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從女性作家描寫女性和男性作家描寫女性這兩個界定女性文學的側面出發(fā),以生育場面的描寫這個細節(jié)為切入點,比較兩個側面的同與異,并在關于生育疼痛體驗的想象和想象的體驗中理解以身體寫作為象征的國家與政治的想象,理解女性文學。
關鍵詞:生育場面;女性;體驗的想象;想象的體驗
作者簡介:敖倩影(1989.12-),女,滿族,廣西民族大學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在讀碩士。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3-0-02
女性文學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當代文學無論是創(chuàng)作還是研究的一個重要的板塊,但對于這個概念的定義卻莫衷一是,似乎這個概念的本身就是一個范圍的界定,而不是確定。盡管整體態(tài)勢是這樣,很多學者還是試圖勾勒女性文學的輪廓。劉思謙在《女性文學這個概念》中,將女性文學定義為“女性文學是誕生于一定歷史條件下的以‘五四新文化運動為開端的具有現(xiàn)代人文精神內涵的以女性為言說主體、經(jīng)驗主體、思維主體、審美主體的文學?!盵1]思謙在這里將女性在場和女性主體這兩個主要關鍵詞作為衡量是否為女性文學的標準。在以“主體”、“題材”、“形式”、“觀念”等的關于女性文學的界定上,劉思謙這個定義無疑是這個定義的核心部分,是內涵中的內涵。但這樣的界定又將女性文學置于一個范圍小、數(shù)量少等的尷尬境地,限制了這個學科本身的發(fā)展。在本文中,筆者無意于為女性文學的某一種說法進行再次地肯定或否定,只是想從女性文學的一系列定義中摘取女性作家描寫女性和男性作家描寫女性這兩個側面,以生育場面的描寫這個細節(jié)為切入點,比較這兩個側面的同與異,并在關于生育疼痛的體驗的想象和想象的體驗中理解女性文學。
無論是劉思謙的女性文學的定義,還是孟悅、戴錦華的“浮出歷史地表”的女性,都是將“五四”作為女性介入文本書寫的群體性覺醒時刻。然而,盡管出現(xiàn)了冰心、盧隱、凌淑華、丁玲等一大批優(yōu)秀的女性作家,甚至也寫到關于女性生育的問題,但對于生育過程的真實具體過程始終回避,直到蕭紅“打破了長期以來男、女性文本對具體生育過程的回避,為我們展示了女性在此期間經(jīng)受的肉體磨難?!盵2]蕭紅在《王阿嫂的死》和《生死場》中都有對生育場面的描寫?!巴醢⑸┳约阂呀?jīng)在炕上發(fā)出她最后沉重的嚎聲……王阿嫂的眼睛像一個大塊的亮珠,雖然閃光而不能活動?!盵3]“女人忽然苦痛得臉色灰白,臉色轉黃……”[4]些場面描寫了女人在生育過程所受到的生理上的疼痛。除了生育過程本身的疼痛外,來自男性甚至女人的男人的傷害,更加重了女人身體上的疼痛?!锻醢⑸分械耐醢⑸┰趶埖刂骷易龉ぃ驗槎亲犹?,在地頭稍微休息了一下,就被田莊上的張地主踢了一腳,結果被踢得胎兒活動了,最后,王阿嫂和生下來的孩子都死了。在《生死場》中的第六章“刑罰的日子”中,五姑姑的姐姐在生育時,他的男人向她吼叫著要他的靴子。金枝大著肚子快要生了,可是她的丈夫回來,不管她的身體狀況,就發(fā)泄了性欲。除了對這些內部和外面的疼痛的描寫外,蕭紅在描寫生育場面的時候,還寫了動物的生育場面,“房后草堆上,狗在那里生產(chǎn)。大狗四肢在顫動,全身抖擻著。經(jīng)過一個長時間,小狗生出來……暖和的季節(jié),全村忙著生產(chǎn)。”[5]于動物化的對照,還有在描寫生育場面時詞語的運用,將剛出生的孩子稱為動物,將生育中女人的身體比作魚,這些對照和比喻將女人的地位和命運狀況展露無疑。文中也有女人在生育過程中,發(fā)泄心中的不滿,并對男人的咒罵。二里半的婆子“她怨恨男人:‘我說再不要孩子啦!沒有心肝的,這不都是你嗎?我算死在你身上!”[6]紅真在《蕭紅傳》的第十九章“生產(chǎn)前后”寫到一九三二年八月底,蕭紅到了臨產(chǎn)期,肚子疼得要命,成了半昏迷的狀態(tài),而且折騰了兩次,經(jīng)歷了不知人事的疼痛后,才生下一個女嬰?!锻醢⑸┑乃馈泛汀渡缊觥范际莿?chuàng)作于一九三二年之后,也就是說這兩篇小說是蕭紅在經(jīng)受了生育疼痛后的創(chuàng)作。關于生育,她有切身的經(jīng)歷。
經(jīng)歷了生育疼痛的女性作家蕭紅是以切身的體驗來進行文學想象的,而對于當代作家莫言,作為一位男性作家,在他的文學世界中,《生死疲勞》寫到了生育,《蛙》這部小說更是直擊了生育主題,但是這兩部小說中,雖然有關于生育的描寫,但關于生育場面的細節(jié)描寫卻是出現(xiàn)在《豐乳肥臀》里。莫言與蕭紅一樣,都寫到了女人在生育過程中的生理疼痛?!氨缓顾氐聂W發(fā),細長的、黯淡無光的眼睛、高聳的白鼻梁、不停地抖動著的皮膚枯燥的闊嘴?!薄敦S乳肥臀》中也有男性的粗暴對待,因為上官魯氏接連生了七個女孩,丈夫上官壽喜扔過一根木棒槌,打破了她的頭。不同的是這種行為是在生育后,對于孩子的態(tài)度也不同,蕭紅小說中的人物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甚至于連同自身,對于孩子的降生都沒有多大的歡喜。而上官壽喜之所以會有這種行為,是因為他盼望媳婦生個男孩。雖然上官呂氏的雙手毫不客氣地按在她的肚皮上,但與蕭紅小說中有關女人在生育過程中外界的傷害相比,上官魯氏的遭遇并沒有那么悲慘,她還能得到婆婆的安慰和微笑。同時,在這篇小說中,莫言也與蕭紅一樣,將動物的生產(chǎn)與女人的生育放在了一起,進行對照的描寫。莫言更是將上官魯氏和上官驢的生育疼痛過程放在了同一時刻,并且上官家的女人和上官家的驢都難產(chǎn)了。在這個時候,上官家更關心家里的驢子的命運,在上官魯氏生產(chǎn)的過程中,家人都忙于黑驢的生產(chǎn)。因為上官魯氏已經(jīng)生過七個孩子,因為在那個年代,驢子對一個家庭來說,是一個重要的勞力。這個時候,日本鬼子正要進村,驢子生下了黑驢,可是上官魯氏還在痛苦的掙扎,上官呂氏竟讓接生畜生的樊三接生。這種將女人的生育和動物的生產(chǎn)對照化和女人與孩子的身體的動物化和對比化的描寫方法和表達的效果是一樣的。在《豐乳肥臀》中,也出現(xiàn)了女人在生育過程中對自家男人的咒罵。上官魯氏罵她的丈夫“狗娘養(yǎng)的,你過來!”她的丈夫盡管在她生完第七個女兒后打她,但上官壽喜本質是一個膽小懦弱的男人,上官魯氏在這個時候的這聲咒罵表面上罵的是她的丈夫,實質上是對上官家的當家人上官呂氏的咒罵與反抗。與蕭紅中的女人一樣,上官魯氏只有在這個介入生與死的邊界,才有敢于反抗壓抑的力量。
作為當代作家的莫言,對生育場面的描寫,不可能有蕭紅那樣體驗式的想象。在這里,將莫言對于生育場面的描寫視為想象的體驗,即在想象的過程中,進行的生育疼痛的體驗,這是作為性別差異下的切身體驗不同導致的。除了生育疼痛的有無體驗感受外,所處的時代和寫作的目的也不同。蕭紅作為那個動亂時代的一個女性來說,將那個時代的女性的悲苦和疼痛寫出來是為了抒發(fā)自己的悲苦和疼痛,而作為和平年代的莫言來說,將那個時代的女性的悲苦和疼痛寫出來是為了贊美女性。從疼痛的程度來說,蕭紅小說中的女人更甚于莫言小說中的女人。從整體來說,無法比較說哪一個關于生育場面的描寫更好。這不單單涉及到真實體驗、語言和風格等很多問題,最重要的是《豐乳肥臀》這篇小說的隱含作者是站在女性主體性這個角度進行講述的。對兩人關于女人生育過程中,都寫了對自家男人的咒罵,這反映了小說中女性的女性意識和生命意識,對照于小說中的意識也就是作者的意識,即蕭紅的女性意識和生命意識和莫言作為男性作家所具有的女性意識和生命意識。劉丁榕在《男性作家視域下的女性形象分析——以莫言中篇小說為例》中認為莫言是站在女性立場上,認同女性的生命和欲望,解構男權統(tǒng)治社會中關于女性界定的話語,建構女性主體觀念,以平等的姿態(tài)來進行交流和對話。李玲在《女性文學主體性論綱》中說道“作為確立女性文學內涵的女性主體性,無疑應是專指隱含作者的女性主體性,而非作品中女性人物的主體性或敘述者的主體性?!盵7]在這里認為李玲的這種理解是對劉思謙提出的“女性主體性”的再次理解,將具有隱含作者的女性主體性的男性作家描寫女性生活的作品納入了女性文學的范圍。筆者在這里引入李玲的“隱含作者的女性主體性”并不是為了肯定她的論說的唯一正確性,也不是想將莫言這樣一個當代文學大師的某一作品拉入某一個文學類型里,只不過是在蕭紅的體驗的想象和莫言的想象的體驗中感受到了同樣的暴力與美,而且,一個是現(xiàn)代的女性作家,一個是當代的男性作家,對生育場面這一女性身體疼痛這一最極致的疼痛都進行了關于想象的書寫,這一行為是描寫關于女性的苦難和偉大,也不妨將這一行為視為現(xiàn)當代作家關于國家與政治的想象書寫,以女性的身體為載體,進行體驗的想象和想象的體驗。這是女性的陣痛,更是國家的陣痛。在這個關于現(xiàn)代中國的想象世界里,不妨將無論是女性作家還是男性作家描寫女性生活的作品,還有很多定義,都可視為女性文學,這些作品也不僅限于女性文學這個范圍。女性文學這個概念,由于女性和文學的組合的本身就帶有含糊性,想要給予一個完整的、唯一的定義,在確定性的同時也伴隨著限定性,這樣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來說,沒有多大的影響,可是對于女性文學研究來說,卻減少了其豐富性。應以一種寬容的多元的開放的態(tài)度對待女性文學這個領域,使其各個定義的側面得到有效的對話和交流。
注釋:
[1]劉思謙:《女性文學這個概念》,南開學報,2005年第2期。
[2]劉媛媛:《面對疼痛的自己:女性文學視域下的女性與生育》,婦女研究論叢,2011年1月。
[3]蕭紅:《王阿嫂的死》選自《蕭紅小說經(jīng)典 》,二十一世紀出版社 2011年11月,第5頁。
[4]蕭紅:《生死場》選自《蕭紅小說經(jīng)典 》,二十一世紀出版社 2011年11月,第、123、125頁。
[5]蕭紅:《生死場》選自《蕭紅小說經(jīng)典 》,二十一世紀出版社 2011年11月,第123頁。
[6]蕭紅:《生死場》選自《蕭紅小說經(jīng)典 》,二十一世紀出版社 2011年11月,第126頁。
[7]李玲:《女性文學主體性論綱》,南開學報,2007年第4期。
參考文獻:
[1]劉思謙:《女性文學這個概念》,南開學報,2005年第2期。
[2]鄧利:《“女性文學”概念之爭的回顧與思考》,西華師范大學學報,2008年第2期。
[3]劉媛媛:《面對疼痛的自己:女性文學視域下的女性與生育》,婦女研究論叢,2011年1月。
[4]蕭紅:《王阿嫂的死》選自《蕭紅小說經(jīng)典 》,二十一世紀出版社 2011年11月。
[5]蕭紅:《生死場》選自《蕭紅小說經(jīng)典 》,二十一世紀出版社 2011年11月。
[6]莫言:《豐乳肥臀》,作家出版社,2011年1月。
[7]譚桂林:《論<豐乳肥臀>的生殖崇拜與狂歡敘事》,人文雜志,2001年05期。
[8]劉丁榕:《男性作家視域下的女性形象分析——以莫言中篇小說為例》,文學評論,2014年9月。
[9]李玲:《女性文學主體性論綱》,南開學報,2007年第4期。
[10]段榕:《略論蕭紅小說中的身體在場感——以蕭紅小說中的生殖場景為例》,四川教育學院學報,2009年第9期。
[11]季紅真:《蕭紅傳》,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0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