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清代中晚期朱子學的自我拯救及其學術史意義

      2024-01-01 00:00:00李敬峰
      關鍵詞:朱子學

      摘 要: 清代中晚期是朱子學趨于勢微、日漸羸弱的時期,以李元春為代表的朱子學者以道自擔,奮力自救,力圖從衛(wèi)朱子之道、辨心學之偏和斥考據(jù)學之僻三個維度展開對朱子學的拯救,呈現(xiàn)尊朱而不佞朱、譴取心學和考據(jù)學的學術取向,并仰賴其在中晚清朱子學營壘中的學術地位,相應地涵具了重要的學術史意義:一是提振了朱子學的地位,推動學術思潮由漢學獨大向漢宋(朱子學)兼采轉進;二是促使關中地區(qū)成為中晚清朱子學研究的重鎮(zhèn);三是力促關學的學術形態(tài)由崇尚陽明學向尊奉朱子學轉進。以李元春這一典范學者為切入口,不僅可以具體而微地呈現(xiàn)清代中晚期朱子學的學術樣態(tài),更可以彌縫以往學界研究的缺漏之處,進一步完善清代朱子學演進、發(fā)展的學術圖譜,從而呼應和落實“明清朱子學將是宋明理學研究的新增長點”的學術主張。

      關鍵詞: 李元春;清代中晚期;朱子學;陽明學;考據(jù)學

      中圖分類號:B249.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0766(2024)04-0090-09

      明清鼎革之際,在康熙帝、廟堂理學和民間理學的合力之下,朱子學再度升格至官方哲學。而后隨著呂留良一案的爆發(fā),雍正帝對朱子學的興趣已經(jīng)不復有乃父康熙帝的無上推崇之意,而是轉向僧道之學,此舉“足示朝廷意向由程朱而旁轉也”,①導致的結果就是“究心理學者蓋鮮”。②至后繼之君乾隆帝則一改其父之志,再度推尊朱子學,自謂:“朕自幼讀書,研究義理,至今《朱子全書》未嘗釋手,”③同時也嚴厲懲治違逆朱子學者,即“有顯與程朱違逆抵牾,或標榜他人之處,令其查明具奏,即行銷毀,毋得存留”。④但好景不長,從乾隆二十一年始,其對朱子學的熾熱之態(tài)開始降溫,質疑朱子學、鐘情考據(jù)學成為此后的主導方針。與之相應,學界風尚也隨之發(fā)生轉變,“以專宗漢學為至,以攻駁程朱為能”⑤成為這一時期的學術主調。朱子學雖仍位居官學,但遭遇到自中晚明以來陽明學沖擊之后的第二次重大危機與挑戰(zhàn)。是時以朱子學自任者奮力自救,力挽朱子學之頹波,形成一股尊朱崇宋的學術思潮。學術界大體沿著兩條進路展開:一是義理派,他們將朱子學作為正學來看待,恪守和倡導朱子學精微的義理之學;二是經(jīng)世派,他們“提倡經(jīng)世致用之學,腳踏實地地具體解決現(xiàn)實社會中的問題,帶有明顯的政治實用傾向”。⑥前者以李元春等為代表,后者則以曾國藩等為代表。當前學界對經(jīng)世派的探討多有著墨,本文則主要探討義理派是如何拯救朱子學的,畢竟這才是基礎和核心。而囿于對清代中晚期漢學獨大的符號化認知以及朱子學素來南盛北弱的局面,學界對朱子學的研究,尤其是對北方朱子學的重鎮(zhèn)關中地區(qū)的朱子學者關注不夠,研究不深,這無疑是清代朱子學研究的重大缺漏,也難以整全地擘畫清代中晚期朱子學的學術全貌。正是基于此,陳來教授曾敏銳地指出:“明清朱子學將是宋明理學研究的新增長點。”陳來:《明清朱子學將是宋明理學研究的新增長點》,《中華讀書報》2021年1月20日,第9版。

      在清代中晚期關中地區(qū)的朱子學者當中,李元春(1769—1854)表現(xiàn)尤為卓異?!君彆I主編:《清代理學史》下,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62頁。】他字仲仁,號時齋、桐閣。陜西朝邑人。元春年少家貧,父親早逝,由母撫養(yǎng)長大,并送其至潼川書院學習,元春刻苦自勵,終在嘉慶三年(1798)中舉,授大理寺評事,爾后九次參加禮部考試不中,遂不復仕進,又逢老母年邁,便辭官歸家,贍養(yǎng)母親,著述講學,以86歲高齡歿于家。兩年后,入祀鄉(xiāng)賢祠。光緒元年(1875),入《儒林傳》。元春曾直白地述及其學術旨趣:“予之學,朱子之學也。”【李元春:《四書心解》序,《桐閣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王海成點校,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19頁?!恳舱撬诶韺W衰微之際對朱子學的告白和堅守,賀瑞麟對其高贊道,“桐閣先生之于關中,猶朱子之于宋,陸稼書之于國朝”;【賀瑞麟:《清麓遺語》卷三,《賀瑞麟集》下,王長坤、劉峰點校,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958頁。】史革新亦指出,“嘉道時期,在關中倡導理學的主要有李元春、路德等人,其中心人物是李元春”。【史革新:《晚清理學研究》,第15頁。】由此可見元春之學術地位。故而以其為切入口,最能顯豁北方朱子學者在清代中晚期的朱子學自我拯救運動中的地位和作用,進一步推進和豐富清代中晚期朱子學的研究。

      一、衛(wèi)朱子之道

      清代中晚期,在乾嘉漢學的強勢擠壓下,學林出現(xiàn)“但道著一宋字,心中先自有不喜意,必欲抑之排之,以箸其短失而后快于心”【方東樹:《考盤集文錄》,《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49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55頁。】的輕視宋學的現(xiàn)象,致使“朱子之道,或幾乎晦矣”?!就艏洠骸端臅徚x序》,徐世昌等編:《雙池學案》,《清儒學案》(第3冊)卷六十三,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2442頁?!可硖幤渲械睦钤?,并沒有像那些趨炎附勢之人去依附漢學,而是依然高調標明自己的學術宗旨。他毫不掩飾地說:“予之學,朱子之學也,”【李元春:《四書心解》序,《桐閣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第119頁?!窟@無疑是對處于暗弱地位的朱子學的挺立。當然,標明學術立場只是維護朱子學的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對朱子學義理主旨的堅守和發(fā)明。李元春對此有相當?shù)淖杂X,他指出:“近人亦以不明性學,故濂、洛、關、閩、金溪、姚江之是非至今不能辨,”【李元春:《與林慮徐山人書》,《桐閣先生文鈔》卷六,《李元春集》,第200頁。】這就是說,時人對包括朱子學在內(nèi)的學術流派的義理主旨都模棱兩可,更何況去甄別是非。因此,顯明而非創(chuàng)新朱子學的義理就成為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首先,在朱子學的形上本體理氣論方面,李元春指出:

      天生人,先有理而后有氣,理乃所以有是氣者,實一時俱有。理雖無形,有之卻是實函氣中,如生有父子,便有父子之理。天生一人于天地間,便萬物之理全具,無理則無氣矣。【李元春:《一貫解》,《桐閣先生文鈔》卷二,《李元春集》,第45頁。】

      理無形,氣有形,故雖合而不雜。無形故靜,合氣則有感而動?!纠钤海骸缎约蠢碚摗?,《桐閣先生性理十三論》,《李元春集》,第706頁。】

      在這兩段話中,李元春表達的核心觀點有四:一是“先有理而后有氣”,即“理先氣后”;二是“理雖無形,有之卻是實函氣中”,即“理在氣中”;三是“無理則無氣矣”,即“理”為“氣”的存在根據(jù);四是“合氣則有感而動”,即“理乘氣而動”。顯然,李元春的這四個說法與朱子的主張如出一轍,并未逾越朱子的思想途轍。這就從形上本體的角度表明了對朱子思想的認可,也從判別學術流派的核心標準上宣告了對朱子學的依歸。我們可從李元春對同為朱子學者的羅欽順的批評中來進一步印證,他說:

      羅整庵恪守朱子者,謂即氣見理,因謂朱子言性不應以理氣分為二,吾鄉(xiāng)韓苑洛亦云爾。如是勢將以性為不盡善,予皆不以為然?!纠钤海骸兑回灲狻罚锻╅w先生文鈔》卷二,《李元春集》,第47頁?!?/p>

      不難看出,李元春并未因為羅欽順推尊朱子而對其盲從,原因在于羅氏主張“就氣論理”,也就是以“氣”來決定“理”,消解“理”的形上地位,瓦解儒家性善乃由“理”善推導出來的邏輯基礎,這明顯是違逆朱子之論。由此可見,即使同調羅欽順有與朱子不合之處,李元春也是當批則批,毫不留情。

      其次,在朱子學的另一關鍵領域心性論上,李元春同樣保持著對其的認同。在關乎理學與心學的是“心”或“性”即理的分野上,他說道:

      世無無本之物,而世又何本?理而已矣。理生氣先而入為主,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則五常之理皆圣人定之,即皆圣人名之,圣之心即天地之心也?!锨迕髦畾?,則善似無而實有,在中渾然,發(fā)則各以類應,本亦無不善,此固有莫知其然而然者。從其先入為主者言之,故曰“性即理”。【李元春:《性即理論》,《桐閣先生性理十三論》,《李元春集》,第706頁?!?/p>

      李元春的意思再清楚不過,那就是“理”是萬事萬物的終極依據(jù),圣人將其具體化為中正仁義,而這同時也是“性”的內(nèi)容,這就以同等代換的形式,將“性”等同于“理”,并拔擢至“天理”的高度,使得人性具有至善性和崇高性,而這恰恰是“性即理”的哲學意義。在朱子學心性論的視野中,除了“性即理”這一核心命題外,還有心、性、情三者的關系同樣關乎朱子學的學派宗旨。我們知道,朱子在此問題上主張的是“心統(tǒng)性情”,也即性是心之本體,情乃心之發(fā)用,而心則是囊括性與情的總體。李元春對此也給予認可:

      在天曰理,天予人曰命,人受之曰性,性之動為情。性,體也;情,用也;皆統(tǒng)于心者也?!纠钤海骸夺屝浴罚锻╅w先生文鈔》卷一,《李元春集》,第6頁?!?/p>

      揆諸朱子的思想,李元春的這些說法不過是對朱子思想的更為通俗化的解釋,仍然是在朱子的思想范圍內(nèi)打轉,從另一個核心維度昭示其對朱子學的回護之情。

      再次,我們來看一下李元春對朱子學工夫論的理解和把握。眾所周知,朱子學的工夫論向以“主敬”與“窮理”為兩翼,目的是以未發(fā)的“主敬”工夫來涵養(yǎng)心性,從而為實施“窮理”工夫奠定基礎。李元春在此問題上的態(tài)度亦是非常明確的,他說:

      朱子之學主于敬,吾生平得力亦只此一字?!纠钤海骸队嗌洝罚锻╅w雜著四種》,《李元春集》,第784頁?!?/p>

      予少學朱子,所守惟敬,以之處事,事至則毅然為之,事去輒恝然置之,主一而不膠于一?!纠钤海骸额}石生齋名說》,《桐閣先生文鈔》卷三,《李元春集》,第92頁?!?/p>

      對于朱子的“主敬”,李元春將其視為平生最為得力和實用的工夫,不僅在理論上對其推崇有加,同時也將其落實到人倫日用之中,并取得良好的效果。這就從理論和實踐兩面強化了對朱子學的認同,尤其是凸顯清代朱子學極為推重工夫的學術特質,成為理學“主敬派”的典范。而對朱子的另一“窮理”工夫,李元春也表示極大的認同,他說:“朱子言窮至事物之理,是也,”【李元春:《四書心解》序,《桐閣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第120頁?!窟@同樣肯定了朱子將“窮理”詮解為“窮究事物之理”的恰當性。不唯如此,他也以“讀書唯窮理與考典”【李元春:《語錄鈔凡二百六十四條》,《桐閣先生文鈔》卷十二,《李元春集》,第414頁?!康闹鲝垇韽娬{“窮理”的重要性,更以“吾輩窮理不嫌辨難,不厭反復”【李元春:《復趙斗屏論命書》,《桐閣先生文鈔》卷六,《李元春集》,第188頁?!縼硗怀鲔`行“窮理”的決心和意志。上述所論從工夫論的角度再次強化其對朱子學的恪守。

      最后,我們從朱子思想的另一核心標識知行觀上來展示李元春的宗朱立場。他說:

      知行不可偏廢,而以知為先,以行為重?!纠钤海骸端臅慕狻沸颍锻╅w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第120頁?!?/p>

      知本為行,行必先知,工夫自兩層。【李元春:《重刻戴大昌駁四書改錯序》序,《桐閣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第138頁?!?/p>

      我們知道,朱子的知行觀可用“知先行后、知輕行重、知行相須”十二字來標示。李元春所述無疑是對朱子知行綱領的通俗化解讀,與朱子之意若合符節(jié)。但值得一提的是,李元春在朱子學的框架內(nèi)對“知行合一”進行了全新的解讀,他說:

      朱子曰:“知先行后,知輕行重?!倍Z甚明,故學者讀書窮理之功皆為行。知行為終身事,循環(huán)互用,亦知行合一說也。【李元春:《知行先后輕重論》,《桐閣先生性理十三論》,《李元春集》,第707頁?!?/p>

      學不外知行,知本為行,行正行其所知,此知行合一之說也?!纠钤海骸兑回灲狻罚锻╅w先生文鈔》卷二,《李元春集》,第44頁。】

      在李元春看來,朱子知行觀的歸趣也是“知行合一”,不過這種“知行合一”與陽明不同,因為陽明的“知行合一”強調“知”是良知,“行”是良知的落實和完成,“知”與“行”為同質的范疇。而李元春仍然在“知”“行”“工夫自兩層”【李元春:《重刻戴大昌駁四書改錯序》序,《桐閣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第138頁?!康那疤嵯聛斫忉屩泻弦唬础爸笔菫榱酥笇А靶小?,“行”則是踐行“知”,兩者是異質的循環(huán)互用。李元春之所以用“知行合一”來標榜朱子的“知行觀”實際上正是為了減弱來自陽明學的攻擊,最終目的仍然是捍衛(wèi)朱子學。

      從上述李元春對朱子學義理內(nèi)核的回應來看,他大體是墨守朱子學的義理格局,少有創(chuàng)新和發(fā)明,但在清代中期朱子學勢微之際,捍衛(wèi)而非創(chuàng)新朱子學已經(jīng)成為首要且緊迫的任務,李元春此舉的現(xiàn)實意義是要遠超其理論價值的。

      二、辨心學之偏

      梁啟超說:“有清一代學術,初期為程朱陸王之爭。”【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06頁?!看搜圆惶?,“朱、王之爭”在經(jīng)歷了清初的熾熱之后,至清代中葉雖然不復有王國維所言的“尚相對壘”【王國維:《靜庵文集》,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95頁。】之勢,但絕不意味著陽明學在對陣朱子學中就徹底絕滅,相反則有死灰復燃之勢。李元春就說:“今之考據(jù)家亦多右陸王,”【李元春:《與林慮徐山人書》,《桐閣先生文鈔》卷六,《李元春集》,第201頁。】這就導致“邇陸王學熾,其與程朱幾成孔孟、楊墨之相爭”【李元春:《檢討孫酉峰先生墓表》,《桐閣先生文鈔》卷十,《李元春集》,第333頁?!康默F(xiàn)象。我們要追問的是,何以陽明學在清代中晚期又有復蘇之勢呢?細究之下,原因概有兩端:一是統(tǒng)治者的禮遇。眾所周知,康熙皇帝推崇朱子學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但在其治內(nèi)乃至整個清廷,皆未取消陽明從祀孔廟的資格。而后繼之君乾隆皇帝曾于1751年南巡期間,專謁陽明祠,后在1784年再度南巡期間,詔令修葺陽明祠,并御賜“名世真才”匾額。統(tǒng)治者的舉動為陽明學的復蘇釋放出了積極的信號。二是學林的助推。早在乾隆朝初期,李紱就刊刻《陸子學譜》;乾隆五十二年(1787),劉原道刊刻《陽明先生年譜》;嘉慶三年(1798)劉永宦刊行《王文成公集要》;道光五年(1825)張恢等人補刻《廣理學備考》,專門收錄心學一系的《王陽明集》《王心齋集》《王龍溪集》等;此后道光十一年(1831)、道光二十五年(1845)皆有大量陽明學著作得以刊行。正是這些因素的疊加催生著陽明學的復燃,也給朱子學帶來極大的挑戰(zhàn)。以道自擔的李元春奮起駁之,意欲將其消滅在萌芽狀態(tài)。他說:“予久切于辨程朱、陸王?!彼紫葘﹃柮鲗W給予整體判定,即“陸王皆重躬行者,與俗學不同,不能不以為道學”,【李元春:《知行先后輕重論》,《桐閣先生性理十三論》,《李元春集》,第708頁?!看艘馊匀皇菍㈥柮鲗W作為道學來審視和看待;并對陸隴其、王建常等將陽明學視為異端之學亦頗有微詞,他說:“予少恪守朱子,讀陸當湖、王復齋諸書,于陽明亦斥之過甚?!薄纠钤海骸恫〈踩赵罚独钤杭?,第756頁。】基于這種立場,李元春對陽明學的辯駁就多了一份回護和同情。

      首先,他疏解陽明學對朱子學的批評:

      金溪、姚江頗斥朱子,陽明為《朱子晚年定論》,真是援儒入墨,是己之見牢不可破。

      宗陸、王者喜頓悟簡捷而譏朱子為支離,不知朱子非支離也。【李元春:《語錄鈔凡二百六十四條》,《桐閣先生文鈔》卷十二,《李元春集》,第413、414頁?!?/p>

      李元春的觀點有二:一是陽明所作《朱子晚年定論》,乃是援儒入墨之舉;二是陽明學判朱子有支離之弊,是對朱子的誤解。這兩條反駁恰恰抓住了陽明一系批判朱子的著力點,是對陽明學批駁朱子的反駁,可謂是點到要害。這也體現(xiàn)了元春敏銳的問題意識和對陽明學批駁朱子的不認同。

      進一步,李元春深入陽明學的義理內(nèi)部進行辨析。針對陽明學的學術符號“致良知”,他指出:

      良知本孟子,不得以象山之宗旨為疑?!纠钤海骸稄堊诱舍屢罚稄堊俞屢?,《李元春集》,第718頁?!?/p>

      性善、良知皆自孟子標出,朱子宗性善,陽明宗良知,一也。特性善言其本,為旨較徹,良知言其發(fā),為說易見耳。【李元春:《病床日札》,《李元春集》,第755頁?!?/p>

      在李元春看來,“良知”之說是由孟子首倡的,絕不能因為象山、陽明對其的推崇就否定“良知”學說的正當性。這一說法明顯是針對學界否定陽明學就連帶否定“良知”學說的風氣而言的,極具正本清源之作用?;诖?,他對學界撻伐“良知”的行為難以認同,他指出,“予恪守朱子而又以諸儒斥良知之說為非”,【李元春:《贈馬虞操先生》,《桐閣先生文鈔》卷五,《李元春集》,第168頁?!坑终f:“予嘗以為心學、良知皆不誤,宗朱子者辟象山、陽明亦大過?!薄纠钤海骸端臅慕狻沸?,《桐閣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第120頁?!繌目陀^角度而言,李元春的這一態(tài)度無疑是可取的。但這并非就意味著陽明在推闡“良知”時就毫無偏差,他說:

      講良知者尊陽明、象山而謂本于孟子,不知孟子之旨在以學問反其良知。金溪、姚江專主乎此,則流于空虛,勢必與佛老之教等?!纠钤海骸秾W術是非論》,《桐閣先生文鈔》卷一,《李元春集》,第12頁?!?/p>

      良知不誤,陽明講良知偏重前截輕后截耳。【李元春:《夕照編》,《李元春集》,第821頁?!?/p>

      李元春認為,陽明講的“良知”背離孟子的本旨,專講“良知”的本體義,少卻孟子以學問來反證良知的一面,走向蹈空、玄虛一路上去,也即他所謂“金溪、姚江之學者多屬高明,故偏言覺悟”。【李元春:《贈馬虞操先生》,《桐閣先生文鈔》卷五,《李元春集》,第168頁?!科綄嵍摚钤旱慕庾x雖有將陽明后學之過強加在陽明身上,但陽明本人并非就沒有不足之處,正如黃宗羲所指出的:“然致良知一語,發(fā)自晚年,未及與學者深究其旨,后來門下各以意見攙和,說玄說妙,幾同射覆,非復立言之本意?!薄军S宗羲:《姚江學案》,《明儒學案(修訂本)》卷十,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78頁?!奎S氏此言誠為確論,指出了陽明的“良知”學說是立教之弊與末流之弊兼而有之的。

      而對于陽明與朱子紛爭的另一焦點“格物”學說,李元春也站在朱子學的立場上給予辨析。他說:

      陸、王既皆以“格物”為格吾心之私,便謂“致知”是致其“知所先后”,及“知本”之“知”,并氣拘物蔽不謂然,毛西河亦云爾,則學問之道真一切可廢矣?!纠钤海骸墩Z錄鈔凡二百六十四條》,《桐閣先生文鈔》卷十二,《李元春集》,第414頁。】

      朱子言窮至事物之理,是也;陽明以格物為去私,混學修為一矣?!纠钤海骸端臅慕狻沸?,《桐閣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第120頁?!?/p>

      我們知道,朱子通過精心結撰“格致”補傳建構起即物窮理的哲學體系,而陽明則是由于對朱子“格物”學說的難以認同,從而反叛朱子學構筑出“致良知”的學術格局。與之相應,“格物”就成為“朱、王之爭”乃至宋明理學的風暴眼。李元春對此也有敏銳的體認,他說:“格物一條,此朱子、陽明大相戾者?!薄纠钤海骸端臅慕狻沸?,《桐閣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第120頁?!慷趦烧咧g,李元春自然以朱子為是,以陽明為非,因為他認為陽明將“格物”解釋成“為善去惡”“去吾心之私”,是將“學”“修”混淆在一起,沒有意識到“氣”與“物”對人的遮蔽,少卻實學的工夫,是“不學而言心”。【李元春:《病床日札》,《李元春集》,第756頁?!窟@就不如程頤“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積習既多,然后自有貫通處”【程顥、程頤:《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188頁。】顯得步步著實。雖然李元春不贊同陽明對“格物”的解釋,但他也反對那種將其理解為空寂無為之學的觀點,他說:“陽明說固非,以為空寂無為之學,亦不然”,【李元春:《四書心解》序,《桐閣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第120頁?!窟@明顯是對陽明學的辯護,也屬據(jù)實之論,因為陽明的“格物”說與佛老那種空寂無為之學是明顯不同的,王陽明所強調的“格物”是“隨時就事上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吳震:《傳習錄精讀》,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88頁。】仍然是導向現(xiàn)實、導向倫理的。

      最后,再來看一下李元春對陽明學備受攻擊的“無善無惡心之體”的回應。眾所周知,陽明的“無善無惡心之體”因缺乏具體的語境和詳細的闡明,為后世學者留下極大的詮釋空間,更因在形式上被認為與儒學的立論根基“性善論”相抵觸而遭受批判。李元春同樣在此意義上來理解陽明,他說:

      予屢為生徒言陽明未解源頭,只見下梢,謂性無善惡,顯與告子同。【李元春:《與林慮徐山人書》,《桐閣先生文鈔》卷六,《李元春集》,第201頁。】

      在李元春看來,陽明所說的“無善無惡心之體”是見末不見本之論,實與告子無異。更為重要的是,“如其說,孟子性善、情善、才亦善之說皆非,并良知之說亦非”?!纠钤海骸墩Z錄鈔凡二百六十四條》,《桐閣先生文鈔》卷十二,《李元春集》,第415頁。】這一說法實際上并非元春的孤旨獨發(fā),而是多數(shù)批判陽明者的共識,如熊賜履就指出:“晦翁以象山為宋之告子,愚亦以姚江為明之告子?!薄拘苜n履:《學統(tǒng)》卷五十四,南京:鳳凰出版社,2011年,第551頁?!狂T從吾亦有類似之意:“失處一在以‘無善無惡’為心之體,翻孟子性善之案,墮告子無善無不善、佛氏無凈無垢之病。”【馮從吾:《答張居白太行》,《馮少墟集》卷十五,《馮從吾集》,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304頁?!慨斎唬枰淮氖?,李元春等人的理解并不符合陽明的本義,因為陽明所謂的“無善無惡心之體”絕對不能僅僅從字面意思來理解,而應從“無善無惡是謂至善”的層面來把握,而這也是陽明所主張的。

      綜上而論,李元春對陽明的辨析是在陽明心學有死灰復燃跡象的背景下,為防止其再度泛濫對朱子學造成沖擊展開的,既有客觀而論的一面,也有錯解錯判的成分,總體上相對溫和,沒有像同時代的羅澤南等輩那樣將陽明學直接打入異端進行攻擊和批判。【羅澤南評價陽明學到:“陰實尊崇夫外氏,陽欲篡位于儒宗也?!保_澤南:《姚江學辨》卷一,《羅澤南集》,長沙:岳麓書社,2010年,第209頁)】

      三、斥考據(jù)學之僻

      李元春所處的時代正是考據(jù)學昌明,遍于海內(nèi)之時,學林多“以辟宋儒、攻朱子為本”,【方東樹:《漢學商兌》,載《漢學師承記》(外二種),上海:中西書局,2012年,第215頁?!窟@就給朱子學在學林中的形象和地位帶來極大的威脅。李元春對此也有直觀的體認,他說:“務考據(jù)者右漢儒而左朱子,”“獨宋程朱諸子倡明正學而得其精,近世顧橫詆之”,【李元春:《學術是非論》,《桐閣先生文鈔》卷一,《李元春集》,第12頁。】由此可見,在當時考據(jù)學詆毀朱子學已經(jīng)蔚然成風。故而欲拯救朱子學,就必須有的放矢來辨析考據(jù)學之失。

      李元春自然有此自覺,他首先對考據(jù)學評價道:

      吾儒之學亦且分黨而角立,指其名則有記誦之學,有詞章之學,有良知之學,今又有考據(jù)之學,而皆不可語于圣賢義理之學之精。漢儒,記誦之學也。六朝及唐,詞章之學也。良知之學,竊圣賢之學而失之過者也??紦?jù)之學,襲漢儒之學而流于鑿者也。【李元春:《學術是非論》,《桐閣先生文鈔》卷一,《李元春集》,第11頁。】

      李元春承認儒學分類、分型的合理性,但他對不同類型的儒學評價不一。在他看來,漢儒之學是記誦之學,六朝及唐之學乃是詞章之學,而新興的考據(jù)之學則是因襲漢儒之學,故而多穿鑿附會。

      李元春對考據(jù)學的第二個認識是:“嗟乎!考據(jù)之難,山水甚于星象。星象舉目可見,而山水非遍歷之則不能悉?!薄纠钤海骸队褐萋逅肌罚锻╅w先生文鈔》卷二,《李元春集》,第72頁?!窟@就是說,從事考據(jù)學是有相當難度的,因為它就像了解山水一樣,必須遍歷方可,考據(jù)學同樣需要窮盡史料,方能保證論證的全面和無誤。就這點而言,李元春的評價無疑抓住了考據(jù)學的精髓。

      李元春對考據(jù)學的第三個認知是:

      考據(jù)家多讀非圣之書,圣人之經(jīng)反或昧焉,侈見聞而不顧理之當否,考據(jù)更多抵牾。【李元春:《與林慮徐山人書》,《桐閣先生文鈔》卷六,《李元春集》,第201頁?!?/p>

      這就是說,考據(jù)家蔑棄圣賢之書,致力于非圣之書,不顧義理之允當與否,徒以博聞為務,故而所作考據(jù)自相矛盾,不足為信。李元春這一評判并非空穴來風,而是有見于當時考據(jù)學領域魚龍混雜,參差不齊。如有人就勸清儒朱文炑,“時競尚漢學,或勸為之,以廣名譽”,【《清史列傳·儒林上二·朱文炑》,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5405頁。】陳澧亦說,“近人治經(jīng),每有浮躁之病,……其志非真欲治經(jīng),但欲為世俗所謂名士耳”,【陳澧:《東塾讀書記》,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8年,第171頁。】可見當時考據(jù)學領域混入許多沽名釣譽之徒,他們并沒有太高的學養(yǎng),甚至可以說完全是門外漢,而這就整體拉低了考據(jù)學的水準,李元春有此觀感亦在情理之中。

      李元春對考據(jù)學的第四個定位是:“觀今之考據(jù)家亦多右陸王,”【李元春:《與林慮徐山人書》,《桐閣先生文鈔》卷六,《李元春集》,第201頁?!俊白杂锌紦?jù)之家崇漢學,往往務斥宋人于道學,則又右陸王而非程朱”?!纠钤海骸吨乜檀鞔蟛g四書改錯序》序,《桐閣先生文鈔》卷四,《李元春集》,第127頁?!窟@就是說,考據(jù)學家推崇漢學,貶低以程朱為代表的宋人之學,反過來推崇陸王心學。個中緣由,李元春并未詳細交代。但日本學者濱口富士雄的研究可以提供一個觀察的視角,他認為清代考據(jù)學從實證的角度,對儒學重加解釋,而心學所強調的那種主體性意識恰為清代考據(jù)學的這種實證精神提供了思想條件,故而考據(jù)學與明代心學深相契合?!緟钦穑骸丁辞宕紦?jù)學的思想史研究〉書評》,劉東主編:《中國學術》第7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年,第290頁?!?/p>

      從李元春對考據(jù)學的四個認知來看,他對考據(jù)學的評價多為負面的。這很大程度上與關學一貫的不事訓詁、獨研義理的學風息息相關,也與關中地區(qū)不具備從事考據(jù)學的條件密不可分。我們知道,從事考據(jù)學需要經(jīng)濟、圖書等多方面的外在條件來支撐,但關中地區(qū)在這些方面恰恰是極為欠缺的。具體來說,一是關中基本上是自耕農(nóng)社會,地主很少,【秦輝、蘇文:《田園詩與狂想曲:關中模式與前近代社會的再認識》,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6年,第53頁?!侩y以像江南地區(qū)那樣為從事考據(jù)者提供雄厚的經(jīng)濟支持。二是圖書的匱乏。清代學者張維屏就曾對關中這一窘?jīng)r感慨道:“二百年來,陜西名人如李揩、孫枝蔚、李念慈、王弘撰、李因篤、王又旦、康乃心全集皆未見,豈道遠莫致耶?抑無人刊行耶?”【張維屏:《國朝詩人征略》卷四十九,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944頁?!恳源丝梢婈P中受制于經(jīng)濟的落后,圖書業(yè)甚為窘迫。三是惡劣的地理環(huán)境。曹冷泉先生就指出:“西北地勢高亢,災禍頻仍,實不容學者沉迷理窟而忽視現(xiàn)實生活也?!薄静芾淙骸蛾P學概論》,《西北文化月刊》,1941年第3期?!侩m然如此,李元春對考據(jù)學并沒有徹底的否定,他批評的是考據(jù)學家將考據(jù)學推向偏頗的現(xiàn)象,而不是考據(jù)學本身。正是基于這樣一種立場,他對漢學也多有肯定之處,他說:

      先生講理學不講漢學,故解理多而解典制名物為少。予謂理學、漢學當一以貫之?!纠钤海骸端臅慕狻沸?,《李元春集》,第121頁?!?/p>

      讀書須是腳踏實地,書中一字一句不可錯過,不特要見得是,并要見得非。【李元春:《書箋》,《李元春集》,第378頁?!?/p>

      可以看出,李元春主張治學必須把理學、漢學貫通起來,不能偏廢,尤其是讀書必須一字一句地探究,這就與關學宗師張載所主張的“不必字字相較”【張載:《經(jīng)學理窟》三,《張子全書》卷五,林樂昌編校,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84頁?!坷_了距離。當然,李元春并不是坐而論道者,他更在其著作中給予落實,以他的《中庸論》為例,書中對名物制度亦多有涉及,如對《中庸》作者的考證,他說:

      《中庸》斷非子思不能作,而世儒顧多疑之。彼見《大學》《中庸》皆在《禮記》中,《禮記》雜出漢人手,故亦以《中庸》為漢人作也?!芍咴唬骸白铀迹斎艘?。其言載華岳而不重。華岳,關內(nèi)山也,魯人言山當言泰山而不當言關內(nèi)之山,足證其出于漢人?!贝艘嗖煌ㄖf矣。夫漢都關內(nèi),漢人著書者,豈必皆關內(nèi)人與?泰山為五岳長,而華岳實大,言山之重而舉華岳,當時習語耳。涇以渭濁,非衛(wèi)人詩耶?可以其言涇、渭而謂為秦人作耶?近人讀書每于無甚關要之處,好生異議,以自矜其特見,《中庸》之疑,其又奚怪?但平心思之,皆可不攻而自破也。或云:“子思生于周時,舉周境內(nèi)之山,故言華岳?!笔钦f也,吾猶以為曲焉。【李元春:《中庸論》,《李元春集》,第16-17頁?!?/p>

      在李元春看來,以往學者懷疑的依據(jù)主要有:一是主張《中庸》出于《禮記》,既然《禮記》是漢人所作,那么《中庸》自然也應是漢人所作,而非先秦的子思。李元春認為這種觀點是極為荒謬的,他從文理上給予反駁,主張《大學》言學嚴密,與曾子為人相似,而《中庸》言理精博,與子思為人相似,且《中庸》是對《大學》的進一步推闡,學者質疑《中庸》而不質疑《大學》是厚此薄彼,于理不通。二是主張子思是魯國人,當其言山時應該說泰山,而不應該說關內(nèi)的華山,說華山應該是關內(nèi)之人,故《中庸》不是子思所作,定是出于漢人之手。李元春認為這個理由是站不住腳的,雖然漢朝的都城在關內(nèi),但并不能以此推出著書之人都是關內(nèi)之人,泰山為五岳之首,但華山體量龐大,當時人說山重而舉華山,應為習語,故子思雖非關內(nèi)之人,但說華山并不奇怪。【徐復觀認為《中庸》所說的“華岳”并不是指今天的西岳華山,而是指魯國境內(nèi)的華山和岳山,因此子思說華岳完全可以理解。徐復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第127-128頁。】三是以《中庸》文本中的“車同軌、書同文”為據(jù)來反駁《中庸》為子思所作,理由是這一現(xiàn)象乃秦統(tǒng)一后才出現(xiàn)的,非子思所作。李元春則認為:“車同軌,書同文亦言其大概,車間有不同軌,亦或小有異。外國服屬之人各有文字,然不害其為同也。”【李元春:《四書雜釋》,《經(jīng)傳摭余》五,《李元春集》,第526頁。】這就是說,“車同軌,書同文”并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只是概說,以此為據(jù)來質疑《中庸》是不可靠的。李元春的這些反駁在以往的宋學家的經(jīng)解著作中是少見的,表明他已經(jīng)在自覺不自覺地運用考據(jù)學。

      要之,李元春實際上是站在宋學的陣營來兼采漢宋,這也是朱子學的基本立場。但必須說明的是,李元春在批駁考據(jù)學之失的時候,也著意避免考據(jù)學的穿鑿附會之弊,力求去短集長,將考據(jù)學更好地服務朱子學,而沒有將其視為朱子學的對立面進行全盤否定和打壓。

      四、結 語

      李元春以朱子學者自居,將捍衛(wèi)朱子學作為畢生之責,他從內(nèi)外兩面三個維度展開對朱子學的拯救,這種拯救與元儒那種“徒博尊朱之名,不問已定未定之說,片言三只字無不奉若球圖者”【《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冊,第941頁?!棵黠@不同。他說:

      吾學宗朱子,見人駁朱子者輒惡之,然于朱子有駁之是者,亦未嘗不以為然。不但此也,己所見或與朱子不合亦未嘗不辨之,又不但于朱子有然,于己說后之駁前者且不一而足,惟存一公心然后可以論人,亦然后可以使人論己?!纠钤海骸墩Z錄》,《李元春集》,第406頁?!?/p>

      李元春的意思再清楚不過,雖然他宗本朱子,憎惡那種反駁朱子的人,但若是反駁的正確,他也誠然接受。尤其是當自己所見與朱子不合時,也不輕易認同朱子,而是給予詳細辨析,這就顯豁出尊朱但不佞朱的立場,有儒學開放兼容之遺風。同時這種拯救也與同時代的以曾國藩為首的理學經(jīng)世派不同,歸屬于以倭仁、于蔭林等為代表的恪守和維護朱子學的心性義理、道德修養(yǎng)等的理學主敬派,【史革新:《晚清理學研究》,第135頁。】藉由著書立說、書院講學、收徒傳道的傳統(tǒng)形式來弘揚朱子學,呈現(xiàn)不求創(chuàng)新,也無意于創(chuàng)新的特質,顯得極為純粹和保守,更因拒斥西學,使得關中地區(qū)遲滯于其他地區(qū)學術的更新和發(fā)展。但瑕不掩瑜,絕不能因此否定李元春恪守朱子學的價值,而應抱持歷史的同情心來加以審視,肯定其救弊之苦心。這一拯救之舉,仰賴其在朱子學陣營中卓絕的學術地位,亦衍生出典范的學術史意義:一是提振朱子學,挽朱子學于將傾。李元春所處的時代,正是朱子學橫遭指責、命運多舛的時期,他的努力與吶喊在一定程度上提振朱子學的頹勢,推動漢學獨大向漢宋兼采轉進,而這實質上是對包括朱子學在內(nèi)的宋學地位的提升,賡續(xù)了朱子學的學術生命。二是推動關中地區(qū)成為中晚清朱子學研究的重鎮(zhèn)。李元春在關中地區(qū)扛起朱子學的大旗,門下聚集眾多知名弟子,如賀瑞麟、楊樹椿、薛于瑛等,而賀瑞麟則又承傳師道,同樣矢志朱子學,明確指出,“竊謂千古學術孔、孟、程、朱已立定鐵案,吾輩只隨他腳下盤旋,方不錯走了路”,【賀瑞麟:《答蔣少園書》,《清麓文集》卷八,《賀瑞麟集》上,第224頁?!块T下又有牛兆濂、孫迺琨等知名朱子學者,使得以朱子學為宗的朝邑學派達至鼎盛,【劉宗鎬:《朝邑學派初探》,《寶雞文理學院學報》2020年第5期?!颗c之相應,關中地區(qū)就得以成為與湖湘地區(qū)、徽州地區(qū)等齊名的朱子學研究重鎮(zhèn)。三是推動關學的表現(xiàn)形態(tài)由推崇陽明學向尊奉朱子學轉變。張秉直指出,“嘗恨二曲、豐川以陸王之余派煽惑陜右,致令吾鄉(xiāng)學者不知程朱的傳”,【張秉直:《答姬厘東書》,《蘿谷文集》卷三,貧勞堂刻本,1843年,第4頁?!恳簿褪钦f,二曲師徒憑借其在關中地區(qū)的影響力,致使陽明心學在清初成為關學的主要表現(xiàn)形態(tài),以至于朱子學隱晦不彰,而李元春及其后學的出現(xiàn),則有力地更改這一情形,推動朱子學主導著中晚清關學的學術面貌。要之,加強對以李元春為代表的中晚清朱子學者的分析和研究,既是整全地呈現(xiàn)中晚清朱子學學術面貌的必然要求,也是呼應和落實“明清朱子學將是宋明理學研究的新增長點”的學術主張的必由之路。

      (責任編輯:曹玉華)

      作者簡介:李敬峰,陜西師范大學哲學學院教授(西安 710119)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關中朱子學研究”(23AZX011)

      ① 陸寶千:《清代思想史》,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58頁。

      ② 《清高宗實錄》卷128,《清實錄》第10冊,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875頁。

      ③ 《清高宗實錄》卷146,《清實錄》第10冊,第1095頁。

      ④ 《清高宗實錄》卷151,《清實錄》第10冊,第1166頁。

      ⑤ 姚鼐:《復蔣松如書》,《惜抱軒全集》,北京:中國書店,1991年,第73頁。

      ⑥ 史革新:《晚清理學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第135頁。

      猜你喜歡
      朱子學
      羽翼與轉化:朱子學在關中地區(qū)的接受和傳播
      全球視域下的朱子學
      新閱讀(2021年8期)2021-08-23 02:00:28
      麗末鮮初朱子學對朝鮮半島的影響
      林羅山與官學化的日本朱子學
      青年時代(2019年20期)2019-08-30 08:23:56
      四十年來中國大陸宋明理學研究的典范
      朱子學的研究要素與浙學開拓*
      論“何謂朱子學”?
      ——一種可能的闡發(fā)途徑
      社會觀察(2017年6期)2017-11-21 09:55:33
      山崎暗齋對《日本書紀》中“天神七代”的神話解釋
      地方家族與朱子學的發(fā)展流傳
      ——以江西為例
      東亞朱子學研究的新課題
      文成县| 青阳县| 武义县| 周至县| 扶风县| 黄浦区| 布尔津县| 来凤县| 和顺县| 化德县| 岑巩县| 兴和县| 夹江县| 开封县| 安丘市| 马关县| 常德市| 黔西| 北安市| 垫江县| 札达县| 南涧| 定日县| 黔南| 唐山市| 银川市| 个旧市| 昌邑市| 惠水县| 巍山| 阜城县| 岳池县| 沂南县| 广宗县| 宁乡县| 涿州市| 商河县| 融水| 无锡市| 龙海市| 临澧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