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說《世說新語》

聶鑫森

慈善：以慈愛心行善事

在我居住的城市，既有政府領(lǐng)導(dǎo)下的慈善機構(gòu)，也有民間的慈善團體，如抗災(zāi)救災(zāi)委員會、慈善聯(lián)合會、紅十字協(xié)會。還有許多有愛心的人，以義工的形式，救助湘江游泳遇險的人，為社區(qū)的留守老人洗被褥、打掃衛(wèi)生，為貧困家庭捐物捐錢……得到社會和群眾的交口稱贊。

當(dāng)下，慈善事業(yè)涵蓋的范圍相當(dāng)廣泛，賑災(zāi)、濟困、救貧、保護和援助弱勢群體（殘疾人、艾滋病患者、留守老人、失學(xué)兒童），不但在人力、物力上傾情施援，還有心理咨詢、心理治療等方面的無償幫助。

2010年，中國第一部地方慈善通史《湖南慈善史》出版面世，其上起遠古，下迄民國，對湖南慈善事業(yè)的千古歷程遂一尋根溯源。有文案可考的有關(guān)該省慈善方面的資料，最早的記錄為漢代，多為災(zāi)荒救助；有傳統(tǒng)慈善機構(gòu)的記載，則是在宋朝。

在魏晉時代，政權(quán)頻頻替換，戰(zhàn)事屢屢發(fā)生，加之天災(zāi)，除卻豪門大族，一般人的困頓則可想而知。當(dāng)時的政府慈善機構(gòu)多為臨時所設(shè)，也無多少財力可言，濟困救貧主要是民間和個人行為。

《世說新語·德行第一》：“梁王、趙王國之近屬，貴重當(dāng)時。裴令公（裴楷）歲請二國租錢數(shù)百萬，以恤中表之貧者。或譏之曰：‘何以乞物行惠？裴曰：‘損有余，補不足，天之道也?！?/p>

劉孝標(biāo)為“梁王、趙王”作注：“朱鳳《晉書》曰：宣帝張夫人生梁孝王彤，字子徽，位至太宰?；阜蛉松w王倫，字子彝，官至相國?！彼麄兪腔实鄣慕H，官高祿厚，而且有自己的“國”（屬地），實在是富得流油。他們的中表親戚中卻有不少窮苦人，得不到他們的資助。裴楷，字叔則，任過河南尹、中書令等官職；他每年都要向梁、趙二王征收數(shù)百萬租錢，以救助這些窮苦人。有人譏笑他依靠乞討來施舍行善，他的回答是：減損富余的來彌補不足的，符合天理人情。

在當(dāng)下，我們不但倡導(dǎo)慈善事業(yè)人人可為，也同樣贊同先富起來的人慷慨解囊，這對于平衡貧富懸殊的社會情緒，大有裨益。

“郗公（郗鑒）值永嘉喪亂，在鄉(xiāng)里甚窮餒。鄉(xiāng)人以公名德，傳共飴之?！?/p>

晉懷帝永嘉四年（公元310年），匈奴軍殲晉軍十余萬，攻入都城洛陽，殺王公士民三萬余人，史稱“永嘉之亂”。郗鑒遭此劫難，住在鄉(xiāng)下，又窮又餓，鄉(xiāng)親們因他的德行聞名，便輪流請他吃飯。這是老百姓為危難中的官員行慈善之舉。

還有一位劉驎之，“居陽岐積年，衣食有無常與村人共。值已匱乏，村人亦如之?！保ā妒勒f新語·棲逸第十六》）

劉驎之居陽岐多年，不論自己衣食多少，都與村人共享。如果他碰上窮困之時，村人又反過來救助他。

另一則，寫陶侃母子，在家貧至極時，對于風(fēng)雪嚴(yán)寒中的投靠者，猶盡力救助。家中無米，母親剪下頭上的長發(fā)出賣換錢，買回幾斛米；沒有生火的柴，“斫諸屋柱，悉割半為薪”；沒有供馬吃的草，就剁了草墊以喂。使前來請求救助的范逵，與“從者該無所乏”。

陶家母子雖貧困，卻能傾其所有以幫助他人，這是一種令人感動的悲憫情懷，堪稱千古佳話。正如《優(yōu)婆塞戒經(jīng)》所云：“若修悲心，難施能施，難忍能忍，難作能作。”

抗日戰(zhàn)爭時期，后方各界為前方戰(zhàn)士募款、捐物的慈善之舉，出于一種灼熱的愛國情懷。郁達夫曾寫《募寒衣》一詩：“洞庭木落雁南飛，血戰(zhàn)初酣馬正肥。江上征人三百萬，秋來共與寄寒衣。”

鄉(xiāng) 愁

生活在故鄉(xiāng)的每一個人，對這塊土地會與生俱來地充滿一種由衷的眷戀、感恩、摯愛之情。故鄉(xiāng)文化所涵蓋的一切，政治、經(jīng)濟、地理、風(fēng)俗、文學(xué)、藝術(shù)、人事等等，都會融入他的血液、性格、觀念之中。不管他身處何地，都會情不自禁地憶起故土，這種經(jīng)久不衰的思念便是鄉(xiāng)愁，也稱之為原鄉(xiāng)意識和尋根意識。

學(xué)者黃萬華在《文化轉(zhuǎn)換中的世界華文文學(xué)》一書中說，原鄉(xiāng)“有的實指祖居故鄉(xiāng)，有的則是虛擬想象中的故鄉(xiāng)，也有的泛指母國故土，更有的是融入了異鄉(xiāng)因素的‘故鄉(xiāng)?！?/p>

海德格爾在《人，詩意的棲居》中說：“詩人的天職是還鄉(xiāng)，還鄉(xiāng)使故土成為親近本源之處?！?/p>

古往今來，正如俗語所云：誰不說我家鄉(xiāng)好！文人、墨客更是對原鄉(xiāng)——祖國，生養(yǎng)他的故鄉(xiāng)；長期工作和生活并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歌之詠之描之畫之。

《世說新語·言語第二》中，就有多則寫到魏、晉名士的原鄉(xiāng)意識。

王濟字武子，為太原晉陽人；孫楚字子荊，為太原中都人。他們對同屬太原的各自的出生地，傾注由衷的贊美：“王武子、孫子荊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貞。孫云：‘其山崔巍以嵯峨，其水涾渫而揚波，其人磊砢而英多?！?/p>

陸機，為吳郡人。“陸機詣王武子（王濟），武子前置數(shù)斛羊酪，指以示陸曰：‘卿江東何以敵此？陸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鹽豉耳?！蓖鯘巧轿魅耍摰赜忻a(chǎn)羊奶酪，故很驕傲地問：“你們江東有什么東西可以和它比美？”陸機回答：“有千里湖產(chǎn)的莼菜羹，只是沒放鹽豉而已?！币庵S羊奶酪沒有鹽豉之味，而莼菜羹一旦放入鹽鼓，其味遠勝羊奶酪。

“張季鷹（張翰）辟齊王東曹掾，在洛見秋風(fēng)起，因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shù)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世說新語·識鑒第七》）

秋風(fēng)起時，任要職的張翰想起家鄉(xiāng)吳中的美食，官也不當(dāng)了，千里迢迢趕回家去。鄉(xiāng)愁之深重，令人可舍棄名利之欲！

桓溫曾做過瑯邪（今南京市北）內(nèi)史，是他工作過的地方，并有政績?！盎腹ɑ笢兀┍闭鹘?jīng)金城，見前為瑯邪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zhí)條，泫然流淚?！被笢卦诠ぷ鬟^的地方栽柳，多年后，柳粗十圍，他感嘆年光如逝水，人也老了，“木猶如此，人何以堪”，于是感懷下淚。

“桓征西（桓溫，任過征西大將軍）治江陵城（荊州）甚麗，會賓僚出江津望之，云：‘若能目（品評）此城者有賞。顧長康（顧愷之）時為客在坐，目曰：‘遙望層城，丹樓如霞。桓即賞以二婢?！被笢伛v節(jié)荊州時，把城廓修建得十分壯麗，很有成就感。而顧愷之的品評精彩、形象，故得賞賜。

原鄉(xiāng)更小的概念，是安家休憩的庭園。孫綽，字興公，為太原中都人?！皩O綽賦《遂初》，筑室畎川，自言見止足之分。齋前種一株松，桓自手壅治之。高世遠（高柔）時亦鄰居，語孫曰：‘松樹子（松苗）非不楚楚可憐，但永無棟梁用耳。孫曰：‘楓柳雖合抱，亦何所施？”孫綽的安家之處，表現(xiàn)出他知止知足、不求名利的意念，是他的精神家園。高柔見他栽小松樹，于以譏諷，他的回答針鋒相對：“松樹、柳樹即便能長得合抱粗大，又有什么用？”弦外之音是：我栽松樹，是為效仿它的氣節(jié)與品格。

西晉亡后，晉王室司馬睿渡過長江在江南建立東晉，江北原西晉官吏、士人紛紛渡江投奔之?！斑^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周顗）中坐而嘆曰：‘風(fēng)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王導(dǎo)）愀然變色曰：‘當(dāng)其戮力王室，克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這個“新亭泣淚”的典故，表達的是一種對故國的思念，也是原鄉(xiāng)意識的凸現(xiàn)。王導(dǎo)的話很警醒人心：我們不應(yīng)只是嘆息流淚，應(yīng)該籌劃如何礪兵秣馬、光復(fù)河山。

普渡眾生佛亦疲

《世說新語·言語第二》：“庾公（庾亮）嘗入佛圖（佛寺），見臥佛，曰：‘此子疲于津梁。于時以為名言?！?/p>

在《涅槃經(jīng)》中稱，如來也就是釋迦牟尼背痛，于雙樹間北首而臥，故后人多畫或塑臥佛像。

而北京西郊香山，有一座建于唐代貞觀年間的臥佛寺，因內(nèi)有釋迦牟尼臥像而得名。這尊臥佛像，表現(xiàn)的是釋迦牟尼臨終前向弟子囑托后事的情景。

庾亮見臥佛而說：“佛普渡眾生太累了，他也要休息一下?！彼坪跏且痪淦匠ＵZ，卻反應(yīng)了當(dāng)時崇佛、禮佛、祈佛的風(fēng)氣十分濃烈，到處是寺廟，參謁的人很多，佛“疲于津梁”是一種真實。

佛教與基督教、伊斯蘭教，并稱為世界三大宗教。佛教的創(chuàng)立者為古印度迦毗羅衛(wèi)國王子悉達多·喬答摩（即釋迦牟尼），以無常和緣起思想反對婆羅門的梵天創(chuàng)世說，以眾生平等思想反對婆羅門的種族制度，因此得以風(fēng)行。其基本教理有“四諦”、“八正道”、“十二因緣”等，主張依經(jīng)、律、論三藏，修持戒、定、慧三學(xué)，以斷除煩惱，得到成佛為最終目的。

佛教傳入中國，為東漢明帝十年（公元67年）。歷經(jīng)三國、兩晉到南北朝四五百年間，佛經(jīng)的翻譯與研究日漸發(fā)達。到了隋唐，出現(xiàn)了天臺、華嚴(yán)、唯識、禪宗、凈土、密宗等具有中國本土特色的諸多流派。

在歷史上，東漢、三國、兩晉、南北朝是佛教傳入、初興并發(fā)展的重要時期。當(dāng)時大興建寺、開窟、塑佛、刻佛、畫佛之舉，至今猶有遺存，如甘肅臨夏的炳靈寺石窟、敦煌的莫高窟。

前者位于黃河北岸小積石山大寺溝中，“炳靈”是藏語“十萬佛”之意，開鑿于西秦建弘（公元420—428）年間，下至明代。

后者莫高窟，又稱“千佛洞”，“相傳始建于秦建元二年（公元366），而現(xiàn)存最早的洞窟，開鑿年代應(yīng)為北涼（五世紀(jì)初）。此后歷經(jīng)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西夏至元，佛窟的建造始終振興不替，保存至今的有四百九十二個。”（《宗教詞典》）

乙未年盛夏，我應(yīng)邀與諸友參觀了炳靈寺石窟和莫高窟，兩處皆有釋迦牟尼的石雕臥像，側(cè)式，頭枕蓮臺，兩眼半閉，嘴角微啟，怡靜安詳。

魏晉時代的人，不分貴賤、老幼、男女，皆對參佛、學(xué)佛、說佛饒有興趣。

張玄之、顧敷分別是顧和的外孫、孫子，年紀(jì)雖小卻皆聰明。顧和常說孫子強于外孫，因而對孫子看得更重，這讓外孫張玄之很不舒服。張玄之九歲、顧敷七歲時，顧和帶他們?nèi)シ鹚?。正好看見佛的圓寂像，弟子中有哭的、不哭的。顧和問外孫和孫子這是為什么。外孫說：“被佛看重的弟子哭，不被佛看重的弟子不哭。”孫子說：“不對。應(yīng)當(dāng)是忘情的弟子不哭，不能忘情的弟子才哭?！?/p>

張玄之因不被外祖父看重，故以眼前佛像來說出心中的埋怨。而顧敷則勸告他不要忘了老人的恩情，依舊是因佛像而生發(fā)弦外之音。從另一個角度說明，在當(dāng)時這么小的孩子就對佛教有所認(rèn)識，應(yīng)是平日耳濡目染所致。

而成人的拜佛、捐香火錢，或想祈求佛賜平安，或企圖自己成佛。

“何次道（何充）往瓦官寺禮拜甚勤。阮思曠（阮裕）語之曰：‘卿志大宇宙，勇邁古今。何曰：‘卿今日何故忽見推？阮曰：‘我圖數(shù)千戶郡，尚不能得；卿乃圖作佛，不亦大乎？”（《世說新語·排調(diào)第二十五》）

阮裕對于去寺中禮拜頻繁的何充予以譏諷：“我祈求佛讓我任一個管理幾千戶人家的郡太守尚且得不到，你卻想成佛，不是野心太大了嗎？”

當(dāng)時的不少名流，都把佛教當(dāng)成一門學(xué)問來研究，并為一些求知者傳道解惑?！叭朔鸺覝x，支道林（支遁）分判，使三乘炳然。諸人在下坐聽，皆云可通。支下坐，自共說，正當(dāng)?shù)脙?，入三便亂。今義弟子雖傳，猶不盡得?！保ā妒勒f新語·文學(xué)第四》）

《法華經(jīng)》所說的“三乘”為：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悟四諦而得道為聲聞乘，悟因緣而得道為緣覺乘，行六度而得道為菩薩乘。支遁對“三乘”的疑難問題，清楚地予以判別，聽眾都說弄明白了。支遁下了講座，讓大家一起討論，前兩層意思還說得出來，到了第三層就糾纏不清了。當(dāng)時他雖把“三乘”的內(nèi)容傳授給了弟子，但弟子并沒有完全領(lǐng)會。

“汰法師云：‘六通、三明同歸，正異名也。”（同上）

釋惠遠是一位高僧?！哆h法師銘》稱他十二歲就隨舅舅令狐氏游學(xué)許昌、洛陽。二十一歲拜釋道安為師剃度出家，不但苦研佛學(xué)，且對其他典籍研讀甚深。“殷荊州（殷仲堪）曾問遠公（釋惠遠）：‘《易（經(jīng)）》以何為體？答曰：‘《易》以感（應(yīng)）為體。殷曰：‘銅山西崩，靈鐘東應(yīng)，便是《易》耶？遠公笑而不答?！保ㄍ希┧麄冇懻摰氖恰兑捉?jīng)》中所說的，大自然事物變化的互相感應(yīng)問題，從中可看出佛教傳入中國后，對其他哲學(xué)流派的吸納，使之更加本土化的跡印。

對于佛經(jīng)、佛事的本土化詮釋，還有一個有趣的例子，見于《世說新語·言語第二》：“范寧作豫章，八日請佛有板。眾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彌在座末曰：‘世尊默然，則為許可。眾從其義。”

范寧任豫章太守，在八日時請佛上了手板，眾和尚不知該怎么辦。坐在末座的小和尚說：“如來佛不作聲，就是許可了。”于是眾和尚都同意這個小和尚的意見。

我與我周旋

一個人能正確、客觀、持之以恒地認(rèn)識自己，并不斷地克服自身的弱點、缺點，為的是在品德、學(xué)識、才干上有所進步。用現(xiàn)在的說法是：認(rèn)識自我，戰(zhàn)勝自我，完善自我。

《世說新語·品藻第九》中，有一句話與之意味相近：“我與我周旋久?！?/p>

“桓公（桓溫）少與殷侯（殷浩）齊名，常有競心?；竼栆螅骸浜稳缥?？殷云：‘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p>

殷浩在回答桓溫“你比我怎樣”的問話時，只是說：“我總是在不斷地考察與修正自己，讓我更像真正的我?！?/p>

當(dāng)一個人對自己缺乏足夠的認(rèn)識，或者會莫名的自傲，或者會無端的自悲。清醒者會以身邊的優(yōu)秀人物做參照的坐標(biāo)，以彼此的優(yōu)劣、長短作出比較，然后得出正確的結(jié)論。

“品藻”一輯中，多有例證。

“（晉）明帝問謝琨：‘君自謂何如庾亮？答曰：‘端委廟堂，使百僚準(zhǔn)則，臣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謂過之?！?/p>

謝琨說，庾亮能端莊地立于朝堂之上，作為百官的表率，我不如他；但胸懷曠達，自認(rèn)為可強過他。

“支道林（支遁）問孫興公（孫綽）：‘君何如許掾（許詢）？孫曰：‘高情遠志，弟子早已服膺；一吟一詠，許將北面。”

孫綽拿自己和許詢對比，說：“論情趣高遠，弟子早就佩服他了；但寫詩作文的才情，他應(yīng)在我之下?！?/p>

“庾道季（庾和）云：‘思理倫和，吾愧康伯（韓伯）；志力強正，吾愧文度（王坦之）。自此以還，吾皆百之。”

庾和認(rèn)為自己在談名理的嚴(yán)謹(jǐn)上，他不如韓伯；在毅力的強正上，他不如王坦之；和另外的人相比，他應(yīng)該勝之。

唐僧淵的面相，因為鼻梁高，眼窩深，常被人譏笑。但他并不沮喪，反而作出了非常自信的解釋：“鼻者面之山，目者面之淵。山不高則不靈，淵不深則不清?！边@也是正確認(rèn)識自我并肯定自我的一種形式，弦外之音是面相既“靈”且“清”，亦能透現(xiàn)出他的內(nèi)在氣質(zhì)。

“除三害”的故事，在中國家喻戶曉。京劇中的《除三害》，是一個傳統(tǒng)的優(yōu)秀劇目?！妒勒f新語·自新第十五》：“周處年少時，兇強俠氣，為鄉(xiāng)里所患?！倍说亓x興的水中有蛟，山上有兇猛的虎，都傷害老百姓。連同周處，義興人稱之為“三橫”。在人們的勸說下，周處先殺虎，再入水?dāng)仳?。蛟在水中或沉或浮，周處一直緊追不舍。過了三天三夜，鄉(xiāng)人都以為周處死了，便額手稱慶。后來周處斬蛟歸來，聞?wù)f此事，才知他往日的劣行如此遭人厭惡，便下定決心要改邪歸正。他到吳地去找陸機、陸云二位名士，陸機不在，遇到了陸云，他傾吐自己的心跡：“我想改正，但虛度了這么多年，怕最后還是一事無成。”陸云說：“古人看重朝聞道而夕死無憾，何況你前景是不錯的，人最怕的是不好好樹立志向，有了志向，還怕好名聲不傳揚嗎？”陸云的鼓勵，使周處振作精神走一條正道?！疤幩旄膭睿K為忠臣孝子?！?/p>

周處除虎、除蛟、改過自新重作人，謂之“除三害”。他立下高尚的志向，然后洗心革面，逐步根絕自己的劣性、劣行，是“我與我周旋”的一個漫長而艱苦的過程，最終誕生出一個新“我”。

《曾國蕃日記類抄》中，有很多文字寫到他修身養(yǎng)性、反躬自省，十分警策動人。他在“壬寅五月”一則中，自省待人的“三大過”：“平日不信，不敬，相恃太深，一也；彼時一語不合，忿恨無禮，二也；齟齬之后，人反平易，我反悍然不近人情，三也。”他的這種自省精神，貫穿了他的一生。偉人毛澤東評點曾國藩日記，說過這樣的話：“嘗讀程子之箴，閱曾公之書，上溯周公孔子之訓(xùn)，若曰唯口興戎，納言敏行，載在方冊，播之千祀?！?/p>

〔責(zé)任編輯 宋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