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漢書》中顏色核心詞的語義場研究

施真珍 賴成彬

摘 要：顏色詞“紅、綠、黃、白、黑”是語言中最核心的詞匯之一。本文重點考查了《后漢書》中顏色核心詞的語義場構成及使用，并對比上古，對《后漢書》中顏色核心詞的語義場特點進行了歸納和總結。

關鍵詞：《后漢書》顏色核心詞語義場

《百詞表》所錄顏色詞“紅、綠、黃、白、黑”，在鄭張尚芳先生《華澳語言比較三百核心詞表》（征求意見稿）中均加*，為最核心的詞。有關古漢語顏色詞的研究，已有許多重要的成果。①我們僅對《后漢書》中顏色詞的使用情況作一個簡單的梳理。

符淮青先生曾歸納了古漢語中的紅色詞群，在搜集古漢語中表紅色的顏色詞時，他將紅色詞群的詞分為四種類型：甲類——表示含有紅色的事物的詞；乙類——由特指某類事物的紅色（或含有紅色）變?yōu)榉褐敢话愕募t色的詞；丙類——特指顏色為紅或能染紅的某類事物，又指紅色的詞；丁類——單純表示不同深淺的紅色的詞。在乙類下又單獨列出“特指某事物是紅色或含有紅色”，因此實有五類。（符準青，1988：29～32）他的這種語義范疇的劃分，覆蓋了古漢語中包括[+紅色]這一義素的全部詞語?？紤]到古漢語顏色詞的復雜面貌，這里我們對《后漢書》中顏色詞語義場成員的選取，將采用嚴格的標準：只針對那些用如顏色詞的詞語，而對于表示含有顏色的事物的詞，暫不納入考察范圍。

一、核心詞“紅”

“紅”語義場的成員包括：紅、赤、朱、絳、纁、丹、彤、赭。

1.紅

甲骨文和金文中尚未見“紅”?！墩f文·糸部》：“紅，帛赤白色?！薄夺屆め尣刹罚骸凹t，絳也，白色之似絳者也?！庇帧端貑枴の宀厣烧摗分小叭缫钥c裹紅”。張志聰集注：“紅，淡白紅也?！笨梢姡艜r的“紅”是介于赤、白之間的顏色，猶今之淡粉色，應該還更偏近于白色，因而在尚赤的時代被認為是非正色，在先秦文獻典籍中較為少見。

《后漢書》中“紅”的使用頻率依舊很低，共10見，只有4例表示顏色，基本上見于顏色詞的列舉，如《志·輿服》：“九卿、中二千石、二千石青綬，三采，青白紅，淳青圭，長丈七尺，百二十首?！?/p>

2.赤

“赤”早見于甲骨文，是最早出現(xiàn)的顏色詞之一?！夺屆め尣刹罚骸俺?，赫也，太陽之色也?！薄吨芏Y·天官·屨人》：“赤繶”。孔穎達疏：“赤，南方火色?！薄端貑枴わL論》：“其色赤”。王冰注：“赤者，心色也?！庇帧妒酚洝ぶ鼙炯o》：“其色赤”。裴骃集解引鄭玄曰：“赤者，周之正色也?！笨梢姡湃苏J為“赤”是太陽的顏色，是火的顏色，是心的顏色，這些都與他們的生活密不可分，因而被認為是正色。

在上古漢語中，表示紅色的主要是“赤”，《后漢書》中沿襲了這一特點，“赤”共294例。從組合搭配上看，多見“赤+事物”，表示紅色的某物，如：赤光、赤眉、赤草、赤蛇、赤龍、赤菟、赤氣、赤道、赤幡、赤綬、赤幘、赤紱、赤舄、赤罽、赤帷、赤屏泥、赤車、赤汗、赤玉、赤圭、赤轂、赤衡軛、赤珥。此外，《后漢書》中還可見“赤山、赤岸、赤壁、赤坑”等詞，如《皇甫張段列傳》：“時，休屠各及朔方烏桓并同反叛，燒度遼將軍門，引屯赤坑，煙火相望。”顯然，這里“赤坑”已成為地名，或許這些詞開始的時候還與紅色有關，此時顏色的意義已經(jīng)淡化了。②也有“赤+其它顏色詞”或“赤+色”的形式，如：赤黃、赤黑、赤纁、赤色，如《志·天文》：“二年四月，有星出文昌，入紫宮，蛇行，有首尾無身，赤色，有光照垣墻。”同時，“赤”也可單獨使用，如《志·祭祀》：“車旗服飾皆赤”。

“赤”的顏色詞意義在漢語史的發(fā)展過程中已逐漸被“紅”取代（趙紅梅，2004：109～111）。現(xiàn)代漢語中，“赤”多用為引申義，表示純凈無雜、光著裸露，如“赤忱、赤膊”，而表顏色僅見于固定搭配，如“面紅耳赤”。

3.朱

《說文·木部》：“朱，赤心木，松柏屬?！倍巫ⅲ骸爸毂灸久?，引申假借為純赤之字。”“朱”本義表樹木，表顏色是引申假借而來。又《廣韻·虞韻》：“朱，赤也。”《孟子·盡心下》：“惡紫，恐其亂朱也?！敝祆浼猓骸爸?，正色也?！笨梢姡爸臁焙汀俺唷币粯颖徽J為是正色。

《后漢書》中“朱”多用于姓或地名，表示顏色有41例，使用頻率不如“赤”高。從用法上看，“朱”也僅用作定語修飾事物，例如：朱樓、朱堂、朱闕、朱草、朱輪、朱干、朱旗、朱壽器、朱鳥、朱烏、朱雀、朱文、朱目、朱唇、朱衣、朱裳、朱鬣、朱轓。與“赤”相比，雖然與事物搭配的數(shù)量上不及“赤”，但從所修飾事物的所指類別上看，除了衣物器具、動植物、容顏，“朱”還可用于修飾建筑物，這是“赤”所不能的。如《馮衍列傳》：“伏朱樓而四望兮，采三秀之華英?！贝送猓逗鬂h書》中還有1例“珠”用為“朱”表顏色的，如《袁張韓周列傳》：“朝廷以逢嘗為三老，特優(yōu)禮之，賜以珠畫特詔秘器”，李賢注：“《音義》云：‘以朱沙畫之也?！榕c‘朱同?！?/p>

在尚赤的漢代，“赤、朱”是十分祥瑞、尊貴威儀的顏色，如“赤草、朱草”都是吉祥的征兆，《鹖冠子·度萬》：“朱草生”。陸佃注：“朱草，可以染絳，以別尊卑。”同時也常用“朱”來裝飾皇室貴族的車馬服飾，用以作為身份地位的象征，如“赤綬、赤幘、赤紱、赤車、朱衣、朱裳、朱輪”等。正因為“赤、朱”在人們心中是正色，所以一些壽器、祭服之類多與之搭配，如《梁統(tǒng)列傳》：“及薨，帝親臨喪，諸子欲從其誨，朝廷不聽，賜以東園朱壽器、銀鏤、黃腸、玉匣、什物二十八種，錢二百萬，布三千匹?！薄逗鬂h書·蔡邕列傳》：“臣自在宰府，及備朱衣”。李賢注：“朱衣，祭服也。”

“朱”的意義相對要單一，不似“赤”有諸多的引申義，且“朱”的用法較為固定，很多直接繼承自上古漢語，在口語中使用不多。查閱《現(xiàn)代漢語大字典》，“朱”主要是用來表示人的姓，現(xiàn)在還在使用的如“朱筆、朱紅、朱砂”等詞多為古詞沿用，不甚通行。

4.絳

《說文·糸部》：“絳，大赤也。”段注：“大赤者，今俗所謂大紅也。朱紅淡，大紅濃，大紅如日出之色，朱紅如日中之色?！敝祢E聲《通訓定聲》：“絳，即纁也?！庇帧稜栄拧め屍鳌罚骸叭局^之纁”。邢昺疏引李巡云：“三染其色已成為絳。纁、絳，一名也。”可見，“絳”的顏色比“赤”深，和“纁”是十分接近的?！逗鬂h書》中“絳”用為顏色詞共28例，多用來表示衣物，如：絳衣、絳帷、絳紗帳、絳領袖、絳褲襪。此外，“絳”如“赤”還可用于表示云氣自然景觀，如《竇融列傳》：“勒以八陣，蒞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絳天?！?/p>

5.纁

《說文·糸部》：“纁，淺絳也。”《后漢書》中“纁”共15見，多與“玄”連用或對舉，如《卓魯魏劉列傳》：“及莽篡位，遣使赍玄纁束帛，請為國師，遂歐血托病，杜門自絕。”《志·輿服》：“天子、三公、九卿、特進侯、侍祠侯，祀天地明堂，皆冠旒冕，衣裳玄上纁下?！?/p>

6.丹

“丹”甲骨文作“”，原是一種礦物原料，也是一種染料?！墩f文·丹部》：“丹，巴越之赤石也?！倍巫ⅲ骸暗づc赤不同者，丹者如丹沙，與赤異，其分甚微?！薄秲x禮·鄉(xiāng)射禮記》“凡畫者丹質(zhì)”。鄭玄注：“丹淺于赤。”《后漢書》中“丹”多用于人名或地名，表示顏色有10例，和“丹”組成的詞語有：丹水、丹土、丹漆、丹書等，這都和“丹”本身作為礦石和一種鮮亮的顏色有關?！逗鬂h書》中“丹”與顏色詞連用時，多見“丹青、丹朱”，如《志·輿服》：“大夫臺門旅樹反坫，繡黼丹朱中衣，鏤簋朱纮，此大夫之僭諸侯禮也。”此外，與眾不同的是，“丹”還可用作動詞，表示染紅，如《皇甫張段列傳》：“流血丹野”。

7.彤

《說文》“丹”字下云：“彤，亦古文丹?！薄都崱ず崱罚骸暗?，古作彤?！薄逗鬂h書》中“彤”除用于人名外，表示顏色有6例，組合形式僅見“彤管、彤弓、彤矢、彤庭”。雖然從意義上看，“彤”即丹紅色，但用法上，“丹、彤”與之習慣搭配的事物各有側重。

8.赭

《說文·赤部》：“赭，赤土也?！倍巫ⅲ骸棒髦玖x為赤土也，引申為凡赤。”《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其狀如赭”。郭璞注：“赭，紫赤也?！睆纳噬峡?，“赭”應該是比“赤”更深的一種顏色?！逗鬂h書》中“赭”共2見，表顏色僅1例，如《劉玄劉盆子列傳》：“盆子時年十五，被發(fā)徒跣，敝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

以上“紅”系列顏色詞中，“赤”仍是《后漢書》中使用最廣泛的，居于主導地位?，F(xiàn)代漢語中“紅”早已取而代之成為基本詞，其余“絳、纁、丹、彤、赭”常在繪畫領域中使用，日常語言中已不被使用。

二、核心詞“綠”

“綠”語義場的成員包括：綠、青、蒼、縹、紺、蔥、艾、碧、翠。

1.綠

《說文·糸部》：“綠，帛青黃色?！薄熬G”本指綠色的絲織品，后來演變?yōu)轭伾~“綠”?！熬G”是青與黃的間色，比“青”嬌嫩，先秦文獻中，“綠”多用于形容植物嫩綠的顏色，如《楚辭·九章·桔頌》：“綠葉素榮”，王逸注：“綠，猶青也?！薄逗鬂h書》中“綠”表顏色并不多見，共10例，多作為定語修飾名詞，例如：綠莎、綠車、綠里、綠綬、綠圭；也見于顏色詞的列舉中，如《志·輿服》：“二百石以上四采，青黃紅綠?！?/p>

“綠”不是古代的正色，一般以綠色為賤色。如《詩·鄴風·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里”，朱熹集注：“間色賤而以為衣，正色貴而以為里，言皆失其所也。”又《漢書·東方朔傳》：“董君綠幘傅鞴”。顏師古注：“綠幘，賤人之服也?！笔聦嵣?，不同歷史時期尊崇禁忌的顏色有所不同，綠色并不總被視為賤色。如考古專家袁仲一先生，通過對秦始皇兵馬俑的服裝顏色進行分析對比和量化統(tǒng)計后發(fā)現(xiàn)，秦人以綠、紅、紫、藍四色為主要流行色，其中綠色最受歡迎（袁仲一，2002：95）。在《后漢書》中，綠色也被用作高等官綬的顏色，如《志·輿服》：“諸國貴人、相國皆綠綬……九卿、中二千石、二千石青綬……千石、六百石黑綬……四百石、三百石、二百石黃綬”。

2.青

《說文·青部》：“青，東方色也?！薄夺屆め尣刹罚骸扒啵?。象物生時色也?！奔粗参锷L之色。早在先秦文獻中，“青”除了可指綠色，也可表示藍、黑二色。如《荀子·勸學》：“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薄抖Y記·禮器》：“或素或青”?？追f達疏：“青，謂黑也。”關于“青”意義的演變，徐朝華先生在《析“青”作為顏色詞的內(nèi)涵及其演變》中有細致的研究：一般而言，“青”表示綠色，用于形容自然物；表示藍色，用于形容染織物和天色、膚色；表示黑色，是在中古以后，先用于形容頭發(fā)、眼睛，約元明后在口語中又用于形容染織物的顏色；表示灰、灰黑、灰褐等色，如灰黑色的鉛稱青金，是因為這些顏色在沒有專門的顏色詞表示之前，就以與之接近的五色之詞來表示。（徐朝華，1988：33～39）

由于藍、綠色相性質(zhì)相近，我們把藍色也列入“綠”系列③，則《后漢書》中“青”表顏色均為本語義場用法，未見“青”表示黑色的例子。從組合形式上看，有“青+事物”，如：青衣、青巾、青幘、青幡、青綬、青綸、青虹、青云、青氣、青熒、青蛇、青龍、青牛角、青蠅、青翅、青首、青玉、青瑣、青蓋、青山、青岑、青草、青林、青竹、青石；也可與顏色詞組合，如：丹青、蔥青、青紫、青白、青黃。而“青”獨用僅1例，如《志·祭祀》：“車旗服飾皆青”。

3.蒼

《說文·艸部》：“蒼，艸色也?！薄端貑枴ちo大論》：“草木蒼乾”。王冰注：“蒼，薄青色也。”可見，“蒼”最初是一種草的顏色，比“青”的顏色要淺?！逗鬂h書》中“蒼”表示青綠色，所修飾事物的范圍比較狹窄，如：蒼天、蒼梧、蒼蜼、蒼隼、蒼龍、蒼蠅、蒼巖、蒼頭；其中“蒼梧、蒼巖、蒼蠅、蒼龍”僅用為專有名詞，“蒼”的顏色義已弱化。

4.縹

《說文·糸部》：“縹，帛青白色也。”《文選·曹植<七啟>》：“乃有春清縹酒”。李善注：“縹，綠色而微白也?！笨梢?，“縹”指泛白的淡淡綠色?！逗鬂h書》中“縹”共8例，多見于顏色的列舉，如《志·輿服》：“乘輿黃赤綬，四采，黃赤縹紺，淳黃圭，長二丈九尺九寸，五百首。”值得注意的是，“縹”前可有程度修飾語，如《志·輿服》：“貴人助蠶服，純縹上下，深衣制?！?/p>

5.紺

《說文·糸部》：“紺，帛深青揚赤色。”段注：“紺，此今之天青?！薄队衿椴俊罚骸敖C，深青也?！薄逗鬂h書》中“紺”表顏色共10例，除見于顏色詞的列舉外，還有“紺綸、紺綬、紺繒蔮”，如《志·輿服》：“公、卿、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夫人，紺繒蔮，黃金龍首銜白珠，魚須擿，長一尺，為簪珥?！?/p>

6.蔥

《說文·艸部》：“蔥，菜也?！奔创笫[。用于顏色，“蔥”表示蔥發(fā)芽時的淺青色，《爾雅·釋器》：“青謂之蔥。”郭璞注：“蔥，淺青?！薄逗鬂h書》中“蔥”多用為地名“蔥嶺”，本語義場的用法僅1例，如《桓榮丁鴻列傳》：“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蔥青”，“蔥青”指植物萌發(fā)時之淺青。

7.艾

原指艾草，后可表示艾草之色。《詩·鄭風·出其東門》：“縞衣綦巾”。毛傳：“綦巾，蒼艾色”。孔穎達疏：“艾，謂青而微白，為艾草之色?！薄逗鬂h書》中“艾”表示顏色2例，均見為“艾綬”，如《朱馮虞鄭周列傳》：“帝嘗幸其府，留飲十馀日，賜駁犀具劍、佩刀、紫艾綬、玉玦各一”，李賢注：“艾，即盭，綠色也?！?/p>

8.碧

《說文·玉部》：“碧，石之青美者?！薄对鲰崱罚骸氨蹋钋嗌??！庇帧顿Y治通鑒·唐紀十九》：“八品以下，舊服青者更服碧”。胡三省注：“青色之深者為碧?！笨梢姡氨獭眮碜杂袷?，表顏色時“碧”比“青”的顏色要深?！逗鬂h書》中可見“碧樹、碧雞”，如《班彪列傳》：“琳珉青熒，珊瑚碧樹”，這里“青、碧”對舉。另有“青碧”1見，如《西域傳》：“土多金銀奇寶，有夜光璧、明月珠、駭雞犀、珊瑚、虎魄、琉璃、瑯玕、朱丹、青碧。”這里“青碧”義為青色的“碧”，并不指顏色。

9.翠

《說文·羽部》：“翠，青羽雀也?！薄按洹痹复澍B，也可表示如翠鳥羽毛的青綠色，而因為翠鳥羽毛的亮麗，因此“翠”是奕奕生光、富有光澤的青色?！痘哿忠袅x》卷十三“青翠”注引《考聲》云：“翠，碧色之明也?！薄逗鬂h書》中除“翡翠”外，僅見“翠云、翠羽”，如《馮衍列傳》：“駟素虬而馳聘兮，乘翠云而相佯”。

以上“綠”系列顏色詞中，“青”為基本詞。其中“綠、青、蒼、縹、紺”本身即為顏色詞，而“蔥、艾、碧、翠”表顏色則經(jīng)歷了一個從具體到抽象的過程。從歷時發(fā)展來看，“綠”語義場的成員變化較大：首先是代表詞“青”為“綠”所取代；其次表現(xiàn)為有些成員本身意義的變化，如“青”在中古以后表黑色適用范圍的擴大；“蒼”逐漸可用于表示灰白色；“綠”在現(xiàn)代增加了“生態(tài)健康”的意義，如“綠色食品、綠色經(jīng)濟”，而成為了一種令人向往的顏色。

三、核心詞“黃”

“黃”語義場的成員包括：黃、絞、黈、緗、緹。

1.黃

“黃”早見于甲骨文，刻辭中多用于修飾用于祭祀的牲口。④《說文·黃部》：“黃，地之色也?！薄稌び碡暋罚骸柏释廖S壤”。蔡沈集傳：“黃者，土之正色?！笨梢?，“黃”指的是土地的顏色，這也是大自然最基本的色彩。古人以五色配五行五方，土居中，故以黃為中央正色，表示地之色，后來近似于黃土地的顏色逐漸都稱“黃”。

《后漢書》中“黃”的使用已經(jīng)十分頻繁。從修飾的對象來看，可表示牲畜的顏色，如“黃牛、黃羊、黃龍”，表示鳥的顏色“黃鵠”，表示植物的顏色“黃腸、黃橘”，表示谷物的顏色“黃粱”，表示頭發(fā)的顏色“黃發(fā)”，表示絲織品的顏色“黃衣、黃巾、黃縑、黃綬”，表示建筑的顏色“黃堂、黃屋”，表示塵霧的顏色“黃塵、黃霧”，表示山川的顏色“黃壤、黃山、黃石、黃河”，表示日光的顏色“黃珥、黃氣、黃暉”等?！包S”的顏色意義的用法已非常豐富。從語法功能上看，基本上為“黃”作定語置于被修飾事物之前，也可單獨用作謂語，如《志·五行》：“其水也，雨殺人，隕霜，大風，天黃?！?/p>

2.絞

《集韻·爻韻》：“絞，蒼黃色?！薄抖Y記·玉藻》：“絞衣以裼之”。鄭玄注：“絞，蒼黃之色也?！薄逗鬂h書》中“絞”表顏色僅1例，如《文苑列傳》：“諸史過者，皆令脫其故衣，更著岑牟、單絞之服。”這里“單絞”即蒼黃色單衣。

3.黈

《集韻·厚韻》：“黈，黃色?！薄稘h書·東方朔傳》：“黈纊塞耳”。顏師古注：“黈，黃色?！薄逗鬂h書》中“黈”只1例，如《志·輿服》：“皆有前無后，各以其綬采色為組纓，旁垂黈纊”，劉昭注引呂忱曰：“黈，黃色也，黃綿為之?！?/p>

4.緗

《說文·糸部》：“緗，帛淺黃色也?！薄夺屆め尣刹罚骸熬|，桑也，如桑葉初生之色也?！薄熬|”幾乎不見于上古文獻?！逗鬂h書》中“緗”1例，與另一顏色詞“縹”組合，如《志·輿服》：“二百石以上四采，青黃紅綠。賈人，緗縹而已?！?/p>

5.緹

《說文·糸部》：“緹，帛丹黃色也。”相當于現(xiàn)在的橘黃色，指絲織品，后轉化為顏色，如《楚辭·昭世》：“襲英衣兮緹，披華裳兮芳芬”?！逗鬂h書》中可見“緹繒、緹騎”，如《志·禮儀》：“守宮令兼東園匠將女執(zhí)事，黃綿、緹繒、金縷玉柙如故事”，李賢注曰：“緹，赤黃色?！?/p>

以上“黃”系列顏色詞中，“黃”為基本詞，從古到今基本義不變，使用仍然十分廣泛?！敖g、黈、緗、緹”從字形和與其它詞的搭配情況看，主要用于表示絲織品的顏色，充分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一方面，染織業(yè)的發(fā)展促使產(chǎn)生了大量與絲帛有關的顏色詞；另一方面，服飾顏色的選擇性大起來，統(tǒng)治階級為適應等級制度的需要，對服飾顏色有了制度的規(guī)定，顏色也被注入社會等級意義而蒙上了高低貴賤的色彩。

此外，現(xiàn)代常用于表示黃色的“金”“橙”，《后漢書》中均沒有顏色詞的用法。

四、核心詞“白”

“白”語義場的成員包括：白、素、皤、皓、華、鵠、皎、皦、粉、玉、冰。

1.白

《說文·白部》：“白，西方色也。陰用事，物色白。從入合二。二，陰數(shù)?！痹S慎僅從古文的符號得出結論是不可信的。關于“白”的本義，各家學者有不同的觀點，《漢語大字典》共收錄了三家的觀點，除《說文》五行之說外，另有“日光”說、通“伯”說⑤。我們認為“白”的起源應與月亮有關，如“赤”為太陽之色一樣，這也是與人類認識事物的過程相一致的?！妒酚洝ば⑽浔炯o》中曾有“日赤、月白”的記載；金理新先生也提供了相關證據(jù)，“藏緬語顯示出‘月亮一詞和‘白色有關。比如，博嘎爾珞巴po?-lo‘月亮和pu?-lu‘白色。達讓僜x?-lo‘月亮和lio‘白色。”（金理新，2011）

《后漢書》中“白”在表示白色的詞中使用范圍最廣，不論動植物、毛發(fā)、光亮、云露、珠玉、絲帛等，都可以用“白”形容。其組合形式有：白馬、白鳥、白鷺、白雀、白雉、白兔、白鹿、白虎、白駒、白驢、白牡、白狼、白蛇、白魚、白竹、白草、白粲、白堊、白首、白頭、白腹、白骨、白光、白氣、白云、白虹、白露、白水、白刃、白珪、白環(huán)、白珠、白璧、白玉、白布、白衣、白絲、白蓋、白幘、白紈?！鞍住币才c其它顏色詞搭配，如：黃白、白黑、縹白、青白、蒼白，同時有“白色”1例，《志·天文》：“十一年五月丙午，流星大如瓜，起氐，西南行，稍有光，白色。”值得注意的是，《后漢書》中還有“程度或狀態(tài)修飾語+白”形式2例：正白、雪白，如《皇后紀》：“倉頭衣綠褠，領袖正白”。此外，“白”獨用的例子如《馮岑賈列傳》：“每一發(fā)兵，頭須為白?！?/p>

2.素

《玉篇·素部》：“素，白也?！薄逗鬂h書》中“素”用作顏色詞僅有定語用法，應用范圍遠不及“白”，所修飾的事物多為動物、絲帛衣物類，如：素烏、素雉、素虬、素絲、素服、素幘、素裳。當修飾動物時，“素”同于“白”，“素烏、素雉”即為“白烏、白雉”；而當修飾衣帛時，“素”“白”則有細微差別，由于“素”的本義是未經(jīng)染色的帛，《說文》：“素，白致繒也”，所以“素”更側重于“本色的、無色的”，“素服”即未經(jīng)加工染制的衣服。

皤、皓、華、鵠：“皤、皓、華、鵠”均可用于形容人的須發(fā)之白。《說文·白部》：“皤，老人白也?！薄逗鬂h書》中均“皤皤”疊用，共2例，如《樊宏陰識列傳》：“故朝多皤皤之良，華首之老”，李賢注：“皤皤，白首貌也?！辈煌凇梆?，“皓、華、鵠”其后需要接所修飾的事物，如“皓首、華發(fā)、鵠發(fā)”。同時，“皓”不僅僅用于表示須發(fā)之白，《后漢書》中還可見“皓羽、皓質(zhì)”等，如《班彪列傳》：“發(fā)皓羽兮奮翹英，容潔朗兮于淳精”，而“皤、華、鵠”則只表示須發(fā)之白。

3.皎

《說文·白部》：“皎，月之白也。”“皎”常用于形容月光，也可表示其它明凈光潔之物，先秦文獻中較多見，如《詩·陳風·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逗鬂h書》中“皎”表示白僅1例，出自對《詩經(jīng)》的引用，見《楊李翟應霍爰徐列傳》“《詩》曰：‘皎皎練絲，在所染之。”

4.皦

《說文·白部》：“皦，玉石之白也?！蓖貘P陽先生認為這是妄作分別，“皎”“皦”是異體字的分化，最初用法相同，后來“皦”更偏重形容光線?！逗鬂h書》中“皦”僅1例，如《郎顗襄楷列傳》：“潔白之節(jié)，情同皦日，忠貞之操，好是正直，卓冠古人，當世莫及?！?/p>

5.粉

《說文·米部》：“粉，傅面者也?！庇筛得娴姆塾忠鲋阜鄣念伾?，白色。《書·益稷》：“藻火粉米”。孔穎達疏引鄭玄云：“粉米，白米也?！薄逗鬂h書》中“粉”用為顏色詞2例，可見“粉米、粉絮”，如《志·天文》：“十六年四月丁未，紫宮中生白氣，如粉絮?！痹诤笫赖恼Z言發(fā)展中，“粉”逐漸成為專門的顏色詞，可直接用為“粉色”。

6.玉

“玉”原指玉石，見核心詞“石”相關論述。因其色澤潔白光亮，因此可用于形容白色如玉之物。這里似有比喻的意味，《后漢書》中“玉”的這種用法并不多見，如《張衡列傳》：“羞玉芝以療饑”，李賢注：“白芝，一名玉芝，以白如玉而得名。”

7.冰

“冰”原指水凝結成的固體，也可用于形容似冰一般潔白晶瑩之物。《讀書雜志·漢書第七·地理志》：“織作冰紈”。王念孫按：“冰，謂素色如冰也?！薄段倪x·劉孝標<辨命論>》：“襲冰紈”。呂向注：“冰紈，素綺也。”《后漢書》中“冰紈”3見。這里，“粉、玉、冰”表示白的引申方式相同，但“玉、冰”多與被修飾物直接緊密結合成物名，在使用的自由度上遠不如“粉”。

以上白系列顏色詞中，“白”為基本詞，其用法已與現(xiàn)代漢語基本無異。從語義的層面看，“白”系列顏色詞顯現(xiàn)出了一個鮮明的特點：偏向物名。如：“皤”表須發(fā)之白，“皎”表月之白，“粉”表粉之白，“玉”表玉之白，“冰”表冰之白。比較之下，紅色系列顏色詞則更偏向色名，如：“朱”為純赤，“絳”為大赤，“纁”為淺絳。由此，我們可以略微感知古人對顏色的認知方式及漢語的早期編碼機制。

五、核心詞“黑”

“黑”語義場的成員包括：黑、玄、皂、墨、緇、淄、黔、漆。

1.黑

早見于甲骨文，與牲畜搭配表示其顏色。《說文·黑部》：“黑，火所熏之色也。”《后漢書》中“黑”共66例，是黑色系列詞中頻率最高、應用最廣泛的，其反義詞是“白”。其組合形式有：黑白、白黑、黑氣、黑子、黑犀、黑漆、黑山、黑轓、黑云、黑穴、黑齒、黑血、黑綬、黑藥、黑鹽、黑玉、黑郊、黑室。較之其它顏色詞，“黑”獨用的例子在自身用例總數(shù)中的比例相對較高，如《班梁列傳》：“衰老被病，頭發(fā)無黑，兩手不仁，耳目不聰明，扶杖乃能行?！?/p>

2.玄

《說文·玄部》：“黑而有赤色者為玄?！庇址褐负谏??！缎栄拧V詁》：“玄，黑也?！薄逗鬂h書》中“玄”多用于人名，表示顏色詞的有37例，多與動物或衣帛搭配，例如：玄甲、玄石、玄鶴、玄犀、玄龍、玄猿、玄鳥、玄林、玄云、玄衣。在顏色搭配上，“玄”常與“朱、纁、黃”并用，如《志·禮儀》：“方相氏黃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執(zhí)戈揚盾。”較之于“黑”，“玄”不與“白”組合，而與“素”連用或對舉，如《班彪列傳》：“器用陶匏，服尚素玄”，《志·輿服》：“行大射禮于辟雍，公卿諸侯大夫行禮者，冠委貌，衣玄端素裳?！雹蕖靶睕]有獨用的例子。

顯然，《后漢書》中“黑”在使用頻率上高于“玄”，且“黑”的語法功能也更為全面。但在上古文獻中，“黑”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不及“玄”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多。據(jù)許嘉璐先生統(tǒng)計：《詩經(jīng)》中“黑”出現(xiàn)2次，“玄”7次；《易經(jīng)》“黑”1次，“玄”4次；《禮義》“黑”3次，“玄”25次；《周禮》“黑”8次，“玄”8次；《禮記》“黑”6次，“玄”63次。（許嘉璐，1994）周秦之后“玄”漸漸用于表幽遠深奧等非顏色意義?！昂凇敝鸩饺〈靶背蔀榛绢伾~。

3.皂

“皂”原指櫟樹果實皂斗，本寫作“草”?！墩f文》無“皂”，有“草”?！墩f文·艸部》：“草，草斗，櫟實也。一曰象斗子。從艸早聲?！薄夺屆め尣刹罚骸霸?，早也，日未出時，早起視物皆黑，此色如之也。”由《釋名》得之，“早”表日未出時天空的黑色，當人們發(fā)現(xiàn)櫟樹果實能夠作為黑色染料后，就將“早”所代表“灰黑”天色用來表示這種顏色，并用艸旁加以分化，表明其屬植物?！逗鬂h書》中“皂”共27見，均表顏色，由于“皂”本身用于染色，因此多用于形容布帛及其制品，如：皂繒、皂囊、皂布、皂絹、皂單衣、皂領袖、皂蓋。此外，“皂”也可單用，如《志·輿服》：“公、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夫人，會朝若蠶，各乘其夫之安車，右騑，加交絡帷裳，皆皂?！?/p>

4.墨

《廣韻·德韻》：“墨，筆墨?！薄痘哿找袅x》卷一“翰墨注引《考聲》”：“墨，黑也?！秉S英先生認為“墨字起源早在周朝以前，墨的顏色為黑，稱墨乃黑的同狀異所。從字形上觀之，黑從炎，炎從二火，墨即為松煙所制，故張揖訓墨為黑，徐鉉謂黑亦聲。所以，我們說墨為黑孳生?！保S英，1994）王力先生在《同源字典》中也認為“黑（*mh?k）”與“墨（*m?k）”同源（王力，1982）?！逗鬂h書》中“墨”用為顏色詞僅9例，其中“墨綬”8見，剩下1例為《志·輿服》：“大手結，墨玳瑁，又加簪珥”。

5.緇

《說文·糸部》：“緇，帛黑色也?！薄墩f文·玄部》：“玄，黑而有赤者為玄”，段玉裁注：“緇，與玄通稱，故禮家謂緇布衣為玄端?！笨梢?，“緇”和“玄”相似，也是黑中有紅。《后漢書》中“緇”共5例，例如：緇麻衣、緇布、緇文，如《志·禮儀》：“千石以下，緇布蓋墻，魚龍首尾而已。”

6.淄

《太玄·更》“化白于泥淄”。司馬光集注：“淄，黑也。”《后漢書》中“淄”在本語義場中的用法僅l例，如《皇后紀》：“雖御己有度，而防閑未篤，故孝章以下，漸用色授，恩隆好合，遂忘淄蠹?！崩钯t注：“淄，黑也。”

7.黔

《說文·黑部》：“黔，黎也。從黑，今聲。秦謂民為黔首，謂黑色也。周謂之黎民。”《后漢書》中除“黔首”⑦外，“黔”表示黑色有1例，如《馬融列傳》：“若夫鷙獸[彖殳]蟲，倨牙黔口，大匈哨后，缊巡歐紆，負隅依阻，莫敢嬰御?！?/p>

8.漆

《周禮·春宮·巾車》：“漆車、藩蔽、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