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陳燦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

我生來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偉人之肩藐視卑微的懦夫?！?/p>

第一次看到華坪女子高中的這段誓詞時，我被震撼到了，是什么樣的胸襟，才能寫就這樣的波瀾壯闊？

讀讀張桂梅的故事吧。

她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

她是云南華坪女子高級中學校長，也是全國第一所全免費女子高中校長。

為了讓山里的女孩們讀書，幫助她們走出大山，她挨家挨戶做工作，一心撲在教育事業(yè)上。

如今，她64歲了，腳步變慢了，嗓門也變小了，身患20多種疾病。她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我搶一分鐘算一分鐘。在我活著的時候，我一定要看到她們出去?！?/p>

12年來，她幫助1 804名可能輟學的貧困女孩，走進了大學校園。她被中宣部授予“時代楷?！狈Q號。

不真正了解張老師故事的人是無法理解這幾句誓詞的，他們總是會糾結(jié)于溪流草芥走出大山，就像無法理解她反對女孩子當全職太太一樣，會被人歪曲誤解。我們做不到的事情，我們無法企及的高度，她做到了，最重要的是，她做的是影響好幾代人的好事，對于麗江來說，她也是轉(zhuǎn)變?nèi)藗兏畹俟痰闹啬休p女觀念的重要人物，這是功德無量造福一方的好事。身為同行，對于張老師，唯有欽佩，唯有見賢思齊，努力看齊。

作為一名普通鄉(xiāng)村教育工作者，我在張老師身上看到了無比熟悉的現(xiàn)狀，教育的差異使得這種現(xiàn)狀日益凸顯：學生基礎(chǔ)差，尖子學生的“流失”，教育資源的不平衡等等，使得我們老師在教育學生的過程中屢屢受挫，信心不足。但是張老師為我們樹立了一種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也許我們身邊，很多很多人都順順利利走進了大學，成為了教師、醫(yī)生、白領(lǐng)……在城市里站穩(wěn)了腳跟，過上了或平凡或絢爛的生活。但有些孩子，光是活成普通人的樣子，就已經(jīng)用盡了全部力氣。父母的外出打工，手機的誘惑，使得這些孩子的教育、學習變成老大難，事倍而功半，老師也心力交瘁。正當我為此困惑之際，張老師的一段話給了我很好的啟發(fā)，她是這么說的：我們必須拼了，要不停地刷題，要死記硬背，要用填鴨式教育逼孩子走出貧困和大山，要考上浙大、武大、廈大和川大。這種看似不科學的學習方式卻成了張老師的“法寶”，成了出奇制勝的“奇招”。拿命教書的張老師，堪稱這個時代的良心。而我們面對的學生，也需要這樣的一種良心和“狠勁”。

作為一名普通鄉(xiāng)村教育工作者，我們一定要看見這樣的真相：你家境優(yōu)越，資源豐厚，才有資格和資本，讓你的孩子接受快樂教育和精英教育。這樣的精英教育，是令人羨慕的，但并不具有普適性：它屬于少數(shù)的精英，而不是大部分的普通人。農(nóng)村人家的孩子必須隨大流吃苦頭，過五關(guān)斬六將，擠過獨木橋，歷經(jīng)角逐和考驗，才能得到奮斗的饋贈，拼搏的喜悅。

“人必須活著，愛才有所附麗?！边@是魯迅先生在他唯一的愛情小說《傷逝》中的名言，用在教育上也格外合適：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你必須先殺出重圍，找到立足之地，才能談自我和尊嚴。當然，每個孩子的尊嚴和夢想，都是難能可貴的。但現(xiàn)實的殘酷在于，普通人家的孩子，你必須先用實力讓別人看見你，你的個性和熱愛才有施展的空間和余地。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窮孩子的自我和熱愛，都是歷經(jīng)一路艱苦跋涉，才能走向開闊之地的重建和重塑。這個過程是痛苦的，但沒有這種歷練，注定是要吃更多苦的。執(zhí)念的人，之所以如此偏執(zhí)，是因為沒有更好的路。平和的人，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為還有其他選擇。這無所謂對錯，因為教育的起點，可能就是孩子的起點。所以張老師這樣做了，也做得無怨無悔。

作為一名普通鄉(xiāng)村教育工作者，我們要時刻提醒自己：我們沒有那么多平臺和資源，但該陪伴時，絕不偷懶；該引領(lǐng)時，絕不推責；該奮力一舉時，絕不錯失機會。

作為普通人家的孩子，少年們也早晚會懂得：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公平的，學習也從來不是輕松的，你想要得到更多尊重，創(chuàng)造更多價值，獲得更多自由，就要在一路跋涉中，走向更高平臺，碰撞更大自我。因為只有這樣，你才可能勢不可擋地成為一個“普通人”。不幸的人是一樣的，因為唯有奮斗才能改變命運。而幸福的人各有各的幸福，畢竟條條大路都通往羅馬。

教育的目的，不是為了讓教育出來的孩子擺脫貧困的家鄉(xiāng)，而是讓這些孩子幫助家鄉(xiāng)擺脫貧困。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F(xiàn)在的我們可能實現(xiàn)不了這么宏大的理想，但是高山止仰，景行景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