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獸的覺醒

岳煒

〔關(guān)鍵詞〕教育啟示；心理困境；水滸傳

〔中圖分類號〕 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19）02-0079-02

有一個年輕人，出身名門，品學(xué)兼優(yōu)。走出校門后，本想憑借一身本事成就一番事業(yè)。誰知初入職場便遭遇厄運，一下子被打到人生的低谷。怎么辦？是放棄努力，回去“啃老”，是破罐子破摔，消極應(yīng)對？還是調(diào)整心態(tài)，繼續(xù)前行？我們身邊有很多這樣的年輕人。他們的不同選擇，折射出其生命中不同的教育底色。

在《水滸傳》中，也有這樣一個人，就是楊志。楊志臉上生有一大塊青記，人稱青面獸，雖然顏值不高，但卻是三代將門之后，五侯楊令公之孫，楊家將后人，而且又是武舉出身。稱不上天之驕子，那也是人中龍鳳了。

可他運氣不好，在第一份工作中，被派出去公干，結(jié)果出了岔子，乘船遇到風(fēng)浪，丟失了花石綱。而且在十個外派人員中，唯獨他自己的差事砸了鍋。這下好了，丟了工作不說，之前為打點關(guān)系還欠了一屁股債。這讓楊志走投無路，陷入絕境。

一

按照《水滸傳》中的說法，楊志是天暗星，似乎注定就該倒霉。身無分文、陷入絕境的他，想到了那口祖?zhèn)鞯膶毜丁u刀。這可不是小事兒。這把刀的意義和價值那可絕不一般。按照評書的說法，從火山王楊袞到老令公楊業(yè)，從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楊六郎，到大破天門陣的楊宗保、抗擊西夏的楊文廣，這把刀見證了老楊家的光榮歷史，簡直就是楊家將的英雄紀念章。

從這一點來講，賣掉這把刀，是給先人抹黑，給祖宗丟臉的。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講，這把刀是楊志的形象標簽，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這在心理學(xué)中，叫作延伸自我（Extended self），就是一個人在感情上所依附的外部對象。楊志要賣掉這把已成為其延伸自我的寶刀，說明他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無可奈何到了極點，進而想要徹底放棄自己了。刀一離手，他將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他。就像托塔天王沒了鎮(zhèn)妖塔，孫悟空沒了金箍棒，關(guān)云長沒了偃月刀，諸葛亮沒了鵝毛扇?；⒙淦疥枺⑿勐潆y，這樣的自我放棄雖然是形勢所迫，值得同情，也時常讓人感到惋惜。

金圣嘆點評至此，也不禁感嘆“辱沒殺人”“為英雄一哭”！試想一下，如果楊志賣刀成功，那世上只會多一個平庸的基層公務(wù)員，而少了一個叫作青面獸的江湖好漢。

還好，楊志賣刀被人給“攔”下了。

二

“攔”下楊志的，叫作牛二，外號沒毛大蟲。這牛二是街面上的潑皮無賴，欺男霸女，人見人怕。他見楊志賣刀，上前胡攪蠻纏。推搡之中，被楊志一刀殺了。就在這當口，楊志挺身說了一句：“灑家殺死這個潑皮，怎肯連累你們。潑皮既已死了，你們都來同灑家去官府里出首！”

這語氣，頗值得玩味。殺死牛二之前，楊志已經(jīng)想要放棄自我，只求賣刀還債，茍且偷生。而此刻，人命一出，他反倒鎮(zhèn)定自若，重新挺直了腰板，說出了這樣一句敢做敢當?shù)脑?。這跟魯達打死鎮(zhèn)關(guān)西、林沖山神廟殺人后的反應(yīng)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其實從拔刀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開始做回自己，找回血性，重拾自尊。所以，面對這起命案，他泰然處之，并積極地請求圍觀群眾為自己做個見證。

無懼無畏，敢于擔當，這樣的表現(xiàn)，讓人頗感振奮——英雄楊志又回來了。

再看圍觀群眾們的反應(yīng)：

坊隅眾人慌忙攏來，隨同楊志，徑投開封府出首……眾人亦替楊志告訴分訴了一回。

眾人為是楊志除了街上害人之物，都斂些盤纏，湊些銀兩來與他送飯，上下又替他使用。

官府的人也對他好生佩服，給予他很多照顧：

牢里眾多押牢、禁子、節(jié)級見說楊志殺死沒毛大蟲牛二，都可憐他是個好男子，不來問他取錢，又好生看覷他……推司也覷他是個有名的好漢，又與東京街上除了一害，牛二家又沒苦主，把款狀都改得輕了，三推六問，卻招做“一時斗毆殺傷，誤傷人命”……疊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軍。

臨走之時，善良的群眾們再次伸出援助之手：

天漢州橋那幾個大戶科斂些銀兩錢物，等候楊志到來，請他兩個公人一同到酒店里吃了些酒食；把出銀兩赍發(fā)兩位防送公人，說道：“念楊志是個好漢，與民除害；今去北京，路途中望乞二位上下照覷，好生看他一看?！睆堼?、趙虎道：“我兩個也知他是好漢，亦不必你眾位分付，但請放心?！?/p>

這個時候的楊志，重新感受到了人心的溫暖。于是振作精神，挺起胸膛，坦然面對法律的制裁，踏上了充軍之路。心態(tài)決定命運。就在大名府，楊志的人生再次發(fā)生了逆轉(zhuǎn)。

三

話說那大名府的領(lǐng)導(dǎo)，梁中書梁世杰，乃是當朝太師蔡京的女婿。他以前在東京時，認識楊志?，F(xiàn)在聽說他充軍至此，便把他叫到跟前。詳細了解了他的遭遇，并“聽得大喜，當廳就開了枷，留在廳前聽用?！边@還不夠，求賢若渴的梁中書特別想提拔楊志做官，卻又怕其他人不服，于是決定搞一場演武大賽，意在讓楊志在比賽中脫穎而出，好委以重任。他對楊志的期望很高，書中寫道：

當晚，梁中書喚楊志到廳前。梁中書道：“我有心要抬舉你做軍中副牌，月支一分請受，只不知你武藝如何？”楊志稟道：“小人應(yīng)過武舉出身，曾做殿司制使職役。這十八般武藝，自小習(xí)學(xué)。今日蒙恩相抬舉，如撥云見日一般。楊志若得寸進，當效銜環(huán)背鞍之報?！绷褐袝笙?，賜與一副衣甲。

雖然身為階下之囚，但機會來臨，楊志毫不含糊，不卑不亢，披掛上陣，與副牌軍周謹開始了較量。一番槍法、弓馬比試，楊志輕松獲勝。書中寫道：“梁中書見了大喜，叫軍政司便呈文案來，教楊志截替了周謹職役。”而此時的楊志，臉上卻絲毫沒有驕傲之氣，而是“神色不動，下了馬，便向廳前來拜謝恩相”。就在此時，有人不服。旁邊殺出了梁中書的另一員大將——急先鋒索超。

索超是周謹?shù)膸煾?，看到愛徒敗在一個囚犯之手，自然不服，于是上前挑戰(zhàn)。兩位高手相斗，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較量了半天，不分勝負。這讓圍觀的兵將和百姓大開眼界。梁中書見狀，更是開心，于是便叫停了兩人，提拔他們一起做了提轄官。

萬馬叢中聞姓名，千軍隊里奪頭功。這場比武，讓楊志逆襲成功，從一名囚徒變身成了軍官。也算是實現(xiàn)了職業(yè)理想。我們看到，盡管身處卑微之境，然而當機會來臨時，楊志沒有像林沖遭遇洪教頭時那樣思慮過多，左右為難，而是緊緊抓住機會，充分施展才華，為自己的華麗轉(zhuǎn)身創(chuàng)造條件。

四

有了這番走出人生低谷、擺脫失敗陰影的經(jīng)歷，楊志的生命境界就此打開。后來，他為梁中書押送生辰綱，卻在黃泥崗被晁蓋等人用計劫走，人生再次陷入絕境。絕望之際，本想跳崖自盡的他，卻猛然醒悟，被一個念頭拽了回來：“爹娘生下灑家，堂堂一表，凜凜一軀。自小學(xué)成十八般武藝在身，終不成只這般休了？比及今日尋個死處，不如日后等他拿得著時，卻再理會。”

于是，后來才有了青面獸雙奪寶珠寺、三山聚義打青州等精彩故事。不拋棄，不放棄，堅信自己一定能走出困境。這，就是楊志的成長。

五

楊志走出人生困境的故事，寫得十分精彩，也能夠引發(fā)我們很多的思考。

一個孩子，在跌入情緒低谷時，引導(dǎo)、鼓勵他——以正面狀態(tài)面對，不否定自己，不否定他人，給自己一個合理、科學(xué)的定位；尋找契機，從小事做起，勇于擔當，以實際行動體現(xiàn)自身價值，體驗獲得感；抓住每一次機會，在機遇來臨時挺身而上，適時地展現(xiàn)自我，為實現(xiàn)華麗轉(zhuǎn)身創(chuàng)造條件。

這，就是楊志這段故事帶給我們的教育啟示。

（作者單位：山東省泰山教育創(chuàng)新研究院，濰坊，261000）

編輯/衛(wèi) 虹 終校/肖亦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