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珍
雨喚醒他體內的原始夢想
冷漠的藍色統(tǒng)治孤寂山崗,
他走上去又下來
野花瓣也曾這樣
被微風吹來又吹去
云在夢游,無欲地飄蕩
一年年永不改變
但有個盡頭在這兒
藍色冷淡的霧接住他的召喚
通往永恒樹洞
他走向山中為了濃綠的樹冠
濃云下忙碌的蟲鳥
眾多個演習的舞臺
漫游開始了,他要去靠著那樹洞
做一個夢
那時候六歲現在六十歲
中間僅僅是一個夢
而云仍在這上空
云與云中間什么也沒有
這就是那條河
你看它仍然如此純潔
就像一切還是二十多年前
我們
十幾個伙伴在這里玩水
而它是極少不會被弄臟
且不弄臟我們的東西
像后來我們離開它遇到的某些
單純的人
但所有的河都臟了
從這兒出去后
無一幸免
我們再沒有遇到比這更清的河
那不長不短的水草
搖曳生姿,仿佛一個夢
這夢在等著我們
長期睡著,在它自己的夢中
然后返回這里,與我們相聚
突然大家都二三十歲了
牛經過那條河
魚游在那兒,但不是二十年前的
我看到二虎蹲在河邊上發(fā)呆
他伸出他的腳
他伸出他的手
但沒有進入水中
水只是流向遠方
他一直僅僅是看著它
還有很多話我們只將它,放在那里
我們挖
邊上的那些。它新鮮的芽
像我們剛認識的時候
空氣還是緊張的
生命非常羞澀,偉大的羞澀
對視就是愛
然后是一切藝術中
最頂尖的
那種夢,奇妙而年輕
愛是美或與之接近的東西
無限散開
空氣在生長語言
而爛漫就是信任
直接到
我們不需要用語言
從這條路開始散步,進入仲夏夜
時辰是八點,但很多人還在八點之前
他們的工作還沒有完成
炎熱還趴在他們肩上
比熱更沉的在灑水車下面
灰土落了下去,粘在掃街人鞋上
快遞員每時每刻是正午,
只最后一單通往睡眠
玫瑰色云朵是黑暗前驚鴻一瞥
但總是來不及坐下來看一眼
云彩在疾馳,隨著車輪
在疾馳,經過我家,經過我身邊
一份雞翅尖和無數份湖南菜
在外賣員身后移動
在天橋瞥過一眼流浪漢但沒法停住
我們能做的只有挺住
挺住進入夜晚進入十二點和一個確定的夢
現在傍著晚的霞光或烏云
傍著家門草草吃幾口飯
又走向廣場走向另一種思考
或持續(xù)夢中的想法
我們能做的只是盡快完成這霞光般的收尾
金色黃昏的氣味烘烤著面包
攜戀愛、孩子與狗們安詳穿過街道
收尾的氣味,安詳的氣味
輕盈地收斂
溫柔地避開人群
天黑了,天色如水,他坐在夜色的陽臺上
他的頭消失于黑暗中,他的手消失于黑夜里
但眼睛不溶于水,不溶于黑色,不溶于時間
他仍在行走,思想仍在行走
但眼睛仍在這兒,不追隨黑暗,不追隨水波
不追隨時間。
他不追逐,他只穿過它們
夜陷入急促的寂靜
沉沉新鮮在這空蕩中被洗出
人像個獸一樣睡著
我看到夢中的人性突然柔軟
獸沒有心思
爪牙蜷曲,關閉它的一切
摟著酸痛的部分
一旦醒過來,就無限接近了人
漆黑中貓在休息,鬼在休息
鋼鐵被一道小電光插入空中
星空已接近
貓毛那樣的輕盈
宇宙被吸入它的圓濕之眼中
我走向山中
白河與高坡藤飄移到頭上
圍繞被鋼鐵神學們折磨的旋渦顱頂
降落野花繁殖的香氣
云越來越隱晦
朝虛空漫步
雨滴在風中碎裂成綠色霧氣
荒原鄰居們醒來,在蝴蝶的扇動中
牽出童年的我
我重新歸來,帶著黑暗
用全身認出這熟悉
黃鸝,山菊花,荊棘,薔薇
矯健的烏云與泉水在襤褸秋色中
跌倒站立,舊識們積聚重逢
又一堆野籽炸開它們自己
野生的臉,文明的夢境
用一種驚顫的親切
重新回到這里
突然間到處都安靜下來,我換上鞋
往山中走去
四野無人,有些昏暗
太陽就快落山了
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到處都是荒草
一種親切的氣味籠罩在這里
親切的聲音,無聲之聲音
而我就是為這個而來的
我為了來這兒,僅僅是站著
像小時候那樣
聽這莫大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