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作為請求重復獨詞句的互動語言學研究

申 玲，姜占好

（1.西安外國語大學 英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8；2.東南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1189）

一、引 言

“啊” 字，作為漢語中最原始的語氣詞，承擔著一定的語用功能，如表達疑惑，表示延遲，暗示拒絕等。在社會交際中， “啊” 字作為獨詞句被廣泛運用。同時，作為人類語言互動中使用頻率較高的語言文字， “啊” 字，得到眾多學者的廣泛探討與研究。譚培麗等學者致力于語氣詞 “啊” 基于對外工作的研究［1］(P35-45)； 王咸慧從語用功能的角度探究語氣詞 “啊”［2］；張笛著力于探究 “啊” 字的孩童二語習得狀況［3］等。

已有研究加深了人們對語氣詞 “啊” 的認識和了解，但前人研究主要關注 “啊” 字作為粘著詞語的存在形式，對獨立語調的 “啊” 字研究甚少。此外，鮮有從互動角度對請求重復性話語 “啊” 展開研究，有關 “啊” 字功能的研究亟待拓展。文章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之上，從互動語言學的視角出發(fā)，對于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話輪及序列位置進行描述；隨后展示其相應的互動功能，進一步明確 “啊” 字被泛用的原因。

文章語料來源于無目的談話的短視頻，以及日常自然對話，采用錄音的形式，構建 “啊” 字作為請求重復獨詞句語料庫，共收集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語料138例，總時長約256分鐘。全部語料均按照Gail Jefferson的轉寫體系進行轉寫。轉寫符號說明見文末注釋①。

二、理論框架

人類語言，在本質上具有互動性，而互動語言學正是基于互動行為，對于自然口語展開的研究［4］。 “互動語言學（interactional linguistics）是緣起于社會學，后吸收會話分析、語境化理論及人類學等社會學科理論精髓和研究方法而形成并發(fā)展的新興理論，是對‘語言研究的一種互動綜觀’（an interactive perspective on linguistic research）”［5］?；诨诱Z言學的研究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展開：一是從語言的各個方面（韻律、形態(tài)、句法、詞匯、語義、語用）等研究在互動中如何構造語言結構；二是在社交語境中，言談參與者的交際意圖，會話含義等如何通過語言形式及非語言形式（多模態(tài)）等展現出來的［4］。

在研究方法上，互動語言學研究者主要選取會話分析法以及語料庫法展開互動語言學研究［6-7］。會話分析法要求研究最真實最自然的語言，主要研究對象為口語。會話分析法通過結合語言形式及語言功能，并且將研究對象放在具體語境中展開討論，進而更加清楚地揭示語言形式的具體語義的表達從而達到社會互動的目的。語料庫比較全面、完整，可以為研究提供豐富的語料和范例的語料儲存庫。尤其是多模態(tài)語料庫，可以讓人們從視覺、聽覺等方面開展對于語料的分析，從而有助于更精準的研究。

三、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序列位置及虛化表現

（一）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序列結構

序列位置②分析是進行會話分析的一個重要途徑。會話中的序列特征是引導參與者根據話輪的反饋信息從而判斷會話參與者之間是否相互理解的依據［8］，因此，序列位置是會話分析者進行會話分析的一個重要著手點。序列位置與話輪緊密相關。話輪是指對話雙方中的一位發(fā)話人在下一位開始說話之前所說的所有話語［9］。 毗鄰對（adjacency pair）是由不同的說話者說出的相鄰的兩句話［10］。問答結構是毗鄰對的典型代表［9］。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在話輪序列位置中扮演的功能便是組織話輪對話中的問答結構。

1.位于話輪之首

會話分析的三個支柱概念之一便是話輪設計③［11］。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通常位于話輪之首，作為一個話輪單位的開啟點。除此之外， “啊” 可以單獨作為一個完整的話輪結構；也可以與其他話語共線，共同完成一個話輪的建構。與其他話語共線時，有時表示言者已經獲得信息，只是為了獲得時間緩沖或取得情感接受從而再次探求信息；有時則是強調言者本身未獲知信息，增強祈求重復的語氣。

（1）單獨位于話輪之首

語境1：學生課下討論老師

A:丁老師就有一＜點點點黑＞。

B:就胳膊黑。

A:(.)對胳膊黑，然后呢，一拍視頻，白里很里很。

B:(..)她抹的防曬霜吧。

→A:啊？

B:她抹的防曬霜［ ］或者痱子粉。

A: ［防曬霜］

在語境1中，兩位學生在討論他們的數學老師，在提及數學老師的膚色變化原因之時，學生A未聽清楚學生B的言辭，此時，學生A選擇單獨詞節(jié) “啊” 構成完整話輪進而表述請求重復的愿望。

（2）與其他詞語共線，共同構成完整的話輪結構

語境2：檢查電瓶車

A:你拿鑰匙不拿鑰匙意義不大了(.)電瓶被人家偷了。

→B:??？（伴隨檢查的動作）

真嘞嗎？

A:@@@，這還賣個錘子??？

在語境2中，A和B兄弟二人準備去把電瓶車檢查一下賣一個好價錢，結果發(fā)現電瓶車的電瓶被人偷了。當A告知B這一基本信息時，B其實已經從A的話語中獲知信息，但為了表示自己的驚訝，因此發(fā)出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表示對于已獲知信息的難以置信。并且緊隨其后，發(fā)出 “真嘞嗎？” 來表明自己已經獲知信息，但從自身情感和事實上無法相信的狀況。雙方共同構成完整的話輪，表示言者對于此事的情感態(tài)度。

（3）與回述問句共現

所謂回述現象，是交際者對已經進行的會話的全體或部分內容進行思考，展示其對回述內容的理解，以便得到交際對方的關注或認可的一種言語行為，其目的是保持會話的有序性（orderliness）［12］。在社會互動交際中，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也經常會和回述問句搭配，構成完整話輪單位。

語境3：綜藝中的游戲比賽

A：我剛剛洗的碗都去哪了啊？

B：＞快快快＜

A:我剛剛洗的碗都去哪了啊？

→B:啊？ (.)洗的碗。

A:嗯。

B:洗的碗還不夠，需要再繼續(xù)洗。

在語境3中，選手在節(jié)目游戲設置中需要洗一定數額的碗進而換取通關資格，選手A率先進行，隨后選手B也開始進行。為了節(jié)省時間并且同時壓制競爭對手。選手B一直在偷拿選手A的碗。選手A在發(fā)現這一現象之后，對選手B發(fā)問，B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所以用 “啊” 來為自己獲取緩沖進而組織語言的時間。B運用回述問句暗指自己已經獲知A的問詢信息，但為了自身利益及保全自己的社交面子，并且為了獲得更多話語組織時間，運用獨詞句 “啊” 及回述問句來實現這一目標。

2.位于問答序列的答句序列

話輪結構主要考究的是會話中的橫向組織，注重考察的是說話人內部的話語組織；而序列組織考察的則是會話序列中的縱向非同一說話人之間的會話布局［13］(P2-4)。問答序列是會話序列組織中的典型相鄰對代表。在序列組織中，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有兩種存在情況。其一便是位于問答序列中的答句序列。

語境4：老奶奶將自家房門鑰匙弄丟，民警幫忙尋找

A：你還(.)你還出去嗎？

→B：??？

A:你還要出去?。课艺f你去哪里?。?/p>

B:我到哪里去啊，你們沒有走我到哪里去??？

A:@@還在給你換鎖芯。

在語境4中，老奶奶B將自家的鑰匙弄丟，因此請民警A來幫忙。民警A善意關切一下老人，問老人是否還要出去。老人因為生理原因（年紀大了，耳背），并沒有立馬獲知民警的信息，因此使用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作為自己的答語。目的是讓民警A再次重復其未獲知信息進而繼續(xù)溝通交流。

3.位于問答序列的問句序列

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處于問句序列時，通常表明言者對于前一問題或所述話語并沒有理解，因此需要發(fā)出詢問序列，請求言者重復進而獲知全部信息情況。這是相鄰對的發(fā)起句。見下例：

語境5：路邊采訪

A:你好，同志(.)請:出示您的駕駛證。你這是(.)做什么的?

B:這是我們一家子（方言）。

→A:??？

B:她是我的女娃娃。

A:(..)哦，你女兒。

B:對。

A:是不是非法營運？還是你女兒??？

B:是我女兒。

→A:??？

B:是我女兒。

在語境5中，由于方言的區(qū)域性特征，處于不同區(qū)域的人們對于某一地區(qū)的語言的理解程度不盡相同。在該會話序列組織中的第一個相鄰對中，交警A并未理解B的答語。因此，在下一個問答相鄰對中交警A發(fā)出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來開啟新一相鄰對表述。同時，新相鄰對中的序列開啟話輪 “啊” 也與上一話輪保持了聯系，進而維護交際互動的有效性和連續(xù)性。

據前文所述，大致可以描繪出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序列結構，具體見圖1。

圖1 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序列結構

（二）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虛化表現

方梅提出，對于認證義動詞來說，虛化的起點是去范疇化（decategorization）［14］。 同樣，在通過對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進行序列位置和話輪分析后發(fā)現，相比于以往作為語氣附著助詞 “啊” ，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在使用過程中已經經歷了去范疇化，因此可以出現在話輪之首，位于問答二序列中。語言成分的去范疇化是語言演變的結果之一。去范疇化是指相關詞語在語言演變的過程中，詞語喪失部分或全部該范疇的特征［15］(P107)。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相比于字典中給出 “啊” 的定義，已經失去原有的語法功能，進而成為一個話語標記。話語標記語具有一定的情感表達功能，可以被用來表達說話者的情感態(tài)度［16］(P317)。 在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使用過程中， “啊” 字的原有語義逐漸虛化，經歷去范疇化成為一個反映言者的認識及情感狀態(tài)的話語標記語。在語義及語用方面可以替代 “什么” “啥” “你說啥” 等復雜請求重復句子或名詞。

“啊” 用在句末或句中，常受到前一字尾音的影響而發(fā)生不同的變音，書上常按變音寫成 “哇，呀，哪” 不同的字（輕聲）。

根據表1可以大致了解 “啊” 的語法功用為嘆詞和助詞，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在詞義理解上更加符合現代漢語大字典中第二條目的解釋，表示追問，但若給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僅下表示追問的定義是不夠嚴謹的。因為 “啊” 已經演變成為在一定語境下表示說話者情感態(tài)度及身體狀況的話語標記。

表1 “啊” 字在現代漢語字典中的定義

語境6：游戲中任務分配

A：張藝興，這個隊長令牌就交給你。

→B：啊？

B:隊長？

語境7：女兒和爸爸的對話

A:就是一個女的。

→B:??？一個女的。

A:女的人:啊。

B:女的(.)女的人啊(..)怎么了？

在語境6和語境7中，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并不表示追問，因為受話者已經明白發(fā)話者之意，但其需要足夠的時間去組織語言進而表達自己的情感態(tài)度，因此，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在這種情景中已經由嘆詞虛化成為一種話語標記。會話分析包含兩種語境：內部語境（internal context）和外部語境（external context）［17］(P28)。 內部語境指會話本身發(fā)生的序列結構，這個結構成為完整理解會話的基礎。外部語境則是在交際中，除內部語境之外，影響會話分析的其他因素，如會話雙方的性別、年齡、種族等。對已經虛化為話語標記的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理解需要聯合具體的內部語境和外部語境加以考慮，進而推導出其正確用法。否則，就會對其產生誤解。

四、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互動功能

不同于句尾語氣助詞 “啊” ，經歷去范疇化的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在話輪結構及序列位置方面具有較大的靈活性。語言互動性的本質要求為基于序列環(huán)境和位置分布的結合，對互動功能進行認識和分類［18］。同樣，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獨特的序列位置，更凸顯其互動功能。獨詞句 “啊” 被泛用為請求重復性質話語的另一重要因素便是其具有豐富的互動功能。

文章在進行語料搜尋并對相關語料進行會話轉寫的基礎之上，運用會話分析法，探究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所體現的互動功能。研究發(fā)現：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互動功能與會話參與者的認知及情感狀態(tài)緊密相關。經過歸納和分類，發(fā)現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互動功能如下。

（一）有意識地重新求取信息

獨詞句的互動功能之一為求取信息［19］。在言談過程中，當聽話人從說話人處獲取信息時，所獲得的信息并不都是完整的。當獲得殘缺的信息時，為了將已獲知的殘缺信息彌補并形成完整的會話連續(xù)體，聽話人會本能的重新求取其所未獲取的信息。此時，獨詞句 “啊” 便是請求重復已言信息的語言工具，同時也是向言者傳達聽者自身未獲取已言信息狀況的信號。如：

語境8：直播帶貨

A：有不辣的辣條嗎？（讀彈幕）那個(..)運營，你問一下這個(.)香香嘴品牌有沒有不辣的辣條。

B：( )

A：→??？

B：人吃的辣條沒有不辣的。

A：不好意思兄弟們，沒有不辣的辣條。

語境9：機器作業(yè)協(xié)助人摘果子

C:升起來你弄那一枝吧(.)那枝太好咧。

D：行了行了。

E:→啊？

C:那一枝啊，我舉起來你正好。

在語境8和語境9中會話參與者A和E均在從事一項主要活動，與他人的言談對話是次要補充活動。語境8中A的主要任務是向觀眾介紹產品，與運營B的談話是為了滿全觀眾的問題需要；語境9中E的主要活動在于摘槐花，與司機C的談話是為了判別相關信息是否有助于摘槐花這項主要活動。會話參與人A和E在會話時因為受到環(huán)境中其他聲音（語境8中的背景音樂；語境9中的機器作業(yè)）的影響而沒有直接獲得說話人的原始信息，為了補全會話連續(xù)體，聽話人隨即發(fā)出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來有意識的重新獲取信息。

語境10：交警采訪

A:為什么弄一這樣的(..)那個(.)造型呢？

B:我做美發(fā)的嘛，現在的發(fā)型以前叫色型。

A:色情？不是--

B:--色型。

→A:啊？

B:色型。

基于學習階段、學習重點及專業(yè)知識的不同，會話雙方對某一事物的認知可能會處在不同層級狀態(tài)。關于語言互動的認知狀態(tài)，Labov和Fanshel歸納了五種狀態(tài)④。其中最著名也最為人熟知的是A 事件（A-event）和 B 事件（B-event）；基于立場的不同，又可以稱之為言者事件和聽者事件［20］(P100)。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使用通常出現于言者事件中，即相比于聽話人來說，說話人掌握更多的專業(yè)知識，所知較多。在語境10中，交警對于理發(fā)師的發(fā)型及專屬名詞表示不理解，所以在理發(fā)師說出理發(fā)行業(yè)的行業(yè)名詞時，交警用 “啊” 表示他的困惑及不解。在理發(fā)師對行業(yè)名詞進行解釋之后，雙方對此事件的認知趨于平衡。

（二）獲取時間緩沖

從語言的獲知再到對此言語做出回應，交際者往往需要一個過渡的時間歷程。在此歷程中，若聽者大腦中并沒有組織好應對言者問題的相應答語，其往往會運用簡短語言來為自己獲得時間緩沖的機會，以此來形成更好的答復語。

語境11：東北早市與老板交談

A:豆腐(.)這是凍豆腐嗎，

B:凍豆腐［(..)］啥意思你這是采訪?。海?/p>

A: ［?。?/p>

→A:(.)?。?/p>

B:你采訪的你?。海?/p>

A:哎采訪的［對(.)］

典型的口語特征是即時性的、交互式的、無準備的。在語境11雙方的對話中，聽者看到了言者手中拿的攝像機，便下意識詢問其用途。言者不太想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又不知如何組織回應信息，因此，發(fā)出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來為自己信息的組織贏得緩沖時間，進而推動會話序列的接續(xù)。

（三）提示修正⑤標記

會話雙方在會話過程中并不總是都能夠保持信息的完整性，當言者未能傳達足值的信息使得聽者對此進行充分的理解時，從聽者的角度出發(fā)，會對言者信息缺省做出提示。

語境12：宿舍談話（此時A在書桌前坐，B去洗手間洗漱，二人有空間（時空）距離）

A：＜@這是在干嘛：，這個：圖。@ ＞

→B：啊

A：姍姐在騎她的車嗎：？

B：對,(.)騎老吳的車呢。

在語境12中，發(fā)話者A在會話發(fā)起時引發(fā)了指代不明的語言現象。若不將其放到具體語境中加以解釋，則會導致指稱的繁化現象［21］。A在發(fā)起話輪中所提 “這個圖” 指代并不明了，因此引發(fā)受話者 “啊” 的提醒修正。這種疑問式回應被稱為他發(fā)修正回應［22］。在接下來的話輪中，發(fā)話者對 “這個圖” 做出細致的修正，進而完成會話序列。

（四）含蓄表達言者立場

在互動交際中，交談者通常不直接表露自己對于另一方觀點的情感態(tài)度。換言之，在語言使用中言者需要給予對方以尊重，維護對方的 “面子” 。 “面子” 代表個人在公眾中的形象。因此含蓄式表達更能夠維持互動雙方之間的語言友好關系。

語境13：綜藝中的游戲環(huán)節(jié)

A：渤哥。

B：喂：是不是少一個箱子呀-

A:-你可以等我嗎？

→B:?。?/p>

A:你可以等我嗎？

B:我(.)等你干嘛？

A:我可以跟你一隊嗎？

在語境13中，A和B在進行電話交談，同時，A和B是競爭對手關系。B打電話的目的是為了調侃A，但此時A卻表示自己想要 “投誠” 。B懷疑A “投誠” 的真實性，但為了維持會話雙方的和諧關系，B用 “啊” 來婉轉表達自己的懷疑（為自己持懷疑態(tài)度埋下伏筆）。此時的回應語 “啊” 映射一種保存面子行為（Face-saving act），同時也激發(fā)后續(xù)話輪中A對自己堅毅主見的強調。這種言外行為（illocutionary act）也為后文中兩人的結盟奠基。

根據 “啊” 的不同互動功能，并對于此次研究匯總整理的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字語料庫進行匯總和分類后發(fā)現（表2），負載求取信息功能的 “啊” 字所占比重最高。承擔提示修正標記的 “啊” 字數量有限，所占比重較小。

表2 研究中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互動功能及其出現頻率

五、結 語

文章以真實的日?？谡Z交際對話為研究對象，探究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互動語言表現。研究發(fā)現，相比于以往的句末助詞 “啊” ，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已逐漸虛化，且在序列結構、互動功能方面享有獨特的特征。在序列結構上，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經常位于話輪之首，且有同等機會出現于序列結構中的問答二結構處。獨特的序列位置呈現了其特有的互動功能。從互動功能角度出發(fā)，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兼有重新求取信息，獲取時間緩沖，提示修正標記，含蓄表達言者立場等互動功能。

請求重復話語在日?；咏浑H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其中，獨詞句 “啊” 更是其重要成員之一。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泛用性及其互動功能的凸顯，離不開其獨特的互動功能及序列位置。探明請求重復獨詞句 “啊” 的序列結構，虛化表現及互動功能，有助于在功能和認知上區(qū)別于普通漢語句末助詞 “啊” ，從而進一步幫助厘清漢語互動中同形異意、同形異位和同形異用的語用現象。

注 釋：

①轉寫符號說明

符號 說明 符號 說明，話語未結束 @ 笑聲。 當前話語完成 ＜ ＞ 語速放緩? 升調；表示疑問 ＞ ＜ 語速加快（.） 短停頓標記；大約0.1秒 （ ） 模糊音- 詞語產出前被截斷 → 話語轉錄強調話輪（目標話輪）[] 話語交疊處 -- 完整語調單位被截斷：語音延長 word 重音；表示強調

②序列由話輪構成。常見的形式有問候、提問、邀請、提議、抱怨等。

③會話分析研究的三個支柱概念為社會行為、序列組織、話輪設計。詳見于國棟、吳亞欣的《努力建設漢語會話分析研究的科學體系》，外國語(上海外國語大學學報），2018年41卷第4期。

④根據Labov＆Fanshel的觀點，五種與語言互動相關的認知狀態(tài)為A事件、B事件、AB事件、O事件和D事件。

⑤修正序列(organization of repair)指發(fā)生在會話中，由會話參與者發(fā)起，旨在解決互動雙方在原會話中的說話，聆聽，理解過程中出現的問題的序列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