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O過度自信、真實盈余管理與審計收費

章文文 陸璟楠 陳海燕

摘要：基于行為金融理論和審計風險理論，通過實證探究CEO過度自信對審計定價決策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發(fā)現(xiàn)：CEO過度自信的程度與審計定價顯著正相關，越過度自信的CEO越傾向于進行真實盈余管理，通過中介效應檢驗證明真實盈余管理在CEO過度自信與審計收費之間起中介作用。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真實盈余管理的中介效應僅存在于非國有上市公司中，在國有上市公司中并不顯著。

關鍵詞：CEO過度自信;真實盈余管理;審計收費;產(chǎn)權性質(zhì)

中圖分類號：F27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4657（2020）05-0013-08

0 引言

中國是個儒家文化底蘊深厚的國家，管理者通常具有絕對的權威。行為金融學的提出又為研究經(jīng)濟、財務類問題帶來了新的視角，尤其是對于所有權與經(jīng)營權分離的現(xiàn)代上市公司，股東與管理者之間存在不可避免的代理問題，管理者的特征越來越受到學者的關注，管理者特征不僅直接影響企業(yè)決策行為，甚至會影響資本市場的運行。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管理者過度自信這一心理特征對公司決策的影響，從公司投資決策、債務融資決策、資本結構決策、分配決策等角度探究管理者過度自信對公司決策的影響。管理層的心理特征在影響公司內(nèi)部決策的同時，也對外部審計機構起到了傳遞信息的作用。

審計收費一直是審計理論的重要研究內(nèi)容，審計客體的特征是研究審計收費的重要切入點。從管理層心理特征層面探究其對外部審計機構的影響，為研究審計收費提供了新的視角。目前部分學者從管理層整體角度探究了管理層過度自信與審計收費的關系，主要通過相對薪酬與相對持股比例來衡量管理層過度自信這一指標，對于管理層過度自信這一指標的衡量方法并不完善，關于管理層過度自信與審計收費之間的關系也未得到一致的結論。從CEO個人角度探究CEO過度自信與審計收費之間關系的文獻較少，CEO過度自信這一個人心理特征與審計收費之間是否存在相關性，作用方向如何以及通過何種途徑作用于審計收費，這些問題仍然有待研究。

1 文獻綜述

已有學者從高管背景（例如高管法律背景[1]、審計師背景[2-4]、學術經(jīng)歷[5]、從軍經(jīng)歷[6]等），高管激勵（如薪酬激勵[7]、股權激勵[8]），高管變更[9-10]和高管團隊特征[11-12]等方面探究了其對審計收費的影響。

從管理層心理特征角度探究其對審計收費的影響的文獻現(xiàn)存較少，且未得到一致的結論。劉猛等[13]認為管理層過度自信降低了會計信息質(zhì)量，增加了公司風險，審計機構因此收取更高的風險溢價，經(jīng)過實證檢驗得到管理層過度自信與審計費用正相關的結論。王珣等[14]分析管理層過度自信的企業(yè)陷入財務困境的可能性較大，并且更傾向于進行盈余管理，降低了會計穩(wěn)健性，提高了審計風險，從而導致審計收費提高。張淑惠等[15]從審計差異化的角度出發(fā)，提出過度自信的管理者會忽視審計工作的重要性，通過與審計人員的協(xié)商會花費更少的審計費用，得出管理層過度自信與審計收費負相關的結論，但是在實證分析中并沒有考慮到事務所規(guī)模這一因素的影響。

目前關于管理者過度自信與盈余管理關系研究的文獻較為豐富，得出的結論基本一致。葉子等[16]通過實證檢驗在頒布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之后，認為過度自信的管理者相比于一般的管理者，感受到的法案約束較少，更有可能通過實際活動來進行盈余管理。李映照等[17]從管理者非理性角度探究管理者過度自信與盈余管理之間關系，提出過度自信的管理者所在企業(yè)的盈余管理程度更高?；凇翱刂苹糜X”，過度自信的管理層自信心膨脹可能導致低估財務風險，做出誤判，張翠紅[18]得出過度自信的管理層出于掩飾失誤的動機更可能主動尋求盈余管理的結論。

2 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根據(jù)審計風險理論，審計風險包含內(nèi)在風險、控制風險和檢查風險。在審計時，審計師并不能確定實際風險的大小，而要通過判斷來估計相關風險的大小。當審計師認為面臨的審計風險較大時，會通過提高審計收費、出具非標準審計報告或拒絕接受審計業(yè)務等一系列措施來降低訴訟風險和聲譽風險。由于我國審計市場供過于求，審計師更傾向于選擇通過提高審計收費獲得風險溢價的方式來轉移風險。

企業(yè)高管作為有限理性的管理人，價值追求是多元化的，受到多種不同因素的影響。不同的管理者個人特征、能力水平皆有所不同，由于自身能力的限制，為了追求主觀效用的最大化，會導致一些非理性的決策行為。過度自信的管理者更有可能高估其控制資產(chǎn)的價值以及投資項目的收益[19]，促使企業(yè)選擇更為激進的債務融資決策[20]，并且在公司投資決策中更有可能引發(fā)配置效率低下的過度投資行為[21]，管理者過度自信的上市公司稅收規(guī)避的程度較高[22]，這對于上市公司信息透明度也具有顯著的負面影響[23]，降低了會計信息質(zhì)量，導致審計師判斷的審計風險增大。為了確保審計工作的質(zhì)量，獲得審計證據(jù)，審計師會增加審計資源的投入，并相應提高審計收費。因此，提出假設1：CEO過度自信與審計收費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盈余管理的主體是企業(yè)管理者，由于真實盈余管理的隱蔽性，越來越多的管理者傾向于選擇通過真實盈余管理活動來粉飾財務報告。在心理學中，過度自信是一種穩(wěn)健的非理性行為，同時也是一種過于相信自己的能力而導致的一種認知偏差[24]。過度自信的管理者因為認知性的偏差通常會做出一些非理性的決策行為，并且過度自信的管理者對自己做出的判斷充滿了肯定[25]。管理層越過度自信越容易高估項目收益、采取激進的債務融資決策，過度投資導致企業(yè)融資成本增加，對公司盈利狀況造成不利影響，財務風險增大，管理層有動機進行真實盈余管理去扭轉不利的局面或是維護自己的決策。因此，提出假設2：CEO過度自信與真實盈余管理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盈余管理可以通過多種途徑影響審計收費。真實盈余管理通過真實活動進行銷售操控、生產(chǎn)操控、費用操控，手法更加隱秘，不易發(fā)現(xiàn)。真實盈余管理活動導致重大錯報風險上升，審計師及會計師事務所所面臨的訴訟風險和監(jiān)管風險上升，導致會計師事務所收取更多的風險溢價。基于現(xiàn)代風險導向?qū)徲嬂碚?，針對風險不同的客戶，采用個性化的審計程序。當審計客體重大錯報風險上升時，審計師會擴大審計范圍投入更多審計資源，制定更加規(guī)范的審計程序，審計成本增加，審計費用提高。因此，提出假設3：真實盈余管理在CEO過度自信與審計收費之間起到中介作用。

在非國有企業(yè)中，代理問題更加普遍，由于權力的膨脹，管理層過度自信對盈余管理的正向刺激更強。國有企業(yè)不僅關注盈利目標，更關注政治聲譽，在經(jīng)營過程中受到市場、法律法規(guī)、政府等多重監(jiān)督，盈余管理動機大大減弱，所以管理層過度自信對盈余管理的影響在非國有企業(yè)中更加明顯。同時政府為了監(jiān)督國有企業(yè)的發(fā)展，會對國有企業(yè)進行政府審計，政府審計結果更加透明、權威，為外部審計提供了借鑒作用[26]，審計機構不必過多投入去甄別盈余管理行為，為此提高審計收費的可能性較小。因此，提出假設4：真實盈余管理在CEO過度自信與審計收費之間起到中介作用，與國有企業(yè)相比，在非國有企業(yè)中，這種中介作用更加顯著。

3 研究設計

3.1 樣本選擇與數(shù)據(jù)來源

文章選取2003～2018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從國泰安數(shù)據(jù)庫獲得原始數(shù)據(jù)。剔除ST、ST*類上市公司數(shù)據(jù)，剔除金融類和特殊性質(zhì)行業(yè)上市公司數(shù)據(jù)，剔除行業(yè)觀察值小于10的數(shù)據(jù)，剔除有缺失的上市公司數(shù)據(jù)，共得到13 830個樣本數(shù)據(jù)。并針對主要連續(xù)變量進行winsor處理。文中數(shù)據(jù)處理以及檢驗均采用stata軟件。

3.2 變量定義

3.2.1 被解釋變量

審計收費（Auditfee）：取自于國泰安數(shù)據(jù)庫上市公司財務報表中所披露的審計費用的對數(shù)。

3.2.2 解釋變量

CEO過度自信（CON）：借鑒魏哲海[27]的做法，通過關注CEO的四個特征（性別、年齡、學歷以及兩職合一情況），采用打分方法來構建管理者過度自信指標。由于現(xiàn)在CEO學歷普遍較高，在學歷打分這個方面稍作調(diào)整區(qū)別于前人。打分過程如下：

性別分數(shù)：心理學研究顯示，男性相比于女性較為激進，過度自信程度更高。如果CEO性別為男SexScore = 1，性別為女，SexScore = 0。

年齡分數(shù)：管理者隨著年齡的增長，經(jīng)驗與閱歷增加，更能夠正視自身能力，減少由于知識匱乏或高估自身能力而導致的判斷偏差，相比于年輕的管理者也更加謹慎。因此本文認為管理者年齡越小，過度自信程度越高。

AgeScore = 樣本公司管理者最大年齡 - 樣本公司總經(jīng)理的年齡/樣本公司管理者的最大年齡 - 樣本公司管理者的最小年齡學歷分數(shù)：心理學與行為金融學的研究發(fā)現(xiàn)，人類所受教育的水平越高，其過度自信程度就越高：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通常更加信任自身能力，他們通常認為自己判斷出錯的幾率很小，從而更容易出現(xiàn)過度自信傾向。因此，本文認為學歷越高的管理者的過度自信程度越高，具體來說，若管理者具有碩士及以上學歷，其學歷得分DegreeScore = 1，反之則為0。

兩職合一分數(shù)：若管理者在公司中擁有總經(jīng)理與董事長的雙重職位，他們對自身能力的認可度會大大提高，這使其在進行決策時容易高估自身能力，提高自信的程度。具體來說，若管理者為兩職合一，PosiScore = 1。

綜合得分：不同個人特征反映若管理者存在兩職合一的情況，即管理者同時被授予董事長和總經(jīng)理的職位，其過度自信程的信息可能不夠全面，因此直接利用單一特征得分來衡量管理者過度自信的程度可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本文以上述4種個人特征分數(shù)的算術平均數(shù)作為綜合得分，并以此來衡量管理者過度自信的程度。綜合得分越高，管理者過度自信程度越高。

3.2.3 中介變量

真實盈余管理（REM），利用Roychowdhury[28]提出的模型，分別從銷售操控、生產(chǎn)操控、費用操控三個方式來衡量企業(yè)的異常經(jīng)營現(xiàn)金凈流量、異常產(chǎn)品成本和異常酌情費用。綜合異常經(jīng)營現(xiàn)金凈流量、異常產(chǎn)品成本和異常酌情費這三個方面來度量真實盈余管理程度。但是李彬等[29]考慮到Roychowdhury模型在計算銷售操控時，是以產(chǎn)品銷售流程為基礎的，并沒有考慮固定成本對預期的影響故而改進了經(jīng)營現(xiàn)金流量的估計模型。本文主要根據(jù)李彬等改進過的Roychowdhury模型來衡量真實盈余管理程度。首先分年度和行業(yè)進行回歸估算出正常的經(jīng)營現(xiàn)金凈流量、生產(chǎn)成本和費用支出，模型如下：

3.2.4 調(diào)節(jié)變量

產(chǎn)權性質(zhì)（Soe），虛擬變量，上市公司為國有公司時，Soe = 1，上市公司為非國有時Soe = 0。

3.2.5 控制變量

公司規(guī)模（Size）：總資產(chǎn)的自然對數(shù)，上市公司財務報表中的資產(chǎn)的自然對數(shù)。李補喜等[30]通過實證表明：上市公司規(guī)模對審計費用具有直接的影響。借鑒蔣學洪等[31]的研究，選取上市公司總資產(chǎn)的對數(shù)來衡量公司規(guī)模。

4.3.1 CEO過度自信程度與審計收費

本文采用混合OLS回歸，根據(jù)表4混合OLS回歸分析表結果，大部分控制變量與主要變量存在顯著的相關性，充分說明了控制這些變量的必要性?；貧w結果（1）顯示，在控制行業(yè)效應、年度效應以及其他變量的情況下，CON 與Auditfee的回歸系數(shù)為0.044并在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CEO過度自信程度與審計收費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CEO的個人特征對公司的投資決策、債務融資決策、資本結構、分配決策存在不可小覷的影響，越過度自信的CEO由于本身的認知偏差越容易做出非理性的決策，給公司帶來負面的影響，也給審計師傳遞了風險的信號，導致面臨更高的審計收費，假設1得以驗證。

4.3.2 CEO過度自信程度與真實盈余管理程度

根據(jù)表4混合OLS回歸結果（2）顯示，在控制行業(yè)效應、年度效應以及其他變量的情況下，CON與AbsGEM的回歸系數(shù)為0.026并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CEO過度自信程度對真實盈余管理程度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當過度自信的CEO的非理性決策行為對公司帶來不利的影響時，又由于真實盈余管理活動的隱蔽性，CEO更有動機進行真實盈余管理活動。假設2 得以驗證。

[19] 李占雷，高俊山.管理者過度自信與公司資本結構決策[J].開發(fā)研究，2007（6）：152-154.

[20] 余明桂，夏新平，鄒振松.管理者過度自信與企業(yè)激進負債行為[J].管理世界，2006（8）：104-112，125，172.

[21] 郝穎，劉星，林朝南.我國上市公司高管人員過度自信與投資決策的實證研究[J].中國管理科學，2005（5）：144-150.

[22] 王娜，葉玲.管理者過度自信、產(chǎn)權性質(zhì)與稅收規(guī)避——基于我國上市公司的經(jīng)驗證據(jù)[J].山西財經(jīng)大學學報，2013，35（6）：81-90.

[23] 羅進，李延喜.管理者過度自信、業(yè)績滑坡與盈余管理[J].財會月刊，2012（36）：6-9.

[24] 饒育蕾，張輪.行為金融學[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106-107.

[25] Barberis N，Thaler R. A Survey of Behavioral Finance[J].Handbook of the Economics of Finance，2003（1）：1 053-1 128.

[26] 李曉慧，蔣亞含.政府審計對注冊會計師審計的影響：“順風車”還是“威懾力”？[J].會計研究，2018（3）：78-85.

[27] 魏哲海.管理者過度自信、資本結構與公司績效[J].工業(yè)技術經(jīng)濟，2018，37（6）：3-12.

[28] Roychowdhury S. Earnings Management through Real Activities Manipulation[J].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2006，42（3）：335-370.

[29] 李彬，張俊瑞.實際活動盈余管理的經(jīng)濟后果研究：來自銷售操控的證據(jù)[J].管理評論，2010，22（9）：84-92.

[30] 李補喜，王平心.上市公司審計費用率影響因素實證研究[J].南開管理評論，2005（2）：91-95，99.

[31] 蔣學洪，王瑞華，楊艷文，等.內(nèi)部控制審計與審計費用的實證研究——來自中國上市公司的經(jīng)驗證據(jù)[J].新疆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會科學版），2019，47（3）：10-19.

[32] 孫芳城，丁瑞.應收賬款特征、審計收費與審計意見[J].會計之友，2020（2）：111-117.

[責任編輯：許立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