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藥材精怪故事的敘事研究

蘇 筱

（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北京 100084）

引言

我國古代“怪可食”和“仙草益壽”的文化觀念，可以追溯至先秦時期。唐代以來，以人參、茯苓、枸杞為代表的珍稀藥材開始以精怪的形象登場，常化作小兒、老人或犬的形態(tài)，人們食用這些精怪后可以延年益壽，甚至飛升成仙。通過對傳世典籍中的藥材成精故事加以考察，我們可以總結提煉出“人食怪而升仙”的有序晉升的敘事規(guī)則，從而進一步探究先民們對于觀念世界中人與精怪共存關系的認知和理解。

一、“怪可食”與“仙草益壽”的文化淵源

在傳世典籍中，關于某種怪物如何烹飪、食用后產生何種功效的記載廣泛流傳。古人對于這些珍稀食材的熱忱，未免讓今人拍案稱奇。怪物的食用方法至關重要，連食用的部位和配菜也被準確記錄為“食譜”。就文化淵源而言，“怪可食”與“仙草益壽”兩種文化觀念共同為“人食怪而升仙”的敘事模式奠定了思想基礎。

（一）“怪可食”的文化觀念

關于人食用怪物的記錄，最早見于《山海經》。例如，人食用九尾狐可以規(guī)避邪氣，“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1]17；人食用虎蛟可以消除癰腫和痔瘡，“其狀魚身而蛇尾，其音如鴛鴦，食者不腫，可以已痔”[1]77；人食用狌狌則可增強體力，使自身行動得更快，“其狀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1]1。徐銘堃總結了《山海經》中四十五種被人類食用的怪物，并歸類為“食之擁有特異功能的、食之可以治病的、食之治療精神的”[2]三種類型。有些怪物兇悍噬人，卻也被人類列入“珍稀食譜”，大多還附帶治療疾病、強健體魄的神奇功效。

托名漢代的《海內十洲記》中，有關于食用風生獸的記載。風生獸的能力非凡，無懼火燒，刀斧不侵。“以鐵鎚鍛其頭，數(shù)十下乃死，而張口向風，須臾復活。以石上菖蒲塞其鼻，即死。取其腦和菊花服之，盡十斤，得壽五百年。”[3]106人們用鐵錘可以將其捶打致死，但只要它張口向風，不一會兒就會復活。唯有將菖蒲塞進它的鼻子，它才會真的死亡。人若取它的腦與菊花同服十斤，即可延壽五百歲。根據(jù)這段記錄，食用風生獸須遵循一套完整詳細的“料理指南”，風生獸的腦需與菊花配合服用，才能達到增加壽命的效果。

此外，人類為了食用怪物，還想出了“以怪制怪”的智謀。以宋代《太平廣記》引《異苑》的“桑樹煮龜”故事為例，三國時期，一只龜精被人捕獲進獻給吳王。夜里，桑樹精勸龜精想辦法逃脫，但龜精不聽勸告，并自負稱：“雖盡南山之樵，不能潰我。”[4]3855后來大臣諸葛恪提議用老桑樹作薪，龜精終被煮爛。這則故事解釋了為何烹煮烏龜多以桑木為柴的民間知識，也體現(xiàn)了古人制服怪物的民間智慧。

（二）“仙草益壽”的敘事傳統(tǒng)

除了食用怪物觀念以外，人類食用“仙草”的故事也屢見不鮮。在此類故事中，仙草或藥材尚未成精，但已具備治療疾病、延年益壽，甚至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從敘事傳統(tǒng)的角度，可將其視為藥材成精故事的前身。

《海內十洲記》中有關于東海祖洲“不死草”的記載?！按瞬菔菛|海祖洲上，有不死之草，生瓊田中，或名為養(yǎng)神芝。其葉似菰苗，叢生，一株可活一人?！盵3]105后文借鬼谷先生之口，言明此草名為“養(yǎng)神芝”，一株可以救活一個人。而秦始皇派出的規(guī)模浩蕩的求仙隊伍，正是入海尋找此仙草?；钊耸秤么讼刹菘梢蚤L生不老，死人以其敷面可起死回生，當真是包治百病的“萬能仙草”了。

唐代的《宣室志》中，記載了一則關于“地下肉芝”的故事。故事中描述的“肉芝”與傳說中的太歲外形甚為相似，食用后能夠使人恢復青春，同龜鶴一般長壽，對于修仙也大有裨益。故事的主人公蕭逸人曾經有過修仙的經歷，后棄仙從商，機緣巧合下獲得此物。蕭逸人推測此物為在太歲頭上動土產生的不祥之物，若將其吃掉則或許可以免除災禍，于是將其烹飪，發(fā)覺味道十分鮮美。令人意外的是，蕭逸人的身體逐漸恢復了健康，容貌也愈發(fā)年輕。通過一名過路的道士之口，言明此物為“靈芝”?！百R曰：‘先生之壽，可與龜鶴齊矣。然不宜居塵俗間，當退居山林，棄人事，神仙可致矣?！萑讼捕鴱钠湔Z，遂去，竟不知所在?！盵5]58蕭逸人也退居山林，踏上修仙之路?！短綇V記》亦收錄此故事，載于第四百一十三卷的“地下肉芝”[4]3362篇，可視之為異文。

唐代李翱所著《何首烏錄》，講述了藥材何首烏使人多子、延年益壽的故事。唐憲宗時期，愛好養(yǎng)生之術的僧人文象在前往茅山進香的路上，于華陽洞口遇到一位老人，老人向他講述了關于何首烏的神奇功效。順州南河縣有一人名為何首烏，本名田兒，天生不具備生育能力。因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種藤蔓，治好了舊疾并繁育了后代。這種藥材名為“交藤”，又名野苗、交莖、夜合、地精、桃柳藤，具有長筋益精、使人多子的功效，人服下后可以活到一百六十歲。同時，這種藥材有特定的采集方法和服用方式，比如應當在偶數(shù)日服食、配合發(fā)汗、忌豬羊肉血等。老人講述完之后，便辭別離去?！罢銝|知院殿中孟侍御識何首烏，嘗餌其藥，言其功如所傳。出賓州牛頭山，苗如萆薢蔓生，根如杯拳，削去側皮，生啖之，南人因呼為何首烏焉。”[6]6444浙東孟侍御驗證過此藥的功效，并對其多加稱贊。南邊的人則將某種類似的藤蔓稱為“何首烏”，削皮生吃其根部，而這種食用根部的做法則延續(xù)至今。

宋代王辟之的《澠水燕談錄》中，有關于長松可治療風疾、解諸蟲之毒的記錄。故事的主人公釋普明在晚年出游時突發(fā)風疾，幸得一位神秘人指點?！伴L松生古松下，取根餌之。皮色如薺苨，長三五寸，味微苦，類人參。清香可愛，無毒，服之益人，兼解諸蟲毒?！盵7]63長松這種藥材生在古松之下，其根部形似人參，有解蟲毒之功效。唐代僧人慧祥撰寫的《古清涼傳》①《古清涼傳》：唐代沙門慧祥撰寫的關于五臺山的志書共二卷，與宋代妙濟大師延一重編的《廣清涼傳》三卷，無盡居士張商英記述的《續(xù)清涼傳》二卷合稱“清涼三傳”。也有相關記載。

該算法基于塊區(qū)域對紙張缺陷進行檢測，理論運行時間約為P×Q×4/f，其中f為電路的運行頻率，P×Q為分塊的數(shù)量。算法的運行時間僅僅取決于幀圖像分塊的數(shù)量，且其運行時間遠遠小于普通的基于像素標記的算法運行時間。為了評估該算法的運行速度性能，選取了文獻中的算法和本算法進行了多次實驗測試，不同算法的運行對比數(shù)據(jù)如表2所示。其中文獻[6]、文獻[18]以及本算法均采用FPGA硬件平臺實現(xiàn)驗證測試，硬件運行頻率為100 MHz；文獻[13]中的基于兩次掃描的連通域標記算法在Inteli3@2.30 GHz，4 GB運存，Win10平臺下采用Matlab編程實現(xiàn)。

宋代許鉉的《稽神錄》中有關于“食黃精婢”的記載。臨川一位婢女因不堪主人的毒打而逃入山中，走投無路之際將黃精當作野草充饑。后覺渾身輕盈，不再饑餓，竟能心念一動，飄然而飛。后來主人前來捉她，并稱：“此婢也，安有仙骨？不過得靈藥餌之爾！試以盛饌，多其五味，令甚香美，致其往來之路，觀其食否。”[8]109婢女吃下凡間美食之后，機緣已失，果然失去飛行能力，重回凡人之體，而黃精也遍尋不得。黃精即野山姜，具有使人不饑、輕健的功效?！短綇V記》亦收錄此文，載于第四百一十四卷“食黃精”[4]3378篇。

可見，所謂“仙草”即世間罕見的神奇藥材，或可以用于治療人的疑難雜癥，或具有使人永葆青春長壽從而接近神仙之軀的功效。從流傳情況上來看，以唐宋時期的仙草益壽故事數(shù)量居多。故事中往往有一位世外高人出現(xiàn)，或告知仙草的特征與功效讓主人公去尋找，或在主人公吃下仙草而不知其為何物時現(xiàn)身，詳細解釋仙草的名字與由來。如此一來，與仙草益壽有關的藥材故事，就與“求仙問道”的旨趣聯(lián)系起來。

二、藥材成精故事流變考

在仙草益壽故事的基礎上，珍稀藥材開始以精怪的面貌出現(xiàn)，或化為童子、老人的人形，或化為犬形。通過對傳世典籍進行鉤沉，可以發(fā)現(xiàn)自唐代以后，關于人食用藥材精怪而成仙的故事廣為流傳，至清代仍多有記載。其中，以人參、茯苓、枸杞這三種藥材最具代表性。

（一）“人參精化人形”的故事

在魏晉時期的《吳普本草》中，人參還只是“根有頭足手，面目如人”[9]707的奇特植物而已。而在南朝劉敬叔的《異苑》中，人參不僅形狀似人，還能作兒啼聲，呈現(xiàn)出了從植物向精怪發(fā)展過渡的趨勢?！短接[》引《異苑》載：“人參，一名‘土精’，生上黨者佳。人形皆具，能作兒啼。昔有人掘之，始下數(shù)鏵，便聞土中呻聲，尋音而取，果得一頭，長二尺鏵①鏵：疑為抄錄時誤增一字，應作“長二尺許”。許，四體畢備，而發(fā)有損缺處?！盵9]707人參又名“土精”，被人挖掘而受到損傷后會發(fā)出呻吟之聲。人們可以通過聽聲辨位的方法來確定人參的具體方位。雖然這段記載中的人參尚不能化作人形，但已可以發(fā)出人聲。這說明在人參成精的轉化過程中，“發(fā)聲”早于“化形”。而這種“聲早于形”的過渡階段，可以視作人參成精的“初級形態(tài)”。

類似的“發(fā)聲”故事，也見于唐人筆下。唐代竇維鋈的《廣五行記》②《廣五行記》：即《廣古今五行記》，唐初竇維鋈在隋代蕭吉《五行記》的基礎上擴充寫成的兆應之書。全書共三十卷，現(xiàn)僅存佚文178 條。中，記錄了一戶人家受人參的呼聲所困擾的故事?！八逦牡蹠r，上黨有人宅后，每夜聞人呼聲，求之不得。去宅一里，但一人參枝苗。掘之，入地五尺得人參，一如人體狀。去之后，呼聲遂絕?！盵9]707這則故事中的人參形象繼承了《異苑》所載近似人形、可發(fā)人聲的特征，只不過其聲音由“小兒啼哭”變?yōu)榱恕叭撕袈暋?，依舊是人參成精的“初級形態(tài)”。有趣的是，如果說《異苑》中人參因被人誤傷而“被動”發(fā)聲，那么《廣五行記》中人參則是“主動”發(fā)出呼聲擾人休憩，呈現(xiàn)出向“精怪作祟”故事發(fā)展的趨勢。

在唐代《宣室志》第五卷的“人參增智”篇中，人參以“褐衣老人”的形象登場，完成了人參成精的“化形”階段。在這則故事中，人參精化為一個身著褐色衣服的老人，其面目與本體十分相似。褐衣老人主動登門與趙生交談，被書生的執(zhí)著所感動，愿意幫助書生增長智慧，并告知其于山西椴樹下尋得自己本體的方法?！拔嶙又救ど鯃?。老夫雖無所能，誠有補于郎君，幸一謁我耳。”[5]65人參精不僅沒有對趙生進行惡作劇，反而迸發(fā)了舍己為人的獻身精神。趙生食用人參后，悟性頓開，順利考取了功名。對趙生而言，他并未祈求仙緣或尋覓捷徑，而是以堅韌的心性和真誠的態(tài)度感動了人參精，從而有了這番奇遇。后文借助趙生之口，又言明人參成精后具有治愈各種疾病的功效。此文亦收錄于《太平廣記》，載第四百一十七卷的“趙生”[4]3398篇。

凡人與藥材精怪的邂逅，堪稱“奇遇”。有人因此而獲得仙緣，也有人失之交臂。五代時期杜光庭的《神仙感遇傳》中，記載了一則眾人因誤解而錯失“升仙之宴”的故事?！熬S楊十友”是一群家境殷實、志趣相投的朋友，他們性格本分，對于求仙問道頗有興趣。因生性善良，寬容招待了一個混入宴會的衣著破爛的老人，他們受到老人邀請赴宴。這宴會的場所實在簡陋，一處搖搖欲墜的茅屋，幾個臟兮兮的乞丐擔當侍者。千歲人參精以“菜肴”的形象登場，其形狀如十幾歲的童子，耳目手足已經爛熟掉落，十分駭人。“久而視之，乃是蒸一童兒?？墒當?shù)歲，已糜爛矣。耳目手足，半已墮落。叟揖讓勸勉，使眾就食。眾深嫌之，多托以飫飽，亦有忿恚逃去，都無肯食者?！盵4]329在場的眾人竟然無一人敢動筷，唯有老人自己吃得津津有味，還將余下的贈予乞丐們。乞丐們將人參精分食干凈后，老人才告知眾人真相，升仙而去。眾人因為誤解而錯失仙緣，悔恨萬分，卻再也無法尋到老人的蹤跡。此故事是“食用人參精成仙”的代表性文本，充滿了道教的玄趣，如：仙緣不可提前說破；升仙之宴偏偏設在最為簡陋之處；追求仙緣的維楊十友因誤會錯失機遇，而懵懂無知的乞丐卻意外飛升成仙。

北宋徐鉉《稽神錄》第五卷中，記載了一則陳道士以千歲人參精、枸杞精為菜肴宴請客人的故事。這也是一個典型的“善人錯失仙緣”故事，且主人公的身份明確交代為陳姓道士。梅氏樂善好施，平日里厚待道士，因而受到陳道士的齋宴邀請。陳道士家中華潔明凈，頗有仙風。這次升仙宴會的菜肴是“蒸嬰兒”和“蒸犬子”，依次端上，可以說提供了“兩次機會”。但梅氏皆因懼怕而不肯食，兩次錯失仙緣。陳道士卻如同早有預料一般，將象征世俗財富的金碗贈予梅氏表達感謝之情，并言：“子善人也，然不得仙。千歲人參枸杞，皆不肯食，乃分也。”[8]83此文亦收錄于《太平廣記》中，載于第五十一卷的“陳師”[4]317-318篇。

有時食用人參精未必能夠升仙，但可以使人獲得長壽。南宋洪邁《夷堅志》的“青城老澤”篇，記錄了青城縣附近長壽老人村的故事。此故事發(fā)生的地點為青城縣附近的老澤，而青城山為著名的道教名山，體現(xiàn)了這則故事與道教之間的關聯(lián)。老澤地區(qū)的居民十分長壽，重視養(yǎng)生且不食鹽酪，大多年過百歲。主人公關壽卿與友人在月色中穿過一片牡丹花海進入老澤，頗有一種“世外桃源”的代入感。民家的老人熱情好客，端出一道“如小兒狀”的蒸食，即“松根下人參也”[10]392。與前文幾個故事的模式相近，在座諸位不敢動筷，而老人也并不說破這道“菜肴”的真面目，只等菜肴吃盡后表達遺憾和惋惜。老澤的數(shù)百位居民，皆是鶴發(fā)白眉的老人形貌，沒有年輕人的模樣。這顯然是由于當?shù)鼐用袷秤眯耗拥娜藚⒕?，獲得了常人無法比擬的壽命。

明代謝肇淛撰寫的《五雜組》中，記載了兩則千年人參與枸杞的故事。兩則故事重申了千年人參精化人形、枸杞精化狗形的觀念，并言明其常在半夜現(xiàn)身?！扒耆藚?，根作人形，千年枸杞，根作狗形。中夜時出游戲，烹而食之，能成地仙。然二物固難遇，亦難識也?！盵11]203其一，是道士師徒二人抓獲人參精，而唯有徒弟一人飛升的故事。故事中的人參精化為“小嬰兒”的模樣在井邊嬉戲，被徒弟抓住后現(xiàn)出原形，變?yōu)橐粯涓鶢畹臇|西。道士師父燒火烹人參精后下山化米，不料回程路上遇到洪水阻攔，結果徒弟因饑餓將人參吃掉而飛升成仙了。識破人參精、將其燒火烹煮的人是道士師父，但偏偏道士師父無法得償所愿。其二，是維揚老叟以人參精和枸杞精宴請賓客的故事，其內容與《神仙感遇傳》所載基本一致。這兩則故事中，道士師父能夠辨識人參精而無法及時趕回，賓客們遇到如此珍饈卻因不能識別而不敢動筷，結果都無緣登仙。反而是道士的徒弟和那些幫忙的乞丐們，本并非有意食之，卻得仙緣而成功飛升，這體現(xiàn)出了仙緣有定數(shù)，需“無意而得之”的觀點。

類似的情節(jié)，在清代慵訥居士的《咫聞錄》中亦有記載。故事中的邱道士求仙目標明確，為了抓獲人參精而駐守宜良山三十年。人參精化為兩個小孩，在山門外游戲。邱道士為了引誘其入殿內，贈予其甘果，耐心等待時機，終于以桃子為餌成功抓獲了其中之一。在烹煮人參精的過程中，邱道士上山尋找相配的草藥，命令徒弟看著火候。鍋中的人參精發(fā)出小孩子的嚎叫聲，被徒弟意外放出。道士歸來發(fā)現(xiàn)三十年的等待落空，大失所望，又言人參精的衣服也可增加壽命，泡過的水喝下可保一生無病。然而衣服不見蹤影，水也被狗飲盡。這一系列的變故，堪稱邱道士成仙愿望的“三次落空”。后來那狗兒生出柔順細潤的黑毛，成仙而去。故事末尾為點睛之筆，闡明了“清凈無欲之心可以得道，貪婪嗜欲之人無緣升仙”的觀念?！胺踩酥上梢玻仄渖砭叩拦?，加以正心修煉，乃能成仙?！蝗缛臒o嗜欲，而得食此參也；從知心有嗜欲，即非清凈，其何能得道而妄思升仙耶？”[12]29-30

求仙過于急切，往往功敗垂成。清代《山西志輯要》中記載了一則關于“侯神仙”的故事，與《咫聞錄》所述較為相近。故事中的人參精化為“異童”的形象，與徒弟在水邊嬉戲?！耙娨划愅m與戲。授以鐵針紅線，令簪童頂。侯如命，童入葡萄架下，乃掘地獲人參，形如童?！盵13]463師徒二人抓獲人參精后，師父因事外出，而留守的徒弟偷吃了鍋中的人參，并將汁水喂了狗。在這則故事中，貪心的師父同樣一無所獲，而徒弟和狗都得道飛升了。有趣的是，故事中提到了“以鐵針和紅線簪童頂”的捕獲人參精的辦法，與民間流傳的人參精入土亂竄、須以紅繩于頭上系小辮的說法基本相符。

總體而言，人參精化人形的方式有兩種：一是化為老人；二是化為小兒或童子。其中，又以化為小孩的形貌居多。究其原因，可能與人參藥材本身的形狀特征有關。其一，年歲較長的野山參形似老人，其根須較長，外皮為黃褐色，橫紋細密且深。其根部長長的根須，與老人的胡子相像；其褐色的表皮布滿細密的橫紋，仿佛老人的皺紋一般；其延年益壽的功效，也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長壽老人的形象。其二，有的人參品種形似小兒，色白而嫩脆，肥厚有肉感，表皮的橫紋也相對淺而少。白嫩而有肉感，與小孩子的形態(tài)十分接近；其使人長生不老、青春永駐的神奇功效，也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正值青春、不見衰老的小孩形象。其三，不論是老人或是小孩，其實都屬于人類社會中的邊緣人群，能夠凸顯人參精罕見而珍稀的特質。從反面意義上來說，幾乎未見人參精化為壯年男子的記錄。其四，除了《五雜組》所載的故事提及女道士以外，絕大多數(shù)人參精故事中的人物形象均為男性（包括人參精在內），這或許與中醫(yī)思想中人參具有“補氣壯陽”①關于人參的功效，各家觀點略有不同。例如《神農本草經》認為其“味甘微寒，主補五臟”；《政和經史證類備用本草》認為其“通血脈，破堅積，令人不忘”；《湯液本草》認為“人參補五臟之陽，沙參補五臟之陰”；《本草綱目》認為其“能補肺中元氣”“人參生用氣涼，熟用氣溫，味甘補陽，微苦補陰”等。之藥效的觀念有關。

（二）“茯苓精化小兒”的故事

茯苓精化為小兒、食用茯苓精成仙的故事情節(jié)與人參精故事大致相同，只不過主人公替換為女子?？紤]到中醫(yī)認為茯苓具有“調臟氣，伐腎邪，長陰，益氣力，保神氣”[14]1357的藥效，這或許是食用茯苓而成仙的故事多與女性相關的原因。

唐代杜光庭的《墉城集仙錄》記載了一則少女食用人形茯苓精成仙的故事。這則故事中的茯苓精化作可愛小兒的形象，“有一小兒，潔白可愛，才及年余，見人喜且笑”[15]724。人食之可白日升天，與人參精功效相同。故事內容也與人參精故事如出一轍，皆是“師父執(zhí)念無所獲，徒弟無心反登仙”的模式化路數(shù)。只不過茯苓精故事在細節(jié)方面更加豐富，且作為主人公的道士師徒二人被替換為女子。這則故事的主人公楊正見因不忍殺魚而逃入山中，被女道士收為徒。師徒二人烹煮茯苓精后，師父同樣在路途中遇到風雨阻攔而無緣食用，唯有徒弟一人得道升仙。特別之處在于，少女楊正見并非即刻升仙，而是在人間“滯留”了一年?！八赃t回者，幼年之時，見父母揀稅錢輸官，有明凈圓好者，竊藏二錢玩之。以此為隱藏官錢過，罰居人間，更一年耳?！盵15]725這是由于其幼年時有隱藏官錢之過，故而受到為期一年的懲罰，無疑體現(xiàn)了道教善惡獎懲觀念的影響。結尾又言，邛州蒲江縣的主簿也在此地升仙。此故事亦收錄于《太平廣記》第六十四卷的“楊正見”[4]397-398篇。

元代《湖海新聞夷堅續(xù)志》后集卷一的“神仙門”的“女食茯苓”條，亦有關于楊姓女子食茯苓的簡要記載，可將其視為“楊正見”故事的變異?！坝诘跛畷r，有一嬰孩扶繩而上，同嬉一時，又投井中，非有他也。道士云：‘可將布袋袋之?！渑尤缙溲?，袋至宮中開看，乃是一塊茯苓，置之飯甑蒸熟?！盵16]139區(qū)別在于，《墉城集仙錄》的主人公楊正見是將茯苓精直接抱住，而這則故事的楊姓女子是遵師囑用布袋子將嬰孩抓獲。在結局方面，《墉城集仙錄》只言眉州通義縣楊正見和邛州蒲江縣主簿在同一處升仙，而此故事則將楊女的家鄉(xiāng)也改為邛州蒲江縣，并將楊女和王主簿兩人的成仙故事聯(lián)系在了一起。此故事中女道士的運氣也尤為差，不僅被自家徒弟搶了先，連路過的王主簿都分到一口而升仙去了。

（三）“枸杞精化犬”的故事

在眾多藥材精怪中，枸杞精可謂獨樹一幟，不化老人，也不化童子，而是化形成犬（圖1）。這或許是由于“枸”與“狗”二字的發(fā)音相同，容易使人產生聯(lián)想的緣故。清人張志聰在《侶山堂類辯》中有云：“《神農本經》總名枸杞，無地骨皮、枸杞子之分。蓋枸字諧狗，杞字諧己，狗屬戌，而戌主右腎，腎主骨；而己屬陰土，故有地骨之名，而久服能堅筋骨?！盵17]69而民間亦有將枸杞稱為狗乃子、狗牙子的說法。此外，人參與枸杞經常成對出現(xiàn)。前文提及的宋代《稽神錄》和明代《五雜組》中，皆有人參精化人形、枸杞精化犬形的記載?！痘皲洝分械朗恳詪雰骸⑷釉O宴待客，稱其為“千歲人參枸杞”[8]82-83?！段咫s組》中維揚老叟同樣以蒸小兒、蒸犬來款待賓客，并言“千年人參，根作人形，千年枸杞，根作狗形”[11]203-204。此二則故事在人參精故事中已有說明，不做贅述。

圖1 祿是遒《中國民間信仰》中的“枸杞精”①Henri Doré.Researches into Chinese superstitions（Vol.I）.Shanghai:Tusewei Printing Press,1914:137.

五代十國時期，南唐沈汾的《續(xù)仙傳》中已有關于枸杞精化為花犬，人食用枸杞根汁水而飛升成仙的記載。故事中的兩只花犬為枸杞精所化，被王道士和其徒弟朱孺子追逐而躲入枸杞巖下?！昂鲆姲秱扔卸ㄈ喑?，孺子異之，乃尋逐，入茍杞巖下?！盵18]2717師徒二人挖地獲得兩塊堅硬的枸杞根，其形狀與花犬一致。朱孺子對師父敬愛有加，沒有一人獨享枸杞根，只是嘗其汁水。未料到汁水凝聚了枸杞根的精華，朱孺子飲下后片刻即飛升。而吃掉枸杞根部的道士王玄真，雖也獲得了長壽，卻并未飛升，可見根部之效力不及汁水。這種有違常理的故事設定，也基本符合“師父執(zhí)念無所獲，徒弟無心反登仙”的模式。此故事亦有兩篇異文，收錄于《太平廣記》第二十四卷“朱孺子”[4]163篇、《云笈七簽》第一百一十三卷“朱孺子”[19]2483-2484條目下。

元代《湖海新聞夷堅續(xù)志》的“遇藥成仙”篇，記載了徐仙食用枸杞根后成仙而去的故事。故事中的枸杞精，經?；癁辄S犬，徘徊于煉丹爐附近。故事主人公徐仙雖未交代道士身份，但其常在山間以丹鼎煉藥，說明與道教修仙有關?；癁辄S狗的枸杞精，不知出于好奇還是對丹藥有所求，常在丹爐旁來回轉悠?！坝幸稽S犬回旋于丹鼎之旁，往返率以為常，翁異之。翌日，以紅線系其頸，視其所之，至桐坡枸杞叢中，隱而不見，但余紅線在外，即掘枸杞叢，乃得根叢如黃犬狀，持歸蒸之，芬香滿室。”[16]147徐仙將其蒸食之后，成仙而去，與前代所述枸杞精的故事基本一致。此故事中出現(xiàn)的“紅線系其頸”的抓捕法，與《山西志輯要》所載“侯神仙”故事中“鐵針和紅線簪童頂”捕人參精的方法相近。這可能是兩類故事在流傳過程中相互影響滲透的結果，也可能是以“紅線”抓捕藥材精怪成為一種廣受認可的通行辦法的緣故。清代褚人獲《堅瓠集》卷三的“徐仙”[20]612條，亦載此事。

綜上所述，自唐代至清代，人參、茯苓、枸杞三種藥材成精的故事多有流傳。其中，人參精可化為童子或老人，茯苓精化為小兒，枸杞精化為狗。這些藥材精怪并不會傷害人類，只是偶爾調皮搗蛋而已。因其具備使人飛升成仙的神奇功效，人類往往追逐而食之，將其視為“珍饈佳肴”。除唐代《宣室志》所載“人參增智”故事中的人參老人是自愿獻身以外，其他藥材精怪皆是被人類強行捕獲而食。而針對此種人類不遺余力追捕藥材精怪的執(zhí)念，明清時期亦有反思之記載。譬如慵訥居士在《咫聞錄》中所言：“從知心有嗜欲，即非清凈，其何能得道而妄思升仙耶？”[12]29-30

三、“人食怪而升仙”的晉升敘事

在“怪可食”與“仙草益壽”的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下，藥材成精故事自唐代以來流傳甚廣，誕生了許多人類食用人參、茯苓、枸杞等藥材精怪而成仙的故事，從而體現(xiàn)出了一種“食怪而升仙”的晉升敘事。根據(jù)“怪可食”的早期記載，九尾狐、虎蛟等怪物具有治療特定疾病、增強體質的功效，可以給人帶來一定程度的有益之處，但增益效果較為有限。而在“仙草益壽”的記載中，這種增益效果得到了強化。食用仙草不僅可以治療較為嚴重的疾病，還可以延年益壽，甚至具有起死回生之神奇效果。例如：《海內十洲記》所載的祖洲“不死草”，服下后可以使人長生；《酉陽雜俎》中的“鹿活草”，可以治療人的外傷和骨折；《何首烏錄》記載的何首烏，可以使人多子、延年益壽；《稽神錄》中的黃精即野山姜，可以使人具備飛行的能力等?？梢姡祟愂秤孟刹莸慕K極訴求是長生不老，獲得永恒的生命，與神仙相媲美。但在這些仙草故事中，并未出現(xiàn)人能“成仙”的明確記載，盡管仙草的增益效果顯著，卻還停留在“量變”的階段。而在“藥材成精”故事中，人類通過食用人參精、茯苓精、枸杞精等藥材精怪而脫胎換骨，晉升為仙，真正實現(xiàn)了“質變”。通過此種方式，人類“成仙”的終極愿望得到了合理化表達。

對于以人參精、茯苓精、枸杞精為代表的藥材成精故事加以梳理分析，將精怪變化形態(tài)、捕獲方法、食用效果總結如表1 所示。

表1 人參精、茯苓精、枸杞精的變化形態(tài)與食用效果

從文本流傳情況來看，唐宋時期的藥材成精故事數(shù)量最多。首先，關于人參精的記載最為豐富。人參精主要化形為老人、小兒的樣貌，主要以童子形象為主。在食用效果方面，唐代《宣室志》記載其具有愈疾、增長智慧的功效；南宋《夷堅志》記載其可以使人長壽；其余宋代至清代的文獻皆言其可以使人飛升成仙。清代《咫聞錄》更是對人參精的食用方式進行了詳細解析，合藥蒸食人參精可長生登仙，食人參精的衣服可獲得長壽，喝下洗人參精之水可以遠離疾病。其次，關于茯苓精的記載相對較少，以楊女食茯苓登仙的故事為代表。與人參精類似，茯苓精也化為童子的模樣出現(xiàn)。唐代《墉城集仙錄》對茯苓精化作的小兒進行了細致描摹，稱其潔白可愛，并與人嬉笑。又強調了人食用茯苓精后應當立刻飛升登仙，但那些行為有過之人，需滯留人間接受懲罰后才能飛升成仙。其三，在枸杞成精的故事中，枸杞精化為犬形，有時是花犬，有時是黃犬。五代時期《續(xù)仙傳》對枸杞精的食用方法加以辨別，飲下枸杞精的汁水可以成仙，而食用其根部可獲長壽。其余大多數(shù)文獻，皆言人食用以后可以成仙而去。

由此可見，關于人食用藥材精怪的故事主要有兩種敘事模式：一是人在食用藥材精怪后，獲得大幅增益效果，比如治愈疾病、獲得長壽，但仍然維持凡人之軀；二是人在食用藥材精怪之后，擺脫凡人之體，突破人仙之間的阻隔，即刻飛升成仙。在以升仙為結局的第二種模式的故事中，體現(xiàn)出了一種人類“食怪而升仙”的晉升型敘事，涉及的故事主體分別是：植物、精怪、人、仙。在故事內部，存在兩個階段的轉化：一是藥材成精，即植物轉化為精怪；二是人食用藥材精怪后獲益，即人轉化為仙。兩次轉化結合在一起，體現(xiàn)了植物、精怪、人、仙之間從低到高、有序晉升的敘事規(guī)則。

“人食怪而升仙”的故事，體現(xiàn)了古人對于長生不老、羽化成仙的不懈追求。周波提出，以枸杞、茯苓、人參為代表的藥精崇拜“源于人們相信植物能治病養(yǎng)生、延年益壽甚至長生成仙”[21]49，其中“服食”而成仙的內容主要受到道教影響。王永平將唐人的植物崇拜劃分為三類：一是樹神崇拜，如柳樹精、松樹精等；二是花精草怪崇拜，如白蓮花精、桃花精等；三是藥精崇拜，如枸杞精、人參精等[22]245-247。唐代盛行的植物崇拜現(xiàn)象，源于古人對于“植物屬性的神秘認識”[22]249。其中的藥精崇拜，主要體現(xiàn)了道教“食英飛升”與“服餌成仙”[22]253的思想觀念對于民間信仰的滲透和影響。

如葛兆光所言，道教的終極追求是“神仙與不死”[23]109。除了齋醮符咒儀式之外，道教還發(fā)展出了諸多養(yǎng)生之術與煉丹之法?！胺承g”也稱作“服餌”，是一種通過服食特定的動植物、礦石或丹藥而使人強健體魄、延年益壽甚至“長生不老”的養(yǎng)生之法。依據(jù)張衛(wèi)、張瑞賢的梳理，道教服食術的發(fā)展歷史可以劃分為三個階段[24]275：第一階段由春秋時期到魏晉時期，主要服食草木藥；第二階段是魏晉至唐末，主要服食丹石藥；第三階段是唐末以降，以服食草木藥為主而兼有礦石藥。

道教的服食術可以追溯至先秦時期，從秦始皇海上求不死草的記載中可見一斑。魏晉時期，以芝草、丹砂、金石入藥之法蔚然成風，以礦物為原料燒制而成的丹藥大受追捧。仙藥又分為上、中、下三品，并與“神仙三品”的觀念相互對應。例如，葛洪《抱樸子內篇》第十六卷的“黃白”篇載：“朱砂為金，服之升仙，上士也；茹芝導引，咽氣長生者，中士也；餐食草木，千歲以還者，下士也?！盵25]287這說明不同級別的仙藥決定了服食之人獲得的仙品。在第二卷“論仙”篇中，葛洪引用《仙經》對于“神仙三品”的內涵加以解釋：“上士舉形升虛，謂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謂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蛻，謂之尸解仙。”[25]20第十一卷的“仙藥”篇，則對“上藥”“中藥”“下藥”的神奇效果加以詳細說明：“上藥令人身安命延，升為天神，遨游上下，使役萬靈，體生毛羽，行廚立至。又曰：五芝及餌丹砂、玉札、曾青、雄黃、雌黃、云母、太乙禹余糧，各可單服之，皆令人飛行長生。又曰：中藥養(yǎng)性，下藥除病，能令毒蟲不加，猛獸不犯，惡氣不行，眾妖并辟。”[25]196然而，這種經由礦石提煉而成的丹藥時常含有砷、汞等有毒有害物質，因此服丹藥致死的事件多有發(fā)生。唐末以后，道教中提倡服食丹石的外丹學派日漸走向衰落，而配方相對安全的草木藥再次成為主流。蔣力生指出，道教的草木服食方有三個特點：其一，草木方的主體多為天然植物，比如植物根莖、芝菌等；其二，由于沒什么毒性，可以長時間服用；其三，組方多以單味藥為主[26]。這也是丹石方退出歷史舞臺之后，草木方能夠持續(xù)發(fā)展并綿延至今的主要原因。

時至今日，人們對于人參、靈芝、蟲草、枸杞等養(yǎng)生食療方的熱情未曾消退，只不過將期待目標由縹緲的“長生不老”轉變?yōu)楦咏拥貧獾摹敖】甸L壽”罷了。以“人參娃娃”和“人參爺爺”為代表的人參故事依然廣為流傳，在影視動畫作品中屢次出現(xiàn)。例如，1961 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的動畫片《人參娃娃》中，善良可愛的人參娃娃穿著紅肚兜，扎著小辮子，多次相助貧困的主人公小虎子，最后與小虎子一起打敗了貪婪的地主胡瓜皮。整個故事的畫面處理選用了中國傳統(tǒng)的剪紙風格，宣揚了“善惡有報”的思想觀念。1992 年的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塑造了一個慈悲善良的人參精形象，被稱為“孫爺爺”（與“參爺爺”諧音）。他將幾根胡須贈予主人公許仕林去救人，功德圓滿而飛升成仙，并留下了充滿佛理的四句偈語，勸導后輩“得失從緣”。這些生動有趣的精怪形象，無疑體現(xiàn)了藥材精怪故事在當代影視作品中的傳承與變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