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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譯文學”之于比較文學的作用與功能

      2016-03-16 21:51:58王向遠
      廣東社會科學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比較文學譯介譯文

      王向遠

      “譯文學”之于比較文學的作用與功能

      王向遠

      比較文學不能僅限于“文學關(guān)系”的研究,不能只滿足于“跨”的邊際性、邊界性或邊境性,還要找到得以立足的特定文本,那就是“譯文”。為此,就不能像一些歐洲學者那樣把“翻譯研究興盛”與“比較文學衰亡”合為一談,要把翻譯研究與比較文學聯(lián)通起來,把“譯文學”作為一種研究范式納入比較文學學科理論體系中,使之與“譯介學”并立。只有這樣,比較文學才能擁有“譯文”這種屬于自己的“比較的文學”,才能克服邊際性、中介性的關(guān)系研究所造成的比較文學的“比較文化”化傾向,才能在有限的國際文學關(guān)系史研究資源逐漸減少的情況下,為今后的比較文學研究提供無窮無盡的研究文本資源,從而打消比較文學學科危機論和學科衰亡論。

      比較文學 翻譯文學 翻譯學 譯文學

      “譯介學”是比較文學的重要分支,這是眾所公認的。同樣的,“譯文學”作為一個學科,既相對獨立,也可以與比較文學關(guān)聯(lián)起來。“譯文學”與比較文學的關(guān)聯(lián)既可以使“譯文學”獲得比較文學的觀念、視野即方法論的支持,也可以使比較文學既觀照“譯介”也觀照“譯文”,使“譯文”成為比較文學所特有的“文學”文本,成為“比較文學的文學”。

      一、究竟有沒有“比較的文學”這種“文學”?

      比較文學的“跨文化”的“跨”的特性,就是“邊際性”、“邊界性”或“邊境性”。這也是比較文學的基本特點,也是我們一直理直氣壯加以申明的。但是,另一方面,質(zhì)疑比較文學學科合法合理性的人也許會說:中國文學學科所研究的是“中國”的文學,“外國文學”學科研究的是“外國”的文學,這些都是有特定的文學文本的,然而,世界上有“比較的文學”這種“文學”嗎?“比較文學”所研究的文本對象是什么呢?

      想來,“比較的文學”這種作品文本確實并不存在。比較文學所要研究的對象,都是其它的文學研究學科相重合的,所要面對的文學作品、所要處理與研究的文學文本,實際上都被其它學科所統(tǒng)屬、所擁有了。例如,中國文學學科的對象是中國文學作品文本,外國文學學科的對象是各個外國文學的作品文本,文藝理論學科研究的對象是中外文藝理論史上的理論文本,而比較文學看起來卻一無所有。所以它只能在中外作品之間、在想象性虛構(gòu)性作品文本與非虛構(gòu)、思辨性的理論文本之間,立足于“邊際性”、“邊界性”或“邊境性”。換言之,比較文學似乎沒有自己的“文學”,只有在國別文學、民族文學的夾縫處或銜接處才有找到自己的立足點,比較文學只有跨越性,而沒有本體性。

      這雖然是對比較文學一個誤解,但卻不是一個簡單的誤解,是比較文學學科理論必須面對、必須講清的一個基本問題。而現(xiàn)有的比較文學學科理論教材及教科書中都沒有對這個問題的論述和回答。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筆者曾在《比較文學學科新論》一書中,強調(diào)比較文學要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就必須確立自己獨特的研究對象。如果找不到自己的獨特的研究對象,比較文學學科那就可有可無。并為此而確立、論證了六種研究對象。又把六種對象劃分為兩類,即三種“一般對象”與三種“特殊對象”兩大類。所謂“一般對象”,在通常情況下也是文學研究的一般對象,一是“比較文體學”(研究作品的外在形式),二是“比較創(chuàng)作學”(研究文學的內(nèi)在構(gòu)成),三是“比較詩學”(在理論文本域虛構(gòu)文本的雙向互動中探討文學的美學規(guī)律)。這里的文體學、創(chuàng)作學、詩學,都是一般的文學研究的領域,不是比較文學研究的“特殊對象”,而只有在研究中運用跨文化比較的方法,才是成為比較文學的研究對象。而所謂“特殊對象”則不同,特殊對象指的是:只要研究了這個對象,就必定是比較文學研究,而無需特別有意地運用比較的方法。因為研究這個對象的性質(zhì)決定了有關(guān)它的研究必定是“跨文化”的研究,也必定是比較文學的研究。換言之,所謂特殊對象,也就是比較文學獨特的研究對象。這類特殊對象有三個,即翻譯文學研究、涉外文學研究、區(qū)域文學史及世界文學史研究。①

      比較文學者三種特殊研究對象,都有面對和處理那些文本呢?

      先說“涉外文學”。涉外文學實際上是從本土文學(例如中國文學)或外國文學中劃分出來的內(nèi)容上涉及外國的那一部分文學類型。這類文學類型也可以在本土文學研究或外國文學的范疇內(nèi)進行,但一旦談到這類涉外題材,無論自覺與否,實際上必須對作家作品進行跨文化的觀照與研究。例如談到《留東外史》,就必然牽扯日本問題,必然跨越中日兩國的文化;談到艾蕪的《南行記》,必然要牽扯東南亞;談到林語堂的《唐人街》,必然涉及到美國。然而,盡管處理這類涉外文學的文本天然地具有比較文學研究的屬性,但涉外文學的各種文本本身,其實并不是只有比較文學研究才能處理的文本,雖然不免要使用比較文學的立場方法,但它本來就屬于本土(中國)文學或外國文學的范疇,當然完全可以在本土(中國)文學或外國文學范疇內(nèi)加以觀照與研究。對于文本屬性而言,涉外文學或?qū)儆诒就粒ㄖ袊┪膶W,或?qū)儆诿绹膶W、日本文學等某一外國的文學,因此,“涉外文學”并不單單是“比較的文學”。

      再說“區(qū)域文學即世界文學研究”。顧名思義,它屬于國際文學之間的總體的、連帶性的研究。之所以要做由不同民族、不同國家形成的區(qū)域文學研究,是為了尋求區(qū)域間的連帶性、聯(lián)系性、各自的共同性及差異性;之所以要把世界各國的文學作為一個整體來把握與研究,其宗旨不在于把握個別,而是要把握總體或一般。這樣,“區(qū)域文學或世界文學研究”就更沒有自己特定的文本了。文本總是具體個別的,毋寧說區(qū)域文學及世界文學研究需要超乎個別文本,在研究中即便涉及到了文本,通常也是舉例式的。

      第三,是“翻譯文學”。“翻譯文學”是一個本體概念、是一種文學類型,與之相近的“譯介學”的概念則是中介概念,并非一種文學類型。“翻譯文學”與左邊的“本土文學”相區(qū)分,與右邊的“外國文學”相區(qū)別,對此筆者曾經(jīng)說過:“‘翻譯文學’作為一種文學類型,具有天然的跨文化的品格。一方面,它是從另外一個民族或國家,從另外一種語言文本中翻譯過來的文學,從原本看來,它是外國文學;另一方面,它是本民族翻譯家,通過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shù)勞動,用本民族語言翻譯過來、供本民族的讀者閱讀和欣賞的文學文本,因此它應該屬于本民族、本國文學的一個特殊的組成部分,而不再是外國文學。由于翻譯文學具有了這樣的跨文化的品格,它自然就屬于比較文學研究的特殊對象?!辈⑶颐鞔_地指出了它與“譯介學”、“媒介學”的區(qū)別,強調(diào):“‘翻譯文學’的研究,主要是對作品譯本的研究,對文學本體的研究,并在這個基礎上涉及對譯者(翻譯家)的研究?!雹谝簿褪钦f,翻譯文學本身就是一種文學類型、文本類型,其核心要素是“譯文”。當它作為一個組成部分納入比較文學學科體系后,可以為比較文學提供“比較的文學”這種“文學”、這種文本。這樣看來,在三個比較文學的三個特殊對象中,能夠給比較文學研究提供特定文本的,就只有“翻譯文學”了。

      但是,在比較文學文學的學科理論的建構(gòu)中,“翻譯文學”是應該作為一個“研究對象”來處理的,而要作為“分支學科”來處理、來看待的話,那就要表述為“翻譯文學研究”,正如若要表明“翻譯”是一個學科,就必須表述為“翻譯學”一樣。“翻譯文學”學科概念,必然是由客觀對象與主觀行為的交互作用而產(chǎn)生,是“本體”(對象)與“主體”(研究者)互動的產(chǎn)物。例如,“中國文學”是一個客觀的、本體的概念,而“中國文學研究”則是一個學科概念,通常在學科的語境中,往往只提“中國文學”也可以指稱學科,但那只是習慣上的省略。又如,“世界文學”是一個本體概念,“世界文學研究”則是一個學科概念,因而有學者曾提出了“世界文學學”這一概念,③其目的顯然也是為了將本體概念轉(zhuǎn)換為學科概念。

      在比較文學的學科平臺中,把“翻譯文學”作為一個分支學科概念加以處理的,首先是為入所熟悉的“譯介學”,就是從“譯介”的角度來研究作為文化交流之中介或途徑的“翻譯文學”。但是,如上所說,“翻譯文學”固然包含了文學中介、文化交流,但其核心要素還是譯文。翻譯文學的重要價值不僅僅在于“介”,而在于它可以為比較文學提供獨特的可供研究的文學文本,所以,從比較文學的角度來說,僅僅研究作為“中介”的翻譯文學史不夠的,更需要研究作為一種獨特的文本類型的翻譯文學。為了更明確地標注這一點,就需要在“譯介學”這個概念之外,再提出“譯文學”這一概念?!白g文學”這個概念是客觀的“譯文”與主觀之“學”的統(tǒng)一,明確表明自己是“譯文之學”,是關(guān)于譯文的學問,是對譯文的研究。如果說“翻譯文學”是含蘊豐富的本體概念,是比較文學的一個研究對象,那么從“翻譯文學”這個對象的研究中,則可以產(chǎn)生出“譯介學”與“譯文學”兩種研究范式;如果說“譯介學”跨越于邊境或邊緣,是比較文學的中介性的研究,強調(diào)廣義的文化視域,那么“譯文學”則是聚焦于特定文本的文學本體的觀照與研究。

      把“譯文學”納入比較文學學科框架中,可以矯正將“翻譯文學”片面地處理為“譯介學”的偏頗,更為重要的是,“譯文學”所謂的“譯文”,就是比較文學自己特有的文學文本。上述關(guān)于“沒有特定文本”這一比較文學科的尷尬處境就可以得到消除和解決。究竟有沒有“比較文學”這類“文學”?對這一問題也就可以做出肯定的回答了:“翻譯文學”中的“譯文”,就是“比較文學”所要面對、所要處理的那類獨特的“文學”、特定的文本。比較文學擁有了“譯文”,就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比較的文學”。通常說來,這個“比較的文學”文本既不是本土(中國)文學意義上的文本,也不是外國文學的文本,無論是對本土文學(中國文學)研究而言,還是對外國文學研究而言,“譯文”這類文本都是延伸的、邊緣性的存在,可以不納入研究的視野和范圍,可以不專門涉及,可以加以忽略。故而現(xiàn)有的絕大部分的中國文學史類著作,都未把譯文納入研究的范疇。但“譯文”這類文本歷史積淀悠久,構(gòu)成極為復雜,數(shù)量極為龐大,卻又長期被傳統(tǒng)的“本土(中國)文學”研究和“外國文學”研究所忽略,因此,研究這些譯文,就必須、也必然要有“譯文學”。

      “譯文學”首先是翻譯學或翻譯研究的一種范式,也應該是比較文學研究的一種范式。兩者是可以互惠互通的。因為比較文學一定要研究跨文化的文學交流問題,而翻譯是跨文化的文學交流的最重要的途徑、手段,翻譯文學則是跨文化的文學交流的文本形式,所以比較文學一定要研究翻譯及翻譯文學。但是,在現(xiàn)有的比較文學學科理論體系架構(gòu)中,對翻譯文學的研究卻只通行“譯介學”的模式,而沒有“譯文學”的模式,也缺少“譯文學”的理論意識,這是比較文學學科理論中一個亟需彌補的缺憾。比較文學學科一旦有了“譯文學”這個分支學科,就可以保持“媒介研究”與“文本研究”之間的平衡,就可以在理論上解決“譯介學”長期徘徊于“邊界性”、“邊境性”或“邊緣性”的處境,使比較文學既可研究中介,又能研究本體。

      二、要克服比較文學的“比較文化化”就必須提倡“譯文學”

      “譯文學”之于比較文學的作用與功能,除了上述的為缺了“比較的文學”文本之外,還有助于克服比較文學研究中長期形成的“比較文化”化的傾向。

      近30年來,中國比較文學學科理論界,對“比較文學”與“比較文化”的關(guān)系進行了持續(xù)的探索和論爭。總體來看有兩種相反的觀點主張。有人主張比較文學就是比較文化,比較文學屬于比較文化,兩者密不可分,也不必區(qū)分;有人則認為“比較文學”本質(zhì)上是文學研究,必須堅持文學本位,必須研究文學性,因而不能使比較文學淹沒在比較文化中。但理論論爭中的這種差不多勢均力敵的態(tài)勢,并不意味著學術(shù)研究實踐中比較文學與比較文化兩者之間的平衡。實際上,長期以來,比較文學研究在實踐上總體是向比較文化傾斜的。甚至可以說,比較文學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相當程度的“比較文化”化了。而究其根源,首先是由現(xiàn)有的來自西方的比較文學理論對比較文學研究對象與研究方法的限定與理解所決定的。

      從比較文學對象上說,現(xiàn)有的主要來自法國學派的國際文學關(guān)系研究,包括流傳學、淵源學、媒介學,都屬于文學關(guān)系研究,不屬于文學本體研究,也就是說,它研究的不是文學自身、即文學性問題,文學的審美問題,而是文學的傳播與接收、傳播接收的途徑與環(huán)節(jié)的問題。同樣的,現(xiàn)有的來自法國學派的“形象學”,主要研究對于異國異域的反映與描寫,也是一種跨國題材的研究、本質(zhì)上是跨文化的文學社會學的研究,沒有觸及文學性本身;主要來自歐美的主題學、題材學、文類學,所研究的是文學所表現(xiàn)的主題、所描寫的題材以及主題與題材的類型與劃分,這類研究本質(zhì)上也是文學社會學的、思想史的,而不是對文學性或文學審美性的研究;主要來自美國學派的所謂“跨學科研究”,以“文學與藝術(shù)”、“文學與哲學”、“文學與歷史”、“文學與宗教”為問題,甚至在我國許多比較文學原理類教材、教科書中,將“跨學科研究”簡單地理解為文學與這些相關(guān)學科之間的關(guān)系,并以多量文字加以論述?!翱鐚W科研究”通常是對文學作品的內(nèi)容按學科性質(zhì)歸屬加以分類分析,析出并強調(diào)文學作品中的文史哲等非文學成分,是為著說明某些哲學、歷史、宗教等方面的問題,而從文學作品中尋找材料,這就勢必淡化文學本體的研究,與美國學派韋勒克等人竭力提倡的“文學性”的研究,實則背道而馳。美國學派的理論代表之一韋勒克排斥法國學派的國際關(guān)系的實證研究,認為那只是文學的“外貿(mào)關(guān)系”的研究,但美國學派則指責法國的同時,似乎也沒有意識到,他們所主張的“跨學科研究”,實際上是文學與其它學科的“科際關(guān)系”的研究,無論是“外貿(mào)關(guān)系”還是“科際關(guān)系”,都不是都具體的文學文本的研究,都沒有將研究聚焦于文本審美,而是尋求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中國學者從由法國學派“媒介學”改造而來的“譯介學”,作為比較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納入進來,是對比較文學學科理論的充實與貢獻,但“譯介學”也是立足于“譯介”,重視的是中介性而不是譯作本體,這是無需多言的了。

      看來,無論是法國(歐洲)學派還是美國學派,對比較文學的研究對象的界定都在“關(guān)系”而不在文學本體。譯介學則定位在文學的“中介”性上,都缺乏文學本體,也就是沒有文本的觀照,而沒有文本的觀照就沒有審美性的發(fā)現(xiàn),就無法做審美的判斷。現(xiàn)有的整個比較文學理論體系而言未能明確地確立比較文學所要面對的特有的文學文本,由于定位于“關(guān)系”研究,對“關(guān)系”的研究的基本姿態(tài),便以“跨”字來表示來概括。迄今為止幾乎所有的比較文學學科的定義,都使用“跨”這個關(guān)鍵字??缑褡?、跨國界、跨學科,還有跨文化,處處強調(diào)“跨”。這個“跨”字極大地影響了人們對比較文學的直觀認識。仿佛一只腳跨在“中”、一只腳跨在“外”,一只腳在“東”、一只腳在“西”,或者一只腳在“文學”,一只腳在“非文學”(廣義文化)。在具體的方法操作上,也長期盤桓在橫向的平行的“比較”與縱向的“交流”的層面?!氨容^”是橫向的關(guān)系研究,“交流”是縱向的關(guān)聯(lián)研究。橫向比較的是尋求不同文學之間的接點,縱向的關(guān)聯(lián)是尋找不同文學的聯(lián)系。這兩種研究模式,其實都在于“跨”,前者是左右跨,后者是前后跨。這兩種“跨”自然都是必要的,但它們畢竟都是“跨”,是兩條腿、兩只腳的前后、左右的分立,中間跨度大,有阻隔,而不是將兩條腿、兩只腳都同時并立于一處。

      “跨”或者說“跨文化”,當然是比較文學的根本的學科屬性。換言之,“跨”是比較文學的一種主要姿態(tài)、常用姿勢。但卻不是比較文學唯一的姿態(tài)和姿勢。比較文學的進行,正如一個人行進在充滿阻隔和坎坷的路上,你時時都需要跨越,但倘若只有跨或跨越,而沒有穩(wěn)定的立足點,就會產(chǎn)生無所立足、無所歸依的窘迫境況。如果老是在跨來跨去,你的兩條腿、兩只腳就永遠不能并攏,你的足之所至,總是不能停留太久,因為那不是你長久的落腳點,于是你只能匆匆行進,只能浮光掠影,只能擦邊鉆縫,因為你沒有屬于你自己的立足地。這實際上是比較文學長期面臨的一種尷尬。

      為了突破1950年代以后幾十年間來自蘇聯(lián)式的學科劃分的禁錮,自1980年代以來,我國學術(shù)界一直強調(diào)跨學科研究。在人文學科中強調(diào)綜合的、“大文化”的視野,這是合理的、有益的。對于比較文學而言尤其是必要的。但是,當比較文學在中國紅紅火火地發(fā)展了30多年后,回過頭來看,我們的研究總體上是視野宏大的,視域重合是可能的、必要的,但視野的重合往往不免視域的模糊,并使焦點模糊迷失。在國際文學關(guān)系的傳播研究、實證研究方面,起初是對“某國文學在某國”的傳播史、交流史研究,后來進一步擴大到形象學、異域題材的研究,中外文學交流史的一些重大問題,特別是史實史料問題,得到了較為全面深入的發(fā)掘、呈現(xiàn)、清理和研究。但僅僅著眼于“文學交流關(guān)系”研究,所研究的其實往往是“文化關(guān)系”。其實我們只在外圍研究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沒有深入到具體的作品文本中,我們關(guān)注的更多的是文學的“文化性”,而不是文學特有的“審美性”。對文學審美性的研究必須建立在細讀、細品的基礎上,而“中外文學關(guān)系”研究的模式由于意在尋求關(guān)聯(lián)性,就往往不得不忽略對作品的細致的審美觀照。這樣一來,“文學關(guān)系”的研究與“文學本體”的研究之間、“文學的文化研究”與“文學的審美研究”之間,就難免會形成顧此失彼的現(xiàn)象。誠然,也可以說研究文學也是研究文化,但研究“文學性”不是研究“文化性”,而是研究“文學性”或“審美性”。一般而論,“比較文化”的立場是宏觀的、巨視的,所面對的往往是某一類甚至多種類的文本,而“比較文學”的立場則是微觀的、具體的,它所面對的常常是某一個文本;“比較文化”的立場是歷史的、社會的,而“比較文學”的立場則是文藝的、美學的。

      鑒于這樣的原因,我們把“譯文學”作為比較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納入進來,其重要意義,就是由于比較文學擁有了自己的特有的文學文本,就可以改變長期以來人們對比較文學學科的一種錯誤認識,矯正人們對比較文學的“跨文化”之“跨”的狹隘的理解。比較文學的學術(shù)姿態(tài),既在于“跨”,也能夠“立”?!翱纭彼芯康氖遣煌幕尘暗奈膶W創(chuàng)作、文學現(xiàn)象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立”就是立足于作為一種獨特文學類型的“譯文”。比較文學只有走向“譯文”的天地,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作品本體,這樣,比較文學不但能以“跨”的姿態(tài)行進,也能以“立”的姿態(tài)立足;不僅能在“關(guān)系”研究中,在文學的邊境、邊際上發(fā)現(xiàn)和開拓,而且也可以在自己特有的文學領域、在特定的文本類型即“譯文學”中擁有立足之地。一句話:要克服、超越長期形成的比較文學的“比較文化”化傾向,就必須提倡“譯文學”。

      三、國際文學關(guān)系史資源遞減,“譯文學”資源無窮無盡

      從比較文學的角度提倡“譯文學”,還有一個重要作用與功能,就是可以為比較文學提供無盡的學術(shù)研究的資源。

      任何學術(shù)研究都有自己特定的研究領域和研究對象,當這些對象及相關(guān)問題處理得差不多了,這個學科就會衰微,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上世紀末以后,歐洲的比較文學界有人提出了“比較文學衰亡論”,認為比較文學開始走向衰亡,終究要被蓬勃興起的“翻譯研究”所替代。比較文學衰亡論傳入中國后,中國的比較文學界曾經(jīng)就此展開過討論。但現(xiàn)在有必要強調(diào)和補充說明的是,西方的比較文學衰亡論,一方面是因為西方的比較文學在興盛過一百多年后,研究資源逐漸減少。歐洲各國內(nèi)部的文學乃至文化交流關(guān)系史的研究,已經(jīng)全面深入細致到了相當?shù)某潭龋诖嘶A上再進一步推進,難度極大,因為資源不夠了,材料快用光了。另一方面,對東西方文學的比較研究是一個更為廣大的領域,但大部分的歐洲人的歐洲文化中心的感覺和思想,以及東方語言的學習的難度大、或?qū)W習的意欲及動力不足,造成了許多學者的比較文學研究仍局限于歐洲國家之間,結(jié)果只能因循守舊、逡巡不前,最終不得不發(fā)出衰亡論。

      “衰亡論”在美國學術(shù)界似乎沒有多大市場,因為美國的學術(shù)界對東方即東西關(guān)系的研究,具有較大的熱情和投入。在中國學術(shù)界,絕大多數(shù)學者對比較文學衰亡論也不認可。中國的比較文學學科成立晚,起步晚,而所擁有的資源又格外豐富巨量。所以在中國言衰亡,顯然為時太早。但我們要看到,以往中外文學交流史、文化交流史的資源,畢竟是有限的。特別是中西文學交流史,由于跨越地域、語言、宗教等跨度大,比起中印、中日、中朝來,歷史較短,文學的深度交往也有限。但另一方面,在語言政策上,中國一直把英語當做唯一的“世界通用語言”,而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國民從小學中學到大學就學習英語,而缺少機會和條件學習其他國家的語言,因而,在比較文學研究中,以英語為外語從事研究的人,在比較文學教學與研究人員中所占的比例格外的大。近30年來,關(guān)于中英、中美文學交流史、關(guān)系史的研究成果相當多。正因為如此,這方面的研究資源也較為迅速地遞減,以致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研究選題大量循環(huán)重復的現(xiàn)象。例如,中國的寒山子在美國的影響,中國的古典詩歌與英美意象派詩歌的關(guān)系、莎士比亞在中國的傳播與影響的研究等,大量成果陸續(xù)不斷地推出,其中相互之間也不免有重復踏襲之嫌。研究得太多,就難免造成說過頭、過甚評價等問題。例如對美國漢學家的中國文學研究及詩學理論研究,由于研究的太多,顯然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對研究對象逐漸拔高、過甚溢美的情況,偏離了學術(shù)研究客觀科學、恰如其分的原則,也凸顯了研究者眾多與研究課題有限之間的矛盾。在學術(shù)史上,眾多人盯著有限的對象,一代一代不停地加以關(guān)注與言說,固然可以造就一些經(jīng)典乃至圣典,發(fā)揮了一定的社會文化功能,但從科學研究的角度說,循環(huán)往復,不僅會造成學術(shù)的停滯,也會造成思想文化的自閉與禁錮。我們要意識到,就現(xiàn)在而言,中國比較文學的研究的資源還十分豐富,大量的學術(shù)領域有待開墾開拓,特別是東方比較文學,數(shù)千年的積累積淀,需要發(fā)掘清理,需要說清楚、寫出來。但是,歷史資源畢竟是有限的、不能再生的。而且是在發(fā)掘使用中逐漸遞減的。

      歐洲的比較文學衰亡論,實際上也是比較文學研究資源貧乏化的一種危機感、焦慮感的表現(xiàn)。但歐洲人的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的、否定之否定的思維,使得他們不由地將“翻譯研究”與“比較文學”對立起來,為了提倡翻譯研究,就唱衰比較文學。大部分人沒有把翻譯研究、翻譯文學的研究納入比較文學體系,沒有意識到翻譯文學一種獨立的文學類型,一直把翻譯視為文學交流的“媒介”,于是,便提出拋棄陳舊的比較文學、投入方興未艾的翻譯研究。

      我們的看法與此不同,“翻譯研究”與“比較文學”當然不是一回事,但兩者的關(guān)聯(lián)度很大。不僅研究文學交流時需要翻譯研究,而且文學翻譯的文本,即譯本、譯文本身,也是比較文學的研究對象之一。由此產(chǎn)生了“譯文學”。因此,譯文學既是翻譯文學研究新范式,也是比較文學研究的新范式?!白g文學”既可以與傳統(tǒng)的以語言學為基礎的“翻譯學”、與以文化翻譯研究為基礎的“譯介學”形成三足鼎立,自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學科,同時,它也可以作為比較文學的一個分支學科。

      我們提倡將“譯文學”納入比較文學,是因為現(xiàn)有的比較文學學科理論架構(gòu)中,雖然也有“譯介學”、“比較文學與翻譯研究”的章節(jié)內(nèi)容,但正如上文反復強調(diào)的,“譯介學”與“譯文學”雖一字之差,但含義卻大相徑庭;“翻譯研究”的界定非常寬泛,而且現(xiàn)代“翻譯研究”主要著眼于文化翻譯,也是也并不等于“譯文學”。將“譯文學”納入比較文學的體系中,兩者可以相得益彰。對于“譯文學”本身而言,可以獲得比較文學廣闊的文學視域與比較方法。文學視域可以強化“譯文學”的文學研究屬性的自覺,意識到作為比較文學的“譯文學”的“譯文”不是一般的譯文,而是文學的譯文,即翻譯文學。另一方面,納入比較文學的“譯文學”,自然就有了比較文學的比較意識與比較的方法,于是“比較譯文學”就會順乎其然地形成?!氨容^譯文學”通常是將同一作品的不同譯文加以比較研究,不僅在比較中見出不同譯者、不同譯文的翻譯背景、翻譯策略、翻譯方法的不同,也可以在比較中鑒別優(yōu)劣高下,這對譯文的審美價值的判斷而言是不可缺失的?!氨容^譯文學”更可以從比較文學中借鑒不同的比較方法,例如平行比較,對同一作品的兩種或多種譯文,例如《紅樓夢》的英文、法文、德文譯本,進行平行比較,這些譯本有語言阻隔,相互之間的繼承性、聯(lián)系性不大,故而適合進行平行比較。同時,也可以使用比較文學的“影響研究”的比較方法,對存在著繼承關(guān)系、借鑒關(guān)系、影響接受關(guān)系的不同譯文加以比較。例如對《源氏物語》不同的中文譯本加以比較,不僅可以看出首譯本與各種復譯本之間的復雜關(guān)系,而且對偽譯、盜譯現(xiàn)象,也可以在比較中做出鑒別和判斷。對有多種譯本的古典名著譯文,采用這種比較方法加以研究,不僅是做出是非對錯判斷的有效途徑,更是做出美丑判斷的有效方法。

      而對于比較文學而言,“譯文學”的納入更為重要和必要。自從1984年盧康華、孫景堯合著《比較文學導論》問世以來,30多年間已經(jīng)陸續(xù)出版80多種比較文學概論、原理類教材,幾乎全都是集體合作編寫,基本框架、基本思路、基本概念和基本觀點,都來自歐美比較文學。由于種種原因,中國學者從中國比較文學學術(shù)史及研究實踐中提煉出來的新的觀念、觀點,新的范疇,往往被排斥在正統(tǒng)之外,難以介入既成的架構(gòu)體系。可以說,比較文學學科理論及體現(xiàn)這些理論觀點的教科書、教材,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固化、封閉化、滯定化的征候。與比較文學作為一門理論前沿學科的性質(zhì)不相符合。在這種情況下,把“譯文學”作為比較文學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納入進來,是十分必要的。而且,正如上文所強調(diào)的,對比較文學而言,“譯文學”的介入,可以使比較文學找到屬于自己獨自的、特有的“文學”文本,為比較文學研究提供無窮無盡的研究資源。

      為什么說比較文學的研究資源是無窮無盡的呢?這首先是由文學翻譯活動的規(guī)律與性質(zhì)所決定的。

      首先,對古典文學的翻譯而言,由于古典文學歷史積淀久,文化蘊含豐富復雜,語言古雅深奧,翻譯的的難度很大,因此,一個譯本要的忠實度、審美度方面,做到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不可超越,是很困難的,因而古典文學譯本需要不斷復譯、不斷更新、不斷完善。另外,從譯本的語言本身來看,一個譯本過了大約50年、100年,就會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老化現(xiàn)象,新一代讀者讀來便會有一定的隔膜感,因此也需要不斷復譯。但是,無論是首譯、還是復譯,無論是新譯本、還是老譯本,本身作為一種客觀存在的文學文本,都是值得研究的。例如,但從閱讀、特別的是大眾閱讀的角度看,老化的譯本往往會降低乃至失去閱讀價值,但從學術(shù)研究、是翻譯文學史研究的角度看,老化譯本卻具有特別的研究價值,或者說老化本身也是值得研究的問題。因為可以從譯本的老化過程、老化表現(xiàn),看出語言發(fā)展演變的足跡,看看雙語轉(zhuǎn)換的語言對應性的不斷調(diào)整與完善,對于研究語言學、文學、翻譯學、閱讀學、接受美學的研究,都是不可替代的研究對象。例如,近年來許多學者對晚清時代林紓翻譯的小說,加以研究,動機可能就在于此。同樣的,對草創(chuàng)期、探索期缺陷譯文的研究,也有比不可替代的價值。缺陷翻譯在閱讀上同樣缺乏可讀性和吸引力,但在研究上反而有獨特的價值。例如魯迅早年用硬譯的方法從日文轉(zhuǎn)譯的那些俄蘇文學理論,一直被讀者所詬病,但卻一直被許多研究者所津津樂道,因為魯迅的這些譯本甚至比后來那些缺陷少得多的譯本,更能說明許多其它的譯本所不能說明的問題。

      其次,對現(xiàn)當代文學而言,我們已經(jīng)處在了“世界文學”時代,世界文學時代文學的世界化,不是由原來有些人所設想的用所謂“世界語”來創(chuàng)作、無需翻譯的世界語文學來形成的,而是由廣泛的、大量的文學翻譯來支撐的。民族文學、國民文學的世界性,是靠翻譯來實現(xiàn)的。因此,現(xiàn)當代各國文學的翻譯,將原來越及時、越來越全面、越來越繁榮。與此相適應,對譯文的研究,也必須隨之跟進,文學翻譯實踐與“譯文學”之間是一個緊密互動、相互依存的關(guān)系,前者創(chuàng)造譯文的世界,后者譯文的世界加以解釋、整理、評說或者展望。

      看來,譯本或譯文,無論是古典的譯文,還是現(xiàn)當代文學的譯文,無論優(yōu)秀的譯文還是有缺陷的譯文,都是學術(shù)研究的對象,都有各自的研究價值。自古及今、良莠并存、海量數(shù)字的譯文,形成了一個浩瀚廣袤的文學世界。而且舊的譯文還在,新的譯文又不斷出現(xiàn),是不斷疊加和膨脹的。與跨文化的文學交流的史實史料與個案的有限性相比,譯文的世界是一個無限的世界。當我們把一個史料發(fā)掘、考證、論述出來后,這個問題便解決了,便進入了通常的知識甚至常識的領域,一般情況下也無需再做重復的研究了,所以一般的文學交流史的史料資源是有限的,但是譯文卻不同。譯文的數(shù)量上的累積性和不斷增殖性,使之成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譯文學的研究者、比較文學的研究者只能管中窺豹、嘗鼎一臠,不可能一覽無余、盡收囊中。譯文學的研究實踐恐怕永遠都難以覆蓋所有新的或舊的譯文,正如文學研究者永遠難以覆蓋所有的作家作品一樣。如此,譯文學的研究資源無窮無盡,納入了“譯文學”的比較文學的研究資源也永遠不會枯竭。“譯文學”可以與翻譯文學的實踐相輔相成,促進翻譯文學的進步與繁榮;“譯文學”可以與比較文學伴隨始終,確保比較文學擁有無盡的資源寶藏。如此,也就可以打消比較文學學科危機論即比較文學衰亡論。

      ①②王向遠:《比較文學學科新論》,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9~21、209頁。

      ③錢念孫:《文學橫向發(fā)展論》,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2版,第395~402頁。作者簡介:王向遠,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北京 100875

      [責任編輯 韓 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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