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訴借貸糾紛再訴不當?shù)美讣徖砺窂教轿?/h1>
2020-11-30 15:47:37李海有
法制博覽 2020年27期
李海有
上海市靜安區(qū)人民法院，上海 200042
民間借貸糾紛敗訴后再訴不當?shù)美m紛案件在審判實務中大量存在，該類案件通常是指就原告給付被告款項先提起借貸（借款糾紛或民間借貸糾紛）之訴，后經(jīng)歷一、二審、審判或法律監(jiān)督后均未獲支持，敗訴后再就同一給付款項，以不當?shù)美虮桓嫣崞鸬诙卧V訟。借貸糾紛與不當?shù)美m紛看似完全不同類型案件，但兩者存在密切聯(lián)系，特別是在沒有借條的情況下，因原告無法提供證據(jù)證明雙方之間存在借貸合意的情況下，存在敗訴可能或被判決敗訴后，原告往往轉而提起不當?shù)美V訟，以規(guī)避借貸合意的舉證責任。由于不當?shù)美囊?guī)定較為簡梳，理論界也未能就不當?shù)美碚撗芯繌浹a立法缺陷，導致對不當?shù)美麡嫵梢嬖谡J識偏差，司法實踐中也缺乏明確的操作標準，在審查該類案件時遇到諸多難點，例如該類案件是否違反一事不二理，訴訟時效及管轄如何認定，“沒有法律根據(jù)”舉證責任如何承擔，在待證事實證明不明時如何裁判等等，本文圍繞前述問題進行探討，為今后該類案件審理提供思路和參考。
一、借貸返還請求權與不當?shù)美埱髾嗷A規(guī)范識別
權利請求是民事訴訟的基本出發(fā)點，也是確定當事人訴訟請求所依據(jù)的法律基礎，是訴的構成要件［1］。權利請求基礎規(guī)范是指一方當事人向另一方當事人請求的實體規(guī)范，所有訴訟請求，都有其權利請求的基礎，借貸糾紛與不當?shù)美m紛也不例外，借貸糾紛的請求權基礎規(guī)范主要在合同法第十二章及民間借貸司法解釋，不當?shù)美埱髾嘁罁?jù)是民法總則一百二十二條規(guī)定，也稱為權利請求基礎規(guī)范。
一般來說，當事人起訴是必須有明確的訴訟標的和案由，就借貸糾紛與不當?shù)美m紛而言，選擇案由就基本確定了請求權基礎法律規(guī)范，但有些借款案件當事人往往出于訴訟策略或無其他救濟途徑情況下，轉而提請不當?shù)美V，企圖通過不當?shù)美V規(guī)避借貸合意的證明責任，從而獲得有利支持，達到實現(xiàn)訴訟目的。但借款糾紛與不當?shù)美哂懈髯元毩⒌恼埱蠡A，不當?shù)美鳛橐环N獨立的民事法律制度，具有嚴格的構成要件及使用范圍，不能作為當事人在其他民事法律關系中缺少證據(jù)時的訴訟工具。因此，當事人在起訴時，應當根據(jù)當事人提供的案件事實，要求當事人明確請求權基礎規(guī)范，若發(fā)現(xiàn)當事人主張的請求權基礎錯誤，應根據(jù)案件審理情況及時釋明；當事人經(jīng)過釋明后，仍然堅持錯誤的請求權基礎時，根據(jù)民事訴訟法的處分原則，判決駁回原告訴訟請求。
二、再訴不當?shù)美讣粯嫵芍貜推鹪V
一事不再理是民事訴訟的重要原則，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二百四十七條對構成重復起訴做出明確規(guī)定，指對已經(jīng)發(fā)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的案件，除法律另有規(guī)定外，不得就同一事實再行起訴和受理。一事不再理原告作為一項古老的訴訟原則，既維護了生效裁判的既判力，又避免了司法資源的浪費，一直延續(xù)至今。
在先訴民間借貸再訴不當?shù)美讣?，前訴與后訴的當事人相同，案件事實也相同，原告在前后兩個訴中提出的訴訟請求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請求權基礎規(guī)范不同：前訴的請求權基礎是借款返還請求權，后訴是不當?shù)美颠€請求權。關于該類案件是否構成重復起訴主要看構成“一事”還是“兩事”，通說以原告提出請求權所依據(jù)的基礎法律規(guī)范作為判斷標準，請求權基礎法律規(guī)范不同，訴訟標的也就不同，訴訟標的不同當然屬于兩個案件。由于不當?shù)美埱髾嗷A與借貸案件的請求權基礎法律規(guī)范不同，故應當允許當事人再次以不當?shù)美崞鹪V訟，該類案件并不構成重復起訴，未違反一事不再理原則。
三、不當?shù)美V訟時效起算及管轄爭議
根據(jù)民法總則規(guī)定，請求保護民事權利的訴訟時效期間為三年。根據(jù)《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八條規(guī)定，返還不當?shù)美埱髾嗟脑V訟時效期間，從當事人一方知道或者應當知道不當?shù)美聦嵓皩Ψ疆斒氯酥掌鹚?。在先訴民間借貸轉訴不當?shù)美讣校嫱恢币詾榕c被告系借貸糾紛案，直至原告敗訴或經(jīng)法庭釋明后，原告才知道案件系不當?shù)美m紛，故該時間節(jié)點作為不當?shù)美讣V訟時效的起算點。
在審判實踐中，部分案件當事人經(jīng)過審判人員釋明，在訴訟中將民間借貸案由變更為不當?shù)美嫱窃谧C據(jù)不足或勝訴希望不大的情況下才作變更；此時，審判人員應根據(jù)原告的變更的請求權基礎進行案件審理，同時向雙方當事人釋明有關舉證期限的規(guī)定。另外，針對被告可能提出的管轄權異議，應當按照不當?shù)美讣墓茌犨M行處理。
四、“沒有法律根據(jù)”舉證責任分配之理論證成及處理
當事人對先訴借款糾紛中的舉證責任分配往往沒有爭議，但是對后訴的不當?shù)美m紛中“沒有法律根據(jù)”舉證責任分配爭議巨大，主要存在以下三種觀點：原告負擔說、被告負擔說、原告負擔加被告承擔釋明義務說，觀點爭議本文不作詳述。審判實踐中以原告負擔說為主。
民事訴訟法的證明責任分配是民事訴訟法脊椎，證明責任的分配對訴訟結果至關重要［2］。根據(jù)德國法學家羅森貝殼提出的法律要件分類說，原告對請求權發(fā)生的（包括消極的）事實構成要件承擔證明責任，被告對權利消滅規(guī)范、權利阻卻規(guī)范或權利延緩規(guī)范承擔證明責任。我國民訴法司法解釋第九十條、九十一條、一百零八條共同構建了民事案件舉證責任分配的基本框架，民訴法司法解釋第九十條、九十一條確立“誰主張誰舉證”一般舉證責任標準，原告主張被告構成不當?shù)美?，應當承擔舉證責任。原、被告往往對一方獲益、乙方受損、獲益與受損之間存在因果關系不存在爭議，雙方爭議在于“沒有法律根據(jù)”的舉證責任分配。被告往往認為“沒有法律根據(jù)”是消極事實難以舉證［3］，不存在的事實往往也不能舉證?！皼]有法律根據(jù)”即原告的給付行為欠缺正當原因，給付是有意識的、主動實施的行為，存在相應的客觀事實和材料，原告作為使財產(chǎn)發(fā)生變動的民事主體，應對給付原因或目的更為清楚，應當承擔舉證責任。在審理該類案件中，原告承擔初步舉證責任后，被告根據(jù)民訴法司法解釋九十一條第二款規(guī)定進行抗辯，抗辯時應當提供反證證明法律關系變更、消滅或權利受到妨礙的事實；被告抗辯的證明程度只要能夠動搖原告主張的要件實事即可，致原告主張事實真?zhèn)坞y辨，即待證事實真?zhèn)尾幻?；此時，原告仍然應當對待證事實進行舉證，否則法院可根據(jù)民訴法司法解釋第一百零八條規(guī)定，在處理該類案件時，若原告提供的證明仍使待證事實真?zhèn)尾幻髑覠o法繼續(xù)提供證據(jù)的情況下，應當判決由負有舉證責任的原告方承擔結果責任即敗訴后果。
五、余論及思考
在先訴借款糾紛后再訴不當?shù)美m紛案件中，通過請求權基礎規(guī)范識別，可以發(fā)現(xiàn)先訴與后訴并不構成重復起訴，在審理該類中發(fā)現(xiàn)當事人主張的請求權基礎錯誤，應當根據(jù)案件審理情況及時釋明并據(jù)此作出判決。不當?shù)美埱髾嗟脑V訟時效計算應當自原告知道不當?shù)美氖聦嵒蚪栀J案件敗訴后再無救濟可能時作為訴訟時效的起算點。不當?shù)美讣歇毩⒌恼埱髾嗷A，是一項獨立的民事法律制度，具有嚴格的構成要件和使用范圍，特別在圍繞“沒有合法根據(jù)”舉證時，法官應當嚴格適用民事訴訟法及證據(jù)規(guī)則的相關規(guī)定，由原告承擔不當?shù)美臉嫵梢ā皼]有合法根據(jù)”的舉證責任。在案件待證事實陷入真?zhèn)尾幻鳡顟B(tài)的情況下，應當根據(jù)民事訴訟法有關證明責任作出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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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借貸返還請求權與不當?shù)美埱髾嗷A規(guī)范識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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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當事人起訴是必須有明確的訴訟標的和案由，就借貸糾紛與不當?shù)美m紛而言，選擇案由就基本確定了請求權基礎法律規(guī)范，但有些借款案件當事人往往出于訴訟策略或無其他救濟途徑情況下，轉而提請不當?shù)美V，企圖通過不當?shù)美V規(guī)避借貸合意的證明責任，從而獲得有利支持，達到實現(xiàn)訴訟目的。但借款糾紛與不當?shù)美哂懈髯元毩⒌恼埱蠡A，不當?shù)美鳛橐环N獨立的民事法律制度，具有嚴格的構成要件及使用范圍，不能作為當事人在其他民事法律關系中缺少證據(jù)時的訴訟工具。因此，當事人在起訴時，應當根據(jù)當事人提供的案件事實，要求當事人明確請求權基礎規(guī)范，若發(fā)現(xiàn)當事人主張的請求權基礎錯誤，應根據(jù)案件審理情況及時釋明；當事人經(jīng)過釋明后，仍然堅持錯誤的請求權基礎時，根據(jù)民事訴訟法的處分原則，判決駁回原告訴訟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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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當?shù)美V訟時效起算及管轄爭議
根據(jù)民法總則規(guī)定，請求保護民事權利的訴訟時效期間為三年。根據(jù)《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八條規(guī)定，返還不當?shù)美埱髾嗟脑V訟時效期間，從當事人一方知道或者應當知道不當?shù)美聦嵓皩Ψ疆斒氯酥掌鹚?。在先訴民間借貸轉訴不當?shù)美讣校嫱恢币詾榕c被告系借貸糾紛案，直至原告敗訴或經(jīng)法庭釋明后，原告才知道案件系不當?shù)美m紛，故該時間節(jié)點作為不當?shù)美讣V訟時效的起算點。
在審判實踐中，部分案件當事人經(jīng)過審判人員釋明，在訴訟中將民間借貸案由變更為不當?shù)美嫱窃谧C據(jù)不足或勝訴希望不大的情況下才作變更；此時，審判人員應根據(jù)原告的變更的請求權基礎進行案件審理，同時向雙方當事人釋明有關舉證期限的規(guī)定。另外，針對被告可能提出的管轄權異議，應當按照不當?shù)美讣墓茌犨M行處理。
四、“沒有法律根據(jù)”舉證責任分配之理論證成及處理
當事人對先訴借款糾紛中的舉證責任分配往往沒有爭議，但是對后訴的不當?shù)美m紛中“沒有法律根據(jù)”舉證責任分配爭議巨大，主要存在以下三種觀點：原告負擔說、被告負擔說、原告負擔加被告承擔釋明義務說，觀點爭議本文不作詳述。審判實踐中以原告負擔說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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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余論及思考
在先訴借款糾紛后再訴不當?shù)美m紛案件中，通過請求權基礎規(guī)范識別，可以發(fā)現(xiàn)先訴與后訴并不構成重復起訴，在審理該類中發(fā)現(xiàn)當事人主張的請求權基礎錯誤，應當根據(jù)案件審理情況及時釋明并據(jù)此作出判決。不當?shù)美埱髾嗟脑V訟時效計算應當自原告知道不當?shù)美氖聦嵒蚪栀J案件敗訴后再無救濟可能時作為訴訟時效的起算點。不當?shù)美讣歇毩⒌恼埱髾嗷A，是一項獨立的民事法律制度，具有嚴格的構成要件和使用范圍，特別在圍繞“沒有合法根據(jù)”舉證時，法官應當嚴格適用民事訴訟法及證據(jù)規(guī)則的相關規(guī)定，由原告承擔不當?shù)美臉嫵梢ā皼]有合法根據(jù)”的舉證責任。在案件待證事實陷入真?zhèn)尾幻鳡顟B(tài)的情況下，應當根據(jù)民事訴訟法有關證明責任作出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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