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實踐理性批判》中,康德提出并解決了多重二律背反,以解答人們?nèi)绾巍芭湎怼毙腋5膯栴}。其中在解決德性與幸福的二律背反時,康德借助宗教式的懸設提出了“至善”的概念。對于這一概念本身,我們可以在康德的思路之外,從其提出的現(xiàn)實困境和理論來源入手,在反思康德的“至善”思想求助于神學的原因和論述的邏輯的同時,通過分析“至善”提出的必要性和應用的重要性來說明其在實踐理性中的有效性。
關鍵詞:德性;幸福;二律背反;至善
康德的三大批判雖各自成書,但彼此之間卻是一個聯(lián)系緊密、相互貫通、有機統(tǒng)一的整體。如果說1781年出版的《純粹理性批判》帶來了哲學意義上的哥白尼革命,在對知性、科學和物質(zhì)世界的探討中使人們重新思考“我能認識什么”的話,那么1788年的《實踐理性批判》則意在啟發(fā)人們重新思考倫理問題,即“我應該做什么”,在對意志、目的和自由等要素的討論中思考人為什么活與怎樣幸福地活的現(xiàn)實問題;而《判斷力批判》則主要闡述了他的美學思想。
在康德看來,人是同時具備理性和感性的具體的人。作為理性存在者的人會嚴格按照道德規(guī)范行事,做出道德的行為;但作為感性存在者的人會以滿足自身的欲望本能作為目的,從而漠視理性的約束和道德的準則,即人作為理性存在者是“自律”的行為,而作為感性存在者卻需要“他律”的約束。人同時具備的“理性”和“感性”的雙重屬性會使其在實踐理性中陷入矛盾,由此也就產(chǎn)生了二律背反。在《實踐理性批判》中,為解決人們?nèi)绾巍芭湎怼毙腋_@一問題,康德從理論和實踐兩方面提出了多重二律背反。而在眾多二律背反中,最重要的當屬德性與幸福的二律背反,即“德福關系”問題。
可以說,德性與幸福的關系問題是自古以來中外哲學家們都十分關注的問題。這一問題的困難之處便在于人們都希望德福一致,希望能夠“善有善報”,但又找不到能夠證明其一致的根據(jù)。康德在批判繼承以往哲學家關于“德福關系”問題的說法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學說。也正是在對德性與幸福的二律背反的闡述與破除中,康德發(fā)現(xiàn)對這一問題的回答無法在現(xiàn)實中進行,于是康德便將其歸于彼岸的宗教神學,試圖借助宗教式的懸設以一種思辨的實踐理性去消解其中蘊含的二律背反,最終使人們達到幸福與至善。
總體來看,康德在《實踐理性批判》中解決問題的思路是“先發(fā)現(xiàn)命題,然后找出所發(fā)現(xiàn)命題中的矛盾之處,最后對矛盾之處予以二元辯證式的自我擊破,然后提出實現(xiàn)某一目標的可行性方法?!?按照這一思路循序漸進確實可以理解康德的思想,不過,我們不妨換一個角度進行思考,對于康德在“德福關系”問題的二律背反的回答中提出的“至善”這一概念,我們可以首先從其提出的現(xiàn)實困境和理論來源入手,通過分析“至善”這一概念提出的必要性和其應用的意義(重要性)的角度來分析其在實踐理性中的有效性。
一、現(xiàn)實困境與理論來源:二律背反的出現(xiàn)
(一)現(xiàn)實困境
其實早在古希臘時期(如柏拉圖),哲學家們就發(fā)現(xiàn)了德性和幸福之間的不對稱關系,這種不對稱甚至是悖論的關系來源于殘酷的現(xiàn)實,即有德性的人不一定能夠幸福,而沒有德性的人未必不能幸福。到了康德這里,情況更是如此。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康德所處的時代中,英法和德國之間在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方面發(fā)展的不平衡日益凸顯,相比于英國通過工業(yè)革命和法國通過資產(chǎn)階級大革命的迅速崛起,德國還處于十分落后的情況。
當時的德國并不是一個統(tǒng)一的國家,諸多小王國、公國林立,并且相比于英法已經(jīng)具備的強大的資產(chǎn)階級,德國的資產(chǎn)階級到十九世紀才開始出現(xiàn),力量十分弱小,還處于資本的原始積累階段,只能依附于容克貴族。而專制統(tǒng)治者和封建官僚則是不斷壓迫、剝削人民,通過搜刮民脂民膏過著奢靡腐化的所謂的“幸?!鄙?。與此同時,下層臣民雖遵守德性卻無福可享,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就這樣,在英法和德國社會現(xiàn)實的強烈對比中,統(tǒng)治者有福無德而下層臣民有德無福所體現(xiàn)出的隨著資本主義世界體系日益擴展帶來的德福割裂現(xiàn)象越發(fā)凸顯。
(二)理論來源
在理論來源方面,康德《實踐理性批判》中關于“德福關系”的二律背反也和英法直接相關。18世紀法國的啟蒙運動和19世紀初英國的功利主義對封建統(tǒng)治和宗教神學進行了猛烈的批判,將被其壓抑的人性和顛覆的價值取向解放出來。特別是法國啟蒙哲學家盧梭提出的“一切腐朽與墮落不僅是封建主義與宗教統(tǒng)治所造成的,而發(fā)展成熟的資本主義社會關系和物質(zhì)文明也是道德墮落的原因。” 即資本主義越發(fā)達,道德越淪喪的思想實際上為康德的論述提供了直接依據(jù)。
康德認為,要想在現(xiàn)實中確立純粹實踐理性,就必須將德性和幸福二者統(tǒng)一起來,即在德性和幸福之間建立起一種必然的聯(lián)系。然而,一但建立起這種必然的聯(lián)系,實踐理性就會陷入到二律背反之中。原因在于:一方面,幸福不能夠作為德性的原因,德性只能出自先天的道德法則;另一方面,德性也不能夠作為幸福的原因,幸福的獲取并不取決于意志的道德意向,而是取決于決定意志的自然能力和自然法則,即“追求幸福的欲求是德性準則的動因”和“德性準則是幸福的原因”的二律背反。由此,康德指出:德性與幸福在現(xiàn)實中是不能同時成立的,二者之間的直接聯(lián)系也是不可能的,如此說來,與之相關的道德準則便是虛無的空想,幸福自然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現(xiàn)實意義。
二、“至善”提出的必要性與應用的意義
在人們越發(fā)清晰地意識到有德未必有福,無德未必無福的殘酷現(xiàn)實的同時,法國啟蒙運動和英國實用主義帶來的理論革新也促使康德思考德性和幸福之間的二律背反關系。既然德性與幸福之間的直接聯(lián)系是不可能的,那么這時就需要一個更高的、超驗的理念作為中介,將不存在直接關系的二者聯(lián)系起來。使德性和幸福的現(xiàn)實沖突在實踐理性中達成統(tǒng)一的境界,使同時具備“理性”和“感性”雙重屬性的人們在追求現(xiàn)實幸福、滿足自然本能的同時遵守道德理性的約束。而與此同時,現(xiàn)實中還存在的問題是功利主義帶來的道德淪喪和實踐理性若一味遵守道德的規(guī)定會阻礙工業(yè)時代的進步的雙重矛盾。不過康德并沒有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因為當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在現(xiàn)實世界無法解決的矛盾時,便轉(zhuǎn)而去積極尋找一個彼岸世界的命題去消解“德福關系”的二律背反問題。就這樣,以宗教神學的玄思在彼岸世界設立的“至善”境界就應運而生了。
至此,作為康德教導人們?nèi)绾巍芭湎怼毙腋5膶W說的實踐理性也就從現(xiàn)實的必要性角度找到了一個將德性和幸福統(tǒng)一起來的連結(jié)點。但是,僅僅這樣并不能夠滿足康德的目的,“至善”在現(xiàn)在還只是一個寄托在彼岸宗教世界的玄思,無法使人們信服,更無法教導人們?nèi)绾巍芭湎怼毙腋?。因此,為豐富“至善”這一彼岸世界的玄思,使其成為能夠?qū)崿F(xiàn)的可能,康德便進一步提出了《實踐理性批判》中的三大懸設,即靈魂不朽、上帝存在和自由意志。
既然康德將“德福關系”的悖論問題的解決寄托于彼岸世界的玄思而非當下的現(xiàn)實世界,那么就必須讓人們在現(xiàn)世之后,還能有意識地在近乎無限的時間里去追求“至善”,也就是需要我們的“靈魂不朽”。“靈魂不朽”這一命題的提出直接為實現(xiàn)“至善”提供了時間保障。人們由于受到來自現(xiàn)實和肉體的束縛而很難做到純粹的道德,只有在死后擺脫肉體及其所處的現(xiàn)實才有可能實現(xiàn),今生未完成的追求可以在來世、來世的來世甚至是無限的未來中繼續(xù)完善,使人們相信自己的生命和靈魂在未來有足夠的時間趨向“至善”。靈魂不死便為通過這種方式達成的德福一致提供了一種前提:一個有德性的人若此生得不到幸福的生活,那么便可以寄希望于來世,期望死后靈魂到達天堂,并在那里得到自己應得的幸福[4] 而不必再苦于當下。不過,只有靈魂不死,還不足以使人們信服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幸福,這時便需要設立一個作為“最高的道德存在者” 的上帝,上帝的存在一方面為人們提供普遍效法的準則,另一方面還對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進行監(jiān)督,這樣才能給有德性的人以到達彼岸世界并享有幸福的承諾和保障。
就這樣,靈魂不死和上帝存在成為了“德福一致”這個綜合命題得以可能的前提,而從根本上來說,它們是通過人的自由意志推導出來的。超越了感性世界并且能夠依據(jù)理性法則行事的自由意志可以擺脫世俗世界的因果羈絆,使人具有駕馭自己行為的能力。因為人們有自由意志,所以才會按照相信有來世、有上帝,可以在彼岸得到福報去行事,而并不糾結(jié)于是否真的存在上帝與天堂。因此,在靈魂不死和上帝存在這兩個懸設之外,還有最根本的第三大懸設——自由意志.由此,在宗教世界的玄思中,康德借助靈魂不朽、自由意志和上帝存在三大懸設破除了現(xiàn)實中無法解決的德福悖論問題,在遙遠的彼岸世界達成了“至善”之境。
三、結(jié)語
綜上所述,康德所處時代的現(xiàn)實困境以及德性和幸福之間的二律背反問題無法在現(xiàn)實中解決的矛盾共同構(gòu)成了“至善”提出的必要性;而“至善”這一概念為靈魂不朽、自由意志和上帝存在三大懸設提供了目的和支撐,并與三大懸設共同構(gòu)成德福關系問題的解決方案則是其應用的意義。正是“至善”這一概念產(chǎn)生的必要性和它應用后的意義(重要性)共同構(gòu)成了其在實踐理性中的有效性,為康德解決人如何“配享”幸福的問題提供了依據(jù),在人們的心中留下了對幸福和未來的憧憬與希望。
當然,我們會發(fā)現(xiàn),康德在關于德性與幸福的二律背反的闡述和破除中,將希望寄托在彼岸世界的宗教玄思,這一做法所表現(xiàn)出的宗教化傾向似乎與其在《純粹理性批判》中否認上帝存在的觀點相沖突。在此方面,筆者的理解是,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中否認的是在知性上對上帝存在的認識,將上帝與靈魂當作為一種先驗的幻象;而在《實踐理性批判》中懸設的上帝存在則是將其和道德法則有機地聯(lián)系在一起,以規(guī)范性與構(gòu)成性因素承認上帝在實踐理性中的可能性,是將宗教中的上帝道德化了,使其作為自身理論價值判斷和價值追求的一個支撐點,讓“德福一致”這一先天綜合命題得以可能。
同樣的,雖然康德在《實踐理性批判》中或多或少地表現(xiàn)出理想與實踐的矛盾和對現(xiàn)實的無奈,但正如他在本書的最后所說的那樣:“有兩種東西,越是經(jīng)常而持久地對它們進行反復思考,它們就越是使心靈充滿常新而日益增長的驚贊和敬畏:我頭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則?!闭窃凇秾嵺`理性批判》對“心中的道德法則”的論述中康德彰顯了人的主體性,強調(diào)人是目的而非手段,在實踐意義上啟發(fā)人們重新思考倫理問題,教導人們?nèi)绾巍芭湎怼毙腋?,將作為道德主體的人推到了神圣的地位,由此產(chǎn)生的影響廣泛而深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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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吳雙同(1998- ),男,漢族,黑龍江齊齊哈爾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