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白居易音樂美學(xué)思想

許潔

摘要：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一生熱愛音樂，并在音樂美學(xué)方面有其獨特的見解。其音樂美學(xué)思想有生平閱歷的特色、積極向上的一面，但是，其音樂美學(xué)思想也有轉(zhuǎn)變、矛盾的一面，在研究其音樂美學(xué)思想時要結(jié)合他的生平和詩作論著才能達到“知人論世”。

關(guān)鍵詞：白居易；音樂；美學(xué)思想

doi：10.16083/j.cnki.1671-1580.2018.10.047

中圖分類號：J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1580（2018）10—0180—03

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熱愛音樂擅彈古琴，精于欣賞并著有上百篇關(guān)于賞、詠、琴、歌、舞、樂的詩篇，更有專門文章論述自己對音樂鑒賞、音樂改革等的見解，全面系統(tǒng)地闡述了其音樂美學(xué)思想。白居易的《策林·六十二·儀禮樂》、《六十三·沿革禮樂》、《六十四·復(fù)樂古器古曲》等專門的音樂論著，對音樂美學(xué)的貢獻無疑是出類拔萃的，具有很高的音樂美學(xué)研究價值。

一、白居易積極向上的音樂美學(xué)觀

（一）音樂與政治互通的音樂美學(xué)思想

白居易認為音樂與政治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他在《策林·六十四·復(fù)樂古器古曲》中這樣論道：

“樂者本于聲，聲者發(fā)于情，情者系于政。蓋政和則情和，情和則聲和，而安樂之音由是作焉。政失則情失，情失則聲失，而哀謠之聲由是作焉。斯所謂音聲之道與政通矣?！?/p>

這里清楚地說明了“音聲之道與政通”的觀點。他認為唯有禮樂相濟才能達到“和而無怨”、“別而不爭”的政治境界。在《策林·六十二·儀禮樂》中這樣寫道：

“樂者，致人和而不能別也。必得禮以濟樂，樂以濟禮，然后和而無怨，別而不爭。是以先王并建而用之，故理天下如指諸掌耳?！?/p>

白居易在《策林·六十四·復(fù)樂古器古曲》中也論證了“政失則情失，情失則聲失”的關(guān)系：

“夫器者所以發(fā)聲，聲之邪正，不系于器之今古也。曲者所以名樂，樂之哀樂，不系于曲之今古也。何以考之？若君政驕而荒，人心動而怨，則雖舍今器用古器，而哀淫之聲不散矣；若君政善而美，人心平而和，則雖奏今曲，廢古曲，而安樂之音不流矣。是故和平之代，雖聞桑間濮上之音，人情不淫也，不傷也。亂亡之代，雖聞《咸》、《濩》、《韶》、《武》之音，人情不和也，不樂也。故臣以為銷鄭衛(wèi)之聲，復(fù)正始之音，在乎善其政，和其情，不在乎改其器，易其曲也?！?/p>

白居易亦在《膘國樂》中寫下“感人在近不在遠，太平由實不由聲”。由此可看出白居易認為太平世界的形成是由清明的政治決定的，音樂只是一個輔助作用。

（二）音樂具有教化作用，使人情和睦。

白居易在《策林·六十三·沿革禮樂》中寫道：

“夫禮樂者，非天降，非地出也，蓋先王酌于人情，張為通理者也。茍可以正人倫，寧國家，是得制禮之本意也；茍可以和人心，厚風(fēng)俗，是得作樂之本情也。蓋沿禮者，沿其意，不沿其名；善變樂者，變其數(shù)，不變其情。”

他的這些論述，目的在于音樂具有教化功用，能夠使人情和睦。那什么樣的音樂能夠使人情和睦呢？

能夠使人情和睦的音樂本身就是和諧的。白居易在《策林·六十三·沿革禮樂》中寫道：“樂者，以易直子諒為心，以中和孝友為德，以律度鏗鏘為飾，以綴兆舒疾為文，飾與文可損益也，心與德不可斯須失也。”

說明音樂的音律、技法、可以增減變化，而音樂中所包含的善良、中正、和平、友愛等內(nèi)容不可以刪減。這就充分說明了只有和諧的音樂才能使人情和睦。

白居易在《策林·六十·救學(xué)者之失》更有具體的論述：“臣觀太學(xué)生徒，誦《詩》、《書》之文，而不知《詩》、《書》之旨；太常工祝，執(zhí)禮、樂之器，而不識禮、樂之情。遺其旨，則作忠興孝義不彰；失其情，則合敬同愛之誠不著?！薄皩W(xué)樂者以中和孝友為德，不專于節(jié)奏之變，綴兆之度也?！痹诎拙右卓磥?，和諧的音樂能使人情和睦社會安定。

（三）音樂是情感的產(chǎn)物

白居易說“樂者本于聲，聲者發(fā)于情，情者系于政?！保ā恫吡帧ち摹?fù)樂古器古曲》）表明音樂與情感的關(guān)系。他認為音樂來自于情感并提出了“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與元九書》）的主張?！耙瞥顏硌鄣?，送恨人弦中?！保ā豆~》）此中的“愁”與“恨”就是白居易認為的“情感”。音樂的創(chuàng)作就要把情感澆灌其中。音樂的創(chuàng)作不僅如此，音樂的表演更應(yīng)如此。

“世傳滿子是人名，臨就刑時曲始成。一曲四詞歌八疊，從頭便是斷腸聲?！保ā逗螡M子》）

寫出了“何滿子”唱情哀切悲傷，唱聲潸然淚下。

“都子新歌有靈性，一聲格轉(zhuǎn)以堪聽。更聽唱到‘嫦娥字，猶有樊家舊典刑?！保ā豆鹑A曲》）

這里所謂的“靈性”就是聲情并茂，由此可見曲中有情，情中有聲，曲、聲、情三者相得益彰。

白居易不僅要求歌者唱其情發(fā)其聲，自己也親身躬行。

“老去將何散老愁，新教小玉唱《伊州》。亦應(yīng)不得多年聽，未教成時已白頭?！保ā兑林荨罚?/p>

充分說明白居易親身力行唱聲唱情。

二、白居易轉(zhuǎn)變、矛盾的音樂美學(xué)思想

白居易的音樂矛盾觀點主要表現(xiàn)在對雅樂和俗樂的態(tài)度上。

唐德宗貞元十六年到元和十年以前屬“達則兼濟天下”階段。白居易在一個“世敦儒業(yè)”的家庭中長大，自幼受儒家思想影響并通過科舉走上仕途。這一時期的思想是他在“達”的時候受風(fēng)化世俗封建制約的產(chǎn)物，其思想主要在《策林》（卷六二至卷六五）《試策問制誥》（卷四七）中，《策林》共七十五門，其中《議禮樂》《沿革禮樂》《復(fù)樂古器古曲》三門專論禮樂，《興五福銷六極》《刑禮道》《采詩以補察時政》等也涉及了禮樂。《試策問制誥》里都是白居易在應(yīng)試時而作，其中《才飾兼茂明于體用科策一道》和《禮部試策五道》論及禮樂，其中不免含有為考仕途而迎合官方之意。這些文章中白居易遵循儒家禮樂思想觀點，大多沿襲《禮樂》等儒家論樂的經(jīng)典。在《新樂府》《七德舞》中作者指出“美撥亂陳王業(yè)”詩中云：“《七德》舞，《七德》歌，傳自至元和……爾來一百九十載，天下至今歌《七德》，舞《七德》，圣人有作垂無極，豈徒耀神武，豈徒夸圣文，太宗意在陳王業(yè)，王業(yè)艱難示子孫?！睆娬{(diào)了“音樂之道與政通矣。”《七德》舞表太宗創(chuàng)業(yè)艱難，《法曲》則被白居易稱為“美列圣正華聲”的經(jīng)典。白居易對唐玄宗推進胡俗與華音的大融合持反對態(tài)度。“……法曲法曲合夷歌，夷聲邪亂華聲和。以亂干和天寶末，明年胡塵犯宮闕。乃知法曲本華風(fēng)，茍能審音與政通；一從胡曲相參錯，不辨興衰與哀樂。愿求牙、曠正華音。不令夷、夏相交侵?！?/p>

白居易認為“夷聲”“邪亂”是導(dǎo)致華聲“不辨興衰與哀樂”的根源，提出“正華音”即“雅樂”，而另一方面白居易又贊頌《霓裳羽衣曲》稱“法曲法曲舞《霓裳》，政和世理音洋洋，開元之人樂且康?！倍短茣肪砣吨T樂》條天寶十三載太樂署更改樂曲名單中赫然注明《婆羅門》改為《霓裳羽衣》證明《霓裳曲》本胡樂。而白居易指責(zé)“夷聲”與其“諧神人和風(fēng)俗者在乎善其政，歡其心不在乎變其音極其聲也?！保ā稄?fù)樂古器古曲》）

元和十年（815）白居易被貶江州司馬。在江州前后四年思想逐漸消極，“窮則獨善其身”的思想占主導(dǎo)。也有許多學(xué)者稱白居易被貶江州是其一生重要轉(zhuǎn)折點，也是他思想的轉(zhuǎn)折點。其實，與其說是他的轉(zhuǎn)折點不如說是他放下仕途觀念回歸本性的自然之態(tài)度。

“鳥棲魚不動，月夜照江深。身外都無事，舟中只有琴。七弦為益友，兩耳是知音。心靜即聲淡，其間無古今。”（《船夜援琴》，卷二四）

“置琴曲幾上，慵坐但含情。何煩故揮弄，風(fēng)弦自有聲?！保ā肚佟罚戆耍?/p>

可見白居易“獨善”思想及“自弄還自罷，亦不要人聽”的不問世事的心態(tài)。而在晚年更是絕口不提“嚴雅鄭之別”，亦不再對民間俗樂加以指責(zé)，反而為其填詞作曲。對俗樂的喜愛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竹枝若怨怨何人？夜靜山空歇又聞。蠻兒巴女齊聲唱，愁殺江摟病使君。”（其二）

“江畔誰人唱竹枝？前聲斷咽后聲遲。怪米調(diào)苦緣詞苦，多是通州司馬詩。”（《竹枝詞》其二，卷一八）

白居易在忠州任刺使期間，他與當?shù)鼐用耜P(guān)系漸漸親密。曾在刺史府開了一個“與民同樂”的酒會，“蠻兒巴女”紛紛前來擊鼓跳舞。白居易曾興起作詩云：

“薰草席鋪坐，藤枝酒注尊。中庭無平地，高下隨所陳。蠻鼓聲坎坎，巴女舞蹲蹲，使君居上頭，掩口語眾賓：勿笑風(fēng)俗陋，勿欺官府貧；蜂巢與蟻穴，隨分有君臣?！保ā犊ぶ写貉?，因增諸客》，卷一一）

由此可見白居易以不再極力貶低“俗樂”還主動地對民風(fēng)民俗加以辯解和維護。

白居易這種本性的自然之態(tài)更為突出地表現(xiàn)在晚年。退居洛陽以后更以“世事勞心非富貴，人生實事是歡娛”的思想為主導(dǎo)。自家也蓄養(yǎng)了很多歌妓樂師，縱情享受歡娛生活。

“菱角執(zhí)笙簧，谷兒抹琵琶；紅綃信手舞，紫綃隨意歌。村歌與社舞，客哂主人夸。但問樂不樂，豈在鐘鼓多。（《小庭亦有月》，卷二九）

“可憐月好風(fēng)涼夜，一部清商伴老身?！保ā犊旎睢罚矶?/p>

“追歡逐樂少閑時，補貼平生得事遲?！瘶窃孪麓堤J管，金谷風(fēng)前舞柳枝。十聽春啼變鶯舌，三嫌老丑換娥眉。”（《追歡偶作》，卷三四）

白居易所撰寫的《醉吟先生傳》（卷七十）對自己晚年在家盡情享受妓樂歌舞亦有充分描述。

白居易不僅自己盡情享受，還勸別人也及時行樂，他在《勸歡》中這樣寫到：“火急歡娛慎勿誤，眼看老病悔難追。樽前花下歌筵里，會有求來不得時。”

三、總結(jié)

綜上所述，白居易的音樂美學(xué)思想存在于自身性格的表現(xiàn)，在推崇儒家思想的同時，又加入自己的個性化思想，這就使他深陷于理論與實踐不統(tǒng)一的泥潭。不過，縱觀他的一生，他對音樂藝術(shù)的追求及熾愛，使得他在音樂理論方面的造詣獨樹一幟，是毋庸置疑的結(ji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