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時間荒野里的唯美悲劇

摘 要：正如作者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1954年2月寫給《新方向》的信中所言，《洛麗塔》像是一顆“剛剛安裝好的定時炸彈”。小說由于敘述了37歲男子亨伯特和他12歲的繼女洛麗塔之間的畸戀而備受爭議。這部小說淡化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社會和道德判斷，通過倒敘手法講述了在欲望和情色的驅(qū)使下，令人心悸而異常唯美的悲劇。

關(guān)鍵詞：欲望；時間；死亡；唯美；悲劇

作者簡介：張昭楠（1986-），女，陜西渭南人，碩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語言學(xué)及應(yīng)用語言學(xu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5-0-02

1、時間的錯位與記憶的斷裂

《洛麗塔》作為后現(xiàn)代的經(jīng)典之作，和《包法利夫人》一樣，也因為描繪了一位離經(jīng)叛道的女性而備受爭議。37歲的男子，有著體面的工作，儒雅的外表。12歲的性感少女，純真又有幾分邪惡，桀驁不馴，又性早熟。溫柔的繼父，調(diào)皮的小女兒。決然的對立，注定將是痛苦和罪惡的根源。拋開倫理道德的規(guī)則，這也一定是一場無言的悲劇。

我想要追問的是，納博科夫為什么要寫這樣一個荒謬的故事來挑戰(zhàn)世俗的道德？在一篇博納科夫的傳記中，我依稀看到一些線索。1915年是納博科夫情感波動的一年，這一年他認(rèn)識了16歲的俄國少女，兩人之間類似書中亨伯特和安娜貝爾的關(guān)系。而后來這位年長作家一歲的少女也嫁做了他人婦。至于這份年少的戀情在作家心里留下了多大的分量，我們不得而知。

中年人對少女的迷戀，本是人自然的情感。但作家卻借亨伯特之口將此解說成說“詩人氣質(zhì)”。其實“老牛吃嫩草”的情況，無論是古代的宮廷，還是現(xiàn)實所處的社會都不乏其例。我們都有這樣的感受：年少時渴望成人的世界，長大了卻四處碰壁遭受欺騙于是又向往回歸兒童的狀態(tài)。這種生理時間和期望時間的錯位，就形成了這種畸形的愛戀。隨著年齡的增長，童年成為心靈的家園。青春的騷動，淡淡的哀愁，甜蜜的思念，陽光般的快樂。歲月的輾轉(zhuǎn)碾磨中，初戀永遠是記憶的故鄉(xiāng)。所以我更愿意相信，洛麗塔的身上有著安娜貝爾的氣息，它包含著一個成熟男人對逝去時光的挽留。亨伯特于洛麗塔是一個將來時，她向往著能夠跨越時間。洛麗塔于亨伯特則是一個過去時間，他對洛麗塔的迷戀，實則是想重返過去時光。他們都企圖挑戰(zhàn)時間，挑戰(zhàn)不可能的規(guī)律。其實在這里面時間是一個巨大的隱喻，他們之間的愛情只是彼此在對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未來或者過去。

2、欲望與毀滅——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欲望是鼓舞人活下去的理由，也是生活的目標(biāo)。欲望是罪惡和毀滅的根源，也是推動故事發(fā)展的原動力。

因為欲望，亨伯特強迫自己娶了夏洛蒂為妻，而導(dǎo)致了她的意外身亡。因為欲望，亨伯特改變了洛麗塔一生的命運。因為欲望，洛麗塔毀了自己的人生。雖然這么說有點殘忍。對于亨伯特來說，夏洛蒂柔軟的身體是他垂涎之物，可以滿足他特殊的情欲。對于洛麗塔來說，亨伯特為她打來了未來世界的窗戶，為她提供了一個無限的可能性，可以讓她享受成人間的情愛，而且這也是對抗母親權(quán)威的有力武器。所以在他們的初夜，忐忑不安，心懷鬼胎的亨伯特其實是被她勾引誘惑了。欲望的驅(qū)使下，無依無靠的孤女，喪失妻子的鰥夫，開始了他們的“愛情之旅”。

然而情欲涌動的流浪生活，其實是暗無天日的逃離。不停的躲避人們好奇的目光，不停地更換新的活動場所，提防男青年的騷擾，提防美少女的出走。沒有了最初的刺激，生活變得瑣碎而疲憊。而少女也要一天天的長大，當(dāng)她一次次看到別的女孩偎依在父親的懷里撒嬌，她開始意識到自己處境：她是他的情人，又是他的繼女。白天她在眾人面前對她恃寵稱嬌，用童聲甜甜地叫著爸爸，纏著他買各種零食。晚上她卻是他最親密的情人，兩人肌膚相親。這是多么瘋狂的事啊。生活的枯燥，對自己厭棄，使得他們開始一次次的爭吵。然而爭吵過后，她還是要投入他的懷抱。桀驁的洛麗塔，孤兒的洛麗塔，無依無靠的洛麗塔，黑暗中嗚咽的洛麗塔……青春期對于她是一面支離破碎的墻壁。不愿面對，卻不得不面對。他對她的愛那么熾熱，燃燒了自己，也灼傷了她。盲目而決絕的愛戀，她卻無法承受。她已經(jīng)厭倦了，她想改變。況且她心里一直深藏著一個愛人，10歲的時候，他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將她抱在膝上，親吻她的面頰。奎爾蒂——這個她一生唯一愛過的男人，這是又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她怎能拒絕。于是她用性要挾他，每次25美元，她要逃離。要開始新的生活?？墒强皇窃诶盟纳槠?，最后還是拋棄了她?！八﹤怂男模ê嗖兀﹨s毀了她的生活”最后滿身創(chuàng)傷的她，嫁給了耳聾的大兵，她只想過平凡正常的生活。“小仙女”的時代一去不返，只有從容面對生活的洛麗塔。19歲的洛麗塔看著蒼白而衰老，她已經(jīng)“透支”了生命?？擅\還是沒有寬容她，最后悲慘的死于難產(chǎn)。

亨伯特對洛麗塔愛的一見鐘情，愛的矢志不渝，愛的沒有原則，愛的拋棄了道德。盡管他愛的小心翼翼，愛的痛苦而愧疚。然而這樣波瀾壯闊的愛，卻只是一個人的一廂情愿。她從不曾愛過他。甚至最后是他的愛導(dǎo)致了她的出走。他用愛囚禁了她的夢想，剝奪了她和同齡孩子玩鬧的權(quán)利。他的愛毀滅了她，最終毀滅了自己。我們在開篇就看到獄中的亨伯特寫到這樣神情的文字“洛麗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時也是我的罪惡。我的靈魂。洛-麗-塔；舌尖得由上腭向下移動三次，到第三次再輕輕貼在牙齒上：洛-麗-塔。”[1] 他愛她如生命，愿意為他做一切，甚至最后因為她殺人。他愛的激情，愛的忘我，愛的不能自拔?！拔覑勰恪Ｎ沂且粋€五只腳的怪物，但我愛你。我卑鄙無恥，蠻橫粗暴，等等等等，但是我愛你，我愛你！有好多次我知道你是怎樣的感受，而知道這一點真是痛苦極了，我的小家伙。洛麗塔姑娘，勇敢的多莉·希勒?！盵2] 明知道她攢錢要離開他，明知道他是她的玩偶，他卻還是不能自已的服從她。即便后來看到了蒼老的洛麗塔，他依然幻想著重回“小仙女”的時代，能夠重溫舊夢。明知道她會拒絕，還是要哀求。直到徹底被拒絕，他的精神死去了。殺了奎爾蒂，其實他是殺死了另一個自己。那個迷戀洛麗塔的自己。剩下的只是一具隨時會發(fā)臭的軀體。開庭的前幾天，他孤獨的死于獄中。

3、唯美的悲劇

《洛麗塔》雖然講述的是一個亂倫的故事，很容易觸動我們敏感的神經(jīng)，但這并不妨我們對這本書的喜愛，對亨伯特的同情。上面說到了他對洛麗塔的愛，是那么激烈和不計后果，但卻沒有成年人的老練世故，沒有情欲滿足后的得意洋洋，而是充滿了負(fù)疚感。所有的種種違背道德的行為并沒有引起人們的憤慨，反倒是心生憐憫。他的脆弱，他的純真，他的癡情，他的深情，人們不忍對他多加指責(zé)。可是無論愛的怎樣深摯，起點錯了，注定都是個悲劇。自始至終她都無力消受他的愛，他的愛只是虛擲，她不曾愛過他。最核心的悲劇不是他苦苦哀求她重溫舊夢時被拒絕的痛苦，也不是他被告知如果要選擇她還是選和奎一起生活。殺了奎寧，站在斜坡上等待警察的到來，下面是一群嬉戲的孩子，他有這樣的獨白“我站在高高的斜坡頂上傾聽那悅耳的震顫，傾聽那矜持的竊竊私語中間迸發(fā)出來的不相連的喊叫，隨后我明白了那令人心酸、絕望的事并不是洛麗塔不再我身邊。而是她的聲音不再那片和聲里面?！盵3]這時他的生命之火真的熄滅了。他愛她，他癡戀著她，其實不過是那是的她。歲月的剎那芳華，其實只是一瞬，只是在他的回憶里。愛她，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從來都是。

最是罪，最是美。錯位的時間，遇到錯誤的愛情，卻付出了一生的癡情。他死了，不是死于背叛，而是死于精神的絕望。時光的隧道里，他不曾長大，兩次愛情都死于少年時期。她死了，死于過早的透支。兩次愛情，都遇錯了人。時間的荒野里，一個晚了，一個早了。偶然的一個交點，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唯美的愛情，滋生于罪惡，卻與道德無關(guān)。即便飛蛾撲火，卻也曾經(jīng)最美。

其實說它唯美，是因為它只能產(chǎn)生于作家的想象，現(xiàn)實里容不得這樣的轟轟烈烈，容不得這樣的完美無瑕。

作為后現(xiàn)代的經(jīng)典之作，《洛麗塔》在很多方面都是值得閱讀和借鑒的。盡管它首次出版在法國的色情讀物上，但全篇無一字淫穢，倒是充滿了溫情和詩意。這與作家深厚的文字功底是分不開的。此外它的敘事手法也是很獨到的。本文僅就我自己感興趣的幾點做了解讀，其余不做贅述。

注釋：

[1]《洛麗塔》.上海譯文出版社，主萬譯.2005年版P9.

[2]《洛麗塔》.上海譯文出版社，主萬譯.2005年版P457.

[3]《洛麗塔》.上海譯文出版社，主萬譯.2005年版P4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