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蕾
【摘 要】埃德加·斯諾所著的《西行漫記》是第一本系統(tǒng)介紹中共蘇區(qū)全貌的著作,時至今日仍被稱為解讀中國的最經典著作之一。本文從跨文化傳播角度出發(fā),研究斯諾是怎樣跨越中西文化的差異對蘇區(qū),即“紅色中國”進行建構的,又是通過怎樣的方式對“兩個中國”進行對立描述的。本文期望能夠通過以上問題的回答對當今中西跨文化傳播提供一些經驗和啟示。
【關鍵詞】《西行漫記》 跨文化傳播 紅色中國
一、《西行漫記》成書始末及其影響
1935年10月,紅一方面軍抵達陜西吳起鎮(zhèn),結束了漫長的二萬五千里長征。此后,中共中央先后以保安、延安為中心,建立了蘇維埃政權,即“紅色中國”政權。然而由于“一直遭受到銅墻鐵壁一樣嚴密的新聞封鎖而與世隔絕”,以至于蘇區(qū)“哪怕最簡單的事情,也是有爭議的”,“有人否認紅軍的存在,認為根本沒有這么一回事,只不過有幾千饑餓的土匪罷了,有人甚至否認蘇維埃的存在”。①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1936年6月,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在獲得紐約《太陽報》和倫敦《每日先驅報》的支持后,在宋慶齡和中共地下組織的幫助下進入蘇區(qū),并成為第一個突破國民黨封鎖進入陜北革命根據(jù)地采訪的外國記者。在蘇區(qū),斯諾與毛澤東進行了長時間的對話,搜集了關于二萬五千里長征的一手資料,并親身觀察了蘇區(qū)的方方面面。四個月后,斯諾返回北平。在那里他先后為英美報刊寫了許多轟動一時的通訊報道,然后匯編成一本名為《紅星照耀中國》(Red Star Over China)的書。1937年10月,倫敦戈蘭茨公司出版了這本書,并受到熱烈追捧,幾周內即銷出十幾萬冊,三個月內該書已經發(fā)行了五版。1937年末1938年初,時任上海國際宣傳委員會負責人胡愈之在“孤島”上海成立復社,著手翻譯該書,并將其重新命名為“西行漫記”。胡愈之認為,紅軍長征后,“西”或“西北”就成了中國共產黨所在地的代稱,“西行漫記”這個書名,一般人看了就會聯(lián)想到共產黨。②本書的另一位譯者倪文宙則解釋這一書名“以筆記游記的輕松意味掩護著內容”③。之后,翻譯家董樂山重譯了該書,但為保持原貌,仍然以“西行漫記”為書名。
《西行漫記》的傳播對國內乃至世界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一個西方學者曾表示本書的出版“標識著西方了解中國的新紀元”。白求恩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要問我為什么去中國,請讀埃德加·斯諾的《西行漫記》和史沫特萊的《中國紅軍在前進》,讀后你們必將與我同感”。
《西行漫記》是以外國人的視角解讀“紅色中國”的第一本書,同時也成功塑造了世界對“紅色中國”的第一印象。那么,在據(jù)該書第一次出版已近80年的今天,重新解讀該書對“紅色中國”的建構過程,有利于探究中外文化價值觀在該書中的碰撞情形,為今后的跨文化傳播提供一些啟示。
二、概念界定與理論梳理
“紅色中國”概念的起源,已不可考。但至少在埃德加·斯諾訪問保安時“紅色中國”就是歐美人士對以延安為核心的中共根據(jù)地的指稱。而斯諾本人也沿用了這個指稱,在《西行漫記》全書第一章《探尋紅色中國》中直接用“紅色中國”指代他將踏足的中共蘇區(qū)根據(jù)地。
而本文之所以用“另一個中國”作為“紅色中國”的指代,是因為在《西行漫記》中,常常在有意識無意識中將“紅色中國”與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的“白色中國”相對,“兩個中國”意味不同,又相互關聯(lián),在對比中展現(xiàn)斯諾的態(tài)度和看法。
跨文化傳播活動自古以來就存在,美國跨文化傳播學者薩默瓦和波特在《跨文化傳播》一書中說道:“人類的跨文化傳播活動并不新鮮:自從文化背景不同的兩個民族進行交往開始,跨文化傳播活動就發(fā)生了。而系統(tǒng)地研究傳播中涉及到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以及跨文化交往與互動是如何進行的是一個新話題。”④從20世紀初期開始,跨文化傳播的相關研究不斷深入,文化人類學家愛德華·霍爾被認為是對跨文化傳播活動進行系統(tǒng)研究的第一人。20世紀80年代,跨文化傳播學傳入我國,受到了多學科的關注,得到了較快的發(fā)展。
誠如單波、朱清河在《解讀斯諾的跨文化意義與啟示》一文中所言:一個有著西方文化背景、喜歡冒險的美國毛頭小伙兒,只身闖入另一個與自身文化完全迥異的最具東方文化特征的陌生國度,不但沒因為“水土不服”而匆匆打道回府,居然還在中美、中西跨文化交流傳播史上抹上濃墨重彩的一筆。⑤可見,從跨文化傳播角度解讀《西行漫記》有其重要意義。
三、有關“另一個中國”的建構
1、作為“他者”存在的“白色中國”
《西行漫記》一書中,在敘述“白色中國”時,斯諾常常將在“白色中國”中存在的狀況與斯諾作為西方人的思想進行對比,突出其腐朽、落后、黑暗的一面。
在寫到楊虎城和張學良的經歷時,斯諾寫到:絕不要因為楊虎城將軍早年當過土匪,就必然沒有資格做領袖了。這樣的假定在中國是不適用的。因為在中國,一個人青年時當過土匪,往往表示他有堅強的性格和意志。
……張學良在歐洲所經歷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不是他見了墨索里尼和希特勒,會晤了麥克唐納,也不是蘇俄愚蠢地不讓他去訪問,而是他治愈了吸毒惡習?!煺娴孛つ肯嘈诺囊粋€醫(yī)生告訴他可以用打針的方法治愈。他固然戒掉了煙癮,可是等到療程結束時,這位少帥卻成了一個嗎啡鬼。
在這樣的描述中,楊虎城當過土匪的經歷和張學良天真盲目地相信一個醫(yī)生最后變成嗎啡鬼的事件都讓讀者難以置信,更遑論接受。筆者認為斯諾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將“白色中國”建構成了與“普世價值”對立的“他者”,斯諾毫不掩飾對“白色中國”的反感,增強了讀者對“白色中國”的排斥。而這份排斥正是來自于對國民黨當局的失望,以及對苦難中的中國人民的深刻同情。
在斯諾的另一本著作《復興之旅》中就有相關的描述:在全中國,苛捐雜稅和沉重租債不斷逼使窮困的農民背井離鄉(xiāng)。在連年干旱的地區(qū),成百成千萬的人赤貧如洗,賣兒鬻女是常見的事情……蔣介石把饑荒當作鉗制馮玉祥和閻錫山的有效武器,不用糧食賑災……這個國家遠未統(tǒng)一,真正的革命未必已經開始。⑥
2、作為“對立”存在的“紅色中國”
事實上,由于長時間的消息封鎖,使在中國已然生活多年的斯諾并不清楚他將要踏足的蘇區(qū)是一個怎樣的地方。斯諾也將這些想法完整地呈現(xiàn)在《西行漫記》中。“我是到蘇區(qū)去。我所以‘有點不舒服,是因為我身上注射了凡是能夠弄到的一切預防針”。在去西安的慢車上與一個青年人聊天時,當青年人提到家鄉(xiāng)附近有土匪在活動時,斯諾問:“你是紅軍嗎?可是紅軍不也就是土匪嗎?”。然而隨著斯諾對蘇區(qū)參觀和了解的深入,他開始呈現(xiàn)出和原先設想毫不相同的“紅色中國”,這樣“先抑后揚”的敘事方式不僅吸引了讀者的興趣,更向讀者暗示,接下來的“紅色中國”絕不同于之前所見所聞,是“另一個中國”。
其一,斯諾以西方文化的視角解讀蘇區(qū),提高西方讀者對“紅色中國”的接受程度。
在對蘇區(qū)人物進行描寫時,斯諾常用西方人耳熟能詳?shù)挠⑿圩鲇?。斯諾在《西行漫記》中這樣描繪見到毛澤東時的印象:“他是個面容瘦削、看上去很像林肯的人物”,他描繪劉志丹“是個現(xiàn)代俠盜羅賓漢”。而在談到蘇區(qū)文化時斯諾會用西方文化現(xiàn)象做類比。如在談到紅軍的歷史貢獻時,他說“紅軍最有永久價值的貢獻……(是)已有千百萬年輕的農民聽到了這些嘴上無毛的青年所宣傳的馬克思主義福音(marxist gospel)”。
當然,斯諾得以用西方文化的視角解讀蘇區(qū)也源于中國領導人提供的絕對信任和最大限度的自由。
其二,斯諾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解釋蘇區(qū),加深西方讀者對“紅色中國”的了解程度。
斯諾認為“昔日是今日之本,無古不成今”。因此,他總是從中國歷史的角度分析蘇區(qū)的現(xiàn)狀,加深讀者的了解,同時使其論述的中共中央的方針政策更深刻,更有說服力。
他在《西行漫記》中介紹共產黨的基本政策一章中,開章明義這樣道:“但在考察他們的政策前,我們對共產黨和南京之間長期斗爭的性質,必須有一些概念。哪怕要了解紅色西北最近的情形,也必須首先看一看一些歷史事實”。而在描述共產黨與人民群眾的關系時,斯諾寫到:“2200年前著名哲學家荀子說過,‘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我們是魚,荀子的后裔、現(xiàn)代共產黨人說,‘人民是誰,我們的生命離不開誰。我們和他們魚水相依。他們把這作為口號提了出來,而這些口號農民是能接受的?!?/p>
此外,斯諾還時時將蘇區(qū)與他所了解的中國歷史對立起來,以突出他見到的蘇區(qū)是一個嶄新的充滿自由和革命熱情的地方。
“他們(中國農民)為什么不造反?”我這樣問自己……他們消極無為使我深為迷惑不解。我有一段時間認為,沒有什么事情會使一個中國人斗爭。我錯了,中國農民不是消極的,中國農民不是膽小鬼。只要有方法、有組織、有領導、有可行的綱領、有希望——而且有武器,他們是會斗爭的。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發(fā)展證明了這一點。
結語
作為一個熟悉中國的西方記者,斯諾在中西方文化之間自由穿梭,成功建構了“紅色中國”的形象,在斯諾的示范下,歐美國家人士掀起了第一次訪問延安的高潮。從跨文化傳播角度看,這樣的經驗和啟示對當今社會尤其重要。
今天,當全世界已經成為“地球村”,中西跨文化交流中仍然存在著種種尷尬、疑慮、困惑和無奈。然而一本《西行漫記》,讓我們意識到盡管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文化各有千秋,大異旨趣,我們仍然能從中找到一條加深彼此了解,增進彼此感情的道路。而這道路正需要如斯諾一般優(yōu)秀的記者去開辟。□
參考文獻
①埃德加·斯諾 著,董樂山 譯:《西行漫記》[M].外語與教學研究出版社,2005:3
②《胡愈之談〈西行漫記〉中譯本翻譯出版情況》[A].1979.上?!肮聧u”文學回憶錄(上)[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50-53
③中國史沫特萊·斯特朗·斯諾研究會編:《〈西行漫記〉和我》[M].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1:114-116.
④薩摩瓦、波特 著,閔惠泉 等譯:《跨文化傳播》[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4
⑤單波、朱清河:《解讀斯諾的跨文化意義與啟示》[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12
⑥埃德加·斯諾:《復興之旅》[M].新華出版社,1984:3-5
(作者:重慶大學新聞學院2012級新聞學專業(yè)研究生)
責編: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