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源 源
(中國社會科學院 歷史理論所, 北京 100101)
梁啟超有云:“史學者,學問之最博大而最切要者也。”[1]241史學乃中國古代顯學,中國古代的歷史教育源遠流長,“遠古時期的神話與傳說中,就已經孕育了人類歷史意識與歷史教育的萌芽”,“從先秦至明清,中國古代歷史教育綿延不斷,在傳承和發(fā)展人類文化、培育和弘揚民族精神、涵養(yǎng)和提高個人素質,以及豐富治國安邦的政治智慧等方面發(fā)揮了巨大作用”。[2]2“歷史教育是指以歷史學為基礎所進行的歷史知識、歷史觀念和歷史思維等的教育、教學與研究活動。”[3]從中國古代歷史教育的實踐來看,歷史教育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歷史教育,既包括學校歷史教育、社會歷史教育等在內的各種教育活動,也包括通過編撰前朝史書來體現統(tǒng)治者的義利觀從而達到教育目的的活動;而狹義的歷史教育,則是專指學校歷史教育,在中國古代有官學和私學兩種形式。歸結起來,中國古代的歷史教育“從內容來講,包括歷史知識、歷史觀念和歷史思維等;從形式來講,有各類學校歷史教學和各種形式的歷史研究等;從類型來講,有家庭、學校、社會和帝王等”[3]。所以,白壽彝早就有言:“歷史教育和歷史教學,這兩個名詞的含義不完全一樣。歷史教學,可以說,只是歷史教育的一部分。歷史教育,在歷史教學以外,還可以有各種方式”[4]209。本文所探討的隋代歷史教育,正是在廣義的基礎上使用這一術語,既有通過對歷代興衰治亂的經驗總結來編撰各類歷史讀物包括官修史書對帝王和社會民眾開展的教育活動,也有官學和私學中利用前人或時人編著的歷史典籍(包括經、史、子、集中含有歷史內容的部分),通過師生教學的方式系統(tǒng)傳授歷史經驗、歷史理論和歷史思想等歷史知識的教育活動。
眾所周知,隋朝是中國又一個以大一統(tǒng)面目出現的封建王朝,結束了南北朝以來數百年的分裂割據局面。南北朝時期,受門閥士族制度的影響,服務于士族利益的私家歷史教育的興盛,國家因無力掌控歷史教育權力而導致官學衰落。隋朝大一統(tǒng)政權的建立,不僅在政治上結束了國家長期分裂的歷史,而且為了穩(wěn)定新興政權統(tǒng)治以及服務于大一統(tǒng)的政治需要而高度重視歷史教育。隋朝的歷史教育承上啟下,是中國古代歷史教育的重要一環(huán),一定程度上還具有繼往開來的意義:不僅其自身取得了長足的發(fā)展,而且對唐朝尤其是初唐的歷史教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然而,由于隋朝國運短祚,繼之而起的唐朝又是中國古代社會發(fā)展的巔峰,因而隋代歷史教育成就很容易被盛唐的光輝所遮蔽,長期沒有得到學界應有的重視,例如李良玉在《中國古代歷史教育研究》一書“第四章 隋唐時期的歷史教育”中,隋代歷史教育僅占1/7的篇幅,并且僅僅流于簡單的史實陳述,而對其地位、作用及影響只字未提。鑒于此,本文擬從官修史書、官學與私學3個角度,詳細討論隋代歷史教育的發(fā)展,并在此基礎上討論其對唐代歷史教育的影響。
從廣義的歷史教育定義來看,官修史書也是歷史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漢晉史學私家成就遠遠高于官方,著名的前四史均出自私人之手。而隋代則恰恰與之相反,史學成就主要來自官方,這主要是因為隋朝禁止私人修史,因為私家修史往往會出現歷史觀與國家意志相左的現象,于是,隋朝統(tǒng)治者想通過對修史活動的干預來達到意識形態(tài)上的統(tǒng)一,以更好地為隋朝的統(tǒng)治服務。隋王朝統(tǒng)治者出于鞏固大一統(tǒng)的政治需要和為了體現國家的意志,將修史權收歸國家,杜絕前朝私人修史任意臧否人物的現象出現,以確保在歷史觀上與統(tǒng)治者意志保持一致,處處體現與大一統(tǒng)皇權的一致性,從而達到維護大一統(tǒng)的目的。而隋王朝的統(tǒng)一和強有力大一統(tǒng)政權的建立,也為禁絕私修國史、臧否人物提供了必要的政治前提。隋文帝開皇十三年(593)詔曰:“五月癸亥,詔人間有撰集國史、臧否人物者,皆令禁絕”[5]38,明令禁止私修國史和品評人物。也正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隋代官修史書及其制度建構方面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
隋王朝重視官修史書,首先體現在機構和制度建設方面。隋朝承襲北周舊制,于秘書省置著作曹作為修史機構,如《魏史》作者魏澹曾擔任過著作郎;王劭擔任著作佐郎近20年?!短茣肪?3《史官上》載:“武德初,因隋舊制,隸秘書省著作局。貞觀三年閏十二月,移史館于門下省北,宰相監(jiān)修,自是著作局始罷此職?!盵6]1 285可見,著作局(曹)作為修史機構,貫穿于隋王朝的始終,且為唐朝所沿襲并發(fā)展成為史館監(jiān)修制度,對后世正史的修撰產生了深遠影響。大臣監(jiān)修制度到唐代發(fā)展成為史館監(jiān)修制度,對后世正史修撰產生了深遠影響。
隋代官修史書,不僅修撰前朝史,還修撰本朝史,以此來體現華夏正統(tǒng)、君臣大義,進而達到歷史教育的目的,代表性著作有:著作郎魏澹奉詔修《魏史》,牛弘作《周紀》,著作佐郎王劭修《齊志》20卷、《齊書》100卷,后作《隋書》80卷。
眾所周知,在魏澹的《魏史》之前,已有北齊魏收的《魏書》,且位列二十四史之一。隋文帝之所以命令魏澹奉詔重修《魏史》,是出于維護隋王朝正統(tǒng)的需要,這也是官方掌控歷史教育權力的典型表現。隋朝政權脫胎于北周政權,北周政權的前身是西魏政權,在南北朝時期,存在著東魏與西魏的并立、北齊與北周的對峙,這其中就存在著并立政權的正統(tǒng)問題。北齊人魏收所作《魏書》固然以北齊政權的前身——東魏為正統(tǒng),將東魏皇帝元善見的本紀直接置于北魏帝紀序列當中,而對西魏宇文泰則直呼其小名“宇文黑獺”,明顯帶有貶義色彩。魏收《魏書》的這種正統(tǒng)觀等于間接地否認了西魏、北周的繼承者——隋王朝的合法性,顯然不為隋朝統(tǒng)治者所接受。于是,“高祖以魏收所撰書,褒貶失實……詔澹別成《魏史》。自道武下及恭帝,為十二紀,七十八傳,別為史論及例一卷,并《目錄》,合九十二卷”[5]1 417?!板Vx例與魏收多所不同”[5]1 417,魏澹的《魏史》一改魏收《魏書》之東魏正統(tǒng)的做法,以西魏為正統(tǒng),以東魏為僭偽,旨在糾正歷史教育中的正統(tǒng)觀問題。《魏史》還在許多方面體現隋朝統(tǒng)治者的意志及其對歷史教育權力的掌控,如魏收《魏書》“諱儲君之名,書天子之字”,而魏?!段菏贰穭t“諱皇帝名,書太子字”,這樣做的目的是,“欲以尊君卑臣,依《春秋》之義”。[5]1 417再比如,二者的華夏正統(tǒng)觀不同,魏?!段菏贰窂娬{夷夏之辨,故而明確規(guī)定所撰《魏史》對于國君之死,“諸國凡處華夏之地者,皆書曰卒”[5]1 419。如此諸般,盡管時人對《魏史》褒貶不一,但是隋文帝認為其“甚簡要,大矯(魏)收、(平)繪之失”,主要是體現了統(tǒng)治者的義利觀,所以“上覽而善之”。[5]1 419然而,繼任的隋煬帝卻“以澹書猶未能善”,于是又詔令楊素等人重修,“會素薨而止”[7]339。從這件事的幾度翻轉也可以看出,國家為圖通過官修史書掌控歷史教育權力。
王劭在北齊時任“通直散騎侍郎,齊滅,入周,不得調”,“高祖受禪,授著作佐郎”[5]1 601。王劭曾修撰前朝史和本朝史,他依據起居注并“廣以異聞”[7]154撰成編年體史書《齊志》20卷,后又撰成紀傳體史書《齊書》100卷。時人批評《齊志》“文詞鄙野,或不軌不物,駭人視聽,大為有識所嗤鄙”[5]1 609-1 610,而實際情況并非如此?!端鍟ね踣苛袀鳌酚涊d:“(王劭)以母憂去職,在家著《齊書》。時制禁私撰史,為內史侍郎李元操所奏。上怒,遣使收其書,覽而悅之。”[5]1601從這段記載可以看出,王劭原本為著作郎,后由于為母丁憂而去著作郎一職,去職之后“在家著《齊書》”的行為在當時就被認定為私修史書,這在當時是重罪,故被內史侍郎李元操參奏,于是“上怒,遣收其書”,然而因為該書符合隋文帝的歷史教育觀念,故隋文帝“覽而悅之”,并且起用王劭“為員外散騎侍郎,修起居注”。[5]1 292-1 293劉知幾也認為《齊志》是非常成功的,贊之曰:“近有裴子野《宋略》,王劭《齊志》,此二家者,并長于敘事,無愧古人”[7]154。在本朝史的著述方面,據《隋書·王劭列傳》記載,他“專典國史,撰《隋書》80卷”[5]1 609,劉知幾在《史通》中評價說:“至于編年、紀傳,并闕其體”[7]343,“尋其義例,皆準《尚書》”[7]3,還是給出了比較高的評價。
散騎常侍、秘書監(jiān)牛弘作《周紀》,“宇文周史,大統(tǒng)年有秘書丞柳虬兼領著作,直辭正色,事有可稱。至隋開皇中,秘書監(jiān)牛弘追撰《周紀》十有八篇”[7]344。雖然劉知幾給出的評價不高,認為該書只是“追撰”,“略敘紀綱,仍皆抵忤”[7]344,但是,《隋書·牛弘列傳》卻給出了充分肯定,說他“采百王之損益,成一代之典章,漢之叔孫,不能尚也”[5]1 310。
之所以出現魏?!段菏贰?、王劭《齊志》和牛弘《周紀》這種現象,也是因為它們代表了官方的立場,能夠對民眾起到良好的歷史教育作用。我們不難發(fā)現,隋朝通過官修史書,不僅宣傳了隋王朝政權的合法性,而且通過官修史書也達到了對民眾進行歷史教育的目的。
官學歷史教育,主要是指官立的從中央到地方各級各類學校即中央官學與地方官學中所進行的歷史教育。自魏晉以來,國家分裂、社會動蕩,如《隋書·儒林列傳序》記載:“自正朔不一,將三百年,師說紛綸,無所取正”[5]1 706,因而導致官學式微。而隋王朝的統(tǒng)一和強大中央政權的建立,一方面為官學的復興創(chuàng)造了政治條件,另一方面維護大一統(tǒng)的政治需要則使官學的復興成為必需。
開皇初年,丞相柳昂便給隋文帝上奏疏,建議“建學制禮”,以“移既往之風,成惟新之俗”,這是因為“人庶軌儀,實見多闕,儒風以墜,禮教猶微,是知百姓之心,未能頓變。仰惟深思遠慮,情念下民,漸被以儉,使至于道。臣恐業(yè)淹事緩,動延年世”,“若行禮勸學,道教相催,必當靡然向風,不遠而就。家知禮節(jié),人識義方,比屋可封,輒謂非遠”。[5]1 277于是,隋文帝欣然接受了柳昂的建議,頒布“勸學行禮”詔,曰:
建國重道,莫先于學,尊主庇民,莫先于禮……人稟五常,性靈不一,有禮則陰陽合德,無禮則禽獸其心。治國立身,非禮不可……今者民丁非役之日,農畝時候之余,若敦以學業(yè),勸以經禮,自可家慕大道。人希至德。豈止知禮節(jié),識廉恥,父慈子孝,兄恭弟順者乎?始自京師,爰及州郡,宜祇朕意,勸學行禮。[5]1 278
從詔書內容可知,隋朝從中央的“京師”到地方的“州郡”,“超擢奇俊,厚賞諸儒”[5]1 706,“頓天網以掩之,賁旌帛以禮之,設好爵以縻之”[5]1 706來“征山東義學之士”[5]1 717,“于是四海九州強學待問之士靡不畢集”[5]1 706,馬光、張仲讓、孔籠、竇士榮、張黑奴和劉祖仁6人一同到京師任職國子寺,“授太學博士,時人號為六儒”[5]1 717,因此汪高鑫指出,官學的學官本身都是具有豐富歷史知識素養(yǎng)的博士,博通古今[3]。中央官學和地方州郡官學在新興的隋王朝大一統(tǒng)政權的加持下得以復興。
隋朝模仿北齊政權,設立教育管理機構——國子寺(1)國子寺作為官署名稱始于北齊,漢代以前官學稱太學,魏晉以后或設太學,或設國子學,或兩學并設,北齊改國子學為國子寺,與太學并立,“國子寺,常訓教胄子。祭酒一人,亦置功曹、五官、主簿、錄事員。領博士五人,助教十人,學生七十二人。太學博士十人,助教二十人,太學生二百人”,參見魏徵等《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757頁。。國子寺初期隸屬于九寺之一的太常寺,設祭酒1人,屬官有主簿、錄事各1人。國子寺下設有國子學(博士5人、助教5人,學生有148人)、太學(博士5人、助教5人,學生有360人)、四門學(博士5人、助教5人,學生有360人)、書學(博士2人、助教2人,學生有40人)、算學(博士2人、助教2人,學生有80人),[5]777開皇十三年,隋文帝頒詔,令“國子寺罷隸太常,又改寺為學”[5]793,國子寺正式脫離太常寺,復名國子學,從此成為獨立的教育管理機構,大大提升了歷史教育的地位,對發(fā)展國家的教育事業(yè)具有重要的意義。
為了表示國家對官學的重視,隋文帝以及后來的隋煬帝曾多次率“百僚”到國子學進行“釋奠”(奠祭先圣先師的典禮),“嘗因釋奠,高祖親幸國子學,王公以下畢集。光升座講禮,啟發(fā)章門。已而諸儒生以次論難者十余人,皆當時碩學,光剖析疑滯,雖辭非俊辨,而理義弘贍,論者莫測其淺深,咸共推服,上嘉而勞焉”[5]1 717。從這段記載可以看出,隋文帝百官到國子學,太學博士馬光與諸儒辯論并“咸共推服”,隋文帝對其嘉獎。其實,每當那個時候,國子學往往都會舉行論講,主要是闡釋儒家經義,如經學大師劉焯曾“與左仆射楊素、吏部尚書牛弘、國子祭酒蘇威、國子祭酒元善、博士蕭該、何妥、太學博士房暉遠、崔崇德、晉王文學崔賾等于國子共論古今滯義,前賢所不通者。每升座,論難鋒起,皆不能屈,楊素等莫不服其精博”[5]1 718,“博士罄懸河之辯,侍中竭重席之奧,考正亡逸,研核異同,積滯群疑,渙然冰釋”[5]1 706,從中不難看出當時官學中學者們辯論的盛況,官學之興盛也由此可見一斑。然而,隋文帝晚年因“精華稍竭,不悅儒術,專尚刑名,執(zhí)政之徒,咸非篤好,暨仁壽間,遂廢天下之學唯存國子一所,弟子七十二人”[5]1 706-1 707,“太學、四門及州縣學并廢”[5]47,官學發(fā)展一度遇冷。
待隋煬帝即位后,“復開庠序,國子郡縣之學”[5]1 707,從中央到地方,“其國子等學,亦宜申明舊制,教習生徒,具為課試之法,以盡砥礪之道”[5]65。大業(yè)三年(607),隋煬帝將國子學改為國子監(jiān)(2)國子監(jiān)這個名稱自此一直沿用至1905年,雖然歷代國子監(jiān)下轄內容有所不同,但都是作為教育管理機構和最高學府存在,這也是隋朝歷史教育對后世產生重要影響的表現之一。,“依舊置祭酒,加置司業(yè)一人,從四品,丞三人,加為從六品。并置主簿、錄事各一人。國子學置博士,正五品,助教,從七品,員各一人。學生無常員。太學博士、助教各二人,學生五百人”[5]798-799。在隋煬帝時期,官學不僅得以恢復,而且還增加了人員,并且提高了這些人員的品級,可見當時國家對官學的重視程度。隋煬帝先后延聘有“二劉”之稱的經學大師劉焯、劉炫擔任國子和太學博士,劉焯被“論者以為數百年以來,博學通儒,無能出其右者”[5]1 719,“劉炫聰明博學,名亞于焯”[5]1 719。除了“二劉”之外,隋煬帝時期還曾聘南北大儒褚輝、顧彪、魯士達等為國子和太學博士。在中央官學的帶動下,隋煬帝時期州郡的地方官學也發(fā)展起來,“京邑達乎四方,皆啟黌校。齊、魯、趙、魏,學者尤多,負笈追師,不遠千里,講誦之聲,道路不絕”[5]1 706。據《隋書·儒林列傳》記載,當時“國子郡縣之學,盛于開皇之初。征辟儒生,遠近畢至,使相與講論得失于東都之下,納言定其差次,一以聞奏焉”[5]1 707??梢姡瑹o論是在中央還是地方,官學在隋朝兩位皇帝在位期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
從隋文帝的“勸學行禮”詔可知,隋代官學的教育內容以經學為主,如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官學中基本的經學教育典籍是“五經”,具有亦經亦史的性質,其中的《尚書》《春秋》是嚴格意義上的史學典籍,不但具有史料價值,更具有豐富的歷史思想。中國古代素有經史同源、經史一體的說法:司馬遷寫作《史記》“猶考信于六藝”[8]2 121,孔子所述《尚書》《詩經》《春秋》被隋代經學大師王通視為三史(詳見后文),劉知幾也把《尚書》《春秋》《左傳》等經視為史學之源流,宋代以后,“經史一體”“六經皆史”的觀點為越來越多的學者所接受。[2]7吳懷祺指出,“經是融化在史書中,因而經和史是一體,沒有截然分開”[9]14。也正是因為如此,李良玉認為,“從今天的視角考察古代的經學及經學教育,我們完全可以把它納入歷史教育的范疇,可以將其視為中國古代歷史教育的一個組成部分”[2]9,因為儒家經典“既能為人們提供系統(tǒng)的歷史知識,又能通過歷史觀念、歷史理論等思想內容的啟示而達到歷史認識的最終目標”[10]。如汪高鑫所言,隋朝從事官學教育的經學大師,對經學和史學都有很高的修養(yǎng),如經學大家“二劉”,少年時代就是好友,他們“同受《詩》于同郡劉軌思,受《左傳》于廣平郭懋富,問《禮》于阜城熊安生,皆不卒業(yè)而去。武強交津橋劉智海家素多墳籍,焯與炫就之讀書,向經十載,雖衣食不濟,晏如也”[5]1 718。劉焯著有《五經述議》,劉炫著有《五經正名》《春秋述議》《尚書述議》《毛詩述議》《孝經述議》等,對《春秋》學和《尚書》學多有貢獻,而且也成為他們在太學的授課教材。又如大儒元善,“通涉五經,尤明《左氏傳》”[5]1 707,開皇初年元善拜為內史侍郎,后任國子祭酒,“上嘗親臨釋奠,命善講《孝經》。于是敷陳義理,兼之以諷諫。上大悅曰:‘聞江陽之說,更起朕心’”[5]1 708,元善還精于《春秋》,于官學論講,“初發(fā)題,群儒畢集”[5]1 708。再如大儒辛彥之,曾經擔任隋朝國子祭酒,史稱其“博涉經史”[5]1 708-1 709,可見,官學教學中的經學教育包含著重要的歷史教育內容。
不過,隋代官學的經學教育起初面臨南北朝經學分立的問題。在南北朝時期,經學“從總體上看,北朝經學受漢末鄭玄之學影響較大,重視章句訓詁,而不尚玄談;而南朝經學不拘守一家,善談玄理,且還深受佛學的影響”[11],《隋書·儒林列傳》載:“大抵南人約簡,得其英華;北學深蕪,窮其枝葉”[5]1 706。然而,隋朝統(tǒng)一之后,經學的發(fā)展受到了政治變化的影響,正如清代學者皮錫瑞所說:“學術隨世運為轉移,亦不盡隨世運為轉移。隋平陳而天下統(tǒng)一,南北之學亦歸統(tǒng)一,此隨世運為轉移者也;天下統(tǒng)一,南并于北,而經學統(tǒng)一,北學反并于南,此不隨世運為轉移者也”[12]193。隋朝經學的統(tǒng)一主要是由南統(tǒng)北,恰好與隋朝政權由北統(tǒng)南相反,《隋書·經籍志》記載,隋朝經學主要盛行南學,如《周易》,有“梁、陳鄭玄、王弼二注,列于國學。齊代唯傳鄭義。至隋,王注盛行,鄭學浸微,今殆絕矣”[5]913;再如《尚書》,“梁、陳所講,有鄭、孔二家,齊代唯傳鄭義。至隋,孔、鄭并行,而鄭氏甚微”[5]915;又如《春秋》,“后學三傳通講,而《左氏》唯傳服義。至隋,杜氏盛行,服義及《公羊》《穀梁》浸微,今殆無師說”[5]933。
隋代官學的復興,也促進了文獻典籍的搜集與整理。開皇初年,秘書監(jiān)牛弘上表給隋文帝,先是力陳經史對國家治理的必要性,“經籍所興,由來尚矣……圣人所以弘宣教導,博通古今,揚于王庭,肆于時夏。故堯稱至圣,猶考古道而言,舜其大智,尚觀古人之象?!吨芄佟?,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及四方之志。武王問黃帝、顓頊之道,太公曰:‘在《丹書》?!侵辗鶜v,有國有家者,曷嘗不以《詩》《書》而為教,因禮樂而成功也”[5]1 298,然后歷數典籍“自仲尼已后,迄于當今,年逾千載,數遭五厄”[5]1 299,今隋王朝“大弘文教,納俗升平,而天下圖書尚有遺逸。非所以仰協(xié)圣情,流訓無窮者也。臣史籍是司,寢興懷懼。昔陸賈奏漢祖云‘天下不可馬上治之’,故知經邦立政,在于典謨矣”[5]1 300。牛弘在這份表章中不僅充分表達了文獻典籍對于治國安邦和教育的重要性及文獻典籍所遭受的劫難,并且以此言明搜集整理文獻典籍的必要性和迫切性,進而“牛弘奏請購求天下遺逸之書”[5]1 720。牛弘的建議得到了隋文帝的采納,“于是下詔,獻書一卷,赍縑一匹。一二年間,篇籍稍備”[5]1 300。至公元589年,隋朝平陳完成大一統(tǒng)之時,天下“經籍漸備”[5]908,圖書搜集工作已基本完成。
然而,搜集來的圖書卻品相不一,參差不齊,“檢其所得,多太建時書,紙墨不精,書亦拙惡”[5]908,這就亟須對搜集來的文獻進行整理,隋朝開展了第一次大規(guī)模文獻整理活動,“于是總集編次,存為古本。召天下工書之士,京兆韋霈、南陽杜頵等,于秘書內補續(xù)殘缺,為正副二本,藏于宮中,其余以實秘書內、外之閣,凡三萬余卷”[5]908。隋煬帝即位后,隋王朝又進行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文獻整理活動。據《文獻通考》載:“初,西京嘉則殿有書三十七萬卷,帝命秘書監(jiān)柳顧言等詮次,除其復重猥雜,得正御本三萬七千余卷,納于東都修文殿。”[13]5 200這次文獻整理活動更為細致,“秘閣之書,限寫五十副本,分為三品:上品紅瑠軸,中品紺瑠軸,下品漆軸。于東都文殿東西廂構屋以貯之,東屋藏甲乙,西屋藏丙丁……又于內道場集道、佛經,別撰目錄”[5]908??梢哉f,隋朝開展的兩次大規(guī)模文獻整理活動,對于“千載”中“數遭五厄”的古代典籍而言,無疑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也為隋朝史學研究與歷史教育的發(fā)展奠定了文獻基礎。
相對于官學而言,中國古代私學屬于民間教育形式,自春秋后期興起以來,一直是官學教育的重要補充,魏晉南北朝時期由于門閥勢力的壯大私學甚至蓋過了官學的發(fā)展。隋代興學,不僅恢復了官學的地位,私學在前代發(fā)展的基礎上也獲得長足發(fā)展,極大地拓展了隋代歷史教育的范圍。
家學教育源遠流長,是中國古代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家學傳授是隋代私學教育的重要形式之一。從《隋書》記載可知,當時的一些大儒或官員都曾經接受過良好的家學教育。向隋文帝建議“建學制禮”的柳昂,就曾經接受過良好的家學教育,而其中必包含以經學內容為主的歷史教育。其父柳敏,“有高名,好禮篤學,治家如官”[5]1 276,柳昂之所以“有器識,干局過人”[5]1 276,應當與其父柳敏的家教分不開。又如隋代名臣許善心,9歲喪父而孤,其母范氏出身士族且“博學有高節(jié)”,非常重視對許善心的教育,史稱其“幼聰明,有思理,所聞輒能誦記,多聞默識,為當世所稱。家有舊書萬余卷,皆遍通涉。十五解屬文,箋上父友徐陵,陵大奇之,謂人曰:‘才調極高,此神童也’”[5]1 424。許善心的成功自然與其母的嚴格教育分不開。在隋代,家族其他成員也會參與到教育中來,如房彥謙“早孤,不識父,為母兄所鞠養(yǎng)”,長兄房彥詢“親教讀書”,房彥謙到7歲時,已能“誦數萬言,為宗黨所異”,房彥謙在家學基礎上,又“受學于博士尹琳,手不釋卷,遂通涉五經”。[5]1 561可見,家學教育為弟子學業(yè)進一步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隋代私學教育的另一種重要形式,即名師講授。在隋朝聚徒講學的學者中,既有專門私人授徒講學者,也有官學教員在官學教學之余私授生徒者。在《隋書·儒林列傳》中,傳主幾乎都有私人講學的記錄,比如,擔任過國子祭酒的何妥,“時有負笈游學者,妥皆為講說教授之”[5]1 715;國子助教包愷,精于《史記》《漢書》,“聚徒教授,著錄者數千人”[5]1 216;國子博士房暉遠,治“春秋三傳”,“恒以教授為務。遠方負笈而從者,動以千計”[5]1 716;太學博士馬光,治《三禮》,“初,教授瀛、博間,門徒千數,至是多負笈從入長安”[5]1 718;“二劉”中的劉焯,被貶為平民后“優(yōu)游鄉(xiāng)里,專以教授著述為務,孜孜不倦”[5]1 718;“二劉”中的劉炫,被“門人謚曰宣德先生”[5]1 723,“于時群盜蜂起,谷食踴貴,經籍道息,教授不行”而“門徒雨散”[5]1 722,從這些記載可以推知劉炫在家授業(yè),且門徒眾多;王孝籍遍治五經,“后歸鄉(xiāng)里,以教授為業(yè)”[5]1 726。隋煬帝時期的銀青光祿大夫、御史大夫張衡,早年為太學生,學成后又到南方經學大師沈重門下“受《三禮》,略究大旨”[5]1 391。隋代大儒王通,在家鄉(xiāng)白牛溪聚徒講學,《舊唐書·文苑列傳·王勃列傳》記曰:“祖通,隋蜀郡司戶書佐。大業(yè)末,棄官歸,以著書講學為業(yè)”[14]5 004。據其弟王績《游北山賦》“自注”所言,王通聚徒講學規(guī)模很大,“門人常以百數,唯河南董恒、南陽程元、中山賈瓊、河東薛收、太山姚義、太原溫彥博、京兆杜淹等十余人為俊穎。而以姚義慷慨,同儕方之仲由;薛收理識,方之莊周”[15]1 318,《新唐書·隱逸列傳·王績列傳》也說:“兄通,隋末大儒也,聚徒河、汾間,仿古作《六經》,又為《中說》以擬《論語》,不為諸儒稱道,故書不顯,惟《中說》獨傳”[16]5 594。王通弟子眾多,往來受業(yè)者達千余人,培養(yǎng)了一大批貫通古今的人才,其中有不少人在唐初政治中發(fā)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如《隋書》修撰者魏徵、名相房玄齡等。李密在起兵反隋兵敗后,變更姓名“聚徒教授”[5]1 626。由此可見,隋朝名師講學不但非常普遍,而且規(guī)模和影響很大,促進了私學歷史教育的繁榮。
與官學類似,隋代的私學教育內容也是以經學為主,不僅其教學內容蘊含著歷史教育,而且從事私學教育的人博涉經史,具有豐富的歷史知識。在王通的私學教育中,歷史教育是其中非常重要的內容。王通曾“依《春秋》體例,自獲麟后,歷秦、漢至于后魏,著紀年之書,謂之《元經》。又依《孔子家語》、揚雄《法言》例,為客主對答之說,號曰《中說》。皆為儒士所稱”[14]5 004。從《舊唐書》的記述可知,王通的《元經》是一部仿效《春秋》而作的編年體史書,《中說》則是仿效《孔子家語》《法言》體例而作,以講授形式保存下王通講課的主要內容,包括王道、天地、事君、周公、問易、禮樂、述史、魏相、立命和關朗諸篇,內容廣泛,其中也有“述史”的內容。其弟王績在《游北山賦》的“自注”中說:“吾兄通,字仲淹,生于隋末,守道不仕,大業(yè)中隱于此溪,續(xù)孔子《六經》近百余卷?!盵15]1 317然而,王通所續(xù)《六經》,除《元經》今存外,其余五代時已經全部失傳。[17]對于續(xù)《六經》的撰述旨趣,《中說》中有所交代,其曰:“吾續(xù)《書》以存漢晉之實,續(xù)《詩》以辨六代之俗,修《元經》以斷南北之疑,贊《易》道以申先師之旨,正《禮》《樂》以旌后王之失,如此而已矣”[18]165-166。他旨在告訴人們:要結合當時社會、思想和學術,將春秋戰(zhàn)國之后社會各方面的變化都反映到所續(xù)《六經》中去。從這個解說可知,王通續(xù)《六經》之作,包含了大量歷史內容。在王通的歷史教育思想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提出了“三經亦史”的經史觀。王通說:
昔圣人述史三焉:其述《書》也,帝王之制備矣,故索焉而皆獲;其制《詩》也,興衰之由顯,故究焉而皆得;其述《春秋》也,邪正之跡明,故考焉而皆當。此三者,同出于史而不可雜也,故圣人分焉。[18]8-9
在王通看來,《尚書》《詩經》《春秋》分別是“備帝王之制”“顯興衰之由”和“明邪正之跡”的,它們“同出于史”,即所謂“三經亦史”,它對明清“六經皆史”的提出具有一定的啟發(fā)作用。
“包舉一代”[19]54的《漢書》,以“宣漢”為旨趣的正統(tǒng)主義思想符合隋朝極欲樹立正統(tǒng)的政治需求,《漢書》宣揚的“漢承堯運”和五德終始說,成為正統(tǒng)史學的代表作,這樣的政治需要與《漢書》學的學術研究相結合,共同促成了隋朝繁榮一時的《漢書》學研究,《漢書》學也成為隋代的國學??梢哉f,《漢書》學的興盛成為隋代私學歷史教育中的一個突出現象,頗為引人注目。隋代《漢書》的傳習,主要以師徒相授方式為主,屬于私學歷史教育范圍。《漢書》學大家往往學有師承,并傳授其學于門生弟子,這與唐宋時期將《漢書》納入官學課程不同,章學誠對于《漢書》學的傳授概況作如是說:
班固《漢書》,自固卒后,一時學者,未能通曉。馬融乃伏閣下,從其女弟受業(yè),然后其學始顯。夫馬、班之書,今人見之悉矣,而當日傳之必以其人,受讀必有所自者,古人專門之學,必有法外傳心,筆削之功所不及,則口授其徒,而相與傳習其業(yè),以垂永久也。遷書自裴骃為注,固書自應劭作解,其后為之注者,猶若千家,則皆闡其家學者也。[19]237
具體來講,從對《漢書》的歷代闡釋來講,“始自漢末,迄乎陳世,為其注解者凡二十五家,至于專門受業(yè),遂與《五經》相亞”[7]242。縱觀有隋一代,隋文帝時期主要的《漢書》學學者劉臻、姚察,隋煬帝時期則以蕭該、包愷為代表。劉臻“精于《兩漢書》,時人稱為漢圣”[5]1 731,“沛國劉臻竊于公館訪《漢書》疑事十余條,并為剖析,皆有經據。臻謂所親曰:‘名下定無虛士’。”[20]349他的學生楊汪“專精《左氏傳》,通《三禮》。解褐周冀王侍讀,王甚重之,每曰:‘楊侍讀德業(yè)優(yōu)深,孤之穆生也?!浜髥枴抖Y》于沈重,受《漢書》于劉臻,二人推許之曰:‘吾弗如也?!墒侵?,累遷夏官府都上士”[5]1 393。姚察不僅是南朝梁、陳史大家,對《漢書》也頗為精通。蕭該“性篤學,《詩》《書》《春秋》《禮記》并通大義,尤精《漢書》,甚為貴游所禮。開皇初,賜爵山陰縣公,拜國子博士。奉詔書與妥正定經史,然各執(zhí)所見,遞相是非,久而不能就,上譴而罷之。該后撰《漢書》及《文選》音義,咸為當時所貴”[5]1 715。唐代大畫家閻立本之父閻毗“受《漢書》于蕭該,略通大旨”[5]1 594。包愷“又從王仲通受《史記》《漢書》,尤稱精究。大業(yè)中,為國子助教。于時《漢書》學者,以蕭、包二人為宗匠。聚徒教授,著錄者數千人,卒,門人為起墳立碣焉”[5]1 716。李密“師事國子助教包愷,受《史記》《漢書》,勵精忘倦,愷門徒皆出其下”[5]1 624?!稘h書》學的興盛,促進了《漢書》學的深化和繁榮,也極大地推動了隋代私學歷史教育的興盛。
盡管隋朝國運短祚,然而隋代的歷史教育對繼之而起的唐代歷史教育尤其是唐初的歷史教育產生了十分重要的影響,大致說來,主要有如下3點:
首先,唐朝史館修史制度的最終確定,與隋代倡導官修史書、禁絕私修國史的修史政策有密切關系。據《唐會要》卷63《史官上》記載:“武德初,因隋舊制,隸秘書省著作局(3)隋朝著作曹,唐武德四年(621)改為著作局,隸屬秘書省掌史職。。貞觀三年閏十二月,移史館于門下省北,宰相監(jiān)修,自是著作局始罷次職”[6]1 285。唐朝初年,著作局(曹)作為修史機構,一直存在于隋朝至唐貞觀三年(629)以前。唐朝史館修史制度的確立,從本質上說,也是利用國家政權的力量來爭奪與掌控史權,以維護大一統(tǒng)政治。
其次,隋代歷史教育為唐初官修史書的輝煌儲備人才,這是因為隋朝短命,初唐那些修史者很多都是在隋代接受教育長大?!读簳贰蛾悤返闹餍拚咭λ剂窃谄涓敢Σ臁读菏贰贰蛾愂贰纷龅幕A上完成的。姚察早在南陳時期,就開始在顧野王、傅縡、陸瓊等人相繼撰寫的《陳史》基礎上“就加修改,初有條貫”[7]331。入隋后,隋文帝向其求梁、陳國史,“察具以所成每篇續(xù)奏,而依違荏苒,竟未絕筆”[7]331,也就是說,梁、陳二史姚察只是“未竟”。據《陳書》記載:“開皇九年,詔授秘書丞,別敕成梁、陳二代史”[20]352,“梁、陳二史本多是察之所撰,其中序論及紀、傳有所闕者,臨亡之時,仍以體例誡約子思廉,博訪撰續(xù),思廉泣涕奉行”[20]354。可見,姚思廉的《梁書》《陳書》屬于家學傳承,顯然也是續(xù)作而成,他們的歷史編纂成就成為唐初以史為鑒歷史教育思潮的重要成果。唐代《北齊書》的纂修成功,是以隋朝李德林的《齊史》撰述為基礎的,領修李百藥乃李德林之子,深受其父李德林撰述《齊史》的影響。據《史通》記載,李德林是齊內史令,曾在齊時就“欲修國史,創(chuàng)紀傳書二十七卷”[7]342。入隋之后,李德林又奉詔增補該書,“增多齊書三十八篇,上送官,藏之秘府”[7]342。唐貞觀年間李百藥主修《北齊書》,即是“仍其舊錄,雜采它書,演為五十卷”[7]342。令狐德棻主修的《周書》,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隋代秘書監(jiān)牛弘《周紀》的影響。劉知幾在《史通》中認為,《周書》是在柳虬撰齊史、牛弘作《周紀》之后,由令狐德棻、岑文本“共加修輯”[7]342而成,顯然是受到后者的影響。如前文所述,《隋書》的主要編著者魏徵曾師于隋末經學大師王通。
第三,隋代的經學研究成果也深深影響著唐代。隋代“二劉”劉焯和劉炫最具代表性,他們的“五經”學成就對于唐初群經正義產生了重要影響,清代皮錫瑞在《經學歷史》中評價說:“隋之二劉,冠冕一代。唐人作疏,《詩》《書》皆本二劉”[12]196??追f達也十分肯定“二劉”對唐代經學的影響。他在《毛詩正義序》中評價道:“近代為義疏者,有全緩、何胤、舒瑗、劉軌思、劉丑、劉焯、劉炫等。然焯、炫并聰穎特達,文而又儒。擢秀干于一時,騁絕轡于千里;固諸儒之所揖讓,日下之所無雙。于其所作疏內,特為殊絕。今奉敕刪定,故據以為本”[21]261;他在《尚書正義·序》中也說:“其為正義者,蔡大寶、巢猗、費甝、顧彪、劉焯、劉炫等。其諸公旨趣。或多因循;帖釋注文,義皆淺略。惟劉焯、劉炫最為詳雅……今奉明敕,考定是非;謹罄庸愚,竭所聞見”[22]110?!岸ⅰ钡摹拔褰洝睂W對于唐朝《五經正義》的纂成,一方面直接影響唐初的經學總結,另一方面,唐代《五經正義》的頒行,成為科舉考試與學校經史教育的范本,對于有唐一代的經史教育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綜上所述,隋代的歷史教育,既有對前朝的繼承,更有突破和發(fā)展,也對唐代歷史教育產生了重要影響。從某種程度而言,唐朝歷史教育所取得的成就與隋朝歷史教育的影響是分不開的,由此可見,隋代歷史教育是中國古代歷史教育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不僅承上啟下,而且還具有繼往開來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