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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捶石入紙:拓本生產(chǎn)與流通中的拓工
      ——以晚清繆荃孫及其拓工為中心

      2018-10-30 07:06:46程章燦
      關(guān)鍵詞:李云拓本金石

      程章燦

      (南京大學(xué),江蘇 南京 210023)

      拓本與石本、書本相對,是中國古代石刻文獻的三種主要物質(zhì)形態(tài)和存在形式之一。①就物質(zhì)形態(tài)鏈而言,拓本處于石本與書本之間,既能保存與再現(xiàn)石本的物質(zhì)與文本形貌,又具有與書本類似的易讀、便攜、利于流傳等特點,可以說兼具石本和書本兩者之優(yōu)長。晚清金石家繆荃孫在編撰《江蘇金石記》時,確立了這樣一條體例:“金石以拓本為主。明知此碑尚在而未拓到,即編入‘待訪’,不列正編。如此碑已佚而拓本存者,亦據(jù)本收入?!雹谠谒磥恚乇灸耸墙鹗暮诵?。從這個角度甚至可以說,他心目中的金石學(xué)就是拓本學(xué)。

      拓工是拓本生產(chǎn)環(huán)節(jié)至為關(guān)鍵的人物,也是拓本流通環(huán)節(jié)不可忽略的一個重要因素。就石刻文獻文化史研究而言,缺少了作為拓本生產(chǎn)者的拓工,正如缺少了作為石刻生產(chǎn)者的刻工一樣,是不可思議的。③然而,無論是金石考古研究界,還是書畫文物收藏界,對于拓工的關(guān)注依舊十分寥落。古代金石家外出訪碑,時常攜拓工以從,然而照例不載拓工之名,只有明代趙崡曾記其所攜長安拓工李守才之名,誠如空谷足音。④晚清以前,拓工姓名見于文獻記錄者,寥若晨星,其受人關(guān)注的程度,甚至遠遠不及刻工。被文獻冷落,被歷史遺忘,拓工這個群體基本上成了石刻文化史的缺席者。

      遲至晚清時代,這一狀況才有所改觀。晚清金石學(xué)家熱衷于收集、玩賞并研究金石拓本,此風(fēng)盛極一時,成為彼時文人學(xué)士的群體時尚。⑤作為拓本生產(chǎn)制作的承擔(dān)者和買賣流通的參與者,拓工的身影經(jīng)常出入于這些文人學(xué)士圈子,其姓名也時常出現(xiàn)于金石學(xué)人的筆下。因此,他們的形象才漸漸由模糊而清晰,他們在文化學(xué)術(shù)史上的地位,也逐漸引起了文人學(xué)士尤其是金石學(xué)家的注意。⑥晚清著名金石學(xué)家葉昌熾在其名著《語石》中,曾提到幾位拓工,并且著重肯定了他們對于拓本流通的貢獻:

      書估如宋睦親坊陳氏,金平水劉氏,皆千古矣。即石工安民,亦與《黨人碑》不朽。惟碑估傳者絕少。畢秋帆撫陜時,有郃陽車某,以精拓擅場,至今關(guān)中猶重車拓本。趙撝叔《補寰宇訪碑錄》,搜訪石本,皆得之江陰拓工方可中。撝叔之識可中也,因山陰布衣沈霞西,猶牛空山之于褚千峰也。千峰與聶劍光雖文士,亦以氈椎鐫刻糊口四方。余在京十年,識冀州李云從,其人少不羈,喜聲色,所得打碑錢,皆以付夜合資。黃子壽師輯《畿輔通志》,繆筱珊前輩修《順天府志》,所得打本皆出其手。荒巖斷澗,古剎幽宮,裹糧遐訪,無所不至,夜無投宿處,拾土塊為枕,饑寒風(fēng)雪,甘之如飴,亦一奇人也。郃陽碑估多黨姓,前十年廠肆有老黨者,亦陜產(chǎn)。其肆中時有異本,余及見時已老矣。沈子培比部嘗稱之。筱珊在南中,得江寧聶某,善搜訪,耐勞苦,不減李云從。余所得江上皖南諸碑,皆其所拓,戲呼為“南聶北李”云。⑦

      葉昌熾將拓工與碑估、書估相提并論,意在強調(diào)晚清拓工也是碑帖交易的重要推手。對于這些拓工,他是極為熟悉的,這段文字中提到的幾個拓工,大多數(shù)與葉昌熾有所往來。其中,李云從、聶某(聶明山)兩人,與同時期的另一位金石家繆荃孫,關(guān)系更為密切。⑧

      繆荃孫晚年曾作書致其同道顧鼎梅(燮光),自敘從事金石目錄之經(jīng)過,特別提到自己與李、聶兩位拓工的淵源:

      荃孫自廿一歲,有志金石之學(xué),身自搜訪,手自捶拓,所歷之境,見《藝風(fēng)金石目》自序,亦時見諸《語石》。常訪褒城之石門玉盆,山深月黑,夜不能歸,蜷縮巖下,與丐為伍,明日出險,與友朋言,無不大笑。爾時不以為苦,反以為樂。迨處境稍裕,必攜拓工自隨,否則翻書開目,令工往拓。在京師得李云從,在金陵得聶明山。云從以往拓《好大王碑》出名,明山亦在安徽得石牛洞、浮山、齊山諸石刻。《語石》推為“北李南聶”,皆荃孫所蓄之工人也?,F(xiàn)無其人,荃孫亦無此豪興矣。⑨

      繆荃孫早年有過“身自搜訪,手自捶拓”的訪碑經(jīng)歷,因此,“處境稍?!敝?,他對拓工格外理解和關(guān)懷。實際上,繆荃孫所蓄用的拓工,并不只李云從、聶明山兩人,僅《繆荃孫全集》所記,至少還有黃士林、張?zhí)煜?、沙士瓚、田福、賈升、老孟、富華閣碑賈小王、文林堂碑估老王等人。本文即以繆荃孫及其拓工為中心,重點關(guān)注晚清拓工的身份地位、拓碑活動及其與金石學(xué)家的互動。

      一、繆荃孫與北京拓工李云從

      李云從是晚清活躍于以北京為中心的京津冀地區(qū)的著名拓工。他與晚清京師金石學(xué)者潘祖蔭、盛昱、端方、葉昌熾、劉鶚等人的關(guān)系相當(dāng)密切,其拓本制作技藝也深受京城金石學(xué)家圈子的認(rèn)可。他們經(jīng)常委托李云從去往指定地方,拓取指定的碑刻,比如前往今吉林集安市拓取《好大王碑》。徐建新撰有《高句麗好大王碑早期拓本制作者李云從考》一文,對李云從的生平及其所拓《高句麗好大王碑》,做了專題探討。⑩徐文的重心在《高句麗好大王碑》,其他方面的探討仍有未盡。例如,關(guān)于李云從的家世,徐文雖然考察了李云從的里籍,卻從未涉及其父李寶臺。日本學(xué)者吉川幸次郎漢譯內(nèi)藤湖南《意園懷舊錄》,其中提到李云從小名李龍兒,是北京拓工李寶臺之子,曾為盛昱拓《好大王碑》,并作《訪碑圖》以紀(jì)其行等。上引徐建新文雖然提到內(nèi)藤此文,但系轉(zhuǎn)引而得,未能通讀其全文,故未提及李寶臺之子一事。今考李寶臺生于清道光年間,居北京,善偽造古泉,人稱“小錢李”。李寶臺亦善拓,《古泉藪》一書是其手拓。由此可見,李云從拓碑技術(shù)出自家世傳承。

      在考察李云從生卒年時,上引徐建新文主要根據(jù)葉昌熾的日記。徐文推考的結(jié)論是:李云從生年約在1850年,卒年不應(yīng)早于1897年。如果參據(jù)同時代其他金石家的日記,則推考可更進一步。例如,《繆荃孫全集》的“日記”和“詩文”卷中,就有很多與李云從往來的記載,特別是日記中的記載,都有明確的時間坐標(biāo)。其中年代最晚的三條,都在戊戌年(1898)九月。其中一條是九月七日丁巳:“李云從自京師來。”另一條是九月十四日甲子:“約李云從、湯王二估坐船到仁(竹)橋,詣蒯禮卿談?;刂羻柫∽??!边€有一條是九月十九日己巳:“寄吳、劉兩集,李云從帶?!边@一年,繆荃孫在南京,李云從自北京南下來見他,至少停留了12天。十九日北返時,繆荃孫還托李云從順路帶兩部書到北京。日記中雖然沒有明確李云從此行所為何來,但從繆氏約李云從及湯、王兩估的情況來看,應(yīng)該與碑帖買賣有關(guān)。換算成公歷,戊戌年九月十九日是1898年11月2日,已接近這一年的年底。那么,照常情推測,李云從的卒年不應(yīng)早于1899年。

      晚清金石學(xué)家劉鶚與李云從亦有往來,其《壬寅日記》曾多次提到李云從,并對其專精金石之學(xué)給予高度評價?!度梢沼洝氛露巳?1902年3月7日)記:“申刻,赴劉竹溪之約。坐中有丁芾臣叔侄,又有李姓號云從。聞其金石之學(xué)甚精,蓋久與潘、王、盛諸君相周旋者?!倍鲁蹙湃?3月18日) 記:“李云從送元拓本《孔羨碑》來,又道光拓本《張遷表》?!倍露?3月29日)記:“買得《白石神君》一軸,似甚舊,而李云從亦定其為乾隆拓本?!比鲁跞?4月10日)記 :“李云從送丁芾臣之六爵杯來。”由此可見,李云從直到1902年4月還相當(dāng)活躍。一般來說,他的卒年不應(yīng)早于1903年。至于葉昌熾、繆荃孫兩人日記中未見1902年前后的記載,顯然與葉、繆兩人當(dāng)時已離開北京有直接關(guān)系。

      現(xiàn)存繆荃孫日記,始于戊子年(1888)三月,終于丙辰年(1916)。從日記來看,繆荃孫與李云從相識,至遲在戊子年三月九日??娛显诋?dāng)日的日記中有如下記錄:“給打碑人廿金,令其赴唐縣一帶訪碑?!蔽艺J(rèn)為,這個打碑人就是李云從。有兩條根據(jù)。第一條,自該年三月開始,繆荃孫初步形成了“分地錄金石,名之曰《云自在龕金石分地編》”的編纂設(shè)想,為此,他需要大量搜集各地的金石拓本,雇人往唐縣拓碑就是實現(xiàn)此計劃的一個重要步驟。第二條,該年四月十二日日記明確記載:“李云從來,拓得曲陽碑廿余種?!鼻?、唐縣兩地相近,都在今河北保定,顯然屬于同一條拓碑路線。從三月九日到四月十二日,拓得碑刻20余種,從時間節(jié)奏來看,也是合情合理的??梢姡吝t在1888年,李云從就已經(jīng)成為繆荃孫雇請的拓工。換句話說,繆、李兩人在金石拓本方面的合作,至遲始于1888年,早于李云從與葉昌熾的合作。

      李云從與繆荃孫相識,可能早至光緒初年。葉昌熾在《語石》中曾說:“光緒四、五年間,重修《順天府志》。碑估李云從承當(dāng)事之命,裹糧襆被,狂走京畿諸邑?;拇骞艅x,足跡殆遍。所得遼碑,視孫、趙倍蓰過之。余著錄遼幢五十余通,皆其時拓本也?!倍娷鯇O就是《光緒順天府志》的實際主持者。據(jù)繆氏自述,此志初由張之洞“擬定義例”,繆氏“照例編輯”,光緒辛巳年(1881),張之洞出任山西巡撫,乃“令荃孫專任其事”,“始于辛巳,訖于乙酉”??娷鯇O說《光緒順天府志》修撰,起于辛巳年,訖于乙酉年,即1881—1885年,與葉昌熾所謂光緒四、五年(1878—1879)略有出入。葉氏所言指《光緒順天府志》重修開局,而繆氏所言指其正式介入其事。由此推算,繆荃孫與李云從相識,應(yīng)在光緒四年到七年(1878—1881)之間。

      李云從是一個敬業(yè)的拓工。他“每拓一碑,必于紙背書在某村、某寺或某冢,距某縣城若干里,可謂有心人也已”。這種敬業(yè)精神,獲得葉昌熾的高度評價:“若依此著錄,后人按籍而稽,何至迷其處所?”在長期從事金石拓本制作與買賣過程中,李云從積累了深厚的專業(yè)素養(yǎng)。葉昌熾曾舉一例:“曩時黃仲弢學(xué)士收得一大安碑,以為金刻。碑估李云從折之云:‘金大安只有三年,即改元崇慶。此碑立于大安六年,乃遼刻耳?!購|不覺愧服。”黃紹箕(1854—1908),字仲弢,浙江瑞安人,光緒六年(1880)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官侍講,是晚清有名的金石家和藏書家,其學(xué)問自非等閑。李云從諳熟金代紀(jì)年,考證信而有據(jù),連專家也不能不佩服。

      李云從的拓碑區(qū)域,主要在京冀一帶。他不憚辛苦,風(fēng)餐露宿,時有發(fā)現(xiàn)。如果主顧有需求,他也會專程到其他區(qū)域拓取碑刻。例如《高句麗好大王碑》,原來“在吉林省輯安縣”,“清光緒六年邊民刊木發(fā)現(xiàn),多煤煙拓,不精。王懿榮、潘祖蔭、葉昌熾等,派李云從攜紙去拓”,乃得善本。他也曾往山西拓碑,“道出井陘,訪得韓吏部題壁。與裴晉公一刻同時同地,又為之一喜”。

      像李云從這樣的拓工,其生意主顧或者服務(wù)對象,絕不是某一位特定金石家,而是一個金石家群體。他了解這些金石學(xué)家各自的所需,也利用這一有利條件,在這些學(xué)者間建立起一個碑拓銷售與流通的網(wǎng)絡(luò)。所以,繆荃孫不僅委托他打碑,從他手中購買拓本,也通過他的幫助,賣出自己手頭的拓本復(fù)本。光緒十六年(1890)六月十二日,李云從專程送來三監(jiān)本《皇甫碑》。此碑在繆荃孫手中只停留了兩天時間,他在次日的日記中曾記“讀碑”一事,很可能就是細讀此碑。第三天,他決定以“廿四金”的價格購進這一拓本。七月十三日,李云從又送來《元公姬夫氏人志》舊拓本,索價甚昂,從此后日記記載來看,繆荃孫未購入。八月三日,李云從自繆荃孫手里取走《關(guān)勝誦德碑》《楊君銘》,繆荃孫“并給八金,清賬”?!鞍私稹憋@然不足以購入《元公姬夫氏人志》,而只是付給李云從送來的其他拓本的價錢。八月二十二日,李云從又自繆荃孫手里取走了90種碑拓,這批碑拓是繆荃孫托其代售的。從這個角度來說,李云從這樣的拓工,是聯(lián)系拓本生產(chǎn)、流通和消費諸環(huán)節(jié)的重要中介。

      現(xiàn)據(jù)《繆荃孫全集·日記》所載,將繆荃孫與李云從之間的碑拓往來編年整理如表1:

      表1 繆荃孫與李云從碑拓往來表

      從表1可以看出,繆荃孫與李云從的金石往來,至少持續(xù)了11年,從1888至1898年。對于金石家繆荃孫來說,離開北京,也就意味著離開了全國最重要的金石收藏圈,離開了全國最大的拓本集散中心。在這種情況下,往來于南北兩京之間的李云從,扮演了繆荃孫的代理人、中介和掮客的角色。

      二、繆荃孫與江寧拓工聶明山

      光緒二十二年(1896),繆荃孫應(yīng)時任兩江總督張之洞的邀請,主講南京鐘山書院。此后一段時間,他所蓄用的拓工是聶明山。聶明山主要活動在江南,其主顧主要是在南方的金石收藏家們,特別是繆荃孫;而李云從主要活動于北方,其主顧也以京城金石收藏家為主。葉昌熾《語石》中以“南聶(明山)北李(云從)”并稱,可見兩人在晚清金石收藏圈內(nèi)影響之大。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南聶北李”雖然有各自的活動空間,但卻有一個共同的服務(wù)對象,那就是繆荃孫。

      《繆荃孫全集·日記》中,涉及聶明山的記錄將近60條,今依照編年順序整理如表2:

      (續(xù)表)

      繆荃孫對這個拓工的稱呼,有“打碑人”“老聶”“聶明山”“聶明三”以及“聶估”“聶姓打碑人”等多種。郭玉海先生認(rèn)為聶明山又名聶劍光,缺乏證據(jù)??悸檮饷?,字劍光,是乾隆時期山東泰安人,著有《泰山道里記》,與聶明山毫無關(guān)系。繆荃孫與聶明山相識,似始于光緒二十二年二月廿三日。那一天,剛到任南京鐘山書院不久的繆荃孫,應(yīng)況周頤(夔生)之約,出游靜海寺,尋訪三宿巖。同行的聶明山,應(yīng)該是況周頤邀約的,因為5天后聶明山所拓的三宿巖題名,是經(jīng)由況周頤送到繆氏府上的。也就是說,況周頤是繆荃孫與聶明山相識的中介?!端囷L(fēng)老人年譜》記其于光緒二十二年“夏間訪得江寧聶名山,善訪碑,葉鞠裳《語石》與李云從并稱南聶北李者也”。聶名山即聶明山,而夏間則是繆荃孫正式雇請聶明山的開始。

      南京是聶明山的活動中心??娷鯇O在南京本地訪碑,會約上聶明山。例如,光緒二十二年十月中旬,繆荃孫出太平門,循鐘山之北,尋訪南朝陵墓石刻和棲霞山佛龕石刻,就事先與聶明山約好,帶他隨行拓碑。由表2也可以看出,聶明山的拓碑活動,先是以南京以及周邊的江寧、溧水、句容等地為中心,其后才逐漸擴展到安徽太平、貴池、桐城、潛山等地,繼而又?jǐn)U大到蘇南淞太鎮(zhèn)江以及江北的通州。

      繆荃孫對聶明山的拓碑技藝是頗為贊賞的。他在致金石同道王懿榮的信中,敘述自己在南京鐘山書院悠閑度日,“暇則溫理舊書,間或出游,城南諸山,蠟屐殆遍。蕭秀東西碑,均有數(shù)十百字,精拓之尚可讀。唐人題名,宋之各碑,于嚴(yán)子進《記》外,約得七八十種”,特別提道:“打碑人聶姓,精細不亞李云從,并由安徽太平,走池州齊山、安慶潛山、桐城,拓得百五十余種,皆昔人未著錄者?!甭櫭魃降脑L拓,顯著豐富了繆荃孫的江南碑拓收藏。

      聶明山既是拓工,也是碑估??娷鯇O與其交往中,也不乏金石拓本的交換與買賣。有時候,聶明山還兼任繆荃孫的使者,替他帶些書籍和書信,往來于各地。這些從表2都可以看出來,不再贅述。

      三、繆荃孫與泰安黃士林及其他刻工

      光緒十七年(1891),繆荃孫受山東巡撫張曜聘請,出任濟南濼源書院山長。雖然此次他在濟南停留只有短短四個多月,但他仍然利用這一機緣,大力搜訪山東各地的金石拓本。經(jīng)由其門人尹彭壽介紹,他找到原籍山東泰安的著名拓工黃士林,派其四出拓碑,“盡拓泰安、肥城、汶上、東阿、濟寧、蘭山、沂水、蒙陰十余縣”。尹彭壽也耽好金石碑拓,故與黃士林相熟。

      《藝風(fēng)堂金石文字目·前言》沒有明確說繆荃孫雇請黃士林始于何時,翻檢《藝風(fēng)老人日記》,是年三月二十二日有“尹祝年(彭壽)來,甚為淹雅”的記載,可知尹彭壽推薦黃士林應(yīng)在此日或之后。三月二十九日又有“黃姓打碑人送碑十七種來”的記載。這個“黃姓打碑人”應(yīng)即是黃士林。如果這一推測不錯,那么,繆荃孫雇請黃氏,當(dāng)在三月二十二日至二十九日之間。兩天之后,繆荃孫又“為黃姓開西路金石單”,益可證“黃姓(打碑人)”即是黃士林,因為上文所列黃士林拓碑區(qū)域(泰安、肥城、汶上、東阿、濟寧、蘭山、沂水、蒙陰等),恰是屬于山東之西路。

      四月十九日以后,黃士林的名字正式出現(xiàn)在繆荃孫的日記中。十九日,“黃士林打碑來算賬”,二十日,“黃士林結(jié)賬,付彼□□千,又借彼十金”。六月十四日,黃士林將其所拓泰山碑送來;二十一日,繆荃孫讀好了這批碑拓,認(rèn)為應(yīng)給黃士林“四十金”。從這一價錢來看,黃士林送來的這批碑拓數(shù)量頗為可觀。七月六日,在繆荃孫即將離開濟南前夕,黃士林又一次送來一批肥城、泰安的碑刻拓本。余下的拓本,第二年五月十一日黃寄過一次,但直到是年六七月間,繆荃孫還在不停地催促黃士林寄山東碑刻,可見黃士林手里還有拓本未曾寄到。

      《藝風(fēng)老人日記》是年三月二十九日記:“張姓打碑人自長清來,交宋元碑二十分,支四兩去。”四月十二日又記:“檢長清新拓金石,與張打碑結(jié)賬?!边@位“張姓打碑人”當(dāng)即張?zhí)煜瑁驗樗脑露迦杖沼浖从小皬執(zhí)煜杷烷L清拓本來”的記錄,而二十六日日記又有“專張?zhí)煜柰厍嘀萁鹗钡挠涗洠钥梢詾樽C。這也說明,在黃士林之外,繆荃孫在濼源書院時期還雇請了其他拓工。從現(xiàn)有文獻資料來看,繆荃孫對黃、張兩人做了大致分工,黃士林集中拓西路碑刻,而張?zhí)煜柝撠?zé)拓東路碑刻。

      江陰是繆荃孫的原籍??娷鯇O曾主講南菁書院,對家鄉(xiāng)石刻特別注意訪求。其間,江陰拓工給了他很大幫助。江陰有豐厚的金石學(xué)術(shù)傳統(tǒng),曾出過著名的拓工方可中。如前文所引《語石》頁565所言,趙之謙撰《補寰宇訪碑錄》時,搜訪拓本,多得江陰拓工方可中之助。而繆荃孫所依賴的江陰刻工,主要是沙士瓚。

      沙士瓚出自江陰暨陽沙氏。據(jù)《暨陽沙氏宗譜》,沙士瓚,一名鎮(zhèn)藩,是沙秀巖第六子,道光十七年(1837)生,光緒十七年(1891)卒,年55歲。聘沈氏,未娶而卒于母家,終未再娶,以胞兄士璋子文龍雙祧。江陰市暨陽名賢研究院網(wǎng)站上有該研究院院長薛仲良撰《暨陽沙氏源流考略》:“十六世沙士瓚,于同治年間,曾會同大學(xué)者繆荃孫將《乾明寺五百羅漢名號殘碑》制成拓片,遂使佛教界之五百羅漢名號賴以傳世,功蓋佛界?!薄肚魉挛灏倭_漢名號殘碑》是江陰重要的南宋碑刻。所謂乾明寺,亦稱廣福寺,全名乾明廣福禪寺,規(guī)制宏敞,殿閣莊嚴(yán),為邑中諸剎之冠。光緒十五年(1889)十月二十日,正在南菁書院任職的繆荃孫與友人“偕至廣福寺,觀《政和莊田記》《延祐修寺碑》。出寺,草間得紹興羅漢名號碑陰檀越名殘石一塊,約百許字,奉之而歸,汲水滌清,立拓數(shù)紙,江陰人無不以為顛也”。

      雖然此處沒有明言拓碑者是誰,但結(jié)合下文記載來看,拓工當(dāng)可確定為沙士瓚。光緒十五年十二月二十日日記又記:“打碑人送建炎牒來,云又得紹興碑一,急遣之往拓。打碑人沙士瓚甚韻致,廣福寺《元符碑》在彼處,愿送書院,其方可中之流亞與!”由此可見,繆荃孫對沙士瓚評價很高,甚至將其比作當(dāng)年的方可中。同月二十六日日記又記:“打碑人送紹興牒來,撰建炎、紹興兩牒跋尾?!贝舜虮水?dāng)亦指沙士瓚。次年(1890)四月十五日,繆荃孫聽人說城東有一古碑,即前去查看,“系前湖何烈女詩,王逢撰,非元刻即明初也”,隨即派沙士瓚往拓。結(jié)合前文對沙士瓚生卒年的考證,可知這幾種拓本都是在沙士瓚生命的最后幾年所制作的。

      繆荃孫所撰“建炎、紹興兩牒跋尾”,今存《藝文堂文集》卷六,可與其日記中相互印證。《宋建炎復(fù)江陰軍牒跋》:“《江陰志》亦載,從父老胡崇之請,復(fù)為軍,而不錄此碑,金石各家亦未著錄。己丑冬,猶子志名搜得之,手拓以歸。江陰古碑日少,得此如獲一真珠船矣。因遣工打十?dāng)?shù)本,分餉海內(nèi)同志?!薄蔼q子志名”指繆荃孫的侄子繆永祿,他是此碑最早的拓工,而此跋中“遣工”所指則是沙士瓚?!端谓B興復(fù)江陰軍牒跋》云:“《宋紹興三十一年江陰復(fù)軍牒》,在建炎牒碑陰。余拓建炎牒,打碑人沙君士瓚,為言碑陰亦有文字,因薙榛莽,發(fā)瓦石,出而視之,則紹興牒也。”可見建炎牒真正的拓工是沙士瓚,紹興牒的發(fā)現(xiàn)者和拓制者也是沙士瓚。

      趙阿二,亦稱“趙二”“打碑人趙姓”??娷鯇O初見打碑人趙阿二,是在庚寅年(1890)正月二十三日。二十六日,友人請客,繆荃孫與趙阿二同席,“趙拓到《南唐井闌》《元城隍廟》二碑,天寧寺旛竿石題字一,皆昔人未著錄者”。趙阿二此次所拓為江陰本地的碑刻。1892年,趙阿二受命遠赴河北正定拓碑,九月廿五日從正定回來,十月八日他送來了“唐山造象全分”。繆荃孫旋即展讀這些碑拓,并于十月十八日與趙阿二議定價格,買下了這批造像拓本。值得注意的是,十月十八日的日記中稱趙阿二為“趙估”,可見趙阿二亦是碑賈。

      在北京時,繆荃孫還雇用過一位姓孟的拓工,日記中稱為“老孟”。光緒十六年(1890)六月二十九日,繆荃孫“專老孟赴趙州一帶拓碑”,十月十一日,“老孟打碑旋京,送碑六十余種來”。十三日,繆荃孫“讀老孟新得碑”。十八年八月三日,他“囑老孟持函覓梁杭雪開單”,五日,“老孟送石幢一雙來”,十日,“老孟持十金去”。由此可見,老孟當(dāng)是京城碑拓。梁于渭,字杭雪、杭叔,番禺人,光緒十五年進士,當(dāng)時與繆荃孫同在京,有交游。梁杭雪對金石亦有濃厚興趣,有《龍門山碑目》,他給老孟開列的當(dāng)亦是訪碑目錄。

      被繆荃孫稱為“小王”的拓工,相對于老孟而言,可能年輕一些。繆荃孫與小王的聯(lián)系更早,往來也更多。其日記中所見最早記載,是光緒十四年(1888)四月二十五日,“小王自河南來,拓得磁州、安陽多種,均購之”。由此可見,小王是拓工,此次專從河南拓碑歸來。此后數(shù)日,小王連續(xù)上門:二十七日,“小王送湖南題名來,選得卅種”,二十八日,“小王送湖南金石來,挑得六十余種”,二十九日,“小王送九龍巖石刻來,挑得卅種”。由此可見,小王當(dāng)是京城碑估,手上有相當(dāng)多拓本資源。他了解繆荃孫收藏金石拓本的興趣,經(jīng)常送貨上門,供繆荃孫挑選,推銷成效可觀。五月六日,繆荃孫“開趙州石刻交小王”,次日,又“發(fā)邢臺丁聽鹥表叔信、湯榖原信,交小王自投。給小王十金,作拓碑費”。雖然小王此前赴河南拓碑是否受繆荃孫雇請尚不能確定,但此次赴河北拓碑,顯然受繆荃孫所雇??娛喜粌H預(yù)支拓碑費,而且為他寫信給親友,拜托關(guān)照。此后,小王與繆荃孫還維持了多年的碑拓往來。光緒十六年十二月十八日,“小王送《麓山寺碑》來”。次年二月十七日,“小王來拓《甘泉大師塔銘》”;十八日,繆氏“購小王《衛(wèi)景武公碑》《許熙載碑》”。光緒十八年(1892)六月十七日,“小王送《關(guān)寶颙誦德碑》來”;七月十二日,“小王取《尹宙碑》去”。直到光緒二十年(1894)正月二十二日,繆荃孫還從小王手中購得“乾陵無字碑拓本”。這是日記中繆、王交往最后的一條記載。

      遺憾的是,繆荃孫在日記中從未提到小王的名字。據(jù)日記,光緒十九年(1893)二月七日,繆荃孫“錄朝鮮碑目與小王”,此是為小王往朝鮮拓碑做先期準(zhǔn)備。十一月十五日,“小王送高麗碑至”,次日,“小王來支錢十八千去”。這說明,在十一月十五日之前,小王已自朝鮮拓碑回來。這是金石學(xué)歷史上第一次赴海外拓碑。清代嘉慶以來,金石學(xué)人開始注意海東石刻,其時海東石刻拓本多源自來京的朝鮮使臣,相當(dāng)稀罕。小王專程赴朝鮮拓回的碑拓,質(zhì)量好,種類多,彌足珍貴。繆荃孫看到這批碑拓之后,馬上寫定碑目。十二月廿七日,小王“來定高麗碑值,口議給十六兩,小王亦允”。僅從這個價格也可以看出,當(dāng)時的高麗碑拓堪稱奇貨可居。小王這次海東拓碑,應(yīng)該屬于“眾籌”,但繆荃孫負責(zé)開列碑目,從中發(fā)揮了主導(dǎo)作用。從《語石》中的相關(guān)記載來看,葉昌熾似乎也參與此事,并且得到了《平百濟碑》和《劉仁愿紀(jì)功碑》等拓本:“《平百濟碑》,顯慶五年賀遂亮文,權(quán)懷素書。其書重規(guī)疊矩。鴻朗莊嚴(yán),……廠估王某渡海精拓,余得一本?!瑫r并拓得《劉仁愿紀(jì)功碑》,安雅寬博,亦初唐之佳構(gòu)?!边@個“廠估王某”,即是《藝風(fēng)老人日記》中所記之“小王”??上~昌熾亦未記其名。今檢《張佩綸日記》光緒十九年三月初九日載:“富華閣碑賈王春山,欲赴朝鮮拓碑,乃廉生所薦,此君古興可謂豪矣。”《張佩綸日記》所記時間與繆氏所記相合,繆氏所謂“小王”可能即富華閣碑賈王春山。

      四、雇請拓工的運作方式及其影響

      繆荃孫雇請拓工數(shù)量之多、頻率之密、時間之久,堪稱一時之冠。以繆荃孫為典型,可以窺探晚清金石家雇請拓工的運作方式。概括而言,其運作方式有如下五個顯著特點:

      1.“眾籌”方式

      晚清金石收藏家雇請拓工制作拓本,經(jīng)常采取“眾籌”的方式。對拓工來說,這種方式可以為他們提供更大的市場需求,能夠刺激他們制作拓本的積極性;對收藏家來說,這種方式可以使拓工薄利多銷,有利于降低拓本價格,減少經(jīng)濟支出??娷鯇O在所撰《藝風(fēng)堂金石文字目·前言》中,回憶自己在供職京師歲月里出入廠肆,典衣質(zhì)物,購藏拓本,“又得打碑人故城李云從,善于搜訪,約潘文勤師(祖蔭)、王茀卿戶部(頌蔚)、梁杭叔禮部(于渭)、葉鞠裳編修(昌熾)糾資往拓。順天、易州、宣化、真定碑刻,大半前人所未見。即遼刻得一百十六種,其他可知”。葉昌熾于其晚年所撰《語石》中,對“眾籌”拓碑所涉及人員及地理范圍,講得更為具體:“二十年前,京都士大夫以金石相賞析。江陰繆筱珊、瑞安黃仲弢、嘉興沈子培、番禺梁杭叔皆為歐趙之學(xué),捐俸醵資,命工訪拓。順天二十四州縣以逮完唐諸邑,西至蔚州,東至遵化,北至深定,足跡殆遍。所得諸碑,視前賢倍蓰過之。今廠肆尚有當(dāng)時拓本。”從兩人所列參與“眾籌”的名單來看,繆荃孫無疑是核心中的核心。參與“眾籌”的士大夫匯集京都,刺激了京都的碑拓市場,使之成為名副其實的碑拓集散中心,這正如稍后的柯昌泗所言:“士大夫既屢有集貲拓碑之舉,碑販亦往來奔走,每遇新品,必致都下。”

      2.假借官勢

      這種“眾籌”拓碑,一方面固然是參與諸人有共同的拓本收藏興趣,另一方面,也往往與某部官書的修撰有關(guān)。例如,雇請李云從往順天等地拓碑,就跟當(dāng)時正在設(shè)局修撰《光緒順天府志》有關(guān),繆荃孫曾參與其事。多年以后,到了宣統(tǒng)二年(1910),他又主持修撰《江蘇通志》?!督K通志》局剛剛成立,繆荃孫就將需要訪求的金石目錄發(fā)給琉璃廠碑估袁回子,請其代為尋訪,同時又專門雇請拓工袁伯成及其徒弟4人外出,在江蘇全境搜訪石刻拓本。從六月到八月,短短兩個月里,袁氏師徒的足跡已遍及江寧、鎮(zhèn)江、常州等地,收獲亦相當(dāng)可觀。例如,六月二日,“袁伯成新[自]棲霞回,得造像題名五十余種”。這一訪碑計劃相當(dāng)宏大,可惜,由于《江蘇通志》局半途而廢,訪碑未能全面展開??梢詰c幸的是,袁伯成師徒在寧、鎮(zhèn)、常、錫等地訪碑的成果,后來被繆荃孫吸收,編入他的個人著作《江蘇金石記》之中。

      參與“眾籌”者多半是官僚或與官僚有往來的文士學(xué)者,有時還有官書修撰的堂皇理由,因此,這種“眾籌”方式,往往可以假借官勢,假公濟私,以得其便。李云從在河北一帶拓碑,就得到了潘祖蔭等京官的支持,因此,他才能夠拓到一般人拓不到的石刻。例如,河北定興標(biāo)義鄉(xiāng)石柱頌,自唐以來,從未見于著錄,李云從訪碑時發(fā)現(xiàn)了此刻,“一字不損,新出于硎”,但當(dāng)?shù)厝苏J(rèn)為“此石為一方之鎮(zhèn),風(fēng)水攸關(guān),封禁甚嚴(yán)”,不許捶拓,后來潘祖蔭兼任順天府尹,才命令屬下網(wǎng)開一面。又如,聶明山被繆荃孫派往安徽拓碑時,繆荃孫也打算通過舊日相識的關(guān)系,為他牽線搭橋,提供方便。他在致友人凌霞的信中談道:

      打碑人聶姓,甚可愛,南中之李云從也。茅峰回,擬由銅井到太平府,游采石,不知禮房先生準(zhǔn)他人拓否?聞方堃吾太守連軫已到任,此京中舊游,或借官勢以行之。游山訪碑,均極雅事,然不借官勢,往往有不能暢者,殊屬可哂。

      所謂“方堃吾太守連軫”,指的是安慶知府方連軫,字堃吾,繆荃孫在京時即與之相識。拓碑、玩石原是風(fēng)雅之事,卻不得不假借公權(quán)才能暢行無阻,這讓繆荃孫也感到無可奈何。這種無奈并非他一個人所有。在他之前,1873—1876年,吳大澂任職陜甘學(xué)政,陳介祺請其協(xié)助派工拓取倉頡廟及石門、敦煌等地石刻;而吳大澂本人為了獲取遠在新疆的《裴岑紀(jì)功碑》等拓本,也曾請求左宗棠幫忙。顯然,這也是假借官勢的表現(xiàn)。

      3.定向?qū)ぴL

      繆荃孫和葉昌熾同是晚清金石大家,同樣富于金石拓本收藏,但兩人的收藏范圍以及收集方法各具特色。葉昌熾曾自言,“曩年訪拓本不可得,乃募工專往拓之”,并且承認(rèn),“繆藝風(fēng)諸公訪拓畿輔之碑,致力極勤”。相對而言,繆荃孫特別自覺地通過金石目錄的調(diào)查,主動雇請拓工到指定的地方拓碑。所謂“訪拓畿輔之碑”,指的是繆荃孫在京主持《光緒順天府志》編撰的時候。到南京之后,他的尋訪重點則是安徽、江蘇兩省的碑刻。在他眼里,拓工不僅是拓本的生產(chǎn)者和供貨來源,而且彌補了金石學(xué)家的體力與時間的不足,是金石學(xué)家訪碑的手足和耳目的延伸??娷鯇O搜集金石拓本和研治金石學(xué)的每一階段,都有拓工相伴,目的性相當(dāng)明確。他不僅為修官書而雇請拓工,也出于自己訪碑集拓的需要而雇請拓工。即使在旅行途中,遇到新的碑刻,他也會雇請拓工拓取。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發(fā)揮自身對金石目錄學(xué)的專長,為拓工指引方向。小王赴朝鮮拓碑,就是根據(jù)繆荃孫所提供的碑目,有方向、有重點地搜尋碑石。

      4.親友支持

      正因為繆荃孫重視拓工,對拓工的需求量大,因此,他的日記中時??梢娪型琅笥严蚱渫扑]拓工。這種推薦的背景,要么基于繆荃孫的需要,要么出于拓工的請求,要么是兩者兼而有之??娷鯇O初到南京不久,況周頤就向他推薦了聶明山,還推薦了另一位拓工老荀。他的另外兩位朋友蒯禮卿、徐珤寶則分別向他推薦過趙姓拓工和打碑人張瑞卿。顯然,這些拓工是以拓碑為生的,不但為人拓碑,而且買賣拓本,是聯(lián)系拓本生產(chǎn)和流通兩個環(huán)節(jié)的重要人物。例如,況周頤所推薦的老荀,就是專業(yè)碑估,繆荃孫也稱他為“打碑人山東荀估”;他曾為繆荃孫帶來“久已湮沒”的《宋陸游鐘山定林寺題名》拓本,讓繆荃孫欣喜不已。

      如前文所言,繆荃孫年輕時就曾“身自搜訪,手自捶拓”,他對拓碑之道有深切的體會。他不僅尊重拓工,也培養(yǎng)家人和仆從學(xué)習(xí)拓碑技藝,為他制作石刻拓本。繆荃孫的侄子繆志名,就是他培養(yǎng)出來的拓工。徐乃昌是晚清一大文獻學(xué)家和收藏家,他曾答應(yīng)贈予繆荃孫《崇川金石志》,繆荃孫十分高興,因為根據(jù)《崇川金石志》中的金石目錄,他就可以按“目”索“石”了。他對徐乃昌說:“舍侄能打碑,或令其來拓,可不致漏泄。”這個“舍侄”就是繆志名,曾參與《宋建炎復(fù)江陰軍牒》的訪拓。培養(yǎng)家人和仆從拓碑的一大好處是,可以保證相關(guān)的碑拓信息不致泄漏,保證同一石刻不因流傳拓本過多而降低其市場價值。實際上,徐乃昌與繆荃孫之間,時常交換各自所有的金石目錄。徐乃昌此次所贈《崇川金石志》,后來交給了聶明山,由其赴南通拓取,而繆志名則負責(zé)將繆荃孫手上的金石目抄錄一份寄贈徐乃昌。

      相傳唐代著名書法家顏真卿不僅本人精于鐫刻,還有兩個精于鐫刻的侍從。此說迄今無法得到確證。清代咸豐年間,書法家何紹基據(jù)宋拓本橅刻《秦望山法華寺碑》,由其仆人陳芝負責(zé)奏刀重刻,這是有案可稽的。繆荃孫可能受到前賢的啟發(fā),有意培養(yǎng)他的仆從從事拓碑之役。他的仆從拓工中,以北京時期的田福和南京時期的賈升兩人最值得注意。壬辰年(1892)八月廿五日,繆荃孫曾派田?!吧险娑ù虮o盤費廿金”,十月三十日回來。次年四月七日,他“命田福售象及正定、定州二碑與陸純伯”。到了光緒二十年(1894)十月,他發(fā)現(xiàn)田福手腳不干凈,“盜物甚多,洋鎖、席票,并有開考籃偷去銀兩之弊”,立即將田福逐走。賈升是在田福被逐走之后來的,那時,繆荃孫已經(jīng)到了南京。光緒二十二年(1896)三月廿六日,繆荃孫“專賈升上句容拓新出紹圣經(jīng)”,三十日,“賈升自句容回,拓來經(jīng)幢一、經(jīng)兩分、造經(jīng)記一分”。但不知具體什么原因,第二天,繆荃孫就以“賈升可惡”為由,要將其“立即逐出”。不過,這似乎只是一時氣話,賈升并沒有真的被趕走,因為這一年十月十四日繆荃孫還帶著賈升和聶明山一起到棲霞山拓碑。

      5.慎擇拓工

      郭玉海曾將晚清拓工分為兩類,一類是文人士大夫從事傳拓者,亦稱“名家傳拓”,一類是職業(yè)傳拓者,亦稱“傳拓名家”。后者也就是所謂職業(yè)拓工。從《藝風(fēng)老人日記》中可以看出,晚清職業(yè)拓工數(shù)量甚多,不說京城琉璃廠職業(yè)碑賈叢集,京城以外也不難覓得好的拓工,如泰安黃士林和江寧聶明山。因此,繆荃孫對拓工不必“從一而終”,而是根據(jù)時空環(huán)境的方便和需要,慎擇拓工。

      拓工的專業(yè)水平及其工作態(tài)度,決定拓本的質(zhì)量,也影響拓本的流通。李云從所拓《高麗好大王碑》遠勝他本,所拓《定興標(biāo)義鄉(xiāng)石柱頌》也“一字不損”,若“新出于硎”。與敬業(yè)的李云從相反,亦有一些拓工草率從事。例如,對于昭陵諸碑,葉昌熾就曾批評“近時拓工惜紙,其磨泐處皆不拓,歲久塵埋,下半截深入土中,亦未嘗舉而出之,故精本整本極為希覯”。又如《張弘范墓碑》,由于碑身高大,繆荃孫等人雇請的拓工“懼梯架之費,因而置之”,留下了遺憾。另一方面,這些拓工一次出行,往往制作若干份拓本,除了如約交還雇主,以備留存或交流之需,也會自留一些,作為買賣的商品,擴大了拓本的流通面。

      注釋:

      ①詳參拙文《石刻研究的基本問題》,《湖南科技學(xué)院學(xué)報》2015年第7期。

      ②繆荃孫:《江蘇金石記·例言》,載《繆荃孫全集·金石》第二冊,卷前,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2頁。

      ③石刻刻工早在清代就引起金石學(xué)家的關(guān)注,清人有輯錄石刻刻工人名著作多種,近人曾毅公先生在清人基礎(chǔ)之上增廣為《石刻考工錄》(書目文獻出版社1983年版),然而掛一漏萬,對刻工的系統(tǒng)研究闕如。200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拙著《石刻刻工研究》,才有了第一部系統(tǒng)輯錄歷代石刻刻工資料并對其展開較為全面研究的專著。

      ④明趙崡:《石墨鐫華》卷七《訪古游記·游終南》,見《石刻史料新編》第一輯第25冊,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2年版,第18646頁。

      ⑤參看拙文《玩物:晚清士風(fēng)與碑帖流通》,《學(xué)術(shù)研究》2015年第12期。

      ⑥近年來,隨著金石書畫研究的深入拓展,學(xué)者們對拓工的關(guān)注有所增強,其代表性成果首推徐建新《高句麗好大王碑早期拓本制作者李云從考》(《中國學(xué)術(shù)》第十九、二十合輯,商務(wù)印書館2005年版)、郭玉?!锻砬迕駠g的“名家傳拓”與“傳拓名家”》(載《故宮學(xué)刊》第五輯,紫禁城出版社2010年版)、白謙慎《吳大澂和他的拓工》(海豚出版社2013年版)。郭文篇末附有兩種拓工名錄,雖多遺漏,仍然很值得注意。按:王家葵《由〈馮承素墓志〉推考初唐弘文館搨書人問題》(《文匯報》2015年9月18日),其中所謂“搨書人”,乃是負責(zé)摹寫的書手,非拓工。

      ⑦葉昌熾:《語石》,載《語石·語石異同評》(合訂本),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565頁。

      ⑧按:民國金石學(xué)者陸和九在其《中國金石學(xué)講義》(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年版)中列舉七位拓工姓名,即包括李云從、聶明山兩人。

      ⑨繆荃孫:《與顧鼎梅(燮光)書》,載《繆荃孫全集·詩文》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658頁。按:此書末尾稱“昔年同志……今只存一鞠常”,又自稱“今年逾七十”。葉昌熾,字鞠裳,卒于1917年,可知此書作于1917年前;繆荃孫1913年70歲,則此書作于1914至1917年之間。

      ⑩徐建新:《高句麗好大王碑早期拓本制作者李云從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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