用,對職役內涵、職役所囊括的范圍缺乏必要的理論檢討,更遠遠沒有建立起職役分析框架。進而言之,不同研究者自發(fā)使用職役概念,必是因職役抓住了唐代役制、官制中的某些特質,便于研究者的概括與分析。遺憾的是,職役概念至今尚未被有效檢討,其研究價值也未被充分揭示。因此,研究者必須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努力探索唐代職役體系,搭建職役分析框架,推動職役研究走向自覺。

      三、 職役視域下唐代色役研究的理論拓展

      職役是對“職”與“役”雙重特性的把握,是一種研究者的定性稱謂。職役視域有助于拓寬研究視野,激發(fā)唐代役制研究的新思路。

      (一) 從概念爭議走向共性判斷

      由于“色役”是特定歷史時期內具有特定含義的詞匯,故色役視域下的研究先天即帶有還原詞義歷史內涵的研究旨趣。研究者首先需要解決色役是什么,色役包括哪些,色役與其他役種之間有何關聯(lián)等基本問題。如果這些不解決,那么討論色役的功能、特性、作用就屬于無的放矢,極有可能“下筆千言,離題萬里”。學界長久以來糾纏于色役是否具有獨立性的爭論,只因這一問題實為色役視域研究的出發(fā)點,而這一爭論在很大程度上與色役概念模糊有關。研究者若將“色役”理解為一種泛指,則傾向于認為色役與其他役種存在包含或被包含關系;若將“色役”解讀為某類役的特有稱謂,則傾向于認為其屬于獨立役種。

      盡管學界多承認“色役”中的“色”是“類”的意思,但是這種寬泛的字面理解并不能充分解釋作為役類稱謂的色役概念,在還原色役歷史內涵上仍然存在障礙。現(xiàn)在學界較為通行的辦法是將符合番上供役、不役納資特點的役視為色役,但這一特點實際上是源自現(xiàn)代史家的概括與總結,是否符合唐人對色役的理解仍值得懷疑。這種分辨方式實際上是以特性判斷彌補概念解釋的不足,但問題還在于,盡管可以找出符合番上供役、不役納資的不少役種,卻仍然無法說明符合這一特性的役定然與歷史上色役的概念重合。換言之,研究者或許可以通過考證,概括出色役的某些特點,但若是就此反推,認為具備這樣特點的役一定屬于色役則仍存在問題。若想終結這一爭論則非準確厘定色役的概念與范圍不可。舉例來說,“雜任”的概念及性質在很長時間內也頗有爭論,或認為其屬于吏,或認為其屬于色役,對其囊括范圍也有多種認識。近年來,隨著明鈔本《天圣令》的發(fā)現(xiàn)與利用,學界對雜任的認識逐漸得以清晰,同時也說明以往某些解讀存在偏差(6)《雜令》明確記載: “州縣錄事、市令、倉督、市丞、府、史、佐、計(帳?)史、倉史、里正、市史,折沖府錄事、府、史,兩京坊正等,非省補者,總名‘雜任’”,參見黃正建《天一閣藏明鈔本天圣令校證:附唐令復原研究》,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433頁。黃正建進一步指出,雜任與雜職存在區(qū)別,雜任不是番役,也不曾變?yōu)橘Y課,參見黃正建主編《〈天圣令〉與唐宋制度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504頁??梢?,以往認為雜任屬于色役的觀點值得商榷。,概念界定之重要于此可見一斑。遺憾的是,我們至今仍然缺乏明晰的有關色役概念與范圍的有力材料,唐前期文獻明確標明屬于色役的只有掌閑、幕士、門役、音聲人、丁匠(或雜匠)5種[14]169,后人的考證與推測則難免因對文獻理解不同而存在不同認識,這也正是相關爭論難以止息的原因。

      若將視域轉向職役,情況則有可能發(fā)生變化。“職役”一詞本就是一種研究者的后天定性,只要符合職與役的基本特性,即可將其納入職役的考察范圍。職役的概念、特性是相對清晰的,甚至可以根據研究需要進一步加以限定和補充。從這一意義上講,色役視域下的研究重在無限貼合色役的歷史內涵,避免討論的問題溢出色役范圍;職役視域下的研究則是用研究者后天設立的標準圈定范圍,重在充分把握職役所具有的特點與特性。由于詞義模糊,若是將具有職事特性的役稱為“色役”難免存在爭議,但把握職與役的雙重特征,將其視為“職役”則問題不大。因此,從色役到職役的轉變將有助于擱置爭議,從史籍中具有特定含義、模糊難解的詞匯轉變?yōu)楹筇旖缍ǖ?、含義相對清晰并可進一步加以限定的概念。由此,研究者具備了把握特性、深入探討役制脈絡與功能的基礎。

      (二) 從斷代走向會通

      色役視域下的研究主要聚焦于“色役”這一詞匯產生與消逝的唐、五代及宋初,又因詞義變化及史料疏密程度的不同而集中于唐前期。然而,盡管色役內涵在變化,乃至這一詞匯終于消逝在歷史長河中,卻不能說具有職掌特性的役也隨之消亡了。如果不再拘泥于“色役”這一稱謂本身,而是關注役的特性與功能,那么就不得不承認,具有職掌或職事特性的役在唐后期、兩宋乃至其后的元明清時代都是存在的。同樣,此類役也并非始于唐代,而是早有淵源。唐代只是處于職役發(fā)展變化的一個歷史階段。

      職役視域將有可能突破不同歷史時期役類名目的限制,為役制研究上下求索打開路徑。《文獻通考·職役考》正是沒有拘泥于歷代正史中的特有稱謂,根據問題需要,將比長、里宰、三老、孝悌、力田、亭長、嗇夫、里正、坊正等等名目不一、身份有別的職務納入到統(tǒng)一的職役視域中,實現(xiàn)從鄉(xiāng)官到戶役的會通性考索。從色役到職役的轉變將會彰顯一種把握特性、把握功能的研究取向。由此,研究者可以不再糾纏于其究竟是叫“色役”,還是“番役”“吏役”“差役”,抑或其他稱謂,也不需要糾結它是不是獨立于雜徭或正役之外,而是用職役本身的標準加以衡量。在統(tǒng)一的職役視域下,研究者將有可能把各個斷代、各個歷史時期性質相近的役納入考察范圍。當然,吏役、色役、差役與職役也并非完全重合,研究者需要在強烈的問題意識下對歷代役法予以重新審視,把握職役的內在發(fā)展軌跡。由此,研究者將由遵循各朝原本役類名目的研究方式轉向注重“實”而不囿于“名”,跨越朝代,探尋其間的變與不變。

      職役視域下的會通,不僅僅具有統(tǒng)一名目的意義,更重要的是實現(xiàn)視角與思路上的會通,使研究者在“瞻前顧后”的思維方式中激活問題意識。唐代前、后期史料呈現(xiàn)不同面貌,唐前期史料較為集中,律令制下的典章制度頗具條理,敦煌吐魯番出土文獻更可為細節(jié)性討論提供支撐;唐后期史料則相對較為零散,缺乏成系統(tǒng)的記載。唐后期色役研究不足固然有詞義變化原因,但與相關史料局限也不無關系。然而,盡管學界至今對唐后期色役認識仍較為模糊,但已清楚地認識到職役在北宋前期上升為主體役種。[43]宋代史料遠較唐代豐富,宋史研究中職役概念的使用與研究范式也比唐代更為成熟,[44]故職役視域有助于研究者從更為清晰、更有條理的宋代進行回溯思考,從制度變遷的結果逆向審視唐代職役的蛛絲馬跡。當然,這并非是讓研究者先入為主地強行解讀,而是正如漆俠所言: “歷史要從后向前看,珍珠倒卷簾”[45],從發(fā)展結果及后續(xù)影響向前觀察,可能會對相關歷史趨勢有更好的把握。學界早已有人指出中晚唐與五代、宋初歷史之間的連續(xù)性(7)如陳寅恪指出,唐“后期開啟趙宋以降之新局面”,參見陳寅恪《論韓愈》,見《金明館叢稿初編》,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5年版,第332頁。任爽認為,唐宋時期的連續(xù)性幾乎處處都有表現(xiàn),并特別強調“在制度層面,連續(xù)性就更加明顯”,參見任爽、卞季《鑒空衡平——任爽教授訪談錄》,《歷史教學》2005年第8期。鄧小南指出,宋代開國以來的政治制度史研究“中晚唐、五代乃至北宋初期(太祖、太宗朝至真宗前期)應該屬于同一研究單元”,參見鄧小南《走向“活”的制度史——以宋代官僚政治制度史研究為例的點滴思考》,《浙江學刊》2003年第3期。,也如劉后濱所言: “由于唐宋制度作為出發(fā)點與落腳點所具有的高度關聯(lián)性,寡少簡略但被整理得極富條理的唐代史料有助于我們從煩冗雜亂的宋代史料中找到主線和內在邏輯關系,而繁富詳盡的宋代史料所揭示的制度分化之后的大量細節(jié)和流程,可以幫助我們找出許多唐代制度中的問題點,激活和加深對唐代制度的理解,拓展唐代制度研究的問題空間”[46]17。職役視域無疑有助于會通唐宋,而唐宋互參的過程往往會激活研究者的問題意識,使其更好地捕捉晚唐五代史料中的有效信息,加深對制度變遷的理解。

      (三) 從勞役制一元分析走向職役與力役二分結構

      在職役視域下,具有職掌或職事特性的職役與單純從事體力勞作的力役區(qū)隔開來,役制內部的功能性差異得以凸顯,形成職役與力役的二元分析框架,這無疑有助于研究者進一步思考唐代徭役征派的深層緣由及其功能,由役制的單一認識轉向多元化、多層次理解。

      首先,職役與力役二分有助于研究者根據役制功能對唐代徭役重新進行審視,進而充分認識唐代職役體系。現(xiàn)有研究并未建立職役分析框架,唐代職役分散在不同語境之中。例如,唐前期中央諸司既有散官、勛官、三衛(wèi)番上供役,也有掌閑、幕士、太常音聲人、陵戶等職掌或諸色人服役;地方州縣有公廨白直、典獄、問事等雜職服役,鄉(xiāng)里基層的鄉(xiāng)長、里正在唐中后期也以輪差形式征派。此外,為京司文武職事官服務的防閣、庶仆及供州縣官僚驅使的官人白直、執(zhí)衣等也承擔一定職事。這些人服役的地點不同、機構不同、形式不同,彼此身份也存在極大差別,故現(xiàn)有研究多采用“分”的方式,將之視為不同類別。即便有些學者皆將其冠以“色役”稱謂,卻也多是分類、分層進行討論,對其共性認識不足。然而,以職役視域觀之,這些供役于官署機構、服務于官員個人及鄉(xiāng)里基層的管理人員實際上皆是以服役形式充任一定職掌或職事。唐代從中央到地方皆存在職役人員,他們是政務運行、事務運轉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職役視域使原本分散于各個層級、各自語境的役類找到共同線索,進而將之串聯(lián)起來。由此,唐代職役結構及職役在行政運作中的功能等深層問題就都進入了研究者的考察范圍。

      其次,職役與力役二分為唐代役制研究提供了新的觀察視角,促使研究者更為關注役制內部的獨特發(fā)展趨勢。例如,研究者由此可以注意到唐代職役與力役之間的消長。從宏觀上看,租庸調時代力役占據主導地位,而兩稅法推行后,名義上“其租庸雜徭悉省”[5]1 536,雇役日益普遍,驅使士兵從事力役的情況也開始增多,[47]89這無疑彰顯力役的萎縮趨向。職役則與之不同,兩稅法時期中央仍利用折免權大量發(fā)展職役,宋代職役更成為主體役種。那么,職役與力役細節(jié)性發(fā)展的軌跡是什么,發(fā)展過程是否存在波動,又是何種因素導致兩者軌跡呈現(xiàn)差異的呢?又如,這一分析框架還會使研究者關注到中央諸司職役與地方州縣職役的差別。唐前期中央諸司存在大量職役,宋代職役卻主要集中于地方州縣,此種差異因何產生、原先由職役承擔的工作在削減后由哪些人填補?再如,職役與力役之間的轉化也成為焦點。唐前期即存在力役向職役轉化現(xiàn)象,(8)如唐長孺指出,唐代色役的一部分如門夫、烽子、屯丁等由雜徭或正役轉化而來,參見唐長孺《唐代色役管見》,唐長孺《山居存稿》,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175頁。渡邊信一郎則進一步認為,還存在由兵役轉化而來的色役,參見渡邊信一郎《唐代前期賦役制度の再検討ー雑徭を中心に》,《唐代史研究》2008年第11號。力役何以轉化為職役、這種轉化的歷史動因又是什么?由此可見,職役與力役二分將使研究者更為注重役制內部差異,由此牽引,在役制內部變化中發(fā)現(xiàn)新問題。

      (四) 從“職官—職吏”二級分層轉變?yōu)椤奥毠佟毨簟氁邸比壙蚣?/h3>

      唐代官僚制度與行政體系研究長期處于“職官—職吏”分析模式之下,為官署機構或官吏個人服務的職役人隱而不顯,這無疑忽略了重要一環(huán)。職役視域有助于將具備行政屬性的服役人員從廣義胥吏階層中剝離出來,形成“職官—職吏—職役”三級框架。(9)吳樹國已經指出,中國古代行政體制中存在職官、職吏和職役的秩序格局,參見吳樹國《北宋白直的制度理路與歷史內涵》,《求是學刊》2020年第2期。這一分析框架將使役制研究從傳統(tǒng)上側重經濟史的角度進一步向行政管理、國家治理、鄉(xiāng)村秩序、身份制度、社會層級等方向開拓。

      首先,在“職官—職吏—職役”分析框架下,職役人員在唐代行政體系中所起到的特殊作用得以凸顯。正如清人陳宏謀所言:“有官則必有吏,有官則必有役。周官有府史胥徒之名,唐漢以后名稱不一,職掌則同。蓋居官者責無旁貸,事有兼資,抱案牘,考章程,備繕寫,官之賴于吏者不少;拘提奔走,役之效力于官者亦不少。凡上下文移,不曰該管官吏,則曰一應官役。吏役蓋未可忽矣?!盵48]619中國古代行政體系包括職官、職吏、職役3種角色,彼此發(fā)揮著不同作用,協(xié)同完成行政管理工作。如唐代太常寺諸陵署,流內之令、丞為職官,流外之錄事、府、史、主衣、主輦、主藥、典事、掌固大體相當于職吏,強制征派、分番上下的陵戶則可視為職役[4]400-402;太樂署令、丞、樂正為職官,府、史、典事、掌固為職吏,分番上下的樂人及音聲人則應屬職役[29]1 243-1 244。這種結構在地方州縣仍存,州有刺史、別駕、長史、司馬、錄事參軍事、錄事等職官,佐、史等職吏,還有執(zhí)刀、典獄、問事、白直等職役??h有令、丞、主簿、尉等職官,佐、史等職吏,亦有典獄、問事、白直等職役。[4]745-753中國古代多是小政府,擁有官銜、領有俸祿的職官數量極為有限,主要起行政決策或監(jiān)督職能。職官不可能事必躬親,文書處理、具體行政事務的執(zhí)行、判案等工作有賴于職吏輔助與配合。服務于官署機構或供官員個人驅使的職役則從事“拘提奔走”一類瑣碎事務,部分供役于官府特殊部門的專職役戶則憑借其特殊技能成為所屬機構職能的延伸和補充,鄉(xiāng)里職役更是能直接深入基礎,在實現(xiàn)“皇權下縣”的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盡管職役人員處于唐代行政體系末梢,但他們實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職役人具體的職掌或職事、相關部門對職役人的管理以及行政運作過程中職役與職官、職吏的配合等問題值得深入討論。

      其次,“職官—職吏—職役”三級分析框架有助于觀察官、吏、役三者地位的起伏變化。盡管中國古代長期存在“職官—職吏—職役”結構,但三者界限并非始終分明,各自地位也并非一成不變。從界限來看,葉煒已經對南北朝隋唐官吏分途現(xiàn)象進行了考察,指出南北朝至隋唐官、吏之間逐漸形成行政等級差別、社會身份等級差別和道德品質等級差別,隋唐以后胥吏與官員之間邊界業(yè)已清晰。[49]吏、役關系同樣值得關注。吏、役在魏晉南北朝頗為混雜,低層吏被長官驅使奔走,東晉南朝的吏甚至具有特殊戶口,需要從事生產性勞動、戰(zhàn)時隨同作戰(zhàn)。[50]關于唐宋之際吏、役關系,既有學者認為兩者是趨于分流,吏、役之間逐漸呈現(xiàn)身份地位及待遇上的差別,[22]又有學者認為隨著雇役制漸趨發(fā)達,兩者界限逐步模糊[51]。這無疑顯示出吏、役間的發(fā)展軌跡及其歷史動因皆有待探索。從地位變化來看,馬端臨已經指出從鄉(xiāng)官到戶役的轉變,其轉變節(jié)點正是唐宋之際。此外,北周夏官獸醫(yī)屬于流內職官末梢,隋代內職掌獸醫(yī)則降為流外職吏,唐代京司獸醫(yī)則無流外品,可能具有職役性質,地位進一步下降。[52]不僅有地位下降,唐前期太常寺樂人及音聲人屬于職役,而經過唐后期、五代變化,宋代樂工多采取招募形式,有俸廩甚至可以補官,其地位上升為職吏。[43]可見,“職官—職吏—職役”三級是透視唐代身份升降、官制改革、權力分配等問題的有效切入點。

      再次,“職官—職吏—職役”三級框架有助于充分關注職役人的特殊身份及生存狀態(tài)。職官、職吏、職役之間不僅職能分工不同,身份地位也存在巨大差異,其中既有唐前期嚴格的身份制度造成的法律意義上的身份分野,也有由工作性質造成的觀念上的身份差異。職役人在官僚機構中居于何種地位?其地位與所從事職掌或職事之間存在何種聯(lián)系?時人如何看待職役群體?職役人在面對地位高于自己的職官、職吏時與面對普通百姓時存在何種不同?職役人上番服役時與服役前、服役后有怎樣的區(qū)別?各色職役人之間具有怎樣的身份差異?身份性標簽與制度變遷之間呈現(xiàn)怎樣的關聯(lián)互動?這些問題恐怕都是拓展研究視野的重要方向。

      總之,“色役”是唐、五代、宋初特定歷史時期內具有特定含義的詞匯,“職役”則是對兼具“職”與“役”雙重特性役類的定性稱謂,從色役到職役并非用詞上的微小調整,而是研究視域的轉換。職役視域使役制的功能與特性清晰凸顯,引發(fā)研究思路與分析框架上的一系列變化,大大開拓唐代役制研究的深度和廣度。歷史發(fā)展本就是多線索的,研究者固然可以嘗試理清所知的每一條線索,但當這些線索出現(xiàn)分叉、交疊乃至斷裂時,不妨貼合某一條較為清晰的線索建立一個歷史坐標,借以衡量歷史軌跡的起伏。歷史并非只有一個面相,視域轉換不是對原有研究的否定或顛覆,而是為了對歷史現(xiàn)象進行多維觀察和多維闡釋,進而充分把握歷史脈動,呈現(xiàn)歷史面貌的多元性與復雜性。這正是唐代色役研究走向職役視域的重要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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