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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辭》早期文本形態(tài)考論

    2024-01-01 00:00:00孫尚勇
    文藝研究 2024年5期
    關鍵詞:劉向王逸劉安

    摘要 《楚辭》最初的形態(tài)是“離騷”文本群。這一文本群以屈原《離騷》為經(jīng),以宋玉《九辯》和屈原《九歌》《天問》《九章》《遠游》《卜居》《漁父》為傳,共八題。至劉向校書,《楚辭》的第二個文本群“楚辭”得以初步確立。這一文本群以宋玉《九辯》為首,附以宋玉等人所作《招魂》《大招》及漢人“依而作詞”的同類作品。王逸最初以“離騷”文本群撰《楚辭章句》,至定本時以劉向校書的觀念及王褒、劉向等人楚辭創(chuàng)作的價值取向為重要參照,對上述兩個文本群進行刪并調(diào)整,從而形成了今見《楚辭章句》篇第的《楚辭》。王逸是今見《楚辭》一書的編定者。

    早期文本形態(tài)是近代以來楚辭學研究的重要論題。蔣天樞認為漢人所傳屈賦“其初或由宋玉所編定”,漢初流傳者有“馬遷《屈原傳》所據(jù)本”和“淮南小山所訂定”兩種,其后始有劉向編訂本和王逸注本。湯炳正根據(jù)洪興祖《楚辭目錄》及附注提出了幾個極有啟發(fā)的重要認識:《楚辭釋文》所見古本篇第為王逸《楚辭章句》(下文簡稱《章句》) 的原始面貌;《楚辭》存在一個較漫長的編纂過程,重要的編者先后有宋玉、淮南王劉安或淮南小山、劉向、無名氏和王逸五位;最早的《楚辭》由《離騷》和《九辯》構成;劉向為《楚辭》一書“擇要選錄了跟傷悼屈原有關的”宋玉和漢人的作品并附以其本人的《九嘆》。陳偉強認為湯炳正的研究“并無真憑實證,其用意似乎也是在維護屈原神圣的作者地位”。黃靈庚指出,湯炳正得出結(jié)論的依據(jù)僅僅是《楚辭釋文》所見古本篇第,并無其他材料佐證,故從文獻層面看,這些結(jié)論并不牢靠。黃靈庚對《楚辭》十七卷成書的考察,雖提出了一些富有價值的新見,但一方面他“未了解《漢志》性質(zhì)”,另一方面他對相關文獻材料的理解亦存在不少疑問。本文擬綜合前人相關研究,從《離騷》經(jīng)、傳對舉以及《章句》所見“離騷”與“楚辭”的分別著手,嘗試對《楚辭》早期文本形態(tài)提出新的看法。

    一、《離騷》經(jīng)與傳

    王逸《離騷經(jīng)敘》稱“淮南王安作《離騷經(jīng)章句》”,班固、賈逵“各作《離騷經(jīng)章句》”?!冻o補注》卷首《楚辭目錄》曰:“離騷經(jīng)第一?!薄熬鸥璧诙眾A注:“一本《九歌》至《九思》下皆有‘傳’字?!薄段男牡颀垺け骝}》:“故騷經(jīng)九章,朗麗以哀志。”蕭統(tǒng)《文選》卷三二收《離騷》,題曰“屈平離騷經(jīng)”。劉知幾《史通·序傳》曰:“蓋作者自敘,其流出于中古乎?屈原《離騷經(jīng)》,其首章上陳氏族,下列祖考。先述厥生,次顯名字。自敘發(fā)跡,實基于此?!逼と招荨毒胖S系述序》曰:“在昔屈平既放,作《離騷經(jīng)》,正詭俗而為《九歌》,辨窮愁而為《九章》?!庇缮弦牧系姆Q名可知,歷史上的確曾經(jīng)存在一個以《離騷》為經(jīng),以《九歌》至《九思》為傳,經(jīng)、傳對舉的《楚辭》文本。

    王逸《離騷經(jīng)》題解曰:“屈原執(zhí)履忠貞而被讒邪,憂心煩亂,不知所愬,乃作《離騷經(jīng)》。離,別也。騷,愁也。經(jīng),徑也。言己放逐離別,中心愁思,猶依道徑,以風諫君也?!焙榕d祖注曰:“古人引《離騷》未有言‘經(jīng)’者,蓋后世之士祖述其詞,尊之為經(jīng)耳,非屈原意也。逸說非是?!卑凑蘸榕d祖的說法,屈原未曾以《離騷》為經(jīng),系“祖述其詞”的“后世之士”推尊稱之為“經(jīng)”。洪氏沒有明確指出,此舉出自屈原弟子宋玉、景差,還是漢代賈誼、劉安、淮南小山、東方朔、嚴忌、王褒、揚雄、劉向或王逸中的哪一位。王逸《離騷經(jīng)》題解曰“ 《離騷》之文,依《詩》取興”,《離騷經(jīng)敘》曰“獨依詩人之義而作《離騷》”,又曰“夫《離騷》之文,依托《五經(jīng)》以立義焉”,類此表述說明,王逸依托“五經(jīng)”的闡釋選擇,主要針對班固“露才揚己”“忿懟不容”“非法度之政,經(jīng)義所載”等批評而發(fā),目的是為《離騷》辯護。但“依《詩》取興”等話語亦表明,事實上王逸并沒有將《離騷》和“五經(jīng)”完全等同起來?!拔褰?jīng)”是文化的象征,但其于現(xiàn)實的影響和干預并不深切、直接,這可能是王逸不把《離騷》等同于“五經(jīng)”的原因。

    王逸編撰《章句》的東漢安帝之世,先是和熹鄧后稱制,至安帝親政之后,“名賢戮辱,便孽黨進”,“薄于藝文,博士倚席不講,朋徒相視怠散,學舍頹敝,鞠為園蔬,牧兒蕘豎,至于薪刈其下”,“君道暗亂,政化陵遲,漢祚衰微,自此而始”,政治和經(jīng)學皆呈衰敗之象。《章句》“猶依道徑”一語尤其值得關注,其所謂“經(jīng)”,即“道徑”,強調(diào)屈原的依道行事。陳偉強認為,王逸希望“利用《楚辭》作為平臺來提倡重振道德”,“他把挽救屈原精神作為挽救帝國的手段”。王逸《離騷經(jīng)敘》曰:“且人臣之義,以忠正為高,以伏節(jié)為賢。故有危言以存國,殺身以成仁。是以伍子胥不恨于浮江,比干不悔于剖心,然后忠立而行成,榮顯而名著。若夫懷道以迷國,詳愚而不言,顛則不能扶,危則不能安,婉娩以順上,逡巡以避患,雖保黃耇,終壽百年,蓋志士之所恥,愚夫之所賤也。今若屈原,膺忠貞之質(zhì),體清潔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進不隱其謀,退不顧其命,此誠絕世之行、俊彥之英也?!庇^此可知,王逸以“經(jīng)”為“道徑”,意在闡發(fā)屈原舍身為國的犧牲精神,他重新發(fā)現(xiàn)了《離騷》的經(jīng)典意義。

    漢代文獻指稱《離騷》的如下幾則材料值得重視:

    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

    楊子云反《離騷》之經(jīng)。(《論衡·案書篇》)

    《離騷經(jīng)》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乃作《離騷經(jīng)》。(王逸《離騷經(jīng)》題解)

    而屈原履忠被譖,憂悲愁思,獨依詩人之義而作《離騷》,上以諷諫,下以自慰。遭時暗亂,不見省納,不勝憤懣,遂復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高其行義,瑋其文采,以相教傳。至于孝武帝,恢廓道訓,使淮南王安作《離騷經(jīng)章句》,則大義粲然。后世雄俊,莫不瞻慕,舒肆妙慮,纘述其詞。逮至劉向典校經(jīng)書,分為十六卷。孝章即位,深弘道藝,而班固、賈逵復以所見改易前疑,各作《離騷經(jīng)章句》。其余十五卷,闕而不說。(王逸《離騷經(jīng)敘》)

    覽屈氏之《離騷》兮,心哀哀而怫郁。(劉向《九嘆·惜賢》)

    嘆《離騷》以揚意兮,尤未憚于《九章》。(劉向《九嘆·憂苦》)

    興《離騷》之微文兮,冀靈修之壹悟。(劉向《九嘆·思古》)

    《離騷》者,屈原之所作也……憂愁幽思而作《離騷》……在野又作《九章賦》以諷諫。(班固《離騷贊序》)

    上引八則材料,第一、第四至第八則司馬遷、劉向等稱屈原的創(chuàng)作,皆曰“離騷”,無“經(jīng)”字,說明最初的題名是“離騷”,并無“經(jīng)”字。第二則王充所言,可證“離騷經(jīng)”之稱名并非王逸的發(fā)明。由上引王逸《離騷經(jīng)敘》“至于孝武帝,恢廓道訓,使淮南王安作《離騷經(jīng)章句》”等表述來看,最早以“經(jīng)”指稱《離騷》的可能是漢武帝,確定者則為劉安;其后,劉向?qū)⒊恕耙韵嘟虃鳌币约皾h世雄俊的纘述之詞合編為十六卷,與“離騷經(jīng)”題名無涉;至東漢,班固未用“經(jīng)”字,賈逵不詳,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王逸采用了“離騷經(jīng)”這一稱名。

    王逸《離騷經(jīng)敘》前半部分的主要內(nèi)容可作如下概括:第一,屈原作《離騷》,復作《九歌》等,共二十五篇;第二,楚人以屈原所作相教傳;第三,漢武帝命劉安作《離騷經(jīng)章句》,以發(fā)明大義;第四,后世雄俊,莫不纘述其詞,至劉向校書,分為十六卷;第五,班固和賈逵繼軌劉安,皆作有《離騷經(jīng)章句》,其余的《楚辭》作品在王逸之前始終未有注釋??梢娫谕跻菘磥?,《離騷》和《九歌》等二十五篇,在劉安作《離騷經(jīng)章句》之前很早,可能屈原身前或身后不久就已經(jīng)形成一個自成體系的文本群。楚人和后世雄俊在《離騷》等二十五篇的基礎上續(xù)有創(chuàng)作,形成一系列不斷增容變動的文本群;劉向校書之時,遂將這一增易的文本群分成十六卷,命名為“楚辭”。然王逸所言存在一些罅漏。最大的疑問是,劉向編十六卷《楚辭》,目前還找不到王逸《章句》之外的其他史料證據(jù)。又王逸《離騷經(jīng)敘》稱前代學者多注釋《離騷》,而“其余十五卷,闕而不說”,但《天問敘》卻說“自太史公口論道之,多所不逮。至于劉向、揚雄,援引傳說,以解說之,亦不能詳悉”,二處顯然互相矛盾。不過,無論王逸的說法是否完全合乎實際,其中大致可以確定的是,今本《楚辭》最初的核心文本是以《離騷》為中心的二十五篇作品,這是考察《楚辭》成書的一個基點。

    以《離騷》一篇為經(jīng)、《九歌》至《漁父》二十四篇為傳的經(jīng)、傳合本對舉,雖明顯比附“五經(jīng)”及傳記,但可能并不像前引洪興祖所說“蓋后世之士祖述其詞,尊之為經(jīng)耳”那么簡單?!峨x騷》與《九歌》等篇的經(jīng)、傳對舉,首先可能反映了這二十五篇作品之間存在某種內(nèi)在的天然關聯(lián),而這一關聯(lián)必然與“五經(jīng)”及其傳記之間存在的主從和闡釋關系具有一定可比性;其次,可能隱藏著《楚辭》一書早期文本生成的關鍵信息。

    《漢書·淮南王傳》曰:“安入朝,獻所作《內(nèi)篇》,新出,上愛秘之。使為《離騷傳》,旦受詔,日食時上?!焙榕d祖《離騷》注:“班孟堅《序》曰:淮南王安敘《離騷傳》,以《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蟬蛻濁穢之中,浮游塵埃之外,皭然泥而不滓;推此志,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卑喙虄商幱浭鲋小盀椤峨x騷傳》”和“敘《離騷傳》”意指相同,說的是劉安整理《離騷》文本并作介紹評價。聯(lián)系王逸《離騷經(jīng)敘》“孝武帝……使淮南王安作《離騷經(jīng)章句》”的說法,可以確定,劉安所敘《離騷》一書的主體部分是《離騷經(jīng)》和《離騷傳》,書后有劉安的《敘》?!峨x騷經(jīng)》就是《離騷》,《離騷傳》的內(nèi)容是什么呢?

    《史記·屈原賈生列傳》曰:

    離騷者,猶離憂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秶L》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不畢見。其文約,其辭微,其志絜,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其志絜,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蟬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洪興祖《離騷》注引“ 《國風》好色而不淫……可謂兼之矣”及“蟬蛻于濁穢”以下,并曰:“班孟堅、劉勰皆以為淮南王語,豈太史公取其語以作傳乎?”楊樹達認為,《史記·屈原列傳》可能全本劉安《離騷傳》。孫作云亦認為它本為“劉安離騷經(jīng)章句序”。湯炳正則認為上引文字原出劉安《離騷傳》,后來竄入《史記》。據(jù)洪興祖所引班固《序》“淮南王安敘《離騷傳》”云云可知,不能把《離騷傳》和《離騷傳敘》等同,上引《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一段文字當出自劉安《離騷傳敘》。

    洪興祖《離騷》注曰:“ 《離騷》二十五篇,多憂世之語……太史公作傳,以為其文約……雖與日月爭光可也。斯可謂深知己者?!笨梢姾榕d祖以“其文約”至“雖與日月爭光可也”一段文字評論的對象是“ 《離騷》二十五篇”,而不僅僅是《離騷》。上引《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一段中,“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指《天問》而言;“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本諸《離騷》;“濯淖污泥之中……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概括《離騷》《遠游》和《漁父》之義;“雖與日月爭光可也”,源于《九歌·云中君》“與日月兮齊光”、《九章·涉江》“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同光”。故劉安《離騷傳敘》,所敘者當包括《離騷經(jīng)》和《九歌》至《漁父》等篇在內(nèi)。

    綜上,劉安于武帝即位之初所敘《離騷》一書,以《離騷》一篇為經(jīng),以《九歌》至《漁父》二十四篇為《離騷傳》(其中可能包括宋玉《九辯》,詳見下文),并作《離騷經(jīng)章句》,末附《敘》?!半x騷”文本群之經(jīng)、傳對舉,始于劉安?!冻o目錄》“九歌第二”夾注“一本《九歌》至《九思》下皆有‘傳’字”,實淵源于此。賈誼賦直接引用、轉(zhuǎn)用和化用屈賦處甚多,其中《離騷》34處、《九歌·東君》2處、《九歌·大司命》1處、《天問》3處、《九章·惜誦》3處、《九章·懷沙》2處、《遠游》14處、《九辯》4處;而莊忌《哀時命》亦明顯模仿《離騷》《九章》《遠游》和《九辯》。可以想見,此前楚地流傳的楚辭主要就是見諸劉安所敘《離騷》的這些作品?;茨贤鮿菜鶖O可能是楚漢之際流傳之本,并非他首訂之本。

    二、“離騷”與“楚辭”

    據(jù)《楚辭補注》各篇題名并王逸題解之首二句可知,王逸將《楚辭》一書所收作品明確區(qū)別為“離騷”和“楚辭”兩個文本群。《離騷經(jīng)》第一至《漁父》第七,凡七題,構成“離騷”文本群;《九辯》第八至《九思》第十七,凡十題,構成“楚辭”文本群。朱熹也注意到這一問題。《楚辭集注》目錄前七篇依次為:離騷經(jīng)第一、離騷九歌第二、離騷天問第三、離騷九章第四、離騷遠游第五、離騷卜居第六、離騷漁父第七,夾注云:“以上離騷,凡七題二十五篇,皆屈原作?!闭母髌獦祟}則依次為:離騷經(jīng)第一離騷一、九歌第二離騷二至十二、天問第三離騷十三、九章第四離騷十四至二十二、遠游第五離騷二十三、卜居第六離騷二十四、漁父第七離騷二十五。朱熹雖未就《楚辭集注》上述目錄和標題作任何明確的解釋,但可想見,他關注并尊重了洪興祖《楚辭補注》各篇的標目。

    王逸《九辯》題解末曰:

    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閔惜其師忠而被逐,故作《九辯》以述其志。至于漢興,劉向、王褒之徒,咸悲其文,依而作詞,故號為“楚詞”,亦采其九以立義焉。這段話傳達了兩個重要信息:第一,較早“號為‘楚詞’”者為宋玉《九辯》及楚漢人“依而作詞”之作;第二,與劉安所敘《離騷》一書以《離騷經(jīng)》為核心文本相仿佛,“劉向、王褒之徒”亦將《九辯》視作“號為‘楚詞’”者之核心文本。

    稍早,班固《漢書·地理志下》曰:

    始楚賢臣屈原被讒放流,作《離騷》諸賦以自傷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屬慕而述之,皆以顯名。漢興,高祖王兄子濞于吳,招致天下之娛游子弟,枚乘、鄒陽、嚴夫子之徒興于文、景之際。而淮南王安亦都壽春,招賓客著書。而吳有嚴助、朱買臣,貴顯漢朝,文辭并發(fā),故世傳《楚辭》。

    班固似乎有意將屈原的“ 《離騷》諸賦”與漢朝之“世傳《楚辭》”分別而論,這可能同樣暗示著《楚辭》早期文本系統(tǒng)中“離騷”文本群與“楚辭”文本群的分別。班固稱“世傳《楚辭》”始于文景之際活動于吳地的枚乘、鄒陽、嚴夫子之徒,至劉安和嚴助、朱買臣貴顯的武帝之世興盛而“文辭并發(fā)”。

    綜合班固《漢書·地理志下》、王逸《九歌》題解及前引《離騷經(jīng)敘》的記述,聯(lián)系劉向校書之事,可以推測,班固所云“世傳《楚辭》”一書的重要結(jié)集者當為劉向。此《楚辭》以宋玉《九辯》為首,既收錄了枚乘、鄒陽、嚴夫子以及嚴助、朱買臣諸人的“文辭并發(fā)”之作,其中亦必有王褒《九懷》和劉向《九嘆》以及揚雄之作。劉向編訂的《楚辭》文本可能是屈原之后所有形式上相近的楚人和漢人作品的匯集,它是《章句》“楚辭”文本群的來源,二者所收作品的歧異,當系王逸刪略所致。

    “離騷”和“楚辭”文本群的早期分別,在西漢后期以降至北宋其他文獻史料中亦有所反映。

    劉向《九嘆》云“覽屈氏之《離騷》”“嘆《離騷》以揚意”“興《離騷》之微文”,篇中所寫涉及《離騷》《天問》《遠游》,《九章·惜誦》《惜往日》《悲回風》《涉江》等,故劉向所稱之《離騷》正是劉安所敘之本。

    《論衡·變動》曰:“ 《離騷》《楚辭》凄愴,孰與一嘆?”王充以《離騷》和《楚辭》為并列之兩種書,其所指當分別為劉安所敘和劉向校訂者。章學誠《文史通義·經(jīng)解下》曰:“夫屈子之賦,固以《離騷》為重,史遷以下,至取《騷》以名其全書。”其說似是而非。

    《禮記·檀弓》:“舜葬于蒼梧之野,蓋三妃未之從也?!编嵭ⅲ骸?《離騷》所歌湘夫人,舜妃也?!编嵭浴峨x騷》指稱《九歌》“湘夫人”,與劉安所敘《離騷》一書或《章句》“離騷”文本群相關,而非湯炳正所云“以小名代大名”。

    曹植上疏陳審舉之義曰:“屈平曰:國有驥而不知乘,焉皇皇而更索!” 《九辯》:“國有驥而不知乘兮。”洪興祖注曰:“曹子建以此為屈子語。”吳汝綸認為,當據(jù)此定《九辯》“為屈子之詞”。湯炳正則批評不能據(jù)此孤證遽定《九辯》非宋玉所作,認為曹植以“國有驥”二句為屈原所說,當出于誤記。揆諸事理,曹植引《九辯》語而稱之以屈原,最合理的解釋是曹植所見為王逸《章句》舊本(詳見下文),此本《九辯》在“離騷”文本群而處于《離騷》和《九歌》之間。

    《山海經(jīng)·北山經(jīng)》“其獸多兕、旄?!惫弊ⅲ骸盎蜃鳂闩#瑯闩R姟峨x騷·天問》,所未詳?!薄吨猩浇?jīng)》“其枝五衢”郭璞注:“言樹枝交錯,相重五出,有象衢路也?!峨x騷》曰:‘靡萍九衢?!薄逗M馕鹘?jīng)》“女子國在巫咸北,兩女子居,水周之”郭璞注:“有黃池,婦人入浴,出即懷妊矣。若生男子,三歲輒死。周猶繞也?!峨x騷》曰:水周于堂下也?!薄逗M鈻|經(jīng)》“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郭璞注:“ 《離騷》所謂‘羿焉畢日?烏焉落羽’者也?!薄洞蠡臇|經(jīng)》“東海之外大壑”郭璞注:“ 《詩含神霧》曰:‘東注無底之谷?!^此壑也?!峨x騷》曰:‘降望大壑?!薄洞蠡谋苯?jīng)》“是謂燭龍”郭璞注:“ 《離騷》曰:‘日安不到?燭龍何耀?’”郭璞引《天問》《九歌·湘君》《遠游》而皆冒之以《離騷》,同樣與劉安所敘《離騷》一書或《章句》“離騷”文本群相關。

    蕭統(tǒng)《文選》將宋玉《九辯》、宋玉《招魂》和劉安《招隱士》等與屈原《離騷經(jīng)》等同列于“騷”類之下,黃侃曾提出質(zhì)疑。實際情形可能是,《章句》前半為“離騷”文本群,故《文選》簡稱為“騷”,并將歸入“楚辭”文本群的《九辯》等三篇亦合入“騷”類?!段男牡颀垺け骝}》以《離騷》為主而幾乎論及《章句》所收的所有作品,其題名曰“辨騷”,理由也同此。

    黃伯思《校定〈楚辭〉序》曰:“陳說之以為惟屈原所著,則謂之《離騷》,后人效而繼之則曰《楚辭》?!薄峨x騷》:“紉秋蘭以為佩?!焙榕d祖注曰:“近時劉次莊《樂府集》云:《離騷》曰:紉秋蘭以為佩。又曰: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今沅、澧所生,花在春則黃,在秋則紫,然而春黃不若秋紫之芬馥也。由是知屈原真所謂多識草木鳥獸,而能盡究其所以情狀者歟?!薄扒锾m兮青青”二句,出于《九歌·少司命》,劉次莊引自“ 《離騷》”。晁補之《離騷新序中》曰:“劉向《離騷》楚辭十六卷,王逸傳之。按八卷皆屈原遭憂所作,故首篇曰《離騷經(jīng)》,后篇皆曰《離騷》,余皆曰《楚辭》。”陳說之、劉次莊和晁補之皆北宋人,證明《章句》所見“離騷”與“楚辭”文本群的分別,久有傳承。

    三、《九辯》歸屬的調(diào)整

    《章句》“離騷”文本群本于劉安所敘之本,“楚辭”文本群則本于劉向編訂之本。宋玉《九辯》先在“離騷”文本群,后經(jīng)劉向調(diào)整,歸屬“楚辭”文本群。

    洪興祖《楚辭補注》卷首《楚辭目錄》各篇題下皆注明《楚辭釋文》的編次先后情況,洪氏按語曰:“ 《九章》第四,《九辯》第八,而王逸《九章》注云‘皆解于《九辯》中’,知《釋文》篇第蓋舊本也,后人始以作者先后次敘之爾。”洪氏意謂《楚辭目錄》的篇第是《九章》第四、《九辯》第八,但王逸在《九章》注中說“皆解于《九辯》中”,按此注則《九辯》在前,《九章》在后,“舊本”篇第當如《楚辭釋文》所見,《九辯》第二、《九章》第五;《楚辭目錄》的篇第是后人以作者年代先后調(diào)整的結(jié)果。此后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一七“ 《楚辭釋文》一卷”提要、朱熹《楚辭辨證·目錄》和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一五“ 《離騷釋文》一卷”提要繼承洪氏之說,略作損益,進而推測洪氏所說的“后人”可能是北宋天圣年間的陳說之。

    《九思》在《楚辭釋文》亦為第十七,可知該書依王逸《章句》進行釋文,故洪興祖所言“舊本”,系《章句》的舊本,而非王逸之前《楚辭》一書的古本。洪氏《離騷》注曰:“世所傳《楚詞》,惟王逸本最古,凡諸本異同,皆當以此為正。”可知洪興祖只見到了《楚辭釋文》,并沒有親見他所說的《章句》“舊本”;同樣,晁、朱、陳可能都未曾親見《楚辭釋文》原書,因為他們所言大體未出洪氏所論范圍,特別是晁、陳二人竟然絲毫未涉該書的具體內(nèi)容。

    《楚辭補注》用作底本的《章句》篇第當出于王逸,并非“后人”?!冻o目錄》所列漢代各家依次為賈誼、淮南小山、東方朔、嚴忌、王褒、劉向。嚴忌與枚乘、鄒陽同時,主要活動于文景之際,這三位應當跟賈誼年齡相當,甚或稍長,只是形成影響晚于賈誼。緊隨賈誼的淮南小山生卒年不可詳考,但嚴忌一定比排在他之前主要活動于武帝時期的東方朔年代要早。故“以作者先后次序之”的說法是很勉強的。一個有力的證據(jù)是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編《文選》。該書卷三二、三三“騷”類(陳八郎本和朝鮮正德本在卷一六、一七),收錄作品依次為屈平《離騷經(jīng)》一首、屈平《九歌》六首、屈平《九章》一首、屈平《卜居》一首、屈平《漁父》一首、宋玉《九辯》五首、宋玉《招魂》一首、劉安《招隱士》一首,其篇第先后與洪興祖《楚辭目錄》相同。唐代李善注《文選》采用了王逸的注,于篇第先后未作評論,可知蕭統(tǒng)等人編輯《文選》時采用了《章句》,此本與《楚辭補注》所依據(jù)的本子應該極為相近。

    “王逸《九章》注云‘皆解于《九辯》中’”,是洪興祖判斷“ 《釋文》篇第蓋舊本”的重要輔證。遺憾的是,這一判斷略失嚴謹,并不充分。此條注文,見于《哀郢》“堯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眾讒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偽名。憎慍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忼慨。眾踥蹀而日進兮,美超遠而逾邁”八句之下。這八句詩,亦見于《九辯》,兩篇文句略有不同:在《哀郢》兩個四句之間,《九辯》多出了“彼日月之照明兮”等八句;《哀郢》之“杳杳”,《九辯》作“冥冥”;《哀郢》之“眾讒人”,《九辯》作“何崄巇”。王逸在《九辯》注中對這八句逐一作了解說:“圣跡顯著,高無顛也?!薄懊聼ū?,配乾坤也?!薄皝y惑之主,嫉其榮也。”“言堯有不慈之過,以其不傳丹朱也;舜有卑父之謗,以其不立瞽叟也?!薄皭簩O叔敖,與子文也?!薄皭壑啬彝?,與莊蹻也?!薄盁o極之徒,在帷幄也?!薄敖虞洷苁?,辭金玉也?!?/p>

    《章句》的注釋風格前后有變化,大體來說,“ 《抽思》以下諸篇注中,往往隔句用韻”?!栋й非≡凇冻樗肌分埃栋й纷⑦@一特點尚不顯明,而《九辯》注則接近于“隔句用韻”。故針對洪興祖所舉《九章·哀郢》“皆解于《九辯》中”的注文,我們也可以理解成《章句》為了保持整體風格的相對一致,而將之前《哀郢》中重見于《九辯》的數(shù)句放到《九辯》中作注。

    與上述重出詩句僅于《九辯》作注不同,《哀郢》另有兩句,分別見于《九辯》的兩處,王逸卻在兩篇之中分別作了注?!栋й贰爸艺空慷高M兮,妒被離而鄣之”注:“言己體性重厚,而欲愿進,讒人妒害,加被離析,鄣而蔽之。”《九辯》“忠昭昭而愿見兮”注:“思竭蹇蹇,而陳誠也。”又“妒被離而鄣之”注:“讒邪妒害,而壅遏之?!毕嘟Z句注釋體例的不統(tǒng)一,再一次證明單憑“皆解于《九辯》中”一句注文,并不能判定王逸作注之先后和《章句》篇第先后之間一定存在著嚴格的對應關系。

    《章句》存在特定范圍的詳先略后的注釋體例。比如《七諫·謬諫》:“和抱璞而泣血兮,安得良工而剖之?”王逸注:“和,卞和也。剖,猶治也。已解于上篇也?!彼^“上篇”,指《七諫·怨世》,篇中曰:“悲楚人之和氏,獻寶玉以為石。遇厲武之不察兮,羌兩足以畢斮?!蓖跻菰诖司湎聦Ρ搴瞳I玉斫足的解說極其詳盡。再如《大招》:“豐肉微骨,體便娟只?!蓖跻葑ⅲ骸氨憔?,好貌也。已解于上。”《大招》前文曰:“豐肉微骨,調(diào)以娛只?!弊⒃唬骸柏S,厚也。微,細也。”“言美人肥白潤澤,小骨厚肉,肌膚柔弱,心志和調(diào),宜侍燕居,以自娛樂也?!鄙宰鞅日毡阒?,所謂“已解于上”,與“已解于上篇”不同,指的是除“便娟”二字之外,其他字句在本篇前文已有解釋。故上述兩條注說明,王逸的注釋體例之一是,凡在此前已經(jīng)作了解釋、后面再次出現(xiàn)相同內(nèi)容時,可能會明確交待“已解于上(篇) ”,但這只適用于同一篇題的作品之中。黃靈庚誤以為上論《大招》注“已解于上”指的是《七諫·初放》“便娟之修竹兮”及注“便娟,好貌”,進而得出結(jié)論:“ 《楚辭章句》舊本不僅有《大招》一篇,且其篇次在《七諫》之后,則與《釋文》的目錄篇次頗合?!鼻疤岽笳`,結(jié)論自然也就不妥。

    然而,“ 《九章》注云‘皆解于《九辯》中’”,情況跟以上兩條大為不同。此注釋其實并不絕對支持洪興祖《九辯》原本在《九章》之前的推斷。王逸《章句》中與“皆解于《九辯》中”相類的注釋有14條。各條所云解于某篇者,今本編次和《楚辭釋文》所見均在所注本篇之先,不存在篇第孰先孰后的疑問;除第4條“皆解于《離騷經(jīng)》”之外,其余跟上述兩條“已解于上(篇) ”一樣,皆著一“已”字?!?《九章》注云‘皆解于《九辯》中’”,沒有用“已”字,故單憑此條似不能判定《章句》舊本一定將《九辯》編次在《九章》之前。

    洪興祖由注釋體例推斷篇第先后的做法雖未必可靠,但對后來學者影響較大。湯炳正贊同劉永濟《屈賦通箋》所揭,王逸于《九歌》和《九章》題下皆不釋“九”義,而于《九辯》題下獨釋之,認為這亦可證明洪興祖“ 《釋文》篇第蓋舊本”的判斷。我們來看看《章句》注釋“九歌”和“九辯”的具體情況?!峨x騷》“啟《九辯》與《九歌》兮”王逸注曰:

    啟,禹子也?!毒呸q》《九歌》,禹樂也。言禹平治水土,以有天下,啟能承先志,纘敘其業(yè),育養(yǎng)品類,故九州之物皆可辯數(shù),九功之德皆有次序,而可歌也?!蹲笫蟼鳌吩唬毫?,謂之九功。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謂之《九歌》。水、火、金、木、土、谷,謂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謂之三事。

    《九辯》王逸題解曰:

    《九辯》者,楚大夫宋玉之所作也。辯者,變也,謂敶道德以變說君也。九者,陽之數(shù),道之綱紀也。故天有九星,以正機衡;地有九州,以成萬邦;人有九竅,以通精明。屈原懷忠貞之性,而被讒邪,傷君暗蔽,國將危亡,乃援天地之數(shù),列人形之要,而作《九歌》《九章》之頌,以諷諫懷王。明己所言,與天地合度,可履而行也。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閔惜其師忠而被逐,故作《九辯》以述其志。至于漢興,劉向、王褒之徒,咸悲其文,依而作詞,故號為“楚詞”,亦采其九以立義焉。

    以上兩處有相通之處,《離騷經(jīng)》注著重解釋“九”字之義,《九辯》題解則著重說明劉向、王褒等人“采其九以立義”。與前一條注相隔218句,《離騷》篇末“奏《九歌》而舞《韶》兮”,王逸注曰:“ 《九歌》,《九德之歌》,禹樂也。《韶》,《九韶》,舜樂也?!渡袝罚骸逗嵣亍肪懦?。是也?!北容^以上三處注解可知,《九歌》題解交待屈原《九歌》創(chuàng)作的文化背景,未對“九”字作任何解釋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之前《離騷》中已經(jīng)兩次出注,無需重出。宋玉《九辯》由九章構成,王褒《九懷》、劉向《九嘆》亦均由九章構成,故《九辯》題解專門解釋“九”字,只是為了強調(diào)說明漢人作品對宋玉《九辯》形式上的因襲。也就是說,由王逸對“九”的注解來看,今本篇第所反映的就是王逸《章句》定本的形態(tài)。

    洪興祖“ 《釋文》篇第蓋舊本”的判斷,雖存在些許疑問,卻提醒我們有必要越過今本《章句》,關注劉安所敘《離騷》一書的篇第,即《九辯》介于《離騷經(jīng)》和《九歌》之間。唐貞觀年間元康《肇論疏》卷上曰:“ 《離騷》第六卷《遠游》章云:‘順凱風以從游,至南巢而壹息。見王子而宿之,審壹氣之和德?!跻葑⒃疲骸繂栐匾病!痹狄哆h游》稱第六,與《楚辭目錄》“遠游第五”篇第不同,而與《楚辭釋文》篇第相合。元康同時引用了王逸注,則此本亦當為王逸注本。由此可見,唐代仍流傳著《楚辭補注》所見之外《章句》的另一種版本(即洪興祖所說的“舊本”)。也就是說,在很長一段時間,王逸《章句》有兩種版本行世。更值得注意的是,元康引《遠游》而稱“ 《離騷》第六卷”,又引王逸注,此“ 《離騷》”顯然關聯(lián)著使用劉安所敘《離騷》的《章句》舊本。因知劉安所敘《離騷》一書的篇目是:《離騷經(jīng)》第一、《九辯》第二、《九歌》第三、《天問》第四、《九章》第五、《遠游》第六、《卜居》第七、《漁父》第八。劉安所敘的經(jīng)、傳對舉的《離騷》,在屈原所作《離騷》等七題中插入宋玉《九辯》,共八題?!端鍟そ?jīng)籍志四》曰:“自周室衰亂,詩人寢息,諂佞之道興,諷刺之辭廢。楚有賢臣屈原,被讒放逐,乃著《離騷》八篇,言己離別愁思,申杼其心,自明無罪,因以諷諫,冀君覺悟,卒不省察,遂赴汨羅死焉。弟子宋玉痛惜其師,傷而和之。”此處“ 《離騷》八篇”,當即劉安所敘的《離騷》,其中所收不止王逸所云的七題,也包含宋玉“傷而和之”的《九辯》。今本《章句》“離騷”文本群,凡七題二十五篇,與《漢書·藝文志》所見屈原賦二十五篇相合,亦與王逸《離騷經(jīng)敘》所云楚辭最早的文本群是以《離騷》為核心凡二十五篇完全相合。將宋玉《九辯》從“離騷”文本群移入“楚辭”文本群,當出于劉向的校訂,這是后來王逸《章句》定本的一個重要參考。

    小結(jié)

    綜上,《楚辭》文本的形成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為第一個文本群“離騷”的形成期,始于屈原,初步確立于劉安敘《離騷》;第二個階段為第二個文本群“楚辭”的形成期,始于楚國宋玉等人,漢世雄俊繼之,初步確立于劉向編訂《楚辭》;第三個階段為王逸撰《章句》。王逸最初注釋的是“離騷”文本群,采用的是劉安所敘《離騷》一書,而后刪取劉向編訂《楚辭》一書,注釋“楚辭”文本群。這是王逸的舊本?!墩戮洹纷⑨尨篌w完成之后,王逸將《九辯》移置“楚辭”文本群之首,調(diào)整篇第,附以己作之《九思》,形成宋人所見且流行到今天的《章句》。《隋書·經(jīng)籍志四》曰:“后漢校書郎王逸,集屈原已下,迄于劉向,逸又自為一篇,并敘而注之,今行于世?!边@段話說的就是這一情況。《楚辭補注》所保存的是王逸《章句》的定本,這個定本的篇第,是王逸主動調(diào)整的,并非后世所為?!稘h書·地理志下》顏師古注“ 《離騷》諸賦”曰:“諸賦,謂《九歌》《天問》《九章》之屬。”顏注未提《九辯》,聯(lián)系前述《文選》騷類選篇次序,可知與“舊本”相比,王逸定本在南朝以降影響更大。大約在兩宋之際《章句》舊本佚失,《章句》定本則因洪興祖采用為《楚辭補注》的底本而獨存至今。

    《漢書·藝文志》詩賦略沒有著錄劉安《離騷》一書,亦未著錄劉向《楚辭》一書。繼顧實、朱東潤、小南一郎之后,黃靈庚也認為:“如果劉向真曾纂輯過‘楚辭’總集,則必定會在《詩賦略》中著錄出來。”而蔣天樞早已指出:“ 《漢書·藝文志》不載《楚辭》,或以漢后所附篇已見本人集中故?!比艨紤]到《漢書·藝文志》作為“中秘書”目錄的性質(zhì)以及“詩賦略”以漢賦源出屈賦和以人為綱而不以書為綱的著錄體例,《漢書·藝文志》不著錄《離騷》和《楚辭》二書是可以理解的。朱東潤認為,或許出于假托古人以自推重的心理,王逸將十六卷《楚辭》的編纂權歸之于劉向。實際情形可能是,劉向校書較早對屈原作品和楚漢新興的相關作品作了校訂,王逸合屈原和楚漢新興之作于一編,采納劉向?qū)ⅰ毒呸q》從劉安所敘《離騷》一書中移出的做法,并調(diào)整劉向校訂的宋玉至漢人的《楚辭》,形成一部新的《楚辭》并作《章句》,故于《楚辭目錄》首題“劉向集、王逸章句”。

    近代以來的楚辭學研究存在關注屈原和留意《楚辭》文本兩大傾向。由于先秦文獻屈原缺席的遺憾,許多研究者被迫由前者向后者轉(zhuǎn)型。然而,《楚辭》早期文本形態(tài)研究卻不得不接受雕版印刷問世之后所形成的傳統(tǒng)文獻學知識視野的困擾,以劉向校理詩賦和《漢書·藝文志》作為判斷的依據(jù),從而延續(xù)了洪興祖以降的某些重大失誤。如何突破觀念束縛,真正回到歷史現(xiàn)場,就成了楚辭學研究所面臨的重大課題。徐建委指出,《漢書·藝文志》并非西漢所有文獻目錄,而是劉向、劉歆父子所校新書目錄,此乃卓見。不過,若僅僅視《漢書·藝文志》為書目,則嚴重忽視了其所表征的劉向、劉歆父子文獻工作的重大政治和文化意義。本文由《離騷》經(jīng)、傳結(jié)構和“離騷”“楚辭”文本群區(qū)劃及調(diào)整等問題著手考察,得出的關于《楚辭》早期文本形態(tài)的新認識,有必要站在西漢政治和文化建構角度給予更深切的闡釋。

    作者單位 四川大學中國俗文化研究所

    責任編輯 陳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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