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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唐代士人心理欲求維度在夢幻敘事中的回響

    2019-09-28 05:27:05姜深香
    文藝評論 2019年2期
    關鍵詞:淳于盧生士人

    ○姜深香

    著名歷史學家陳寅恪在他的《元白詩箋證稿》中指出:古代士大夫“中歲以前,情感之部為婚姻。中歲以后,事功之部為仕宦”①。陳寅恪的人生階段劃分以及人在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人生目標追求的觀點是符合人生階段性發(fā)展規(guī)律的。沿著陳寅恪先生的邏輯軌跡,通過數(shù)值的比較與分析,我們概略地梳理出唐代傳奇小說夢幻敘事作品中唐代士人相對集中的三大維度的心理欲求——即入仕、婚姻以及如何通過隱逸尋求內(nèi)心的安寧。眾所周知,夢境雖具有一定的虛幻性,但也必然包含某種程度的真實性?,F(xiàn)實中唐代士人的心理欲求,在唐代傳奇小說作家的審美感受、審美體驗、審美判斷和審美評價等綜合主體因素的作用下,憑借夢幻敘事藝術手段物化在一個個神奇復雜的夢境中。通過細讀文本中的一個個夢境,我們找到了開啟唐代士人心理和精神世界大門的鑰匙,看到了唐代士人心理和精神上的真實面目。

    一、入仕:通向功利世界的階梯

    受儒家入世思想的影響,唐代士人有著強烈的功名心。在士人們的心目中,官位是其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的象征,也是他們抬高自己、改變家族命運和狀況進而獲得更高利益保障的一條必經(jīng)之路。因此,唐代士人們很自然地把他們內(nèi)心對功名的強烈渴望與追求寄托在入仕做官上。為了實現(xiàn)這一心理欲求,眾多的唐代士人自覺地加入到科舉考試的隊伍中。人數(shù)之多,難以用精確數(shù)據(jù)考量。如《唐摭言》卷二《恚恨》篇中有這樣一條記載:“華良夫嘗為京兆解,不送。良夫以書讓試官曰:‘圣唐有天下,垂二百年;登進士科者,三千余人。良夫之族,未有登是科者,以此慨嘆憤惋?!弊蕴拼院螅饺A良夫生活的時代,在將近二百年的時間里,錄取的進士三千余人,平均每年十幾、二十人左右。有唐一代,共舉行過二百六十多次科舉考試,總共錄取六千八百余名進士,平均每次取士二十多人。②當然,上述信息只是部分地說明了唐代科舉考試成功者的數(shù)量,實際的參考者數(shù)量卻并未計入其內(nèi)。已知的歷史知識告訴我們:“明經(jīng)科的錄取率約為十分之一,進士約為六十分之一?!比绱说偷匿浫÷书g接地說明一個客觀事實:即唐代科舉考試的人數(shù)之多超出讀者想象。這也意味著眾多的唐代士人不得不承受落第之苦,他們最終只能把讀書做官當作一個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夢沉入到自己的心底。正如錢鐘書先生的《圍城》所形容的那些想沖進城內(nèi)的人,落第的唐代士人只有憑借傳奇小說所構設的虛幻夢境來寄托自己的科舉入仕之夢。當然,那些僥幸沖進城內(nèi)的唐代士人也未必能夠皆遂所愿,他們在已仕的道路上也會經(jīng)歷各種各樣的風險和考驗。

    在唐代士人共同的入仕心理欲求驅(qū)動下,唐代不乏大量寄寓士人追求和向往入仕之夢的傳奇小說。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有:沈既濟的《枕中記》③、李公佐的《南柯太守傳》④和佚名的《櫻桃青衣》⑤等。該類作品集中地反映出唐代士人對仕途功名的渴望與信仰,同時也客觀地流露出士人們在入仕理想實現(xiàn)之后的困惑與反思。

    《枕中記》的主人公是少年盧生,在入夢之前,作者交代他的身份是“嘗志于學,富于游藝……”,可見盧生是一個立志求仕的“諸生”。但盧生的現(xiàn)實處境卻是“衣短褐,乘青駒”“猶勤畎畝”。因此,盧生只好常常感慨自己“生世不諧,困如是也!”在道士呂翁授予的青瓷枕上,盧生體驗了現(xiàn)實中未從有過的“得仕者如升仙”的感受。他先后經(jīng)歷了舉進士登第、官祕校、渭南尉、監(jiān)察御史、起居舍人、知制誥、同周刺史、陜牧、汴牧、河南道採訪使、京兆尹、御史中丞、河西道節(jié)度、吏部侍郎、戶部尚書、御史大夫、端州刺史、常侍、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宰相等官階的逐步升遷,可謂平步青云,位高權重。入仕之后,盧生實現(xiàn)了士人們普遍向往的建功立勛的人生夢想。第一次是在“遷陜牧”之后,盧生“自陜西鑿河八十里,以濟不通,邦人利之……”。第二次是“除生御史中丞、河西道節(jié)度使”后,盧生取得“大破戎虜,斬首七千級,開地九百里,筑三大城以遮要害……”的輝煌戰(zhàn)績。盧生不僅功勛卓著,而且還四顯其名。第一次是因為“鑿河”,“邦人”以“刻石紀德”來感激他。第二次是赫赫戰(zhàn)功,盧生獲“邊人立石于居延山以頌之”。第三次是“轉吏部侍郎,遷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北R生再獲“時望清重,群情翕習”的評語。第四次則是因與蕭中令嵩、裴侍中光庭同為宰相十年間,盧生“嘉謨密令,一日三接,獻替啟沃……”較強的工作能力和敬業(yè)精神為盧生贏得了“號為賢相”的美譽。此外,盧生也曾獲得過多次嘉獎。第一次是因為戰(zhàn)功,為盧生換來了“歸朝冊勛,恩禮極盛”的結果。第二次是“封燕國公”。這次封賞雖具有一定的撫慰性質(zhì),但也“恩旨殊異?!逼渌闹T如“賜良田、甲第、佳人、名馬”等賞賜,正所謂“不可勝數(shù)”。在權、功、名、利兼收的背景下,盧生不僅自己盡享“崇盛赫奕”“出擁節(jié)旌”“后庭聲色”等高規(guī)格待遇,而且所生五子也“皆有才器”,盡得官職,且均聯(lián)姻于“天下望族”。真正實現(xiàn)了他曾經(jīng)向往的“建功樹名,出將入相,列鼎而食,選聲而聽,使族益昌而家益肥”的入仕理想。在夢境中,盧生一直到“年逾八十”而薨,才“欠伸而悟”重歸現(xiàn)實。而佚名的《櫻桃青衣》一文,學界一般傾向于把它看作是《枕中記》的復制品。在肯定作者借夢境去圓因?qū)以嚥坏诙狡炔豢暗姆蛾柋R子的入仕夢想之外,也應看到《櫻桃青衣》暴露出科場考試的另一面:即科考取士背后的徇私舞弊、請托幫襯之風的盛行與泛濫。

    事實上,科考取士并不是唐代士人入仕的唯一路徑。如,李功佐的《南柯太守傳》就寫出了另一類通過聯(lián)姻實現(xiàn)入仕理想的形式。淳于棼作為《南柯太守傳》的主人公,他的現(xiàn)實身份是一位“縱誕飲酒”“不守細行”的“游俠之士”。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曾以武藝補淮南軍裨將”,卻因“使酒忤帥”而遭到“斥逐”,這起事件直接導致淳于棼的事功理想陷于擱淺。仕途失路之后,淳于棼很難再有入仕翻身的機會了。但是,一個不經(jīng)意的夢改變了淳于棼的命運。在夢境中,淳于棼通過迎娶金枝公主,不僅做了“大槐安國”的駙馬,而且還憑借駙馬的身份順利地進入官場。他先是享盡了“榮耀日盛,出入車服,游宴賓御,次于王者”的待遇,然后又不費吹灰之力獲封南柯郡太守。在任南柯郡太守的二十年間,淳于棼在周、田二子的輔佐下,“省風俗,療病苦”,使南柯郡取得“郡中大理”“風化廣被”的成效。由于淳于棼在政事治理方面取得的成績,所以百姓深感其恩,甚至為他“建功德碑,立生祠宇?!笔嘶律矸莸霓D換,一方面使淳于棼自己仕途騰達、政績斐然;另一方面也使淳于棼的家庭獲得了“男以授官,女聘王族”的無限榮耀。但是,物極必反,淳于棼的仕途并沒有一帆風順到底。他與《枕中記》的盧生一樣,也先后陷入到抗御檀蘿國兵敗、公主謝世、罷郡還國、遭到疑忌、奪官消權、遣返還鄉(xiāng)的連環(huán)打擊之中。在處處碰壁的窘境下,淳于棼的心里難免要產(chǎn)生郁郁不樂的復雜情緒。對此,李劍國先生曾這樣感慨道:“其構思真幻相契,以真為夢,以夢為真,視《枕中》尤可見人生如夢之旨;而以蟻穴比附人世,棲古槐土城以為據(jù)津,頗得莊子蠻觸之意,寓慨亦深矣”。⑥

    上述《枕中記》《櫻桃青衣》與《南柯太守傳》等系列夢幻敘事作品,在人物身份、夢境設置上雖然存在差異,但在表達唐代士人追求入仕理想與價值實現(xiàn)的心理欲求意義指向上卻具有明顯的一致性。在完成入仕之想的普遍意義上,三篇夢幻敘事作品完成了唐代士人追求走向仕途、功成名就的核心意義指向。與此同時,這些表達唐代士人入仕心理欲求的夢幻敘事作品也在另一意義層面提出了深刻的追問:即入仕之夢是人人都想實現(xiàn)的,但入仕之夢實現(xiàn)之后或一旦幻滅之后又將如何處置?在經(jīng)歷了各種各樣的考驗、挫敗和打壓面前,唐代士人的內(nèi)心情不自禁地陷入人生出路的困惑與反思之中,從而使他們思考除入仕之想外其它的路徑,這或許更是此類夢幻敘事作品價值的意義所在。

    二、婚姻:支撐情感世界的杠桿

    婚姻是家庭的基礎,也是情感寄托的港灣。唐代傳奇小說中的夢幻敘事就如一面面可以反射唐代士人婚姻生活和情感狀態(tài)的鏡子,映射出唐代士人在婚姻生活和情感態(tài)度上的基本樣貌和主觀傾向。本質(zhì)上,唐代士人婚姻匹配的一個最大特點就是追求強強組合——即建立在門當戶對基礎上的望族大姓之間抑或是門第權勢之間的組合。這個愿望在伊沛霞的《早期中華帝國的貴族家庭:博陵崔氏個案研究》一書中得到了有效的印證。伊沛霞在該書中指出:“52%的崔氏的配偶來自于七大姓,27%的配偶來自于其他世族,15%的配偶來自于權勢之家,而只有2%的配偶出生于一般家庭?!雹咴摻M數(shù)據(jù)雖然僅限于博陵崔氏,屬于個案研究的范疇,但卻起到了以點帶面的作用,間接地反映出唐代士人在婚姻心理欲求上的主流傾向。從一定意義上說,唐代士人的婚姻匹配更像“是一種安排,是一種得到婚姻雙方家族許可和贊助的交換”⑧。它的實質(zhì)既是一種利益和權勢的安排,也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安排,更是一種榮譽和界限的安排。因此,作為唐代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之一,強強組合的婚姻匹配理想很自然地成為唐代士人追求的婚姻風尚。

    受強強組合的婚姻觀念影響,唐代士人們順理成章地把他們的婚姻理想和愿望投射到夢幻敘事作品中,讓我們透過一個個生動的夢幻場景看到了唐代士人真實的婚姻影像。如前所述的《枕中記》和《南柯太守傳》,就成功地把唐代士人的強強組合的婚姻匹配理想落實到了作品的夢境中。在《枕中記》的夢境里,盧生婚娶的對象是“清河崔氏女”。眾所周知,“清河崔氏”是唐朝著名的士族望門之一,門第顯赫,據(jù)傳曾有23 人做過宰相。盧生與如此高門望族聯(lián)姻的直接結果就是“生資愈厚”“由是衣裝服馭,日益鮮盛。明年,舉進士,登第……”,可謂一路高官厚祿,享盡了榮華富貴。在《南柯太守傳》中,“斥逐落魄”的淳于棼,在夢娶了大槐安國的金枝公主后,不僅享受了“榮曜日盛,出入車服,游宴賓御”的高規(guī)格待遇,而且在金枝公主的運作下直接做了南柯郡太守,收獲了權勢帶來的事業(yè)、婚姻和家庭都貴寵榮盛的連鎖效應。強強組合的婚姻理想作為婚娶對象的硬性條件,既可能成就唐代士人的婚娶愿望,也可能阻塞唐代士人走向理想婚姻的通道。如蔣防的《霍小玉傳》,⑨雖然作品本身寫夢比例不高,但夢境的銜接與推進作用卻不容忽視。作品的可貴之處在于:作者借霍小玉的悲劇寫出了唐代士人強強組合婚姻觀念的局限性。從門當戶對的基本條件出發(fā),出身“門族清華”隴西李氏的李益與“亦為甲族”的盧氏確實更符合強強組合的婚姻匹配條件。而霍小玉雖貴為霍王之后,但卻被迫淪落風塵。這一不堪的身份使霍小玉無論如何也無法與“亦為甲族”的盧氏相提并論,這也直接導致了霍小玉在得悉李益母親為李益聘定盧氏之后只能“長慟號哭數(shù)聲而絕”的悲劇結局。按唐代舊俗規(guī)定:“凡婚而不娶名家女,與仕而不由清望官,俱為社會所不齒?!雹庖虼耍粜∮癖瘎〉闹饕淳驮谟陂T第匹配條件上的不對等,這一悲劇也從反面說明強強組合的婚姻匹配條件已經(jīng)發(fā)展成主宰唐代士人婚姻命運的先決條件。

    事實上,唐代士人關于強強組合的婚姻理想并沒有一統(tǒng)天下,也不可能一成不變。隨著唐代科舉取士制度的發(fā)展與完善,科舉出身的唐代士人也因逐漸進入國家權力政治的核心區(qū),而日益成為新的婚姻理想增長點。眾所周知,婚姻是男女雙方之間形成的一種夫妻關系。從女性角度看,唐代女性之所以“看中文雅之士,大概是因為社會上重文風氣日益增長,進士科越來越為人所重”?。作為唐代士人婚姻內(nèi)涵的一部分,女性婚姻匹配條件的轉變被自然地投射到夢幻敘事作品中,使我們看到了唐代士人婚姻理想的另一面。如,牛僧孺《玄怪錄·卷一》中的《韋氏》一文,寫出身京兆望族的韋氏女,先后兩次執(zhí)拗地拒絕秀才裴爽和曾為京兆府參軍的王悟的求婚,只為兌現(xiàn)“夢年二十適清河楚金”這一夢預示的實現(xiàn),最終嫁進士張楚金。在《南柯太守傳》的夢境中,貴為公主的瑤芳下嫁了“斥逐落魄,縱誕飲酒”的淳于棼。而《枕中記》中的崔氏女,雖出身于五姓七望之一的“清河崔氏”,卻甘心嫁于夢境中尚未入仕的盧生。上述例證說明:高門望族之女肯于嫁與文人、進士,標志著婚必望族的硬性條件已經(jīng)開始松動。女性婚姻取向上的變化,也影響、滲透到唐代士人的婚姻觀念中。當然,唐代士人客觀上仍然擺脫不了強強組合婚姻觀念的束縛,但畢竟也開始把婚姻坐標的指針轉向那些尋常百姓人家的女兒、甚至擴展到妓女、女尼等女性身上。前者如《獨孤遐叔》,?作者寫進士獨孤遐叔新娶了妻子白氏女。作品雖然沒有直接交代白氏女的出身,但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證明白氏女出身于名門望族,倒是獨孤遐叔在娶白氏女之后仍陷于“家貧下第,將游劍南”的景況,幫助我們判斷出白氏女的出身是尋常人家女兒的可能性幾率更大一些。后者如《霍小玉傳》,作品中女主人公霍小玉的身份,用她自己的話交代就是“妾本倡家”。如此出身,李益卻與她有兩年“日夜相從”的事實婚姻生活。上述例證說明:唐代士人表現(xiàn)出對強強組合婚姻觀念的反叛與超越。雖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在當時的時空條件下已經(jīng)非常難得。

    唐代婚姻內(nèi)涵豐富,在高門望族、文人進士的標準與變化基礎上,還存在比較真實、真摯的情感。無論男女雙方地位是否平等,也不管日后能否結婚抑或相守到老,唐代士人們大膽地表達出他們對夫妻情感的重視和對內(nèi)心情感的追求。在《南柯太守傳》虛幻的夢境里,作者用寥寥數(shù)語就使我們看到了淳于棼對妻子瑤芳的真實感情狀態(tài)。淳于棼婚娶之后,作者用“自爾情義日洽”來描述他們夫妻二人之間恩愛融洽的感情狀態(tài)。及至于“公主遭疾,旬日又薨”。作者又用“哀慟發(fā)引”四字來表達淳于棼對妻子不幸病亡的深切悲悼和痛苦感傷。而《獨孤遐叔》《張生》?《三夢記·第一夢》?之類的夢幻敘事作品,卻讓我們看到了唐代士人因受舉業(yè)、仕宦、戰(zhàn)爭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導致了夫妻長期分離的社會現(xiàn)實,不僅加深了夫妻間情感的落寞,也加深了士人對獨守空房妻子的思念與牽掛,偶爾也不乏顧慮。思念與惦記固然可信,顧慮也不是空穴來風。眾所周知,唐代是一個相對開放的朝代,在丈夫長期不歸的真空期,因不甘寂寞而紅杏出墻的人數(shù)恐怕不在一二。把這種惦念、牽掛和顧慮等形成的焦慮情緒投射到夢境中,就使我們嗅到了唐代士人婚姻狀況的特殊氣息。在這些作品的夢境中,無論是丈夫們的“近家心轉切,不敢問來人”,還是妻子們的“今夕何夕?存耶沒耶”,都寄托著夫妻之間真實、真摯的相思與懷戀之情。至于《霍小玉傳》一文中李益對霍小玉的情感態(tài)度,很多人傾向于李益是一個負心絕情的人物。但如果以不背離時代、不脫離文本為前提,我們其實不難發(fā)現(xiàn)李益身上的三個真實之處。一是他對霍小玉的感情始終是具有真情的;二是他對霍小玉的感情背離了當時的父母之命和門當戶對觀念;三是在“素嚴毅”的母親之命壓迫下,他確實有所畏懼、且內(nèi)心相當痛苦和無奈。在復雜情感成分的交互作用下,我們看到了一個因?qū)粜∮裼姓鎿辞楦卸粍臃駰壓笊l(fā)的那份真實的痛苦、矛盾、回避、留戀等復雜情感狀態(tài)。假如李益對霍小玉果真沒有一點真情,那么,作品中屢屢出現(xiàn)的“逡巡不敢辭讓”“慚恥忍割”“神情恍惚”“為之縞素,旦夕哭泣甚哀”“至墓所,盡哀而返”,新婚之后也仍然“傷情感物,郁郁不樂?!钡纫幌盗忻枋鏊芮楦泻途駹顟B(tài)的詞語,就很讓人費解了。堅持以本為本,論者認為這些描述性詞語正好可以證明李、霍之間不僅有真情,而且是“余情”不斷、一片深情。這或許才是李益形象復雜性的真正原因。當然,夢境終歸是夢境,夢境可以再現(xiàn)心理,但畢竟不能完全等同于現(xiàn)實心理。我們應在尊重歷史、尊重文本的基礎上辯證地分析,這樣才不會失去夢境本應有的審美意義。

    三、隱逸:化解茫然精神世界的良方

    除了熱衷功名仕業(yè),關注婚姻感情,唐代士人也非常重視思考如何通過隱逸來安置自己的內(nèi)心精神世界。唐代隱逸之風之所以盛行,與魏晉風度的遺風、上層統(tǒng)治者征聘禮遇隱士的政治策略、儒釋道三教合一的文化氛圍、中晚唐時期日趨惡化的社會環(huán)境、士人們自覺的主體精神追求以及超強的危機意識等綜合因素都有著或疏或密、或遠或近的復雜關系??陀^地說,唐代士人的隱逸心理存在階段性差異和變化。初、盛唐時期,唐代士人們大多傾向于以隱求仕式的隱逸。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多是身在江湖而心向魏闕。歸根結底,這一時期的隱逸只是唐代士人們努力實現(xiàn)入仕目的的一種策略和手段,他們內(nèi)心仍然保留著儒家強烈的入世情懷。安史之亂以后,隱逸之風開始轉向。唐代士人們開始把道教的避世和法自然、佛教的“法不外求”“即心即佛”等方式視為實現(xiàn)他們隱逸目標的有效途徑,并希望通過佛道來緩沖和消解他們內(nèi)心的壓力。因此,中、晚唐時期的隱逸之風實質(zhì)上已經(jīng)帶有明顯的撫慰、超脫和消極特征。

    與唐代士人隱逸心理的差異和變化一樣,唐代士人的隱逸方式也存在不同和變化。在諸多的隱逸形式中,白居易提出的“中隱”形式具有比較廣泛的影響力和代表性。白居易在《中隱》中寫道:白居易的《中隱》包含兩個基本信息:一是他提出了大隱、小隱和中隱三種不同的隱逸形式并說明了三者之間的差異;二是他反復強調(diào)中隱的好處及自己的傾向。結合白居易生活的時段和其隱逸取向,再結合白居易自身的士人身份和社會影響力,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白居易的中隱情結突破了純粹的個體性,標志著他那個時代的士人們相對比較集中的一種隱逸訴求形式。表面上,唐代士人的隱逸取向都與官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但在具體目標指向上卻存在明顯不同。前期是為了追求實現(xiàn);后期是為了掙脫,是為了掙脫之后能夠保持內(nèi)心的平衡。不妨看一看《枕中記》中盧生的官道歷程:現(xiàn)實處境中仕途失路的盧生,在夢境中官運亨通,實現(xiàn)了“建功立業(yè),出將入相”的入仕理想。但得意人必有失意事,盧生被同列所忌,誣其不軌,下獄后惶恐到幾乎要“引刃自刎”的程度。在殘酷的政治考驗和挫折面前,盧生開始懷戀過去曾被自己鄙棄過的簡單、自由、散淡的生活。于是,他禁不住對妻子感慨道:“吾家山東,有良田五頃,足以御寒餒,何苦求祿?而今及此,思衣短褐,乘青駒,行邯鄲道中,不可得也。”在矛盾與糾結中,盧生的出世之想油然而生。他的“遂悟”,標志著他對仕途價值的反思與懷疑,也標志著他對隱逸生活的向往。再如李復言的《薛偉》,?其中寫道:

    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囂喧。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官。似出復似處,非忙亦非閑。不勞心與力,又免饑與寒。終歲無公事,隨月有俸錢……?

    既出郭,其心欣欣然,若籠禽檻獸之得逸,莫我知也。漸入山。山行益悶,遂下游于江畔。見江潭深凈,秋色可愛;輕漣不動,鏡涵遠虛。忽有思浴意。遂脫衣于岸,跳身便入。自幼狎水,成人以來,絕不復戲,遇此縱適,實契宿心。……薛主簿意尚浮深,跡思閑曠;……于是,放身而游,意往斯到。波上潭底,莫不從容,三江五湖,騰躍將遍。

    這段文字神采斐然,細致生動。作者三次寫薛偉輕松怡然的滿足感。第一次,寫薛偉在“出郭”之后收獲了內(nèi)心的“欣欣然”。從詞意來看,“出郭”意味著到外面很遠的地方去,意味著遠游、遠離。薛偉因為夢境中的“出郭”而消解了自己未出時的病痛,他感覺自己就像“籠禽檻獸”被解救出來一樣,內(nèi)心的那份喜悅和自由簡直無法形容。第二次,寫薛偉臨游江畔,看到“江潭深凈,秋色可愛;輕漣不動,鏡涵遠虛”的美景,他情不自禁地“脫衣于岸,跳身便入?!苯?jīng)過一番恣意而游,作者用“實契宿心”來描述薛偉所體驗到的那份快意和滿足。第三次,寫薛偉化身為魚之后,體驗到“三江五湖”“意往斯到”的愜意與從容,一定程度上把他導向了道家怡然自得、逍遙自在的相忘之境。上述例證說明:真正代表唐代隱逸精神的或許正是那些游移于仕宦與隱逸之間的士人。他們向往白居易的亦官亦隱,官隱兩諧的中隱理想,但官與隱的砝碼并不持平,常常會表現(xiàn)出“官場情雖重,山林志自深”的傾向。

    作為唐代士人心理欲求的一部分,訪道求仙也是隱逸實踐的基本形式之一。“一般說來,中國古代文人在人生失意后喜歡棲心佛道以尋求精神庇護和解脫?!?因此,唐代士人也常常借訪道求仙以清凈內(nèi)心、調(diào)適自我。如果僅以士人身份、求道階段、夢境設置三個指標作為考察對象的必備條件,經(jīng)過梳理,大致可以得出求仙訪道類作品的三種書寫模式:

    第一種,由仕入道,心向往道。夢境中的這類隱逸形式尚處于求道階段,大多產(chǎn)生于士人們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自己的仕宦理想。由于遭遇的嚴重挫敗、打壓、甚至是生命的考驗,導致唐代士人開始希望通過道家的任隨自然、清靜無為的生存方式來消解仕途困厄。比較典型的作品有《南柯太守傳》《櫻桃青衣》等。在《南柯太守傳》中,淳于棼在夢境中被封為南柯郡太守,后因政績豐卓,他實現(xiàn)了榮耀顯赫的仕途理想。但是,淳于棼的仕途之路并不平坦,他先后因抗御檀蘿國兵敗、公主謝世等因素影響而導致繁華夢碎。最終,淳于棼“感南柯之浮虛,悟人世之倏忽,遂棲心道門,絕棄酒色”。在虛無與幻滅中淳于棼選擇了“棲心道門”。在《櫻桃青衣》中,盧子在仕途登頂夢醒之后,也陷入到“而今而后,不更求官達矣”的茫然與糾結中,最終“尋仙訪道,絕跡人世”。淳于棼與盧子們的求道形式,雖然入道未深,卻蘊涵著兩種價值取向之間的張力。

    第二種,苦心修道,道遂成矣。這是一類由道入仕、終不離道的修道模式。它的特征是:士人們多數(shù)從幼年時期就開始潛心修道,獲高強法術后得以入仕,但仍不忘堅持守道與修道。如《葉法善》?一文,小說寫葉法善因母夢流星而生。他在“年七歲”時,就有“三年不還……飲以云漿”的奇特經(jīng)歷,尚在弱冠之年,就已經(jīng)開始“不茹葷辛。常獨處幽室?;蛴瘟譂?。或訪云泉?!彼麧撔男薜赖慕Y果是擁“役使之術”且“符術神驗”。后因輔佐圣主、濟世救人有功,被玄宗封為“銀青光祿大夫鴻臚卿越國公景龍觀主”,贏得了君臣和百姓的“特加禮敬”。再如《蔡少霞》,?作者先寫蔡少霞“幼而奉道”,接著寫他“早歲明經(jīng)得第”,有了選參軍,再授泗水丞的入仕經(jīng)歷后,蔡少霞依然堅持守道不變。他不僅“買山筑室,為終為之計”,而且還“居處深僻,俯瞰龜蒙,水石云霞,境象殊勝?!痹趬羧胂删炒鷷八戾弧敝?,他變得“修道尤劇”。由此可見,修道是上述作品主人公一生的追求和功業(yè),標志著他們已經(jīng)進入了更加深入的修道階段。

    第三種,得道成仙,入道至境。神仙信仰是道家思想的一部分,成仙意味著一個人進入了修道的至高境界,也意味著他具有了超自然的能力。因此,唐代士人對修道成仙心馳神往。如《趙旭》?一文,寫趙旭夢與青童仙歡洽,在享受口腹燕沃、聲色犬馬的同時,也因青童仙密授的長生秘訣,實現(xiàn)了超越生命有限性的夢想。再如《唐若山》,?小說寫做過尚書郎、出任過潤州、且頗有惠政的唐若山,因好長生之道,在幻化為老叟的太上真人的幫助下,實現(xiàn)了揮手紅塵,飄飄輕舉的神仙之夢。與成仙作品不同,《崔少玄》?(2/67/414)一文則屬于遇仙。小說寫崔少玄本為汾州刺史崔恭之女,她的前身是玉帝左侍書,18 歲嫁給“從事閩中”的盧倕為妻。然后便從丈夫視角出發(fā),寫盧倕不僅見證了少玄與神人的交往,也見證了少玄以神仙之術使其病父起死回生、死后像蟬蛻皮一樣留下的衣服,以及留下的難明其意的所謂天書等奇異事件。上述作品說明:無論成仙抑或遇仙,其實質(zhì)都是唐代士人幻想精神和肉體能夠超越一切限制和束縛。

    正如楊義在其《中國敘事學》中所說:“一個真正的藝術品,它敘事的每一點都是一個完整的結構中蘊含著特殊意味的一點,它所蘊含的意味、意義或哲學、都最終在結構的完整性中獲得說明?!?因此,唐代傳奇小說夢幻敘事中的每一個夢境,都像一面面反射鏡,反射出唐代士人們內(nèi)心的某一方面愿望和訴求。把它們匯聚到一起,就是唐代士人們在功利世界、情感世界、精神世界向度上的集體心理欲求,是那個時代士人們共同精神信仰的濃縮。

    ①⑩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 85 頁,第 116 頁。

    ②程國賦《唐五代小說的文化闡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年版,第 103 頁。

    ③④⑨??汪辟疆校錄《唐人小說》[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年版,第 37 頁,第 85 頁,第 77 頁,第 108 頁,第 226 頁。

    ⑤???????李昉等編《太平廣記》[M],北京:中華書局,1961 年版,第 2242 頁,第 2244 頁,第 2250 頁,第 170 頁,第 340 頁,第 404 頁,第 176 頁,第 414 頁。

    ⑥李劍國《唐五代之怪傳奇敘錄》[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3 年版,第 309 頁。

    ⑦〔美〕伊沛霞《早期中華帝國的貴族家庭:博陵崔氏個案研究》[M],范兆飛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95 頁。

    ⑧姚平《唐代婦女的生命歷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年版,第 28 頁。

    ?高世瑜《唐代婦女》[M],西安:三秦出版社,1988 年版,第 35 頁。

    ?朱金城《白居易集箋?!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年版,第 1493 頁。

    ?李紅霞《唐代士人的社會心態(tài)與隱逸的嬗變》[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 年第3 期,第117 頁。

    ?楊義《中國敘事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41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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