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長安地區(qū)百戲圖像研究

摘" 要：百戲是中國戲曲藝術的文脈遺存，對戲曲的創(chuàng)作、發(fā)展和繁榮起到了重要作用。唐代是百戲藝術的鼎盛時期，此時的百戲表現(xiàn)形式多樣，演出技巧高超，呈現(xiàn)出百花齊放的局面。唐代長安地區(qū)墓葬出土的百戲圖、雜技俑和俳優(yōu)俑，為研究唐代百戲藝術提供了重要佐證。本文以唐代長安地區(qū)百戲圖像為考察對象，通過綜合相關文獻和考古圖像的研究方法分析樂舞壁畫、雜技俑、俳優(yōu)俑的圖像特征，探析唐代百戲藝術的時代風貌。

關鍵詞：唐長安地區(qū)；百戲；唐墓壁畫；樂舞圖；俳優(yōu)俑；雜技俑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陜西省哲學社會科學專項藝術科學規(guī)劃項目“唐代長安百戲圖像研究”（2022HZ1718）研究成果。

百戲是樂舞和雜技表演的統(tǒng)稱，因其節(jié)目繁多，故稱為“百戲”。百戲起源于秦漢蔓延之戲，后乃有吞刀、履火、尋橦等戲，被稱為“角抵戲”[1]。它在古代雖常有樂器伴奏，但卻被認為是“非部伍之聲，俳優(yōu)歌舞雜奏”，故在隋唐以后又稱“散樂”或“散樂雜戲”。唐代百戲作為我國古代娛樂活動的中心，包含品種比較多，節(jié)目比較豐富。由于其表演娛樂性強，加之又具有很高的技巧性、藝術性和欣賞性，所以很受社會各階層的歡迎，上自帝王公卿，下至平民百姓，無不以之為樂。因此，筆者選取了長安地區(qū)幾座重要的唐代墓葬，以圖像學為基礎，結合文獻史料、考古發(fā)掘中發(fā)現(xiàn)的樂舞圖、俳優(yōu)俑和雜技俑，探析唐代百戲藝術的時代風貌。

一、樂舞圖

筆者根據西安及周邊地區(qū)考古發(fā)掘的總結和報告，并根據出土材料的差異及其分布情況，對西安及周邊地區(qū)出土的考古材料進行了整理。有三座墓葬被認定為樂舞壁畫的代表性遺存，即楊玄略墓室的樂舞圖、韓休墓樂舞圖和陜棉十廠唐墓遺址樂舞圖。這些遺址反映了唐代獨特的墓葬制度，生動地描繪了唐代百戲藝術的鼎盛時期，具有特殊的藝術和歷史價值。

（一）楊玄略墓室樂舞

1953年，西安西郊的棗園絕緣廠發(fā)現(xiàn)了楊玄略的墓室，陜西省文管會對其進行了發(fā)掘，顯示其由一條墓道、三個穿孔、三個院落、一條水渠和一個墓室組成。洞窟、運河和墓室的壁畫描繪了青龍、白虎、男侍、男官、六鶴和樂舞臺，其中一號洞窟的東壁和墓室的東壁分別有三個樂舞圖像場景。

拍板伎圖像（如圖1），壁畫高102厘米，寬52厘米。圖像中一男子為胡人形象。眼睛和鼻子深陷，胡須濃密，戴著厚幞頭，穿著寬袖長袍，腰系胯帶和黑色靴子。雙臂高高舉過胸口，低著頭，以夸張的表情和動作擊打著拍子，仰頭躬身，仿佛在等待下一次打擊。樂伎拿著一個由六塊板子組成的小拍板，用一根組織線連接起來。

腰鼓伎圖像（如圖2），墓室的東壁描繪了一個高97厘米、寬80厘米的帶狀鼓陣。壁畫遭到嚴重損壞，它顯示了兩個身穿白色短衣的男子，腰間系著長紅巾，著黑色靴子。前面一位背上掛著一個腰鼓，手呈拍打狀，鼓的主體被涂成黑色，表面為白色。

擊掌伎圖像（如圖3），在墓室的東面繪有擊掌伎，圖像高112厘米、寬67厘米。圖中描繪了一個臉部略微傾斜、隆起，眉毛輪廓分明的男子。他頭戴一頂黑色寬邊大帽，穿深藍色長袍、白色窄褲和白色線履，左肩纏著一條帶有三角形裝飾物的長巾，雙腿分開站立，雙臂舉到胸前，做出舞伎用手掌拍打地面的姿態(tài)。

（二）韓休墓樂舞壁畫圖（如圖4）

韓休，他的傳記被寫在《唐書》中，據《紀要》記載，他與夫人柳氏合葬[2]。墓中描繪的樂舞壁畫是在他去世的那一年所畫。整個墓室的東墻被樂舞圖示所覆蓋，且保存完整。在樂舞壁畫中，兩名舞伎在管弦樂隊的中間，在一個小的圓形地毯上跳舞。從圖像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兩個舞伎是以完全相反的姿勢跳舞。在女舞伎的左邊坐著四名女樂伎，她們穿著與女舞者相同的服飾。而在另一邊，男舞者的右邊有四個男樂伎跪在一個稍大的方形地毯上，手里拿著小鼓槌，一個蹲著，一個站著，除了頭飾外，服裝與男舞者相同。

整幅畫的畫面是由男女舞伎和兩個樂隊組成的雙管樂隊，像是在院子里享受音樂和舞蹈。由這個場景可看出貴族親屬和官員家庭的樂舞活動的構成。因此，對韓休墓中樂舞圖的完整發(fā)掘，對研究唐代的樂舞來說是極為寶貴的資料。

（三）陜棉十廠唐墓樂舞壁畫圖（如圖5）

1996年3月，陜西省考古研究所對陜棉十廠唐墓進行了搶救性發(fā)掘，墓室東部和北部的墻體狀況相對較好，但南部和西部的墻體由于長期的水浸而嚴重脫層。

該圖高1.18米，寬1.56米，由八個樂伎組成。中間人物描繪了一個臉部寬闊、鼻子略高、眉毛平直、眼睛低垂的男子。戴黑色頭巾，穿圓領長袍，系黑色腰帶，足蹬黑色靴子。手臂藏在寬大的袖筒，右臂抬起，左臂向后伸展，身體向左傾斜，肩膀蜷縮，腰部滾圓并扭動著跳舞。

左邊有三個人物。第一人靠近舞者，戴黑色的頭巾，穿著淺灰色的長袍，領子交叉疊壓，袖子寬大。手拿箜篌，腳藏在兩腿之間，右手高高舉起，左手低下，面對舞者，盤腿而坐。箜篌柱子寬而笨重，裝飾著一條由十多條繩索組成的帶子，在這些帶子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橫向連接的木質流蘇。另外兩人在箜篌的背后，一站一坐，坐著的人物的姿勢和他所持的音符情況不明。站立的男子有長長的絲質眉毛，嘴巴微微張開，梳著雙垂髻，穿圓領的衣服。胸口下有損壞，右臂在胸前彎曲，被袖子遮住，看似伴奏者。

右邊四個人物，兩個坐著，兩個站著。三名樂伎頭戴黑色幞頭，另一男子頭上戴著雙垂髻。前排右邊的第一個人，窄眼高鼻，足蹬黑靴，右腿彎曲站立，左腿彎曲坐著。兩手各拿一琵琶，左手按弦，右手彈奏。前排第二人有濃眉毛和胡須，拿著一根藤竹，正在演奏。右邊一男子，面部豐潤，拿著一個小揚琴，上下彈奏。右邊的第二個人高鼻梁，小嘴巴，手在胸前，持拍板擊奏。從演奏姿勢和手勢看，他正在彈奏一架小拍板或類似的樂器。

二、雜技俑

唐代雜技是百戲的精華，分為鼓樂部和武術部，將雜技的各種元素融入了表演形式。《明皇雜錄》中有記載：“諸藩酋長就食，郡邑教坊旱船、尋撞、走索、丸劍、角抵、戲馬、斗雞……又引大象犀牛入場拜舞?！盵3]唐墓也出土過大量相關實物資料。如唐金鄉(xiāng)縣主墓、西郊熱電廠唐墓Ｍ31唐墓等。

唐代戴竿雜技俑（如圖6）。1991年，在西安市灞橋區(qū)金鄉(xiāng)縣主墓出土了7件小俑，根據陶俑各自的特點并結合相關材料，將其分為三組戴竿雜技俑。

左側一組：底部人物，頭上圍著短巾，腦后梳一小髻。雙腿前后站立，腹部有圓孔，表演者用長棍，左手守在竹竿旁邊，右手放在樹樁上，頭朝上，表演者在竹竿上。上方一俑頭扎短巾，臂部殘留鐵柄，當是騎坐于竿的頂端。

中間一組：底部一俑，雙臂殘缺，頭扎短巾，身體直挺，其形狀類似于一個 “大”字，頂部有鐵柄的遺跡，頭部頂竿子。上面的人物伸出雙臂，頭頂上有一個小孔，穿著緊身衣，以倒立的姿勢飄浮在空中，其動作與下面持桿的人物的動作相呼應。

右側一組：底部一俑身材魁梧，頭纏短巾，雙手撐竿。身體挺直，腹部有圓坑，放置長桿時雙腿前后站立，頭朝上，注視桿上的表演者。桿子上有兩名表演者，最上面的表演者右腿有殘缺，呈倒立姿勢，用右手握住桿子，而桿子插在他肩膀上的一個圓孔里。中間一俑戴著紅色的短領和帽子，頭轉過來站立，手臂殘缺，從他的動作來看，他似乎是把桿子扛在肩上，用雙手按住，伸著肚子飄浮在空中。

“戴竿”也被稱為“頂竿”“竿木”“尋撞”“透撞”等，是一項傳統(tǒng)的空中雜技活動。在唐代“戴竿”技術超越了前人，在唐代百戲榜上名列前茅[4]。王建《尋撞歌》中描寫得亦為生動：“重梳短鬌下金鈿，紅帽青巾各一邊，身輕足捷勝男子，繞竿回面爭先緣?！痹娭兴笚U子上的所有演員都是運動能力強、身手敏捷的女性。

唐代獨臂倒立俑（如圖7）。唐金鄉(xiāng)縣主墓出土，高4.9厘米，此俑無左臂，右臂直伸，用手撐住地面，單手擲倒而起。紅陶白衣彩繪陶俑，童子形象，頭梳雙垂髻頭部勒短巾，身穿緊身衣褲呈橘紅色。兩腿向前交叉，臀部略微彎曲，身體直立，頭部保持運動姿態(tài)。

唐代三彩童子角抵俑（如圖8）。西安市西郊熱電廠唐墓Ｍ31出土，此俑形象地塑造了兩個童子，形體渾圓，頭梳角髻，上身赤裸，僅著短褲，緊緊抱成一團，做摔跤狀。其中一童子緊緊抓住對手的腰，一手抱住對方的腿，另一童子勾對方的腿，將對方扳起。

角抵俑見證了相撲的流行，這是一項具有悠久歷史的傳統(tǒng)運動。在中國古代的幾千年里，這種活動是軍事訓練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唐代，它們也被作為娛樂和競爭的游戲，有數(shù)百場演出。

三、俳優(yōu)俑

唐朝的包容開放和自由的社會風氣使各種藝術風格蓬勃發(fā)展，對唐朝人的思想產生了空前的影響，唐代貴族開始尋求娛樂和消遣，戲曲的發(fā)展也促進了百戲的空前繁榮?！墩f文解字注》曰：“優(yōu)，饒也。一曰倡也，又曰倡樂也……〈魯語〉注曰：‘優(yōu)，裕也。’其義一也。引申之為優(yōu)游，為優(yōu)柔，為俳優(yōu)?！云鋺蜓灾^之俳；以其音樂言之，謂之倡，亦謂之優(yōu)。其實一物也。”[5]據此可知，“優(yōu)”本有富饒、優(yōu)厚、熟稔之義，與“倡”和“俳”相通，長于音樂和表演，可以引申為“俳優(yōu)”。唐代俳優(yōu)戲除了歌唱、舞蹈和器樂技巧外，還擅長表演口技，這大大提高了他們娛樂的數(shù)量和質量，深受貴族和百姓的歡迎。

唐代的俳優(yōu)戲大體分為三個部分：參軍戲、歌舞戲、傀儡戲等。

經過考古發(fā)現(xiàn)，唐墓中的戲弄俑數(shù)量較多。如西安西郊唐鮮于庭海墓出土的戲俑、西安西棗園唐墓出土的戲俑、西安插秧村唐墓出土的戲俑等。

西安西郊鮮于庭誨墓的參軍戲俑（如圖9）。二俑頭戴短巾，身穿圓領袍衫，腰束黑色革帶，足蹬黑色長靴。二俑面作啼狀，表情極其悲痛。左一俑噘嘴瞪目，拱手直立，雙眉緊皺，低眉撇嘴，袖手斜身。二人好似參軍周延與優(yōu)人正在進行一場表演。二人的服裝受到宮廷中官員所著常服的影響，成為唐代參軍戲演員的標志性象征。

灞橋區(qū)新筑鄉(xiāng)余家磚廠金鄉(xiāng)縣主墓出土的舞蹈俑（如圖10）。此俑共三件，一件頭戴黑色短巾，兩角巾反綰腦后。身著圓領窄袖跨袍，長至膝蓋；腰束黑色革帶，足蹬高靴，雙腿直立，站于橢圓形托板上。另外兩件，右手握拳高高舉起，左手叉腰，手攏于長袖內，身體后屈，頭部向右上方轉，兩腳前后開立，右腿前伸屈膝，左腿后曲，側身而立。三件俑皆為濃眉大眼，刻意化妝。所穿服飾類同，動作協(xié)調，配合默契，舞姿剛健有力，優(yōu)美灑脫。

1972年，西安市長安縣四府井村唐墓出土的說唱俑（如圖11）。說唱俑一對，皆戴幞頭，穿圓領長袍，腰系帶，足穿靴。兩件俑臉盤渾圓，大眼小嘴，縮著脖子，頭向右傾，鼓著大腹，右手握拳舉起置于胸腹部，左手下垂，形象滑稽可笑。兩俑左右分開，頷首躬腰，動作相呼應，站立于方形臺座上，作表演狀，應為一對說唱俑，一唱一和，如同今天的相聲表演。

俳優(yōu)俑在長安地區(qū)的頻繁出土，表明了當時這里的京都長安十分盛行說唱藝術。

四、結語

本文對長安地區(qū)幾座重要的唐代墓葬樂舞圖、雜技俑、俳優(yōu)俑進行了圖像分析，探討其百戲的造型藝術及百戲發(fā)展。同時，結合文獻與出土文物，進一步闡明了唐代長安百戲從戲曲藝術取其精華，將舞蹈、角抵、參軍、雜技等藝術形式融合，形成了唱、演、打、做為一體的舞臺藝術。

參考文獻：

[1]任半塘.唐戲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313.

[2]周偉州.唐韓休墓“樂舞圖”探析[J].考古與文物，2015（6）：73-79.

[3]崔令欽.教坊記：中國古典戲曲集成[M].北京：中國戲曲出版社，1959：173.

[4]西安碑林博物館.碑林集刊（四）[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7：115.

[5]許慎，撰.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378.

作者簡介：盧靜，碩士，西安外事學院人文藝術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