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速寫教學的問題及其反思

汪榮強

(安徽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3)

速寫作為高校訓練造型的重要課程，對學生繪畫能力的培養(yǎng)及創(chuàng)作能力都具有重要意義。從事人物繪畫的專家普遍認為，速寫是人物繪畫的重要基本功之一。隨著中國高等美術教育的發(fā)展，報考美術專業(yè)的考生逐年增加，考生在步入高校之前，所學習的素描、速寫的師從和練習方法各有不同，水平也參差不齊。同時，美術專業(yè)招生考試評價標準也逐漸出現(xiàn)了概念化、模式化的傾向，選擇標準異化。從而導致學生在進入高等學校之后，面臨著需要重新學習和調整的狀況。在教學實踐中，筆者發(fā)現(xiàn)，速寫教學中的“教與學”環(huán)節(jié)存在一些問題，甚至有些速寫教學失去了學習速寫的原始意義?；诖耍P者就高校速寫教學方面的問題談幾點建議。

一、速寫教學在整體教學中的失衡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高等美術教育有了跨越式的發(fā)展，在高校數(shù)量、招生規(guī)模、學科設置以及教學模式、考試形式等方面都有較大變化。速寫教學作為高校美術教育的造型基礎課程，與素描教學相比，其課程開設學時相對較少，又因速寫操作看似較為簡單，加之教學者與學習者對其重視程度和理解層次的不同，必然會在教學過程中產(chǎn)生不同認知的問題，直接影響速寫教學效果。

第一，重素描輕速寫的教學實踐，忽視對學生的主觀情感表達的培養(yǎng)。學習繪畫的目的是用繪畫語言來抒發(fā)個體的個性情感。在培養(yǎng)個體情感表達方面，長期依靠單一的學和練是無法完成的。高校的造型基礎訓練主要是通過素描教學來完成，普遍重視素描的學習，長期素描訓練一般是固定的時間和固定的物象，學生面對物象是邊看邊畫，以一種冷靜的思維，細致的分析，從形體的客觀性去完成表現(xiàn)對象的過程，給學生留下的想象空間有限，學生鮮活的感覺會逐漸消磨在無形的細部刻畫之中。而速寫則是隨時隨地都可以表現(xiàn)變化著的生活場景，要求學生有快速的反應能力進入創(chuàng)作狀態(tài)，在畫速寫過程中學生的想象力得到啟發(fā)。

第二，重寫生輕臨摹的教學實踐，限制了學生拓展學習造型藝術的視野。繪畫造型訓練的方式方法，一般有寫生和臨摹。由于中國高校美術教育分科逐漸細化，素描和速寫教學環(huán)節(jié)中只在低年級進行，而且在教學過程中重視寫生，而輕視臨摹的重要作用。學生大多是面對模特可以畫些素描和速寫，拿出時間臨摹一些優(yōu)秀的素描和速寫作品的人較少，即使臨摹，也是臨摹一些流行的應付高考的范本，絕少臨摹國外大師的素描速寫經(jīng)典作品。這樣無形地限制了學生拓展學習造型藝術的視野。因為繪畫造型訓練是長期的過程，有的時候可以視為一生的事，所以，學習繪畫寫生與臨摹具有同等重要意義，缺少了臨摹的環(huán)節(jié)，學習任何一種造型藝術都有可能陷入表現(xiàn)概念的感覺遲鈍的情況。

第三，現(xiàn)行的美術考試制度影響速寫教學的真正效用。中國美術高考基礎課考試科目一般為素描和色彩，有的地區(qū)考速寫，有的不考。有的雖然考速寫，但是只是默寫，沒有模特；有的給照片，按照片畫速寫。這樣一來，考生在入大學之前就輕視速寫訓練，把大量的時間放在素描上，或者考前突擊一下，形成概念的幾個模式以應付高考，形成一些不良的表現(xiàn)習慣，難以真正理解速寫在繪畫造型訓練中的作用。

二、速寫的教學實踐與思考

(一)重視速寫教學，激發(fā)創(chuàng)作主體的情感表達

任何一門藝術都是創(chuàng)作主體精神情感的載體，繪畫是創(chuàng)作主體運用繪畫語言表達內心情感的方式。速寫作為繪畫訓練的基礎形式之一，雖然操作簡單，但在表達創(chuàng)作主體情感方面有其特殊的作用。首先，速寫操作比較簡單，不受時空的限制，可以采用不同的方法和工具，可以盡情展示畫者的想象力。有時可以在無意識無目的的狀態(tài)下進行。其次，畫速寫可以在方寸之間自由地表達畫者的個人情緒，即使有時不能盡如人意，但心里也是坦坦蕩蕩，這種沒有任何功利色彩的心理狀態(tài)是真正繪畫的原始追求。還有，畫速寫可以在短時間有一定量的積累，無形增加了習畫者觀察事物的敏銳性。從文藝復興開始，西方繪畫造型借助于科學的觀察而發(fā)展起來，它只是一個手段，一個工具，絕不是目的。繪畫的真正目的是用畫筆抒發(fā)創(chuàng)作主體內心的情感，更是一種質樸的情懷。劉國輝先生在他的一本速寫小冊子的序言中說：“速寫盡管不是精心巨構，作者也未必會有意投入大量的思維和心力，然而，在那些不大的尺幅中，鮮明地留下了作者感情的積淀及審美的選擇?！盵1]5筆者經(jīng)常有感于兒童的速寫作品，他們從未學過任何科學的方法，但照樣能通過簡單線條來傳達幼稚的心理對世界的感受。這是一種最質樸的情感表達。兒童速寫作品的情感心理表達是無法模仿的，但這種繪畫時的狀態(tài)及那種毫無掛礙的真情，一個成人畫家是能夠細細體悟的。西方繪畫大師，有許多速寫作品是通過體悟這種質樸的兒童情懷而得到靈感。

西方素描方法從19世紀傳入中國，經(jīng)過幾代人的努力，中國高校的素描和速寫教學都有完整的體系和規(guī)模。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特別是今天，由于我國現(xiàn)行造型研究和教學體制的原因，素描和速寫教學的真正意義有好多東西已逐漸被異化。特別是時下美術招生考試模式，用素描考察造型能力已形成一種僵化的模式，過分強調素描的技術水平，而忽視學生的藝術感覺的培養(yǎng)，影響了學生學習繪畫的情感投入和情感表達，違背學習繪畫基本規(guī)律。相比之下，速寫教學可以彌補時下素描教學方法上的缺陷。因為，畫畫的過程是創(chuàng)作主體與對象情感交流的過程，或許畫速寫時創(chuàng)作主體也不知道為什么畫那些人或物；或者偶然相遇的一種情感。但這是創(chuàng)作主體視覺生活的情感需要，不是以畫某個東西為目的，而是為了滿足觸景生情的視覺饑渴需要。畫速寫情感表露有時不期而遇，而畫速寫的過程是一種情感體悟的過程。我們可以反復地畫一個物象，或靜止或變動，但每一次都帶有不同的心理活動、情緒變化。筆者只要拿出任何一張速寫，不管時間過去多久，都能回憶起畫畫時的情景，記起它背后的每一個故事，而且相近如昨。因而，速寫的感情表達，不僅是真實、質樸的，而且是鮮活的。畫速寫是畫者能動心理過程的情感記錄。因而，高校通過速寫教學，重視培養(yǎng)學生的情感表達，對啟發(fā)學生的想象力，激勵學生的創(chuàng)作熱情更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二)強化臨摹的作用，重溫經(jīng)典的意義

寫生和臨摹是學習繪畫的主要方法，兩者相互補益。寫生可以在客觀世界中尋找視覺經(jīng)驗，而臨摹可以從前人作品中學習好的表現(xiàn)方法。速寫教學過程中，讓學生進行大量的臨摹，一方面可在有限時間里體驗各式表現(xiàn)方法，提高學生觀察物象的敏銳性，另一方面可矯正他們錯誤的觀察方法和表現(xiàn)方法，提高學生的繪畫造型能力。故而，在速寫教學的開始階段，應該足夠重視臨摹速寫在教學中的作用，讓學生學會如何臨摹速寫。當然，臨摹不是階段性的事情，臨摹的意義不僅是向優(yōu)秀的作品學習繪畫技法，而且是一個學習繪畫實踐者修養(yǎng)逐漸提高的過程。作為一個繪畫的實踐者，隨著技法的嫻熟和眼界的提高，有的人還會反復地臨摹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作品，此時，臨摹已不是為了學技法而在臨摹了，而是通過臨摹去體悟作品中讓自己感動的微妙東西，像一個讀者反復地讀某篇文章或某本書一樣，又好似與一位久違的朋友在進行一種無聲的對話。這種臨摹就不是簡單意義地臨摹作品了，而是以一種持久的時間去體悟作品的瞬間痕跡，也就是所謂的讀畫過程。臨摹達到這種高級階段，是可以不動筆的，而是品讀作品，體味這張作品產(chǎn)生的過程和當時作者創(chuàng)作時的情狀。從某些意義上理解，學習繪畫，臨摹一直伴隨著繪畫實踐者的一生。另外，速寫臨摹范本的選擇也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問題。在我國，高校速寫教學經(jīng)過長期的實踐經(jīng)驗積累，在選擇學習素描速寫的范本方面，有一個普遍共識，就是為學生選擇臨摹范本，一般都認為國外大師的素描和速寫是經(jīng)典的臨摹范本。因為，真正意義上的素描和速寫是由西方引進的，現(xiàn)代科學的造型理念都可以從這些西方素描速寫找到答案，所以，臨摹速寫或素描，主要在西方大師的作品里選擇范本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要實現(xiàn)速寫教學目的，提高速寫教學效果，深入研究西方大師的經(jīng)典作品是大有裨益的。學習大師筆下的素描或速寫，對我們學習和訓練造型能力具有經(jīng)典的指導意義。

19世紀初，西方繪畫大量被引入中國，西方科學的造型方法日益成為我們訓練造型的重要手段，大師筆下的素描作品一直是我們學習現(xiàn)代造型的經(jīng)典范本之一。三十年前徐君萱、金一德兩先生寫過一本《素描研究》，在總論中有這樣一段話：“歷代大師的作品，為我們提供了很好的范例，他們作品中所反映的客觀物像，比之真實的生活更高、更美，這些生動的藝術形象，經(jīng)久而不衰，至今仍具有極大的感染力?！盵2]4這段話可視為我們的前輩學習大師們造型藝術的真實體會。今天我們所說的速寫也是中國人習慣的說法，其追求的造型理念應與素描一致。西方大師的速寫作品雖然大部分都是為了創(chuàng)作畫的習作，或者是隨情而至的即興之作，但這些變黃的紙上的每一根線條無不滲透著大師追求藝術的那份真情。因而，學習大師的速寫，不僅要能看到作品本身的技法高妙，而且應透過這些作品去體悟大師作畫時的感情。從文藝復興到近現(xiàn)代，西方大師們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精美的速寫作品，雖然各個時代其功用不同，但呈現(xiàn)給我們的是一個五彩繽紛的景象。大師們的速寫作品風格不同，個人面貌迥異，雖然他們之間有的有師承關系，但只要能在藝術長河中能留下來的作品，哪怕僅有一張，其中都能體現(xiàn)著大師們的個性因素。他們都不是墨守成規(guī)，而是在造型領域里各有建樹，無論是古典主義還是現(xiàn)代派，現(xiàn)代人的造型理念都能在大師們的作品中找到出處。大師們留下的這些速寫作品，像一個永不枯竭的造型藝術寶庫，我們能帶著不同的興趣在這一寶庫中得到啟迪。

學習大師速寫，對那這些年輕的學子而言，可以作為是探索西方繪畫真奧的切入點，也可以通過研究這些作品去領略西方繪畫的造型傳統(tǒng)。能從一張張充滿大師睿智的速寫作品里領悟到西方繪畫所走過的歷程。重溫這些經(jīng)典，對打破現(xiàn)行造型教學僵化模式，改進速寫教學的方式方法也會有一定的促進作用。

(三)研究速寫教學規(guī)律，避免養(yǎng)成不良習慣

速寫教學的開始階段，教師大都要求學生能夠達到熟練的程度，畫畫需要大量的技術訓練也是必需的。因為，任何一門技藝的學習都要經(jīng)歷一個由生疏到熟練的過程。只有技藝操作的精熟方可能得心應手。只有手頭上熟練了，才能在畫時感到自由，才能體味到畫速寫帶來的快樂。所以，速寫教學的首要任務，是使學生通過教學過程達到熟練。同時，必須注意一個問題：當學生以某種得心應手的方法繪畫時，要注意避免學生養(yǎng)成某些不良習慣。學生學習速寫達到了一定的熟練程度，逐漸養(yǎng)成一種繪畫習慣，進而形成一種帶有個人習氣的表現(xiàn)方法，有時更會沉溺于這種方法帶來的快感，往往會讓自己失去初涉此道時的探索需求，不由自主地重復固有慣用的手段，形成一種出手就“概念化”“程式化”和“油滑”的不良習慣。尤其“油滑”是速寫教學過程中學生畫速寫最常出現(xiàn)的不良習慣。陳丹青先生畫速寫有這樣的體會：“所以對于手藝的熟習磨煉，我總嫌不夠，即便每每不期然、不自主的由爛熟而偏向油滑。這一旦給我察覺，就索性罷手，少則數(shù)月，多則幾年?！盵3]5出現(xiàn)這種不良習慣的原因，還是缺少觀察生活，畫速寫“概念化”還自以為是。甚至有的學生以為自己熟練地掌握某種畫速寫的方法，進而認為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史國良先生說，提倡默寫、記憶畫速寫，也存在著同樣誤會：如果速寫能憑記憶畫，何必深入生活？這樣容易產(chǎn)生“概念化”“油滑”的毛病，而缺少生活特征。所以說默寫、記憶絕不是編速寫，造速寫。默寫“是培養(yǎng)感覺……最忌默寫記憶，會失去物體特征的感人成分……”[4]9對初學者來說，“油滑”的不良習慣可通過正確的引導予以糾正。而對那些高校的本科學生，學習繪畫已有時日，“油滑”的不良習慣可謂是他們學習速寫常犯的“通病”。往往畫速寫長時間只停留在技術的重復，從而失去對視覺方法的追求，畫速寫也就失去了原有意義。所以，高校速寫教學應特別注意這個問題，避免學生畫速寫時養(yǎng)成“油滑”的不良習慣。

克服畫速寫的“油滑”不良習慣，首先應停止原來擅長的方法，認真地思考一番，采用其他方法或用不同工具進行新的嘗試，一則能改變自己慣用的視覺方法，二則可以體味用不同表現(xiàn)方法帶來的新鮮感，增加畫速寫的興趣。另外，可以通過作品與作品之間的比較，提高自己的認識。可以把自己的作品與他人的作品比，與大師的作品比，吸取別人作品的優(yōu)點，也可以把自己不同時期的作品加以比較，總結學習中的得失。還可以有目的地臨摹一些優(yōu)秀的速寫作品，提高自己的欣賞能力，如此方能不斷拓展自己的視野，增加對速寫的宏觀理解，循序漸進，自然會改掉出手“油滑”的習氣，有一種“畫到生時是熟時”的感覺，往往此時畫速寫會上一個新臺階。

三、結語

速寫雖然被許多繪畫實踐者視為“小道”，被歸于畫素描的補充訓練，但是，高校速寫教學訓練學生造型能力的作用不容忽視。筆者認為，速寫畫起來雖然簡單，但能畫好卻不容易。固然，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許多速寫的功能被相機替代，但速寫以其豐富的語言形式，在培養(yǎng)學生藝術情感和提高學生繪畫素養(yǎng)等方面的功能，是現(xiàn)代的科技手段不可取代的。在中國高等美術教育發(fā)展的新形勢下，速寫教學在高校美術教育中還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每一位從事高校美術基礎教育的人都應該認識到速寫教學過程中出現(xiàn)的新問題，同時還應該采取相應的解決辦法，使得高校速寫教學體系不斷完善，才能使速寫教學在高校美術教育領域真正發(fā)揮其應有作用。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