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博
摘 要:拉康鏡像理論中的符號、想象和實在貫穿了拉康的全部學說。欲望受“物”的吸引,而“物”永久地分離了與母親身體的原初關系。對知識的欲望的加劇,推進了對真理的追尋。作為倫理的中心,實在的范疇為無法抵達能指的領域:死亡沖動和南方情結。澳大利亞著作《我們一起去紐約》和美國小說《婚禮的成員》探討了主體及其求知欲的真理。
關鍵詞:欲望 倫理 實在 能指
欲望受“物”的吸引,在長長的能指鏈上滑動,通過阻礙固定無可挽回的不滿而標記為“不是這個”。雅各布·拉康在《鏡像階段》一文中對自我與鏡中對象的心理分析將欲望理解為“生命前進的羅盤”(沙鷗,6),對知識的欲望的加劇,推進了對真理的追尋。拉康的“實在界”指無法抵達能指的領域,作為全集的空集的“空”來認識——“物”。“物”永久地分離了與母親身體的原初關系。不可否定的情結是作為大他者的辭說在知識與無知、愛與恨對抗的維度下“尋求表達的東西”(83)。澳大利亞作品《我們一起去紐約》與美國南方女作家卡森·麥卡勒斯的小說《婚禮的成員》考察了主體的鏡像自我、理性與死亡沖動;主體間在故事、巫術和種族書寫等問題上的交互與背離以及求知欲的真理的向度同作者的關系。
一、勞拉與作為“物”的實在點——死亡沖動
克雷格·西爾維的《我們一起去紐約》(另《杰斯珀·瓊斯》)講述了“我”與青年瓊斯一起破獲鎮(zhèn)長女兒勞拉之死,瓊斯無意中解開自己身份的謎團,“我”也在和伙伴經(jīng)歷的背叛、謀殺、亂倫和愛情等一系列家庭變故中成長和成熟,瓊斯最后選擇離開小鎮(zhèn)去紐約謀生。想象界中我與鏡中小他者、競爭對手的關系主要表現(xiàn)為斗爭、嫉妒和仇恨。作品中的“我”是一個充滿浪漫想象的小作家,正在寫作一本謀殺題材的英雄小說。社會自我是在我與小寫他者的關系中得以建構的,“自我”主導著人類的兩個基本激情“愛情”和“仇恨”,而“悲傷”是無知,在斯賓諾莎看來是惡?!拔摇迸c瓊斯的關系是崇拜、追隨,瞬間猜疑,信任,并共同尋找真相:“可眼前站著的是賈斯珀·瓊斯,而且他是奔我而來的”(西爾維,3),“如果真是賈斯珀·瓊斯呢?如果是他殺了勞拉·威沙特該怎么辦?”(42),“可我們得試試,查理。我們應該為她查明真相,對不對?”(20)。瓊斯本是一個臭名昭著、不務正業(yè)的小混混形象,但“我”卻對他意外著迷,驚嘆于人們口中他的傳奇,可在勞拉一事上杰斯珀卻顯露出他善良、求真的一面。
小他者,這是我的相似者,“另一個我,于他之身,我很好地投射著故事和幻想”(沙鷗,引言 7),杰斯珀、杰弗里和伊萊扎是小他者。學習略勝一籌的“我”在圖書館翻閱了庫克一案,罪犯殺人狂魔庫克的殺人動機理由冷血荒唐,是一個孤獨癥患者,而“我”在與三個小主體形成同質值的關系,同時,也從寫作故事等領域的差異中釋放孤獨,收獲意義。杰弗里是越南移民,酷愛板球運動,受到周圍鄰居的歧視,不愿與他同在場上,杰弗里卻不氣餒,常在場邊和“我”一起為鄰居男孩撿球,夢想著有一天可以正式上場,“你可能說得沒錯,我就是最棒的”(西爾維,66),杰弗里常像這樣向我夸贊他自己。杰弗里在一次機會下以正式球員身份上場,力克對方球隊贏得了隊友羨慕的目光,杰弗里至始至終都是一個充滿熱情和幻想的男孩,即便是遭到街霸妒忌,家里花圃完全毀壞的情況,杰弗里的專注依舊是他熱愛的棒球,與我夸夸其談蝙蝠俠的英雄故事。
與“我”和杰弗里的社會自我相比,青年杰斯珀表現(xiàn)出更多的是理性。符號界的大寫他者具象化為主體的父親或母親。杰斯珀自幼就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一直跟隨酗酒暴躁的父親生活,混跡于街頭巷尾,成為家家口頭避之不及的人物。這與過早與母親身體斷絕,缺少管束,一種原初的壓抑,無法從大他者中獲取用來識別自我的能指,欲望本身“是被在符號界中的打洞這一事實和這一事實的結果不可觸及所定向”(沙鷗,8),“存在的缺失”、“大他者的欲望”在勞拉那里得到彌補。在與勞拉的接觸中,杰斯珀品嘗到“愛”,決定賺錢與勞拉遠走他鄉(xiāng),勞拉死后嫉惡如仇的杰斯珀發(fā)誓要查明真相,無意中揭開了杰斯珀身份之謎:瘋子杰克原是杰斯珀的祖父,因送杰斯珀的母親去醫(yī)院,發(fā)生了車禍致其慘死。另一方面“我”從伊萊扎處獲知勞拉死亡真相,經(jīng)由伊萊扎再講述給杰斯珀。杰斯珀對勞拉的死亡真相,以及自己的身世雖然憤慨萬分,但卻看清了自己未來的路,做出了十分理性的抉擇。他勸“我”和伊萊扎留下來,在鎮(zhèn)長家大火被撲滅后,杰斯珀已經(jīng)離開了小鎮(zhèn)。杰斯珀的轉變是痛苦的,在與“我”的探案過程中,杰斯珀表現(xiàn)出了平日里少有的他那個年齡段偶有的童真和豪情。失去了自己深愛的兩個女人,知識對于杰斯珀來說愛恨參半,沖破認識的障礙,杰斯珀甩掉了悲傷的情緒,走向在斯賓諾莎看來,唯一有用的、帶給我們幸福感的“提升我們欲望和思想能力”(6)的事物——紐約大都市的“物”,擺脫了澳洲西部考利根這個偏遠、落后的是非之地的束縛。
作品中從未以正面出現(xiàn)的鎮(zhèn)長女兒勞拉隸屬拉康所定義的實在界。勞拉的尸體是杰斯珀最先發(fā)現(xiàn),并同“我”一起把她葬于林中空地的池塘里,“因為她不能一個人走,因為他們說好一起走的,因為一個隱秘可怕的東西正在她體內(nèi)生長,你明白嗎?事情很嚴重,怯懦似毒汁攫住了她,感染了她,現(xiàn)在她有麻煩了,內(nèi)里在腐爛,比疾病還要可怕。她必須離開,她不知道此外還能怎么辦。她感到害怕,感到羞恥。因為她要站出來,說出來,她終于要指出來了,只是為時已晚,太晚了”(西爾維,256)。
當所有的意義都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會是沖動的客體,“一個無法被意義所捕獲的想象”(沙鷗,124)。掙扎于痛苦的維系分崩離析的家庭關系,還是解脫控制的兩難處境,經(jīng)受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沉默的主體少言寡語,與同學關系疏遠,同作為符號界原初大他者形象的母親也缺乏溝通,災難使得她不知何為仇恨,也無從悲傷,情感的麻痹只有同杰斯珀在一起才能得以緩解。對愛情的向往讓她做出了私奔的決定,而感性主導下災難的再次降臨以及杰斯珀的失蹤,剩下的只是死亡沖動。
大寫的物,在本質上是不可名狀的東西,“這個完全不能觸及而又具有吸引力的中心”(9),也是倫理的中心,它由客體a所代表的是與存在之荒謬和死欲望相關系,“因為她不能一個人走”,心理脆弱的主體從小說故事的開頭講述起就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唯一的字句就是留給杰斯珀、未正面直述的離別字條,但沉默的主體,也是話語的主體,而實在無法用詞匯、復現(xiàn)表象、能指或圖像來表述,文中對主體建構主要是通過身體來實現(xiàn)的:悲苦、傷痕累累的軀體,失魂落魄的身影,木訥的表情,絕望的舉止等,身體言說著無意識主體的創(chuàng)傷、歷史、沖突和主體痛苦的源頭,位于承認和回憶交錯點的“真實”,正是于此,來指示在它之中的實在。主體和現(xiàn)實之間存在認識和幻想,心理現(xiàn)實的書寫借助個體欲望塑造實在。埋葬尸體、死因不明,這一未料知的真實事件令“我”感到恐懼,并由此產(chǎn)生一種負罪感。目睹死亡,平日里反側無眠時對人之存在,人的生與死的幼稚思考,此刻拉近了“我”與現(xiàn)實的距離,對“愛”的依戀,對被遺忘的恐懼都因此而萌發(fā)。由幻想到實在,一面是死欲望以及死亡沖動,另一面是“我”和杰斯珀對真相的苦苦追尋,對知識的愛也染上了對知識的恨,現(xiàn)實具有不確定的因素,“善”的領域正是圍繞著實在這一中心范疇組織起來的。
《我們》是一本后現(xiàn)代佳作,拙劣模仿了馬克·吐溫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哈克·費恩歷險記》,著力于揭示杰斯珀(現(xiàn)代版的“哈克”)在“我”的幫助下,替自己洗清嫌疑,找出事實的真相,并堅定地走向新生?!段覀儭肪哂幸韵聨讉€特點:(一)與《哈克歷險記》的寫實性相比,《我們》是一本浪漫傳奇(roman a cléf)?!拔摇辈坏?jīng)歷著和寫作了兇險、恐怖的(擬)謀殺案,還嘗試了一場甜蜜、苦澀的戀情。兩個人的“戀愛”和“約定”,暢談文學作品,“我”的笨拙表白和“成熟”成為這本小說的主要滑稽、浪漫因素。與小說開篇就浮現(xiàn)的神秘氣氛和隨后呈現(xiàn)尸體的可怕場景形成對照,這一手法使這本著作遠離了驚悚、懸疑之列,但也未完全弱化現(xiàn)實?!拔摇钡臄?shù)次私自跨窗夜行頗有反英雄福斯塔夫(Falstaff)的風度。
(二)《我們》還是一本后現(xiàn)代倫理虛構作品?!段覀儭房絾柫爽F(xiàn)實世界中的背叛、謀殺、亂倫、戰(zhàn)斗和愛情等倫理問題。作品中移居澳大利亞小鎮(zhèn)的越南移民杰弗里是一個他者形象。由于他的穿戴、他的瘦小和他的堅持,被持有最多偷桃核記錄的沃維克等人譏諷地喊作“越共”。在他贏得比賽的情況下,家房院受損,父親被惡徒們打傷,但鄰居們對盧先生的關懷體現(xiàn)了“愛”的主題。越南的戰(zhàn)勢也成為了杰弗里一家以外,人們關心的話題。杰弗里家親戚的亡故使得這一遠在異國他鄉(xiāng)的不幸顯得異常的逼近。一個能指取代另外一個能指,德里達“延異”概念下的欲望具有后現(xiàn)代倫理指向,時序發(fā)展脈絡與欲望的時間性的結合,歷史現(xiàn)實與心理現(xiàn)實的結合,孩童“我”筆下的“文本世界”(written world)和“現(xiàn)實世界”(unwritten world)的未知形成對照,“虛構”和“虛構中的虛構”世界里愛與恨共存。
另外,作品原標題《杰斯珀·瓊斯》是一本類傳記文學。(三)作者與主體的關系。澳大利亞作家西爾維寫就了《杰斯珀·瓊斯》一作,作品中的小作者“我”也正在寫作一本關于杰斯珀和“我”的小說。作家和“我”實為同一人?!段覀儭返牧硪惶攸c是對話性。在“我”的道德想象中,蝙蝠俠和超人主宰下的正義星球在現(xiàn)實世界中被需求?!拔摇鄙朴秒p關語這一兒童游戲的事實看似幼稚、無聊,實則是作家借以表達對社會充斥的暴力、謀殺、死亡和背叛的不滿,帶有明顯嘲諷的意味。他傳形式的自傳體書寫中的兩個主體在作品中占有相似的比重,這本半自傳體(浪漫)傳奇虛構作品,融合了后現(xiàn)代元素,將浪漫與現(xiàn)實,傳記與小說相結合,《我們》的文學性在于作品沖破了傳統(tǒng)的文類束縛,置知識欲望于后現(xiàn)代歷史語境下,在延異中反思主體的困惑,于實在中感受生命的意義。
二、弗蘭淇與作為“存在的缺失”——南方情結
《婚禮的成員》一書主要圍繞弗蘭淇與廚娘貝麗尼斯和表弟約翰·亨利在廚房里的對話展開敘述。弗蘭淇為哥哥賈維斯和新娘嘉尼絲的婚禮吸引,更改了姓名,游蕩于大街小巷。弗蘭淇經(jīng)歷了逃離小鎮(zhèn)的失敗,周圍親朋遭遇變故,她最終回歸成長的日常家庭生活中去。鏡子最初出現(xiàn)在弗蘭淇與貝麗尼斯首次提及婚禮的時候。處于成長過渡期的弗蘭淇仇恨著鏡中的自己,感覺無所適從,不是任何團體的成員。想象界中鏡里的弗蘭淇與現(xiàn)實中的弗蘭淇亦是競爭對手的關系。鏡里的自己是“我”的小他者,被看作是“一個大怪物”(麥卡勒斯,5)。她把名字改為弗·潔絲敏,同哥哥和新娘同樣以(JA)開頭,以示他們是一起的——“我的我們”。JA開頭的名字讓弗蘭淇感到與哥哥和新娘的聯(lián)系,并想象自己加入到哥哥和新娘這一對的情景。作為婚禮的成員,弗蘭淇將不再是一個沒有故事的人。
弗蘭淇的這一變化開始于父親的那句“這個還想跟老爸爸睡的、老大不小的十二歲長腿笨瓜是誰呀”(26)。弗蘭淇的母親在她出生的時候就死了,現(xiàn)在弗蘭淇被迫要在自己房間睡,母親的缺失與和父親的隔閡的出現(xiàn),與具象化為父親或母親的大寫他者關系的疏離,加之同十三、四歲的那些大女孩的不融入,使得主體弗蘭淇感受到一種孤獨,一種“存在的缺失”的欲望。弗蘭淇懷揣著“被認可的欲望”,如此強烈的“這種被人認識,被人了解的愿望”(沙鷗,65),走遍全鎮(zhèn),她只想展現(xiàn)真實的“自我”。弗蘭淇贊同人的名字可以從一個更換成另一個,她改成弗·潔絲敏是因為在她看來,提到“弗蘭淇”,人們不會想到任何與它有聯(lián)系的事,“弗蘭淇”——它沒有任何意義,弗蘭淇是一個沒有故事與之相聯(lián)系的“孤魂野鬼”。弗蘭淇走遍了小鎮(zhèn)的街道,即便與藍月亮的紅頭發(fā)瘋子士兵的接觸也宣告失敗。人的目光與目光的碰撞和交流,弗蘭淇的愿望是希望與全世界的人聯(lián)系,弗蘭淇的缺少故事掲示出小說的孤獨主題。
《成員》帶有魔幻色彩。弗蘭淇常感覺廚房里住著三只鬼。弗蘭淇去拜訪與貝麗尼斯同住的大媽媽,想問尋命運。住屋里掛了三面神秘、詭異的大鏡子,屋子的陳設和大媽媽讓弗蘭淇聯(lián)想到她猜想的廚房里除她、廚娘和表弟外的那三只鬼。大媽媽尋問了弗蘭淇做的夢,并用幾組詞概括了弗蘭淇的未來。鬼魂、夢、鏡子和精準的巫婆的預測是魔幻的基本要素,而紅色的泥溝、棉花、出行、回歸、火車和一筆錢,還有金發(fā)碧眼的白人男孩,這一系列詞組把弗蘭淇參加哥哥和新娘婚禮的過程描述得極其到位。弗蘭淇的這次旅行及之后發(fā)生的事用這些詞語連系起來,給人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那個大喊“帶上我!”(麥卡勒斯,154)的弗蘭淇,一直到后來的離家出走,被警察在藍月亮門外找到,這一部分有流浪漢傳奇小說(picaresque)的特點。超自然元素,乃至巫術在《成員》中起到了幽默、打趣的作用。比較之下,小說中提及的自然死亡的查爾斯大叔、亨利和魯?shù)?,還有被割喉的黑人男孩朗·貝克等人,他們的死亡在掲示生命之脆弱的同時,也展現(xiàn)了冷酷的社會現(xiàn)實。
弗蘭淇還是一個私底下有著種族歧視思想的白人。黑人形象在麥卡勒斯的幾部作品中都有出現(xiàn)。除《沒有指針的鐘》里刻畫的有明顯種族歧視的老法官和黑人侍童外,《成員》中煩悶的弗蘭淇在參加完婚禮的回路上,無意識地幾乎要脫口而出,把同行的黑人在心里罵作“黑鬼”(154)。這一行為雖為限知視角所為,但麥卡勒斯掲示的美國南方社會根深蒂固的種族隔離的觀念還是有一定程度的暴露。這一低于白人一等的稱呼對于小鎮(zhèn)來說并非偶然,奴隸制度在美國雖然廢除已久,但黑人仍處于一種壓抑的狀態(tài),沒有真正的自由。哈尼是《成員》中黑人不適的一個典型例子。小弗蘭淇一次就似懂非懂地勸說貝麗尼斯的表弟哈尼說他可以改宗為古巴人。哈尼對黑人的境遇感到絕望和窒息,總想搗毀點什么,這與未成年的白人弗蘭淇的調(diào)皮搗蛋行為不能相比較。于是,哈尼還是被大麻迷失了心智,一心想多弄到手點,結果是被送進了監(jiān)獄。不只哈尼,弗蘭淇還知道有好幾個全是黑人關在監(jiān)獄里面。黑人青年的迷失和命運這一倫理命題一直是麥卡勒斯關注的對象。弗蘭淇種族立場的形成就與黑人壓抑下的暴力行為有不可分的關系。
故事和聯(lián)系不相分離。故事是由聯(lián)系而生,聯(lián)系使得故事成為可能。相反,廚娘貝麗尼斯的一生卻是由故事構成的。在廚房里,貝麗尼斯不斷地講述她的四次婚姻——回憶她與第一任丈夫魯?shù)系奶鹈廴兆?,同第二、三任丈夫的結識。她的第二、三任丈夫都有第一個的影子,貝麗尼斯憑靠相同的拇指、同一件外衣做出的選擇突顯出她的浪漫幻想性格。雖然貝麗尼斯一再勸說弗蘭淇放棄不切實際地成為婚禮的成員的計劃,但貝麗尼斯本人總體上說同樣隸屬想象界。貝麗尼斯把自己第四次婚姻造成的那只假眼睛弄成藍色的,那只藍色的玻璃眼睛顯現(xiàn)出她對白人人種的一種崇拜和忌羨。貝麗尼斯對她的第四次婚姻絕口不提,缺失的故事傳達了一種斷裂的神秘感。
與弗蘭淇搞笑、荒誕的冒險經(jīng)歷相對,貝麗尼斯與那只藍色假眼有關的過往是痛苦而又感傷的?!八{色的玻璃眼睛”在文中亦是具有魔幻特性。弗蘭淇看到它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它傳達出的是一種恐怖、害怕的神秘感。性格明朗、耿直的貝麗尼斯在提到第四次婚姻時,就擺出一種緘默的姿態(tài),在弗蘭淇追問的情況下,她用做糕餅當借口轉移了話題,絕口不再往后說下去。這里的貝麗尼斯變成了沉默的主體。廚娘的婚姻悲劇不但給她留下了身體上的創(chuàng)傷,這一經(jīng)歷使我們也為她的遭遇倍感心痛和疑惑,是什么樣的仇恨能讓一個人犯下這樣的罪行。小說中對這只眼睛的反復述說,在缺失的故事背后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悲哀,這片空白是對承認和回憶的拒絕,拒絕與巫術相背離的“真實”。貝麗尼斯在做家務、糕點和縫補的辛勞中愈合傷口,填滿空虛?!冻蓡T》從一個側面展現(xiàn)出黑人貝麗尼斯的悲慘命運。
廚娘貝麗尼斯身為黑人,她的愿望之一是世界上沒有種族之分。她對黑人相對于白人的限定有著清楚的認識?!跋薅ā保?28)是像T.T.那樣出手闊綽、文質彬彬的黑人成熟男性也必須恪守的規(guī)則。T.T.的融入仍給人一種模仿和謙卑的感覺。他的缺乏黑人性格,讓貝麗尼斯對對自己格外殷勤的T.T.就一直缺少感覺。在《成員》這部小說里,黑人的社會地位已昭然若揭。貝麗尼斯曾為著迷于婚禮的弗蘭淇用爵士嗓音低唱。藍調(diào),乃至爵士多為黑人用來表達憂傷,抒發(fā)不滿情緒,一種承載黑人文化的音樂表現(xiàn)形式。小說中佇立在黑夜下,弗蘭淇聆聽過藍調(diào)的吹奏,“曲調(diào)低沉抑郁而悲傷”(48)。無終而止的樂曲使受困于即將來臨的婚禮的弗蘭淇也為之一震,藍調(diào)顯現(xiàn)出一種文化的力量,麥卡勒斯的藍調(diào)小號除打動人外,更述說了生活在黑人居住區(qū)的黑人的命運和焦灼不安的心理。
《成員》是一本現(xiàn)代主義小說,它講述主人公弗蘭淇的成長困惑,展示了小鎮(zhèn)日常生活的畫面?!冻蓡T》具有以下幾個特點:(一)雖為小說,《成員》也具備戲劇的一些典型要素。全書幾乎全部是由對話構成,場景不斷回到廚房里,調(diào)琴的聲音時斷時續(xù),不斷地插入三人的對話。對話、場景的重復、音樂的差異性重復正是舞臺戲劇不可或缺的。另外,視覺藝術也是《成員》的突出特性。麥卡勒斯筆下夏季的小鎮(zhèn)從一開篇就被描述為“變得發(fā)暗”的葉子、“黑下來”的小鎮(zhèn)、“灰撲撲的”人行道、“燃燒”且“閃亮如玻璃”(3)的水泥路面,留給人一種喘不過來氣、百無聊賴的感覺。還有“很黑”的廚娘“淺藍色的玻璃”眼珠、弗蘭淇表弟“白色的”(5)濕濕的胸脯和“白白的”(6)小臉。這些顏色的夸大運用,以及傳達孤寂的琴音將表現(xiàn)主義融入到創(chuàng)作之中。
(二)作者與主體的關系。美國南方作家麥卡勒斯寫作的《成員》一書,看似是處于成長過渡期的少女的無意識和幻想,但作者卻通過小主體的感官和經(jīng)歷真實再現(xiàn)了一幅南方小鎮(zhèn)的圖景。作者對南方的感情是一種矛盾、復雜的情結,它圍繞著“逃離符號的核心空”、“指稱實在”(沙鷗,36)的物,是一種能指集合。八月的小鎮(zhèn)留給人們呆板、沉寂和滯后的印象,
“他們?nèi)齻€坐在廚房的餐桌邊,把同樣的話說上一遍又一遍,于是到了八月間,那些話變得有聲有調(diào),聽起來怪里怪氣的。每到下午,世界就如同死去一般,一切停滯不動。到最后,這個夏季就像是一個綠色的討厭的夢,或是玻璃下一座死寂而荒謬的叢林”(麥卡勒斯,3)。
弗蘭淇希望不再見到小鎮(zhèn)。主體對知識的恨也染上了他對知識的愛,拉康稱之為“無知的激情”之外的另外兩種人類基本激情。房屋搬遷、廚娘離開、表弟病死、哈尼被捕這一系列變故并沒有讓弗蘭淇的生活發(fā)生多少改變。這里由于小主體弗蘭淇的年齡和感知限度,作者而不是小主體表現(xiàn)出對南方更多的依戀。逃離失敗的弗蘭淇回到了家,變故出現(xiàn)后她結識了新的朋友,這一逃離——回歸的結局模式足以說明麥卡勒斯一直以來對美國南方的一種愛恨參半的關心姿態(tài)。
綜上所述,拉康的鏡像理論觀照下的《我們》和《成員》探討了主體及其求知欲的真理。從鏡像自我、符號理性到實在,從雙重想象到實在,作品分析了主體及主體間的對抗與交互。后現(xiàn)代性和現(xiàn)代性的比對,作者就是主體,作者大于主體的作者和主體的關系使得放在一起研究的兩部作品在差異中多了許多相似性?!按笏叩挠笔撬鼈児餐P注的問題。主體欲望的引入,對“善”、“愛”和“恨”以及“他者”等倫理問題的思考是作品致力的方向。對拉康思想的進一步深入的研究必將為《我們》和《成員》的解讀開辟出更多的研讀空間。
參考文獻
[1] (澳)西爾維,著.我們一起去紐約[M].南海出版社,2011.
[2] (美)麥卡勒斯,著婚禮的成員[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
[3] (法)沙鷗,著.欲望倫理:拉康思想引論[M].漓江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