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體詩”即仿效白居易的詩體,是宋初詩歌三體之一,占據(jù)詩壇近半個世紀。王禹偁作為“白體詩”的重要代表詩人,在主題、思想內(nèi)容及藝術(shù)方面都取得了巨大成就。本文從比興寄托的手法以及語言風格兩個方面探討王禹偁“白體詩”的藝術(shù)表現(xiàn)。
【關(guān)鍵詞】王禹偁;白體詩;藝術(shù)表現(xiàn);比興
宋初詩壇風靡了近半個世紀的“白體詩”有著上承晚唐五代詩歌,下啟西昆體、晚唐體詩歌的過渡特色。王禹偁是“白體詩”重要的代表詩人,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有著“白體”詩人的共同特點。但是由于個人遭遇的坎坷和性格的剛直強烈,他的詩歌又超越流俗,遙啟北宋詩文革新的先河。王禹偁“白體詩”在藝術(shù)上取得了獨特的成就,研究其詩歌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對北宋詩歌發(fā)展的走向有重要意義。王禹偁“白體詩”藝術(shù)表現(xiàn)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
一、比興寄托
比興的手法由來已久,上古的《詩經(jīng)》是這種表現(xiàn)手法的發(fā)端,至屈原將其發(fā)揚光大,將比興手法人倫化、理性化為一種思維模式,“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佩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諂佞;靈修美人,以嫓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云霓,以為小人”。王禹偁的“白體”詩中有不少篇章是繼承了這一藝術(shù)手法的?!堕蠙臁吩娨蚤蠙臁捌ず丝嗲覞?,歷口復棄遺。良久有回味,始覺甘如飴”的特點來“喻彼忠臣詞”,勸誡當政者忠言雖逆耳,卻是國事治理的良藥;《烏啄瘡驢歌》借烏鴉啄食瘡驢來斥責貪官污吏對人民的殘酷壓榨和貪婪成性;《海棠木瓜二絕句》、《江豚歌》又將矛頭直指那些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達官顯貴。詩中的比興都善于抓住事物的特征與神韻,新奇而不落俗套,同時又寄托了深意妙理,令人回味。詩人的數(shù)次遭貶都與奸佞的誹謗有關(guān),因此,他對那些反復無常之輩切齒痛恨。比如《春居雜興四首》之二:“春云如獸復如禽,日照風吹淺又深。誰道無心便容與,亦同翻覆小人心?!鼻皟删涿鑼懺贫涞淖藨B(tài)千變?nèi)f化,似在賞玩景致。實際上在他看來,云的多變與奸詐小人的兩面三刀、反復無情何等相似,因而后兩句掩飾不住胸中的激憤:自己為國為民克盡職守,卻被陰險小人讒言誣陷,慘遭飛來橫禍?!断脑啤分小傲锴嗌介L滿眼,不勞云片學奇峰”同樣也嘲諷了小人們諂媚作態(tài)的丑像。再看《秋鶯歌》和《啄木歌》兩首:
淮南八月尚有鶯,關(guān)關(guān)無異來時聲。
東風抬舉如篁舌,何事經(jīng)秋猶未絕。
饑鸞病鶴亦能鳴,鳳鳥不聽何處說。
淮南啄木大如鴉,頂似仙鶴堆丹砂。
嘴長數(shù)寸勁如鐵,丁丁亂鑿干枯查。
黃柑紅桃多有蠹,受命鳳凰需破柱。
何當更與繡衣裳,羽族橫飛作持斧。
很明顯,鳳凰是君王的化身,秋鶯、蠹蟲比擬巧舌如簧的奸佞和殘害百姓的貪吏,他們鼓動一張利嘴對忠良進行陷害,如蠹蟲般殘害百姓。詩人一生疾惡如仇,他希望自己能化身啄木鳥破柱取蠹般為人民懲治貪官污吏,使百姓免遭禍殃。又企盼君王能賜予自己“繡衣裳”,從而回朝鏟除那些禍國殃民、陷害忠良的奸佞。但是這僅僅是一個美好的愿望,君王依舊沉湎于悅耳讒言,毫不理會詩人的一片忠心,使詩人倍感失望。
當然,詩人也用比興的手法寄托自己的身世和遭遇,比如詩人最愛的“竹”,有著君子般的品格和“不隨夭艷爭春色,獨守孤貞待歲寒”的堅韌,潔身自好,不同流合污,守候著內(nèi)心的一片凈土,保持著忠直的士大夫的高尚情操。
二、語言風格
作為宋初“白體詩”的代表人物,王禹偁的詩歌也的確多有白居易詩的風范,無論是詩歌的題材,還是詩歌類別;無論是表現(xiàn)技巧,還是語言特色,都對白居易詩有諸多的傳承。最為突出的一點,同時也是宋初的“白體”詩所共有的即是語言平易淺切、質(zhì)樸自然、曉暢明白。王禹偁的詩歌在使事用典上并不密集,且不用僻典,于理解上沒有阻隔。對仗方面也是嚴整工巧,不追求其奇異和復雜的變化。王禹偁對詩歌的字句雖然也要進行煉飾,但是出于對詩歌的文學性和詩意的追求,使詩歌更加精致洗練,都不像韓愈賈島式的將詩歌鑄煉得險怪奇譎、光怪陸離,追求新奇怪誕的效果。王禹偁詩歌不用或很少用險韻,一切也都力求符合規(guī)范,因此顯得平易穩(wěn)重,讀來也是瑯瑯上口,毫無拗捩生澀之感,這一切都讓王禹偁的詩歌流暢而簡淡,是典型的白居易風格。
但是,任何事情都會是同中有異的。王禹偁的宗白詩歌在整體的平易曉暢,易讀易曉的風格之下,詩歌的語言有著白居易所沒有的典雅和含蓄,充滿了文人的書卷氣,而這些語言風格與平易流暢是毫不沖突的。清人賀裳在《載酒園詩話》中說:“王禹偁秀韻天成……雖學白樂天,得其清而不得其俗?!彼鸵呀?jīng)感覺到了王禹偁有別于白居易的這一特點。白居易的詩歌是淺切中帶著通俗,語言是淺直而更接近口語的,表達的時候也避免深奧,雖然說白居易的詩歌是“老嫗能解”有些夸張,但是從白詩在晚唐流傳民間甚廣的情況來看,白居易的確是力圖在語言形式上走一條通俗化的路。王禹偁在詩歌語言的運用上更加書面化,力避通俗而盡量做到典雅含蓄,保持著文人詩的雅正典麗。比如表達進士及第時是“待看春榜來江外,名占蓬萊第幾仙”就顯得文雅而含蓄,詩味十足。描寫在皇帝身邊侍御時又是“前年捧玉冊,此日對珠旒。御酒堯樽畔,仙韶舜殿頭”,無論是“玉冊”還是“珠旒”,無論是“堯樽”還是“仙韶”都非常的書面化,完全有別于白居易詩歌中那些語言的淺顯和通俗。就是詩歌所描寫的環(huán)境,也總是“西掖”、“紫微”、“紅藥院”之類,詩人總是正襟危坐,雍容高貴的樣子。這也許和詩人曾長期為翰林學士和知制誥等文學侍從之臣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系,又也許表現(xiàn)出了詩人那種儒士的正統(tǒng)與從容的風度。
王禹偁詩歌的典雅還表現(xiàn)在了詩歌題材的文人化上。詩人過著文人士大夫階層特有的高雅的精神生活,諸如閑居野處,迎來送往,談禪論道,唱和贈答,品茶賞花,詠史懷古,辯論學術(shù)等內(nèi)容,所以其詩歌就豐富地表現(xiàn)了文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情趣,比如《泛吳松江》:“葦蓬疏薄漏斜陽,半日孤吟未過江。惟有鷺鷥知我意,時時翹足對船窗?!北憩F(xiàn)了詩人泛舟吳松江的雅趣,在古代文人的筆下,鷺鷥孤高純潔而無世俗的機巧之心,宋人陳巖肖的《庚溪詩話》說:“眾禽中惟鶴標致高逸,其次鷺亦閑野不俗。”詩人詩集中像這類表現(xiàn)文人心性修養(yǎng)的作品很多,在前面分析詩人學白居易的“閑適詩”的時候就已經(jīng)提到過,詩人在從政之余都是過著詩酒唱和,訪寺尋僧,煮茶食筍,對竹吟詩,引鶴撫琴的極為高雅的生活,而諸如“紅藥、茶、竹、梅、泉、筍、莎、琴、酒、鶴、道服”等等的意象在詩歌中反復地出現(xiàn)著,這樣的詩歌題材占據(jù)著王禹偁詩歌的大部分,也就造就了其詩歌的主導風格。
盡管王禹偁的詩歌也有典麗含蓄的特點,但是比較起稍后的“西昆體”來要淺近易曉得多。與“晚唐體”相較,氣格上并不那樣地卑弱。而較之同時代的其它“白體”詩人,無論是詩歌體式、題材內(nèi)容還是章法的變化都遠勝之,而且在一定程度上矯正了許多白體詩人只顧蹈襲白居易淺切流利的一面卻使詩歌走向流滑和粗鄙的傾向。
【參考文獻】
[1] [宋]陳巖肖, 撰. 庚溪詩話[M]. 歷代詩話續(xù)編[M]. 北京: 中華書局, 1983.
[2] [宋]洪興祖, 撰. 楚辭補注[M]. 北京: 中華書局, 1983.
[3] [清]賀裳撰. 載酒園詩話[M]. 清詩話續(xù)編[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3.
【作者簡介】
秦蓁(1982—),女,四川大學錦城學院文學與傳媒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唐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