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話塞音的聲學分析

滕紅

（新疆師范大學 中國語言文學學院，新疆烏魯木齊 830017）

1 研究背景

對母語非漢語者的維吾爾族學生習得普通話塞音格局進行分析的研究現(xiàn)在比較少。楊新璐通過兩個實驗研究了現(xiàn)代維吾爾語開首清塞音與濁塞音的嗓音起始時間類型和維吾爾族大學生對漢語普通話送氣/不送氣清塞音的產(chǎn)出。劉蓉通過范疇感知實驗研究維吾爾族學習者對漢語普通話送氣/不送氣塞音音位的感知模式。盡管兩位研究者做了普通話塞音的相關(guān)研究，但都是從辨認實驗和區(qū)分實驗的角度出發(fā)，得出維吾爾族學習者能夠在感知中區(qū)分普通話的不送氣/送氣塞音兩種音位范疇,但是區(qū)分能力較低。古扎麗努爾·德力木拉提等對維吾爾族學生做了相關(guān)普通話元音和輔音感知研究，選取了普通話水平處于高級和初級水平的20名維吾爾族大學生作為語音發(fā)音人，分別對元音、塞音、擦音和塞擦音的感知情況進行研究。結(jié)果表明：高級水平學習者感知元音和輔音的能力明顯高于初級水平學習者。這些研究成果為研究維吾爾族學生習得普通話塞音提供了基礎(chǔ)性資料。由此可見，雖有對新疆維吾爾族普通話塞音的研究，但還處于比較零散的階段，定量研究少，研究也不夠深入，因此從聲學實驗角度出發(fā)，對維吾爾族學生習得普通話塞音進行研究，具有必要性和一定的學術(shù)價值。。

普通話的聲母都是輔音，其輔音大多數(shù)只能放在音節(jié)的開頭作聲母?！稘h語拼音方案》中聲母有21個，此外還有w和y，起分隔音節(jié)界限的作用。其中6個塞音按照發(fā)音部位分為雙唇塞音b/p，舌尖塞音d/t，舌面后塞音（也叫舌根塞音）g/k[1]。按照氣流的強弱，聲母又分為送氣/不送氣音，只有塞音和塞擦音區(qū)分送氣與不送氣音。送氣塞音為p/t/k，不送氣塞音為b/d/g。按照聲帶振動與否，聲母又分為清音和濁音，普通話除了m/n/l/r以外，其余都是清音（見表1），這6個塞音都是清音，發(fā)音時聲帶不震動。從實驗語音學的角度對這6個塞音進行聲學參數(shù)統(tǒng)計分析，歸納出無聲段（GAP）和嗓音起始時間(VOT)，總結(jié)出這6個塞音的聲學規(guī)律，給出詳細的聲學數(shù)據(jù)，以期為維漢語言對比、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推廣、言語識別及信息化處理、語言教學和科研等提供重要的理論依據(jù)和聲學參數(shù)[2]。

表1 漢語拼音分類和發(fā)音部分

2 實驗語料和方法

2.1 數(shù)據(jù)來源

為明確普通話這6個塞音的聲學特征，語料是暢言普通話（App）歷年P(guān)SC（普通話水平測試）中20套真題里多音節(jié)詞語2 000個多音節(jié)詞中挑選的含有這6個塞音的480個音節(jié)[3]。實驗詞中包括前字非塞，前字既有塞音也有非塞音，前后同塞，前后為不同塞音4種情況，考察的塞音均為后字。錄音時間為2021年11月底。

2.2 錄音和數(shù)據(jù)采集方法

實驗發(fā)音人：選取2名漢族學生（男女各1名）作為參照，其分別獲得了PSC二級甲等證書，平均年齡22歲；選取14名維吾爾族預科生，其中男生7名，女生7名，平均年齡20歲，未獲得普通話水平PSC證書。對照組和實驗組學生均為土生土長的新疆人。本文使用HuaweiMateBookD在安靜的居室用Prrat語音軟件進行錄音，采樣率在22 050Hz，用Praat軟件進行數(shù)據(jù)測量。

GAP是閉塞段時長，是塞音和塞擦音的特征，是塞音除阻前持阻階段的時間長度，這時聲道是關(guān)閉的，在語圖上的表現(xiàn)為空白，在聽覺上為無聲的，GAP值要從雙音節(jié)詞的后字測量。VOT是嗓音起始時間，是塞音從除阻爆發(fā)到聲帶開始震動之間的時間，這個時間在輔元結(jié)構(gòu)（CV）才能表現(xiàn)出來，在語圖上的表現(xiàn)為第一共振峰確定為起始時間[4]。GAP和VOT的時間單位均為ms(毫秒)。

3 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及分析

研究普通話塞音聲學特征，GAP、VOT及塞音時長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參數(shù)，塞音時長是閉塞段時長與嗓音起始時間之和，即GAP+VOT，其中GAP值反映的是由發(fā)音時肌肉的緊張程度而產(chǎn)生的聲帶的松緊程度；而VOT值的大小跟發(fā)音部位的前后有關(guān)。此外，VOT值的大小能夠區(qū)別輔音的送氣和不送氣特征。通常雙唇、舌尖塞音VOT值要小于舌面塞音（舌根音）VOT值，送氣輔音的VOT比相應的不送氣音長。具體參數(shù)如表2所示。

表2 實驗發(fā)音人的GAP、VOT及塞音時長數(shù)據(jù)

3.1 普通話塞音時長對比

（1）漢族學生不送氣塞音時長處于92—111 ms，送氣塞音時長處于144—167 ms。其中女生除了不送氣塞音g和送氣塞音k時長小于男生外，其他塞音時長均大于男生塞音時長。

（2）維吾爾族預科生不送氣塞音時長處于81—105 ms，送氣塞音時長處于168—183 ms。其中除了d和g以外，其他塞音時長女生均大于男生。

（3）維吾爾族預科男生的不送氣塞音時長與漢族男生的塞音時長相差5 ms，而送氣塞音時長與漢族學生存在11—15 ms的差異。維吾爾族預科女生與漢族女生在不送氣塞音的時長上存在9—21 ms的差距。在送氣塞音時長上存在16—36 ms的差距。

（4）舌根不送氣塞音和送氣塞音時長均比雙唇和舌尖塞音值大，舌根塞音時長相當于雙唇和舌尖舌音的1.5—2倍。

3.2 普通話塞音GAP值和VOT值對比

（1）在不送氣塞音GAP值分布中，漢族學生GAP分布于82—96 ms，送氣塞音GAP分布于44—70 ms。除了不送氣塞音g和k的GAP值大于男生的以外，女生的其他塞音GAP值均小于男生的GAP值[5]。在不送氣塞音VOT值分布中，漢族學生VOT值分布于7—29 ms，送氣塞音VOT值分布于90-105 ms。除了不送氣塞音b和送氣塞音p的VOT值小于男生外，其他塞音VOT值均大于男生的VOT值[6]。

（2）維吾爾族預科生的不送氣塞音GAP值分布于62—72 ms，送氣塞音GAP值分布于76—87 ms。除了塞音b和p以外，其他塞音的GAP值女生均小于男生。維吾爾族預科生的不送氣塞音VOT值分布于16—38 ms，送氣塞音VOT值分布于85—104 ms。維吾爾族預科女生送氣塞音VOT值大于男聲，不送氣塞音VOT值小于男生。

（3）維吾爾族預科男生的不送氣塞音GAP值與漢族男生相差12—24 ms,送氣塞音GAP值與漢族男生相差14—32 ms。維吾爾族預科女生不送氣塞音GAP值與漢族女生相差4—20 ms，送氣塞音GAP值與漢族女生相差18—27 ms。維吾爾族預科男生的不送氣塞音VOT值與漢族男生相差7—14 ms，送氣塞音VOT值與漢族男生相差1—12 ms。維吾爾族預科女生不送氣塞音VOT值與漢族女生相差0—9 ms，送氣塞音VOT值與漢族女生相差1—8 ms。

3.3 普通話塞音VOT時長差異分析

（1） 漢族男生：k（100）＞p（97）＞t（90）＞g(24)＞d(13)＞b(10)

漢族女生：k（105）＞t（96）＞p（90）＞g（29）＞d（16）＞b（7）

對照漢族學生6個塞音VOT時長從送氣塞音到不送氣塞音一直都是遞減的，學界認為，凡是發(fā)音部位越靠后，VOT會越大。這一結(jié)論適合本實驗。6個清塞音中雙唇部位的不送氣b在其范疇之內(nèi)是最小的，其次是舌尖部位不送氣的d，再次是舌根不送氣的g[7]，在送氣塞音中，舌根塞音k的VOT時長最長。因此，不管是送氣還是不送氣塞音中，發(fā)音部位越靠后，VOT值就越大。兩名學生每個塞音VOT時長的最大值、最小值及標準差在6 ms內(nèi)，實驗數(shù)據(jù)波動比較小，離散度較小[8]。

（2）維吾爾族預科男生：k(103)＞t(89)＞p(85)＞g(38)＞b(24)＞d(20)

維吾爾族預科女生：k(104)＞t(103)＞p(96)＞g(29)＞d(18)＞b(16)

同一種發(fā)音方法的塞音，由于發(fā)音部位的不同，VOT值有所差異。男生和女生在送氣塞音上保持高度一致，不送氣塞音上有區(qū)別。在不送氣塞音中，相鄰部位的塞音差別是非常小的，例如男生b比d大4 ms，女生d比b大2 ms，在統(tǒng)計學上2 ms和4 ms的意義很小，故用同一種發(fā)音方法的輔音，看不出維吾爾族預科男生和女生發(fā)音部位上的具體差異，也就是說利用VOT值不能區(qū)分舌尖中音和雙唇音的發(fā)音部位[9]。

同一發(fā)音部位的VOT值因發(fā)音方法 （送氣/不送氣）不同呈現(xiàn)出明顯的差異。例如：雙唇塞音b和p，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兩個塞音相差60—80 ms；舌尖中音d和t因送氣和不送氣有差異，VOT值相差70—80 ms；舌根音 k和 g，相差 60—70 ms。由此得出，同一發(fā)音部位不同發(fā)音方法（送氣/不送氣），其VOT值有著明顯的差別，即可以利用VOT值明顯地把同一發(fā)音部位、不同發(fā)音方法的塞音區(qū)別開來[10]。

4 反思與討論

以上是筆者對維吾爾族預科生和漢族學生有關(guān)塞音數(shù)據(jù)的描述，旨在對維吾爾族預科生習得漢語普通話塞音送氣/不送氣特征的狀況做深入了解。

（1）這些被試的維吾爾族預科生對于普通話6個塞音實際掌握情況是怎樣的？

（2）根據(jù)維吾爾族預科生產(chǎn)出的普通話塞音中的6個雙唇、舌尖中和舌根塞音的VOT(嗓音起始時間)，這些學生是否可以區(qū)分這三組音？

（3）這些學生是否可以正確輸出語音？

（4）如果不能正確輸出，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5 結(jié)論

根據(jù)學界有關(guān)塞音的研究，例如吳宗濟認為普通話塞音送氣的平均長度在100 ms以上，從送氣類型上來說，屬于強送氣類型。根據(jù)維基百科中提到有關(guān)英語中的塞音的送氣/不送氣及送氣程度的界定，認為不送氣g的VOT值分布于20—30 ms，分布于50—60 ms則屬于弱送氣。送氣音k的VOT值分布于80—90 ms屬于中等送氣，而VOT值超過100 ms則被視為強送氣音。漢語中的不送氣塞音VOT值分布于7—15 ms，送氣塞音VOT值分布在110 ms左右。

（1）VOT時長主要與普通話塞音的發(fā)音方法（送氣/不送氣）有十分密切的聯(lián)系，發(fā)音部位對VOT值大小也有一定的影響。從數(shù)據(jù)中可知不送氣舌根音g的VOT值明顯大于不送氣雙唇塞音b和舌尖塞音d。送氣舌根塞音k的VOT值明顯長于送氣雙唇塞音p和舌尖塞音t。維吾爾族預科生在普通話塞音送氣/不送氣上表現(xiàn)出明顯的動態(tài)性，兼具很強的模糊性，3個部位的送氣塞音掌握程度好于不送氣塞音。

（2）維吾爾族預科生可以區(qū)分普通話送氣/不送氣塞音兩個音位范疇，但是區(qū)分能力很低，特別是相鄰部位的塞音。男生不送氣舌根塞音VOT值比不送氣舌尖塞音VOT值長18 ms，女生的為11 ms。不送氣雙唇塞音與不送氣舌尖塞音之間的差異不顯著，男生的不送氣舌尖塞音VOT值比不送氣雙唇塞音略少4 ms,預科女生的不送氣雙唇塞音反比不送氣舌尖塞音VOT值略長2 ms。這說明VOT在雙唇和舌尖兩個部位上的差別非常小，且有男女生不一致的情況。預科男生送氣舌根塞音VOT值比不送氣舌尖塞音VOT值長14 ms，女生的為1 ms。送氣雙唇塞音與送氣舌尖塞音之間的差異也不顯著，男生送氣舌尖塞音VOT值比送氣雙唇塞音略長4 ms，預科女生送氣舌尖塞音VOT值比送氣雙唇塞音略長8 ms，男女生情況一致。由此可判斷，維吾爾族預科生能夠分辨舌根與舌尖和雙唇的區(qū)別，但是對于舌尖和雙唇分辨能力弱。

（3）在語音習得過程中發(fā)音和感知聯(lián)系密切，但是感知和發(fā)音又是兩個相對獨立的過程，因而存在不對應性。維吾爾族預科生能感知普通話塞音送氣/不送氣的特征，能夠分辨b/d/g和p/t/k兩組聚合關(guān)系，在b/d/g這3個不送氣音中，g掌握的情況最好，在p/t/k這3個送氣音中，k掌握得最好。

（4）從音系角度看，維吾爾語塞音的送氣/不送氣不呈區(qū)別性特征，而是語音性特征。由于塞音的送氣/不送氣在維、漢兩種語言中的音系地位和語音表現(xiàn)均不相同，因此普通話塞音的送氣/不送氣特征成為維吾爾族學生習得第二語言的難點和困惑。

（5）從被試大學生VOT數(shù)據(jù)得知,VOT值的大小與普通話塞音的發(fā)音方法有十分密切的關(guān)系，同時發(fā)音部位對VOT值的大小也有一定的影響。閉塞段時長（GAP）是發(fā)音時塞音除阻之前的持阻階段的時間長度。此時聲道完全關(guān)閉，從聽覺上說是無聲的，一般反映了發(fā)音時肌肉的緊張程度。GAP反映的是由發(fā)音時肌肉的緊張程度產(chǎn)生的聲帶的松緊性質(zhì)。VOT反映的是塞音從除阻爆發(fā)到聲帶開始振動之間的時間。VOT值的大小跟發(fā)音部位的前后有關(guān)，雙唇、舌尖音VOT值小，舌根音VOT值大。正如冉啟斌所說，在二維坐標聲學格局圖中所顯示的塞音格局中，橫坐標（VOT）與縱坐標(GAP)存在一定的補償關(guān)系。石鋒在分析蘇州話單字塞音的VOT時指出，舌根音的數(shù)值比雙唇音和齒齦音都大些。梁磊考察了普通話、部分方言、少數(shù)民族語言和16種其他語言，也證明了這一點。國外學者Cho和 Ladefoged考察得出不送氣塞音VOT的平均值為18.9 ms，同時得出雙唇音與舌尖音在VOT值上差別并不明顯。從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維吾爾族男生、女生雙唇塞音與舌尖塞音VOT沒有明顯差異。在不送氣塞音中，舌根音VOT值最大，在不送氣塞音中這一規(guī)律保持得最好，在送氣塞音中，則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