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心靈的相互靠近和溫暖

王寶才 趙東生 高文 聞闊

[關(guān)鍵詞]情感傷害;書信輔導;家校互動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19）17-0067-03

教育本來就是用優(yōu)秀的人去培育更加優(yōu)秀的人才。一位教師只有熱愛學生，才會認真執(zhí)教，只有無微不至地關(guān)心學生的健康成長，才能塑造好一名學生。教師的職責不僅是教書，更重要的是育人。

——題記

“小A，你把試卷發(fā)給大家，準備考試?！蔽衣裰^，邊處理手頭的事務邊吩咐著英語課代表小A，我把試卷舉在半空中，欲遞給小A。等了半天，無人應答。“小A，小A，你干嗎呢？”小A猶如夢中驚醒，慌忙地接過試卷，忙亂中打翻了我桌子上的水杯。滿桌的狼藉，小A紅著臉不敢看我，我示意他沒關(guān)系。小A竟然站在那里愣愣地看著我，不知所措，“老師，您叫我有什么事情嗎？”我暈了，“你在想什么，我不是讓你把試卷發(fā)給大家嗎？”小A悻悻地看著我，“老師，試卷在哪里呢？”我徹底被他激怒了，“在你手上拿著呢！”小A恍然大悟，匆忙地給同學們下發(fā)試卷。由于慌亂，他轉(zhuǎn)身撞到了后面的同學，后面的同學又不小心趴到了旁邊的同學身上，尖叫聲、桌椅的碰撞聲，瞬間讓嚴肅的考場一片混亂。

一、破天荒的空白卷

考試結(jié)束了，當我展開小A的卷子時，空白一片，更可氣的是，連選擇題都是空著的。我十分生氣，小A是英語課代表，平時成績一直非常好，為什么這次考試只有作文寫了，別的都是空白？我恨不得馬上把他“揪”過來，好好盤問一番。

就在這時，手機滴滴作響，“老師您好，我是小A的父親，最近家里有些事情，我工作太忙，又沒有足夠的時間去關(guān)注他的學習與生活，麻煩老師多幫忙留意下他?！笨催^信息，我再一次回想起小A最近上課的狀態(tài)。上課時，眼睛望著一個不知名的角落，而且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樣子，更別說注意力是否集中。這孩子究竟是為什么？父親為何在信息中說得如此含糊不清？無數(shù)的疑問讓我迷惑不解。

當我和他的父親進行進一步的溝通詢問后，才恍然大悟，這孩子的媽媽因為車禍，上個月去世了，父親工作繁忙，也不能時時刻刻關(guān)注他，畢竟一個男人撐起這個家也是非常不容易的。而小A在媽媽去世后便一蹶不振，經(jīng)常低頭不語，在家的時候從不與父親溝通。他最喜歡的籃球已經(jīng)在角落里落滿灰塵，每次見他，他都是萎靡不振、低沉消極的神情。15歲的孩子卻承受著花季少年不應該承受的痛，我感覺此時的小A猶如受驚過度的小貓，躲在角落中自己舔舐著傷口，那無奈的痛苦和失望的神情讓我更加心疼他。

二、內(nèi)心的無助、悲哀、彷徨

我認真看了看小A唯一在考試中寫的作文，作文的題目為Talking about your family（談談你的家庭）。英文字母字跡潦草地讓我皺起了眉頭，但是我還是仔細地研究起來。他的作文中有一段讓我倍加關(guān)注：

I was a happy boy who had a warm family ever before. I loved my family because of my parents. But my mom was selfish because she insisted on leaving me alone. She went to the heaven. Actually，I lost her. I missed you，mom. Did you understand？...

翻譯為中文：我曾經(jīng)是一個快樂的、擁有一個溫馨家庭的男孩。我十分愛我的父母。但是由于我的媽媽十分“自私”，她狠心地拋棄我一個人去了天堂。事實上，是我把媽媽弄丟了。我很想你，媽媽，你知道嗎？……

小A在文中用了英語“was”一詞，讓我尤為揪心。系動詞was代表著過去式，小A就想用這個詞表達媽媽的離去也帶走了他曾經(jīng)的幸福和快樂。文章中的很多詞組都讓我久久不能平靜，一個15歲孩子的感情是那么地真實真切，那么地感人肺腑，“l(fā)eave me alone獨自拋棄我”“selfish自私”“heaven天堂”等等。我終于理解了為什么小A在寫作文的時候會有如此不平靜的情緒，這個題目也像針一樣刺痛了他，讓他感傷，讓他心碎。難怪，除了作文，其他的都是空白，這空白就是小A此刻的心……

三、破碎的照片，凌亂的心

利用周末的時間，我去了一趟小A的家里，他的爸爸接待了我。小A正好去看望爺爺奶奶，此時不在家，他也不知道我家訪。我與他父親溝通了小A在校表現(xiàn)與平時的學習生活情況，并詳細了解了小A在家的生活學習狀況。他爸爸告訴我，他一般在家很少說話，任何伙伴來家里找他，他都以各種理由拒絕。自從媽媽走了以后，他就把所有和母親的合影都撕掉了，同樣，面前的這張全家福也沒有幸免于難。我向小A的爸爸要了照片的“殘骸”，覺得手中的碎片也正是小A破碎的心，我不僅要拯救小A破碎的心，更要讓他在心靈最深處重遇光明。

拜別了小A的父親，我的內(nèi)心十分復雜。原本美好的家庭，因為親人的離世幾乎分崩離析，無法從失去母親的痛苦與悲傷中自拔的小A無限消極與悲痛萬分。我想說，這不但幫不了你，反倒會讓更多的人為你擔憂。我該怎么讓你明白這個道理？我該怎么讓你從悲傷的陰影中走出來呢？

四、你必須自己站起來

下發(fā)試卷時，我并沒有將所有人的成績像往常一樣公布，只是讓每位同學自己查看下自己的成績與知識點出現(xiàn)錯誤的情況。我單獨把小A的試卷放到最后，我在試卷中夾入一封信：

I am an English teacher of yours who can teach you knowledge，but it can't distinguish the real meaning of 26 letters in our life. Because it is so complex that is changeable. Do you know？...

我想表達的是，“我是一名英語老師，我能教會你英語知識，但是卻不能完全教會你人生中這26個字母經(jīng)過復雜的組合之后的人生真諦，在字母之間有無數(shù)的搭配與豐富的變幻，你真的明白這其中每個組合的意義嗎？比如family家庭、parents父母（我刻意忽略了mother這個單詞，我怕再次傷害到他脆弱的心靈）。老師相信你的未來會有無數(shù)的單詞的組合去詮釋，去描繪。你現(xiàn)在可能覺得世界是灰暗的、黑色的，但是你覺得這就是以后的人生嗎？人生可以有逗號、感嘆號、省略號，但不可以有句號?！?/p>

寫完這封信，我的內(nèi)心沉重而復雜……

英語課上，我留意小A冷冷地呆坐在那里，我讓小A在全班面前朗讀課文，并讓大家為他鼓掌，同時宣布了小A成為本班級英語學習之星的消息。當同學們掌聲祝賀他時，他仍舊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地呆坐在那里，仿佛和他沒有絲毫的關(guān)系。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這可怎么辦才好呢？

第二天早上，我的辦公桌上突然多出來一封信，我仔細一看，是小A！我打開信件，“老師，謝謝您的信任。我知道您去過我家，做過家訪，我爸爸告訴我了，謝謝老師的關(guān)心。老師，您說一個沒有翅膀的小鳥還能活多久？失去母親的孩子如何回到從前的生活？我恨我的媽媽，她為什么自己去了天堂？難道她是嫌棄我不聽話，不乖？還是覺得我沒有別的孩子優(yōu)秀？我答應她，這學期我所有科目都是A，她為什么不愿意看到？我恨她?！笨赐炅诉@些，我的心十分沉重……

這次給小A回信，我用了一張書簽作為信紙，我這樣寫道：“你不能改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你也沒有能力讓時間倒轉(zhuǎn)，但是你卻可以主宰面對這些事情時自己的表現(xiàn)。失去的確是一種痛苦，也是一種折磨，但是沒有人在痛苦中獨自承受，鋼鐵怎么樣，是因為它經(jīng)得起痛苦的錘煉。我深深地理解，耗費了多少時間，戰(zhàn)勝了多少困難，你才取得眼前的成績。失去媽媽的痛苦是不能用任何事情來彌補的，但是不管怎么樣，我將永遠站在你的身旁，陪你一起承受?！?h3>五、我陪你一起走出陰霾

就這樣過了一周，小A再沒有單獨給我寫過信，通過對其他任課教師的詢問，了解到小A上課總是心不在焉，對任何事物沒有興趣，每天臉上都寫滿了悲哀與難過。小A上交的每份作業(yè)都凌亂不堪。心理學家霍伊特·范登堡說過：“字如其人，從一個人的字體便可以真切地讀出對方的心理?！币屢粋€15歲的孩子接受瞬間失去家人的痛苦，這未免也太殘酷了，上天讓他失去了本該無憂無慮而又幸?？鞓返纳?。

臨近母親節(jié)的一天下午，辦公桌上突然多了一張畫，上面畫著一家三口，孩子的笑臉、爸爸的偉岸，唯獨媽媽的畫像是鉛筆素描。我的心猛地一驚：是小A嗎？他在這張畫的背后寫道：“老師，謝謝您對我的安慰，我懂，但我自己真的無法面對。我依舊每天放學回家，習慣性地喊一聲，媽媽，我要吃冰激凌?？墒?，回應我的卻是空空蕩蕩。在以前的這個時候，媽媽會笑著批評我，不能總吃冰激凌，你還減不減肥了？我好想讓媽媽再多批評我。真的，老師，我真的好想她?！笨吹阶詈筮@句話，我的心痛到極點……

回到家里，我找到做家訪時被小A撕掉的全家福照片，用了4個小時認認真真地重新粘貼，當我再次看到這張被粘貼好的全家福時，真有一種“破鏡重圓”的感覺。最后我把這張照片放在給他的回信中，“你的無止境的消沉和低迷，不知道身在天堂里的媽媽是不是會滿意？人生需要面對的東西很多很多，負責任地說，你還沒有走進真正的人生，是不是？你現(xiàn)在覺得自己的人生就要以目前的狀態(tài)繼續(xù)下去嗎？老師明白你的傷心與難過，可這一切我們又要怎么去面對呢？如果天堂中的媽媽知道這一切，她會欣慰嗎？相信老師，老師陪著你一起承受，一起走出痛苦的陰影，我們一起加油，好嗎？”

六、此刻的你，應該學會堅強

一周過去了，我再一次來到小A家作家訪，小A竟然在家等著我的到來，原本小A要去奶奶家。小A看見我，瞬間淚水滑落在他的臉龐，我拉著他坐下，靜靜地看著他，“老師，我真的很想媽媽，我昨天晚上夢見了媽媽，媽媽在夢中流淚?！?/p>

我對小A說，“我們不應只生活在悲傷的陰影中，畢竟生活還在繼續(xù)，你的未來還等著你去創(chuàng)造，我們必須有鋼鐵般的意志和性格，才能經(jīng)得起任何考驗。我們一生都必須同困難、疾病、死亡、災難、痛苦等一切有形的或無形的敵人作戰(zhàn)斗，我相信天堂里的媽媽也希望你快樂地生活。你的父親也需要照顧和安慰，想想，一個男人要撐起一個家是多么地不容易，你難道不想成為家里第二個真正的男子漢嗎？替你的爸爸分擔憂愁？你總說媽媽自私，難道你這樣只顧著自己的哀愁而不管不顧其他，不也是自私的一種表現(xiàn)嗎？”小A的父親早已在旁邊默默地流下了一個剛毅的男人少見的淚水。“小A，你知道嗎，你的爸爸曾經(jīng)為了你，和老師溝通了至少5次以上，每一次都懇求老師好好地幫助你走出陰霾。難道只有你自己想念媽媽嗎，你的爸爸就不想念嗎？你看看他，從媽媽去世之后，你不覺得你爸爸的鬢角有點白嗎？你不覺得他的臉上又增加了幾道皺紋嗎？你不覺得他也和你一樣沒有了笑容嗎？你是他的一切，而他又是你的天！”小A默默不語，眼角流下了眼淚。其實，我很動情地說完這些，的確能感受到眼前父子心中的那種悲哀，但是此時必須一起走出痛苦。“老師……”他猛然抬頭，再一次泣不成聲。他走到爸爸面前，當父子擁抱的一瞬間，我感到，面前的小A應該長大了……

高爾基說：“誰愛孩子，孩子就愛他，只有愛孩子的人，才可以教育好孩子?！睍r間又過去了兩周，我又收到了小A給我的信，“老師，謝謝你，我現(xiàn)在感覺我的天空是藍色的，生活是快樂的，連呼吸的空氣都是甜的。昨天我又夢見我的媽媽，媽媽在夢中笑了。謝謝老師，是您讓我重拾生活的信心，這些天使般的信件更是我一生的財富，我一定會珍惜，我也一定會照顧好我的父親，真的感謝您?！笨赐晷的信，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在人生的畫卷中，偶爾出現(xiàn)一道灰色，并不預示著沉淪，重要的是，能在灰色中提取綠色的希望。做一個對生活抱有積極正能量的人是多么地重要。走出辦公室，呼吸一下小A說的“甜甜的空氣”，寒風吹在我的臉上，不冷，我還感覺暖暖的，天空好藍好藍……

小小的信件傳遞著教育的巨大力量，我們師生間多了一重信任和溫暖，我們一起成長。

（作者單位：北京市昌平職業(yè)學校，北京，102206）

編輯/張國憲 終校/衛(wèi) 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