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文
摘 要:在我國刑法傳統(tǒng)理論中,對于犯罪客體尤其是復雜客體的敘述往往形成了“制度+權利”的模式。通過論證,指出了這種模式的既有缺陷,并且通過更深層次的思考,從其本質(zhì)上對于運用這種模式來敘述復雜客體的正當性提出質(zhì)疑。以三個部分來闡述,第一部分通過論證指出了復雜客體泛化的含義。第二部分分析了區(qū)分復雜客體與簡單客體的主觀標準。第三部分通過分析與舉例,從“制度+權利”模式內(nèi)在邏輯關系出發(fā),指出了“制度+權利”模式評價犯罪客體時的取舍問題,并通過舉例論證“制度+權利”模式的正當性與合理性。
關鍵詞:犯罪客體;復雜客體;價值評價
中圖分類號:G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17.21.065
1 復雜客體泛化的含義
在對于犯罪客體進行單復性分類時,許多學者都認為我國絕大多數(shù)犯罪所侵害的客體是簡單客體。但是,我們可以在“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罪”這一章中,從很多罪名中找到復雜客體。如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本罪的客體是復雜客體,即國家對藥品的管理制度和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身體健康、生命安全”。再例如集資詐騙罪,“本罪的客體是國家正常的金融管理秩序和公私財產(chǎn)所有權”。從以上例子不難看出,在分則中出現(xiàn)的大量罪名具有復雜客體,而且這些復雜客體在定義或者說明的時候遵循著這樣一個方式,即“一種社會秩序和一種權利或權益”。
但是,如果我們將“一種社會秩序和一種權利或權益”這種定義或者說明模式套用到簡單客體的罪名中去,貌似也可以說得通。例如故意殺人罪,這個罪應該是簡單客體,即他人的生命權利。根據(jù)上述說明,我們可以解釋為復雜客體,即國家保護公民基本權利的制度和他人的生命權利。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將其概述為“制度+權利”的模式。而這種模式在我國刑法學中的常態(tài)化,也就是本文所說的復雜客體泛化。
2 復雜客體泛化之分析
復雜客體泛化的問題,我們可以從復雜客體與簡單客體之間的關系來進行外部說明,也可以從復雜客體內(nèi)部中主要客體和次要客體的關系進行內(nèi)部說明。
2.1 復雜客體與簡單客體的關系——數(shù)量的評價
上文提到了,關于復雜客體與簡單客體之間的分類標準是客體的單復性。根據(jù)傳統(tǒng)理論,犯罪客體指向的是社會關系。而社會關系是人們在共同的物質(zhì)和精神活動過程中所結(jié)成的相互關系的總稱,即人與人之間的一切關系。從關系的雙方來講,社會關系包括個人之間的關系、個人與群體之間的關系、個人與國家之間的關系等。那么對于社會關系的數(shù)量的評價標準是什么?例如在逃稅罪與抗稅罪中,逃稅罪為簡單客體,而抗稅罪為復雜客體。而抗稅罪的客體比逃稅罪中的客體多了“依法執(zhí)行征稅公務的國家人員的人身權利”。從其行為進行分析,原因在于其使用了暴力、威脅方法拒不納稅的行為對依法執(zhí)行征稅公務的國家人員的人身權利造成了侵害。如果假設一種這樣的情形,行為人采取隱瞞手段逃稅,被稅務機關發(fā)現(xiàn)后,與前來收繳稅的稅務人員發(fā)生爭執(zhí),一時激動講錯了話,并無將威脅的內(nèi)容付諸實施的意圖。在這種情況下,不認為是抗稅罪,因為這個行為沒有嚴重的危害性以威脅到依法執(zhí)行征稅公務的國家人員的人身權利。從中不難看出這是一個主觀評價。那么以誰的主觀評價作為區(qū)分社會關系數(shù)量的標準?筆者認為是立法者的主觀標準——如果該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在立法者看來其程度達到了應該進行評價的程度,那么就將這個客體間接的寫入刑法條文,反之,則不進行評價。
2.2 主要客體與次要客體的關系——程度評價
主要客體與次要客體其主要區(qū)別在于程度的不同。例如,洗錢罪中,其主要客體是國家的金融管理制度,而次要客體是司法機關的正?;顒?。對于主要客體與次要客體的判斷,其本質(zhì)上是屬于一種主觀的程度的評價。根據(jù)上述論述,該種評價屬于一種立法者的主觀價值評價——立法者將被侵害程度較為嚴重的社會關系定為主要客體,而相對較輕的定為次要客體。聯(lián)系本章的第一層次,立法者關于數(shù)量的主觀評價確定了一個犯罪行為具有的是復雜客體或簡單客體,而立法者關于程度的主觀評價確定了一個犯罪行為復雜客體內(nèi)部的主要客體和次要客體。
2.3 “制度+權利”模式外部分析
所謂的外部分析,在這里指的是“制度+權利”模式在作為一種主觀標準對一個具體犯罪行為所進行的評價的分析。“制度+權利”模式中,我們可以直接看出的是學者對于立法者主觀標準的思考。是否可以較為合理的反映立法者主觀意圖與主觀評價,就是契合度的問題。關于這個問題我們將在本章下半部分進行闡述。
2.4 “制度+權利”模式內(nèi)部分析
所謂的內(nèi)部分析,在這里指的是“制度+權利”模式內(nèi)部具有一定的邏輯關系或者說因果關系,對于這種因果關系,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
(1)侵害某種制度時,必然侵害某種權利且侵害某種權利時必然侵害某種制度。
(2)侵害某種制度,必然導致侵害某種權利,但是侵害某種權利不一定侵害某種制度。
(3)侵害某種權利,必然導致侵害某種制度,但是侵害某種制度不一定侵害某種權利。在這種情況下,該項制度所代表的社會關系的范圍大于某種權利所代表的社會關系。
(4)侵犯某種制度并不必然導致侵犯某種權利,而侵害某種權利也不必然侵犯某種制度。
3 關于復雜客體泛化的思考
3.1 “制度+權利”模式內(nèi)部評價
從本文第三章所分析的制度與權利的內(nèi)在邏輯關系,我們可以對制度與權利的主觀價值評價進行一定的思考與分析。
在第一種情況下,即侵害制度與侵害權利二者之間是互為充要條件時,就沒有必要將兩者都作為犯罪客體對待,而應將某種權利作為犯罪客體,這也符合我國刑事立法權力本位的理念。同時,這種規(guī)定更能體現(xiàn)刑法的本質(zhì)作用,即限制公權力、保護公民的合法權利。在這種情形下的復雜客體只規(guī)定侵害的權利更能保持刑法本身的謙抑性,使我國刑法真正起到現(xiàn)代刑法應有的作用。
在第二種情況下,即侵害制度是侵害權利的充分非必要條件的情況下,對該項權利的保護并不直接或完全依賴于該項制度,違法其他制度同樣會侵害該項權利。那么,就應當以某項制度為客體,權利應不予評價。例如,在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中,犯罪客體被定義為“國家對藥品的管理制度和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身體健康、生命安全”。這其中包含了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人身權利。此罪為行為犯,即只要行為人實施了生產(chǎn)、銷售假藥的行為,便構(gòu)成此罪。那么在行為人生產(chǎn)、銷售假藥這個行為實施過程中,侵害了國家對于藥品的管理制度,但由于藥品的這種商品的特殊性,這種侵害行為則必然對不特定的多數(shù)人的人身權造成損害或損害威脅。而《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條中并沒有提到關于“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身體健康、生命安全”的規(guī)定。因而類似的復雜客體,從本文出發(fā),應該定義成簡單客體。
在第三種情況下,即侵害權利是侵害制度的充分非必要條件下,某項制度所代表的社會關系的范圍大于某項權利所代表的社會關系范圍,根據(jù)直接客體的要求,應以某項權利作為犯罪客體,而某項制度就不應該成為犯罪客體。例如,在假冒專利罪中,犯罪客體被定義為“國家的專利管理制度和他人的專利專用權”。顯然,如果行為人侵害了專利權人的專利專用權,那么則必然侵犯了國家對于專利權的管理制度。根據(jù)上述的權利本位的論述,應當將被侵犯的權利確定為犯罪客體,即將此類復雜客體定義為簡單客體。
3.2 “制度+權利”模式與立法者主觀價值取向之契合的再思考
在“制度+權利”模式中,侵害的制度與侵害的權利根據(jù)上文論述可以看出兩種之間并沒有并列關系,而是根據(jù)具體的犯罪行為所侵害的社會關系進行價值評價。在立法者認為可以將侵害制度或侵害權利上升到罪名評價中去的時候,才可以說該罪名的客體為復雜客體。
“制度+權利”的規(guī)定模式是我國傳統(tǒng)刑法理論中通說觀點。那么根據(jù)上文論述,犯罪客體本身是立法者在制定法律的時候進行主觀價值評價后結(jié)果。這種通說觀點是否與立法者主觀價值取向相契合?這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在《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條與第一百四十二條中,我們對比一下兩個法條,在生產(chǎn)、銷售假藥罪中,“對人體健康造成嚴重危害”并不是構(gòu)罪要件,而是加重要件。也就是說,只生產(chǎn)、銷售假藥而沒有侵害他人的人身權時,可以構(gòu)成此罪。那么,我們是否可以認為在立法者進行價值評價時,他人的人身權并沒有成為犯罪客體?在生產(chǎn)、銷售劣藥罪中,“對人體健康造成嚴重危害”則成了構(gòu)罪要件,即只有對不特定的人的人身權造成損害時,才能構(gòu)成此罪。而二者的犯罪客體在傳統(tǒng)理論中都定義為國家對藥品的管理制度和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身體健康、生命安全。
由以上案例,我們可以看出,對于“制度+權利”這種模式對立法者的主觀評價進行描述甚至可以說是窺探,還是不全面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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