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打造真正的大學課程

陸國棟

摘要：當前我國大學課程總體質量不容樂觀，“水”課現(xiàn)象相對普遍。要打造真正的大學課程，教學為先是基本前提，包括薪酬優(yōu)先、經(jīng)費優(yōu)先和職稱導向；學生為本是基本理念，包括多部門聯(lián)動、多層級聯(lián)動和多課堂聯(lián)動；教學相長是基本路徑，包括中心遷移、師生互動和三個轉變。提出要從教師為中心的“傳道授業(yè)解惑”走向學生為中心的“悟道求業(yè)生惑”新境界。

關鍵詞：課程；教學為先：學生為本；教學相長：師生互動

一、大學課程的基本狀況

在大學校園里，大學教師給大學生上的課是不是大學課程？無論從廣義或狹義而言肯定是的；甚至可以給中學生上的大學先修課，也屬大學課程；甚至可以不在校園而在網(wǎng)上授課，也屬大學課程；甚至還可以請非大學教師授課，學生照樣可以獲得學分。然而，當我們深究何為真正的大學課程，如何打造真正的大學課程，如何造就真正的大學教師，如何成就卓越的大學學生，我們仍然覺得任重而道遠。

毋庸諱言，“水”課現(xiàn)象在大學里較為普遍，可以粗略分為內容“水”和要求“水”兩大類：內容“水”意味著知識科普、學習輕松，要求“水”則考試容易且給高分。通識課、大類課由于其量大面廣，“水”的現(xiàn)象比較外露；專業(yè)課由于種種因素，“水”的現(xiàn)象隱藏較深。對于“水”課，同學們是愛恨交加：愛它吧，不學可以拿高分；恨它呢，學過沒學過差不多。讓他選課呢，他是不知不覺想選“水”課，因為“水”課可以帶來諸多“好”處，如專業(yè)確認、評獎評優(yōu)、免試保送、出國深造等。

一般而言，課程四要素包括目標、內容、過程和評價，往往通過教師和學生兩個主體借助教材予以實現(xiàn)。我認為，真正的大學課程要讓“考生”變學生，讓教師成“導師”，讓教材成為“參考書”。我覺得教學還是要關注過程，缺乏過程的學習其實不是學習，本質上只是“考試”或是“分數(shù)”，我們只是培養(yǎng)了一大批“考”生，甚至于是“優(yōu)秀”的好“考”生。如何能讓他們轉變?yōu)閷W生，真正得到成長？我們的教師如何轉變?yōu)椤皩А睅煟龑W生成長，在學生身上付出更多，而不計回報？不只是教學生知識，不是讓學生如何如何，而是可以通過討論、爭論、辯論，讓學生自身逐步明白該如何做。教材上的內容都講完了，就算完成教學任務了？關鍵是如何講，如何啟發(fā)學生，在當今網(wǎng)絡時代，少講一個知識點沒問題，少講三個知識點地球照轉，要終結一本教科書統(tǒng)治下的教學，教材充其量只是參考書。

二、教學為先是基本前提

“教學為先”是一個很響亮的口號，注意，只是口號！是否能夠真正落實，似乎還是浮在空中。換句話說，把本不用提、本不必提的事情需要鄭重其事提出來，本身可能是更大的問題。大學難道不應該天生就是“教學為先”嗎？就像2002年教育部4號文件，提了一個本不用提、本不必提的“教授給本科生上課”這樣一個命題，現(xiàn)實情況是：高校教授、副教授本科授課率不高。背后深層次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有一天，大學真正回歸教學，真正回歸人才培養(yǎng)，我很擔憂的狀態(tài)是：我國的高職很快適應了，應用型本科也如魚得水了，有些高水平大學反而無所適從了。我們是否會因此被時代拋棄？講得或許嚴重了一點，我們有負國家和納稅人的厚望。大學總有一天要回歸于教學，這是大學的核心使命，所以我們必須出新招、實招、狠招。

“教學優(yōu)先”怎么得到保障？我想至少可以從三個方面著手。

1.薪酬優(yōu)先

據(jù)說國外教師9個月的薪酬與教學“強”相關，另外3個月可能來自于科研，亦即75%的相關性。國內的現(xiàn)狀是薪酬與教學“弱”相關，或是“零”相關，更有甚者是“負”相關，即根本不從事教學而收入奇高。薪酬導向是一個根本導向，如果教師的薪酬與教學“強”相關，教學的中心地位自然會得到根本強化。

浙江大學正在開展為期一年的教育教學大討論，擬設立“教學卓越崗”，遍及通識課和大類課，覆蓋所有專業(yè)，主要職責是引領通識課和大類課建設，引領專業(yè)改革和建設。設計額外增加平均年薪16萬，每年100名左右，分三年逐步到位。設立動態(tài)進出機制，要求“教學卓越崗”教授真正投入本科教學，以此在更大程度上營造重教氛圍。

2.經(jīng)費優(yōu)先

落實本科教學經(jīng)費是有可能實現(xiàn)的，目前的情況是大約把學生學費投入到本科教學即能滿足需要。浙江大學2014年投入本科教學經(jīng)費1.28億元，以23500名本科生計，超出了人均4800元的學費。廈門大學已經(jīng)通過決定，將學生學費全部投入本科教學，還不包括其他有關投入。估計中央高校都能實現(xiàn)這一目標，未來地方高校實現(xiàn)這一目標也非難事。難是難在如何進行制度設計，讓大家愿意投入本科教學，為本科生花這份錢。例如，浙江大學安排人均1000元的實習經(jīng)費，為了安排學生實習，教師需落實實習場所、帶隊實習，還得擔憂安全問題?；ū究平虒W的錢不易，但畢竟有效改變了實習虛化、軟化和弱化的局面。

3.職稱導向

職稱導向是一個長期導向，晉升職稱如何體現(xiàn)教學？除了教學工作量之外，除了教學的“一票否決”之外。教學工作量的要求，客觀上為“水”課提供了土壤，“一票否決”則將教學置于負面的境地。一方面，教學難以衡量，其付出、其效果難以量化；另一方面，科研極易量化，顯式效果幾乎立竿見影。論文評價對于理科而言，或許是合適的，因其發(fā)現(xiàn)新知的特征，但對工科、農(nóng)科、醫(yī)科呢？工科或許熱衷于項目經(jīng)費，但它的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的特征如何彰顯？

教學科研的矛盾是長期的，沒有科研的教學不是高水平的教學，不面向教學的科研或許不應該是大學的主旋律。盡管不少高校設立了高級講師（相當于副教授）、教學型教授、實驗型教授，對于落實教學為先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本質上只是對“科研型”教授的一點點補充而已。

三、學生為本是基本理念

這又是一個本不用提、本不必提的話題，但我們恰恰把大學的根本任務淡化了，

“教學優(yōu)先”尚在空中，“學生為本”可能更在廣袤的宇宙中縹緲不定。學生為本不僅僅是學工部門的事，也不僅僅是教務部門的事。除了校領導的理念以外，如果我們每個學院、每個老師都有這樣的理念以及相應的行動，則是我們學生的幸事，是我們民族的幸事，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基礎。

學生為本要得到保障，至少應該做到三點：

1.多部門聯(lián)動

不同職能部門都以學生為本，不論是組織部門、宣傳部門、人事部門、科研部門，還是招生部門、教務部門、學工系統(tǒng)等，不同職能部門之間都要加強協(xié)同。1998年7月，浙江大學成立了國內第一個本科生院，將招生、教務、學工等整合在一起，目前設有招生處、教務處、教研處、學工處和求是學院（負責一二年級學生管理，二三四年級劃歸專業(yè)學院，二年級為共管年）等正處級建制。中南大學、哈爾濱工業(yè)大學、武漢大學、山東大學等先后成立本科生院，當然不同學校的本科生院架構不一，有更多的院校醞釀成立本科生院。本科生院是與研究生院對應的行政機構，在浙大，它與科研院、社科院一起構成了教學科研的四大院。

2.多層級聯(lián)動

學校、學院、基層組織、教師都要以學生為本，教學不僅僅是教務部門的事，必須明確學院是人才培養(yǎng)的主體?，F(xiàn)實情況是很多事是教務部門在焦慮、在推動，而院系反而不急，一方面說明有些事可能還是表面的事，還帶有功利的性質，另一方面說明院系的責任主體未能落實。教務部門主要應該從事協(xié)調、監(jiān)督、評價等工作，教務部門很重要，然而應該隱在幕后，學院和教師真正投入了，景象才能完全改變。

3.多課堂聯(lián)動

如果把常規(guī)的教學視作第一課堂，課外活動的第二課堂就是有效的補充，社會實踐可稱之為第三課堂，對外交流則可命名為第四課堂。常規(guī)第一課堂確實是人才培養(yǎng)的主渠道，是打造真正大學課程的主戰(zhàn)場，古希臘學者普羅塔戈說過：“學生的頭腦不是需要被填滿的容器，而是需要被點燃的火把?！痹诘谝徽n堂要做到這一點不是十分容易，或許在第二課堂則不難。例如，常有人說目前我們的一些課堂已經(jīng)從當年的“菜市場”模式——老師在臺上講，學生在臺下也講，演變?yōu)椤暗皖^族”模式——老師在臺上講，學生在臺下靜靜地玩，師生互不干擾。但這還是課堂嗎？何時能走向“強互動”的境界？而學科競賽往往能激發(fā)學生的興趣，甚至可以通宵達旦，能夠讓學生真正鮮活起來。

第三課堂的社會實踐和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教育與第四課堂的對外交流很有必要。浙大竺可楨學院提出要讓100%學生去西部支教3周，同時讓100%學生出境交流三個月，實際上就是把第三、第四課堂融為一體，讓學生了解國情，讓學生拓寬眼界?！按蟊妱?chuàng)業(yè)，萬眾創(chuàng)新”確實要從學生切入，營造氛圍，造就土壤，必將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奠定堅實基礎。

四、教學相長是基本路徑

1.中心遷移

韓愈《師說》之“傳道授業(yè)解惑”，真可謂路人皆知；然而，就現(xiàn)實而言，三者存在偏頗。傳道弱化，或許只是傳了“器”或“術”；解惑淡化，或許只是解了“題目”之惑而非“困頓”之惑；授業(yè)強化，但或許也只是授了學業(yè)、作業(yè)，而非能使學習者適應生活、適應社會的各種理論知識、技術手段、思維方法。因此，可以認為“傳道授業(yè)解惑”的境界是以教師為中心的，盡管可以人人為師、能者為師、互為師生，但就其根本而言，是忽視學生的。因而必須走向“悟道求業(yè)生惑”的新境界，學生主動尋道悟道，求學求業(yè)，并在此過程中產(chǎn)生更大的疑惑，或許正是創(chuàng)新意識之啟蒙。“悟道求業(yè)生惑”的主角毫無疑問是學生，是以學生為主體的主動行為，猶如毛澤東所言，外因通過內因而起作用。

2.師生互動

缺乏了師生互動的課堂不應認為是真正的大學課堂，哪怕從表面看，學生給老師學評教打分越來越高，國內學評教分數(shù)的平均分可能已經(jīng)超過90分，老師給學生成績給分也是越來越高，單就此而言我們高教質量已經(jīng)很高了。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這恰恰是問題的集中表現(xiàn)，也可以認為是傳統(tǒng)觀念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集中體現(xiàn)。

要實現(xiàn)教學相長，必須轉變觀念，思考什么樣的課才是真正的大學課程。課程或許可以分為4種：

（1）講不清楚，這是低層次的低水平。他本不應該當教師，但若寫得出一批高水平論文，自然當老師不難。

（2）講得太清楚，這只是低層次的高水平。講得特別清楚，舉一反三，融會貫通，一定是基礎教育的好課，但未必是真正的大學好課，因為沒有給學生留下思考拓展的空間。

（3）師生互動，這至少是高層次的低水平。能讓學生參與教學活動中，能讓學生抬起頭來，而不是看手機、睡大覺。

（4）激發(fā)思維，啟迪心靈，乃至點化人生，這才是高層次高水平。試想如果學生4年修讀50門課，如果每門課給他2個啟發(fā)、100個錦囊，他不想活躍也活躍起來了。

從傳統(tǒng)意義上看，第2種已然是好課，因而學生很難被激發(fā)。

3.三個轉變

打造真正大學課程基本路徑可以表述為“三個轉變”，即以教為主向以學為主轉變、以課堂教學為主向課內外結合轉變、以結果評價為主向結果過程評價相結合轉變；或描述為“三互”，更加關注師生互動、更加關注課內外互通、更加關注結果與過程互融。

個人覺得要做到“精講、多練、嚴考”或是“講一、練二、考三”已是相當不易，要真正落實到位則更難，無論是課堂，還是作業(yè)，或是考卷，展示的往往還是傳統(tǒng)畫面。這里提及的還是以“考”為根本，而恰恰考的體現(xiàn)，“分”又非常“水”，因此如何得以縱深推進？

解決途徑有三：一是降低期末考試占比，改變一考定乾坤的局面；二是提高平時成績區(qū)分度，引導學生參與過程，開辟參與途徑，強化師生互動；三是教師投入要得到尊重，要有回報，包括薪酬的回報。

以我承擔的浙大竺可楨學院榮譽課程“工程圖學”為例，第一次的緒論課，我與學生互動交流整整3節(jié)課，期間沒有使用PPT，課后布置的作業(yè)是，以“悟道求業(yè)生惑”為題寫3000字的體會，并給予期末考試總成績的5分。

布置了3次探究性作業(yè)，每次給予期末考試總成績的8分，加上前述5分共有29分來自于平時的特別作業(yè)而不是常規(guī)習題集的作業(yè)。如第一次探究性作業(yè)，給定第1題和第5題，要求學生加入3道題目，不能比第1題容易，不能比第5題難，寫500字體會。學生為了這3道題目，可能得搜索幾十甚至上百道題目，把畫法幾何問題全搞清楚了。第二次探究性作業(yè)，要學生從方法層面找題目，包括輔助平面法、輔助球面法、換面法和旋轉法，再寫500字體會。第三次探究性作業(yè)介紹本人的尺寸標注研究論文，與課程緊密聯(lián)系，要求學生另找2篇論文，寫2000字讀書報告。

可以看到，以圖樣表達為特色的課程結合了文字表達，提高表達能力是需要途徑的。因此本人提出課程的“三個一”，即“一門課、一千字、一刻鐘”。對于通識課、大類課而言，讓學生寫數(shù)千字并不困難，對于專業(yè)課而言，讓學生上臺演講一刻鐘也非難事，點滴積累，就有可能提高學生的口頭和書面表達能力，從更廣的范圍內提高課程的質量，從而更有效地提高人才培養(yǎng)質量。

課程質量提升是一個長期過程，有賴于整體教學環(huán)境氛圍的改善，有賴于學校相關政策措施的到位，有賴于教師的精心投入，更有賴于學生的積極探究。如何從高等教育大國走向高等教育強國，需要我們不斷努力探索。

[責任編輯：余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