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劫罪與強奸罪手段行為之差異分析

陳丹丹

摘要：搶劫罪與強奸罪都屬于由手段行為和目的行為構成的復合行為犯罪，兩罪的手段行為在法條上的表述雖然都是“暴力”“脅迫”“其他手段”或“其他方法”，但是各用語的具體內(nèi)涵卻存在差異?？傮w而言，兩罪在法益和體系上的區(qū)別導致?lián)尳僮镌谑侄蔚膬?nèi)容上要窄于強奸罪，而在手段的強度上要大于強奸罪。

關鍵詞：暴力 脅迫 其他手段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9）10-0038-02

搶劫罪與強奸罪都屬于所謂的復合行為犯罪，由手段行為和目的行為構成。兩罪雖分屬于刑法的不同章節(jié)，但其手段行為在法條上的表述卻基本一致。對于強奸罪，刑法第236條第1款規(guī)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奸婦女的”;對于搶劫罪，刑法第263條前段則規(guī)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搶劫公私財物的”。從文理解釋的結果上看，暴力是指，不法對他人行使物理上的強制使其不能反抗;脅迫是指，以惡害相通告，對他人進行心理上的強制使其不敢反抗;其他方法是指以暴力、脅迫之外的方式使他人不知反抗或不能反抗。

雖然都是通過暴力、脅迫、其他方法而使他人不能反抗、不敢反抗、不知反抗的手段以進一步劫取財物或奸淫他人，但是，搶劫罪和強奸罪中的暴力、脅迫、其他手段（方法）具體內(nèi)容和強度上存有明顯差異，這是根據(jù)犯罪體系和法益保護目的對法條進一步解釋的結果。下文將對此分別進行論述。

一、暴力上的區(qū)別

（一）暴力程度

暴力一般有四種分類。最廣義的暴力，指不法行使有形力的一切情況，既包括對人行使也包括對物實施。廣義的暴力，指不法對人行使有形力，不要求對人直接行使，只要能對人的身體造成強烈的物理影響即可。狹義的暴力，指對人的身體不法行使有形力，但不要求達到足以壓制他人反抗的程度。最狹義的暴力，指對人行使有形力，并達到了足以抑制對方反抗的程度。[1]

搶劫罪中的暴力只能是最狹義的暴力[2]，即對人身體不法行使有形力，不要求達到足以抑制對方反抗的程度，只要達到使對方明顯難以反抗的程度。二者在暴力程度上的差別，主要是由于法益不同以及立法上對犯罪行為的細化程度不同導致的。

搶劫罪雖然有對他人人身權益的侵犯，但主要是對他人財產(chǎn)權益的侵犯，規(guī)定在刑法第五章侵犯財產(chǎn)罪中。而強奸罪是對他人人身權益的侵犯，規(guī)定在刑法第四章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罪中。當人身權益受到侵害時，對其的救濟往往難以回復到權利被侵害前的狀態(tài);此外，通常還會造成受害者精神上的極大痛苦，難以用金錢來補償。而財產(chǎn)權益受到損害時，對其救濟更為容易，且可以回復到原來的財產(chǎn)狀態(tài)。因此，人身權益更為重大，在立法保護上就應該更為嚴格。如果要求強奸罪中的暴力達到和搶劫罪中同樣的程度，就意味著對人身權益和財產(chǎn)權益的保護是一樣的，這明顯不合理，會造成對人身權益的保護不力。因此，為了更加周全地保護自主權這種人身權益，就需要對強奸罪中的暴力做更為寬泛的解釋以擴大處罰范圍。

另外，搶劫罪規(guī)定在財產(chǎn)犯罪之首，立法者對其設定了較高的法定刑，甚至包括死刑，反映出該罪的社會危害較其他財產(chǎn)犯罪更為嚴重。這主要是因為，相對于其他財產(chǎn)犯罪，搶劫罪還往往伴有對他人的暴力或暴力威脅，除了侵犯他人財產(chǎn)權益外還同時侵犯到他人的人身權益，其危害性自然更大。搶劫罪的法定刑較高，就是因為立法者將其對人身權益的侵犯考慮在內(nèi)。且搶劫罪的最高刑罰可達到死刑，對人身權益的一般侵犯，是不會達到如此高的法定刑的。因此，這反映了立法者在設置該罪時，是將對人身權益侵犯十分重大的暴力、脅迫行為納入其中的。所以，在對搶劫罪中的暴力、脅迫做解釋時，就應該更為嚴格，需達到壓制他人反抗的程度，從而將搶劫罪的范圍限定在對他人人身權益侵犯十分重大的場合內(nèi)。

此外，從對財產(chǎn)犯罪的規(guī)定來看，立法者對其類型做了更為細致的劃分。除了搶劫罪外，還規(guī)定有搶奪罪、敲詐勒索罪、詐騙罪等。這些犯罪主要是根據(jù)手段行為的不同而加以區(qū)分的。而對于性自主權的侵犯，刑法是根據(jù)對權利侵害的程度不同來進行劃分的，且只規(guī)定了強奸罪和強制猥褻、侮辱罪。對于性權利最為嚴重的侵犯，即強奸行為，刑法只規(guī)定了強奸罪一個罪名。這就決定了，在對搶劫罪和強奸罪中的手段行為進行解釋時，前者的范圍必定要小于后者。如果對搶劫罪中的暴力、脅迫、其他手段做較寬解釋，就會侵蝕掉其他財產(chǎn)犯罪的范圍，不符合立法本來的旨趣。而如果對強奸罪中的暴力、脅迫、其他方法做和搶劫罪一樣的嚴格解釋，就會導致其他同樣侵犯到他人性自主權的行為不受處罰，由此出現(xiàn)處罰漏洞。

綜上所述，由于兩罪在法益、法定刑設置以及立法細化程度上的差異，導致兩罪在暴力行為的程度上存在差異：搶劫罪中的暴力要達到足以壓制他人反抗的程度，而強奸罪的暴力程度可以更輕。

（二）暴力內(nèi)容

搶劫罪中的暴力內(nèi)容包括了故意殺人，而強奸罪中卻不包括。換言之，為占有他人財產(chǎn)，先殺人后劫財?shù)?，僅成立搶劫罪一罪;而先殺人后奸淫的，應該以故意殺人罪和侮辱尸體罪進行數(shù)罪并罰。此差異是由于兩罪的法益特點導致的。

搶劫罪主要是對財產(chǎn)權益的侵犯，而強奸罪是對性自主權的侵犯，性自主權屬于人身權益中的一種。人身權益和財產(chǎn)權益的區(qū)別在于，人身權益中的種種利益，是體現(xiàn)在公民主體身上的;而財產(chǎn)是相對于主體而存在的獨立客體，其中的種種利益體現(xiàn)為主體對客體的支配上，這種支配關系對主體來說才是有意義的。因此，對財產(chǎn)權益的保護，與其說是對財產(chǎn)這種客體的保護，毋寧說是在保護主體依自己的意志對財產(chǎn)進行支配的這種關系。行為人要想自己享有財產(chǎn)的利益，必須得先破壞掉他人對物的支配關系，然后建立起自己對該物的支配關系。財產(chǎn)犯罪的本質(zhì)特征在于非法排除被害人對財物的支配。[3]而對這種支配關系的破壞，其兩個極端表現(xiàn)方式就是，對物的消滅以及對人的消滅。因此，在搶劫罪中，把人殺死，恰恰是破壞主體對客體這種支配關系的終極手段。也即，殺人是侵犯他人財產(chǎn)權益的終極方式。因此，殺人劫財?shù)模闪尳僮?。而在強奸罪中，如果把人殺死，由于主體消滅，其中所體現(xiàn)的種種人身利益，包括性自主權就隨之消滅，對尸體的奸淫行為只構成侮辱尸體罪。也就是，無法通過殺人的方式侵害到他人的性自主權，因此，先殺人后強奸的，應成立故意殺人罪與侮辱尸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