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夢月
摘 要:本文對新疆5所重點高校大學生進行抽樣調查,從語言認知、語言情感和語言意向三方面考察了新疆大學生對漢語的語言態(tài)度,并比較分析了漢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大學生漢語語言態(tài)度及影響因素。研究表明:大部分新疆大學生對漢語具有良好的認知和深厚的語言情感,哈薩克族大學生對漢語的語言態(tài)度最為積極。不同民族大學生在漢語語言認知和情感方面差異不大,在語言意向方面存在較大差異?!懊駶h一體化教學”能夠促進少數民族大學生積極的漢語語言態(tài)度,促進效果與民族特質、政策推行時間等因素相關。
關鍵詞:語言態(tài)度 民漢一體化教學 少數民族 大學生
一、引言
語言態(tài)度是對某種語言進行的價值評價及行為傾向,是社會語言學體系中的一個重要論題。語言態(tài)度的研究,對于了解一個群體、一個民族的心理特點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價值(張學廣,2015)[1]。大學生是新疆未來建設的中堅力量,新疆高校畢業(yè)生就業(yè)質量年度報告顯示,96.33%的新疆生源畢業(yè)生和55.31%的疆外生源大學生畢業(yè)后選擇在疆內就業(yè)。漢語是構筑中華民族認同的言語基礎,研究新疆大學生的漢語語言態(tài)度不僅對政府制定語言政策、深化民族團結具有重要意義,同時對目前新疆“民漢一體化教學”模式的推進、高等教育制度改革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新疆具有獨特的教育制度,“民漢雙軌制”按民族編班、組織教學,是目前新疆高等院校的主體教學模式。“民漢一體化教學”是通過將各民族學生統(tǒng)一編班、統(tǒng)一培養(yǎng)方案、統(tǒng)一教學大綱、統(tǒng)一考核標準和統(tǒng)一畢業(yè)標準進行培養(yǎng)的一種教學管理模式,是新疆高等教育發(fā)展的方向[2]。目前從“民漢一體化教學”視角下研究新疆大學生語言態(tài)度的文獻并不多。已有研究往往以一兩所高校為例對少數民族大學生單獨進行研究,很少與漢族大學生作比較研究,對新疆大學生漢語語言態(tài)度整體現狀及影響因素探討較少。本文以新疆大學生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新疆5所重點高校的大學生進行抽樣調查,分析了新疆大學生漢語語言態(tài)度現狀,綜合比較了漢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大學生漢語語言態(tài)度及影響因素,并有針對性地提出一些建議,為“民漢一體化教學”進程的推進提供參考。
二、研究設計
(一)調查對象
截止2014年年末,新疆全區(qū)普通高等學校39所,普通高等學校本??圃谛W生29.04萬人,其中女性15.75萬人,占54.2%,少數民族學生12.97萬人,占44.7%。本文以新疆全區(qū)大學生為研究對象,對新疆5所重點高校的在校大學生進行整群抽樣,每所高校隨機抽取2~3個教學班,樣本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調查發(fā)放問卷450份,實際有效收回413份。被調查者中,男性170人,占41.2%,女性243人,占58.8%;維吾爾族220人,占53.3%,漢族116人,占28.1%,哈薩克族60人,占14.5%;就年級來看,大一147人,大二154人,大三90人,大四22人;就教學模式來看,民漢合班70人,民漢分班343人。
(二)變量與測量
基于已有文獻(王遠新,1998;馮廣藝,2013)[3][4],從認知因素(重要性、社會影響力)、情感因素(親切度、語言憂患)和意向因素(語言使用傾向)三個方面考察新疆大學生漢語語言態(tài)度。問卷采用五級里克特量表的形式,選項根據含義分別賦值1-5分??紤]到新疆少數民族大學生以維吾爾族居多,為方便他們作答,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提高配合意愿,問卷采用兩種版本:漢語版和漢維雙語版。對問卷進行項目分析、信度分析和效度分析,表明問卷測量可靠有效。
三、結果與分析
(一)新疆高校大學生語言態(tài)度現狀
本次調查,漢族與少數民族比例為1:2.56,根據2015年新疆統(tǒng)計年鑒,新疆大學生漢民比例為1:0.81。民族結構對估計新疆大學生漢語語言態(tài)度的整體狀況有重要影響。為了使調查結果更貼近真實,本文對問卷進行加權處理,使得問卷的民族分布結構盡量跟實際分布保持一致。經數據校正后,少數民族大學生比例為44.7%。
語言的認知態(tài)度主要反映了被調查者對語言的實用價值與社會地位的理智判斷。如表1所示,多數大學生對漢語具有良好的認知。98.1%的大學生對漢語(普通話)的重要性給予充分的肯定,93.3%的大學生能夠認識到普通話的國內影響力。大部分大學生對漢語具有較深的語言情感,74.3%的大學生對漢語感到親切。全球化背景下,對漢語發(fā)展表示憂慮的大學生比例并不高,通過進一步訪談,我們發(fā)現:大部分大學生對漢語在全球化背景下的發(fā)展表示看好,尤其是全球漢語熱的興起使得大學生對漢語具有較高的語言自信,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大學生漢語語言憂患程度。
從大學生自身學習生活以及未來孩子教育兩個方面考察語言意向,結果表明(如表2所示),76.5%的新疆大學生在平時的生活學習中傾向于使用普通話。傾向使用方言的比例較低(5.8%)。關于孩子教學的語言環(huán)境,選擇“漢語+英語”雙語語言環(huán)境的大學生最多(38.6%),還有17.1%的大學生希望送孩子到全英語環(huán)境的學校中學習,說明相當一部分大學生認為含有英語語言環(huán)境的學校更利于孩子的教育與發(fā)展。而大部分(69.6%)大學生想送孩子到含有普通話的語言環(huán)境中學習。希望送孩子到單純的民族語言環(huán)境學校學習的大學生比例為13.3%,約占少數民族大學生的30%。
(二)不同民族的大學生語言態(tài)度比較
維吾爾族、哈薩克族擁有本民族語言文字,維吾爾語、哈薩克語被廣泛使用,在新疆行政、司法、教育、傳媒等領域具有重要地位。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大學生是“民漢一體化教學”改革的重要主體。鑒于此,本部分從語言認知、語言情感兩方面比較維吾爾族、漢族和哈薩克族不同民族大學生的對漢語的語言態(tài)度。結果表明,漢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大學生對普通話的語言認知程度都非常高,都能認識到普通話的重要性和社會影響力。從語言情感方面,大部分大學生都對普通話感到親切,但不到一半的大學生對漢語在全球化背景下表示出語言憂慮。其中,哈薩克族大學生中對普通話感到親切的比例(86.7%)和對漢語憂患的比例(53.3%)最高。多數大學生對漢語未來的發(fā)展表示看好。通過計算對漢語的語言憂患與重要性之間的Spearman等級相關系數發(fā)現,漢族大學生對漢語的語言憂患與重要性認知呈顯著的負向相關(相關系數=-0.219,p=0.018),這同樣也支持了大學生對漢語在全球化背景下“語言自信”的解釋。漢族大學生對漢語的親切度比例相對較低,可能與傳統(tǒng)文化中“含蓄內斂”的民族性格有關。綜合語言認知和情感,不同民族的大學生對漢語的語言態(tài)度都較積極,其中哈薩克族對漢語的語言態(tài)度最為積極。
表3給出了不同民族的大學生的語言意向。不難看出,不同民族的大學生的語言意向具有明顯的差異。新疆漢族大學生傾向于使用普通話的比例為88.8%,還有11.2%的漢族大學生傾向于使用方言。約60%的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大學生在平時學習生活中傾向于使用普通話,說明大部分少數民族大學生已適應使用漢語學習和交流。當考慮到孩子未來的教學環(huán)境時,漢族大學生傾向于選擇漢語和英語的雙語教學,維吾爾族大學生傾向于選擇英語、民族語言的教學環(huán)境,哈薩克族大學生偏向于選擇民族語言和漢語的雙語教學環(huán)境。由此可見,英語作為當今世界上最主要的國際通用語言,已得到大學生的普遍認可。英語學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從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全社會越來越重視英語學習,英語成為從小學、中學到大學的必修課程。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大學生英語學習重視程度如此之高也不難理解。但值得關注的是,6.9%的漢族大學生和38.2%的維吾爾族大學生僅選擇全英文教學環(huán)境,在一定程度上表現出過分重視英語,而忽視漢語學習的特征。通過比較南北疆維吾爾族大學生中選擇全英語教學的比例,我們發(fā)現南疆、北疆的比例分別為42.9%、27.3%,說明南疆維吾爾族大學生對未來孩子的英語教學更加看重。
(三)大學生語言態(tài)度影響因素及相關性分析
本部分考察大學生漢語語言態(tài)度中的認知成分和情感成分的影響因素,包括性別、生源地、戶口、MHK(中國少數民族漢語水平等級考試)、教學模式等。為了便于研究,本文以對漢語的重要性作為語言認知的代理變量,以親切度作為語言情感的代理變量。研究所涉及的變量大多為定序變量或定類變量,運用卡方獨立性檢驗和相關系數考察性別等定類變量與語言態(tài)度的相關關系。具體地,通過tau-y系數來考察定類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通過Somersd系數來考察定序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
結果表明:以民族為控制變量,絕大部分考察變量對于大學生的語言認知無關。這可能因為大學生的語言認知程度普遍較高,個體認知差異不明顯。即便如此,在維吾爾族大學生中,性別與語言認知在0.01水平上相關,通過列聯表還可以發(fā)現,女生比男生對漢語的認知程度更高。tau-y值為0.027,且p值<0.01,表明性別與維吾爾族大學生的語言認知之間的相關關系非常顯著,用性別來預測維吾爾族大學生語言認知時可以減輕誤差比例為2.7%。對于漢族大學生,父親和母親的教育程度與語言認知具有顯著的正相關(Somersd>0,且p<0.1),且母親的教育程度比父親的教育程度對漢族大學生的語言認知影響更大。
以民族為控制變量,較多的考察變量與語言情感相關。漢族大學生中,性別與語言情感顯著相關(tau-y=0.023,且p<0.05),盡管消除誤差的比例較小,即當用性別來預測漢族大學生的語言情感時,比不知道性別時可以減少2.3%的誤差。通過列聯表,可以發(fā)現女生比男生對漢語的語言情感更深。一般來說,女生較男生更感性,更容易表達自己的情感。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女大學生選擇對漢語親切的比例高于男大學生,但這種關系并不顯著。對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大學生而言,來自農村或城鎮(zhèn),與對漢語的情感的關系并不顯著,對漢族大學生卻顯著相關(tau-y=0.031,p<0.05):來自城鎮(zhèn)的漢族大學生對普通話的語言情感更深。來自城鎮(zhèn)的大學生在家庭和學校里一般都用普通話進行交流,而來自農村的大學生在家鄉(xiāng)更多地用方言進行交流。
對于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大學生,高考入學方式(民族語言、漢語言、雙語班)與漢語語言情感有顯著相關關系,且漢語言高于雙語班,高于民族語言。維吾爾族大學生的專業(yè)學科與對漢語語言情感有顯著相關關系。當用大學生的專業(yè)學科來預測對漢語的情感時,可以減少誤差4.0%。教學模式與漢族、維吾爾族大學生的漢語語言情感關系不顯著,而與哈薩克族大學生在10%的水平下顯著相關。這可能與“民漢一體化教學”推行的時間較短有關。對維吾爾族大學生而言,MHK等級與漢語情感的關系,由Pearson獨立性檢驗表明,兩者無關。對于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大學生,父親的教育程度與漢語語言情感的關系不顯著,而母親的教育程度與其漢語情感有顯著的正向關系(tau-y=0.251,p<0.05),說明母親的教育程度越高,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大學生對漢語的情感程度越深。對漢族大學生,父親和母親的教育程度均與語言情感有顯著的正向關系。
綜上所述:(1)大學生的漢語語言認知程度普遍較高,對漢語(普通話)的重要性和社會影響力能有充分的認識。生源地、戶口、高考入學考試方式、MHK、教學模式、年級、專業(yè)等因素對漢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大學生的漢語語言認知影響都不顯著。對維吾爾族大學生而言,女生比男生對漢語的認知程度更高;對漢族大學生,父母的教育程度與漢語認知呈正向相關,且母親的教育程度對漢族大學生的影響更大。(2)以民族為控制變量,性別、戶籍、生源地、高考入學考試方式、專業(yè)、教學模式、MHK、年級、父母教育程度等因素在一定程度上與大學生漢語語言情感有關。對漢族大學生而言,女生對漢語的情感較男生深,來自城鎮(zhèn)的大學生對普通話表現出更親切的情感;父母的教育程度同樣影響著漢族大學生的漢語語言情感,且母親的教育程度影響更大。對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大學生而言,高考入學方式與漢語語言情感有顯著相關關系,且漢語言(民考漢)高于雙語班,高于民語言(民考民)。“民漢一體化教學”推行的時間較短,對維吾爾族大學生的漢語言情感作用不顯著,對哈薩克族大學生顯著。大學生在成長過程中,更多地受到母親的影響,母親的教育程度對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大學生的漢語言情感有正相關關系,而父親的教育程度沒有表現出相關關系。
四、結語
本文主要結論如下:(1)新疆地區(qū)的大學生對漢語具有良好的認知和深厚的語言情感,漢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大學生對漢語的語言態(tài)度都較積極。不同民族大學生在漢語語言認知和情感方面差異不大,在語言意向方面存在較大差異:漢族大學生傾向于選擇漢語和英語的雙語教學,維吾爾族大學生傾向于選擇英語、民族語言的教學環(huán)境,哈薩克族大學生更偏向于選擇民族語言和漢語的雙語教學環(huán)境。(2)全球化背景下,大學生對漢語具有較高的語言自信,但部分大學生對英語過于重視,而忽視漢語學習。(3)大學生漢語語言認知程度普遍較高,個體差異不明顯,大部分考察變量對漢語語言認知影響不顯著,對語言情感影響顯著?!懊駶h一體化教學”能夠促進少數民族大學生積極的漢語語言態(tài)度,與促進效果與民族特質、政策推行時間等因素相關。
通過上述結論可以得到以下啟示:(1)重視少數民族大學生漢語語言態(tài)度的培育,尤其是漢語語言情感。采用貼近民族學生實際的教學方式,重視各民族文化差異,積極引導大學生漢語學習的積極性,增強漢語語言情感。(2)“民漢一體化教學”的改革與推進具有長期性和復雜性,穩(wěn)步推進是改革成功的必然要求。積極促進新疆各民族大學生的交流,增進了解和互信,是“民漢一體化教學”實施的前提。另外,從基礎教育階段開始,推行“民漢一體化教學”模式,切實縮小民漢學生的學習差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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