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梟鷹++牛軍明
摘要:文化流類似于物質流、能量流、信息流和資金流,它以物質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的不定向流動而存在和展現。文化流揭示了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本質特征、內在邏輯和運行規(guī)律,即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本質是一種文化影響,高等教育國際化過程是一種文化造勢與蓄能的過程,而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宗旨和訴求是多元文化的互動與共生。
關鍵詞:文化流;高等教育;國際化;本質與內涵
國際化是當今世界高等教育的一大特征,也是未來世界高等教育發(fā)展的重要趨勢。在全球化尤其是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高等教育國際化倍受世界各國重視,不同國家紛紛立足本國實際,采取不同的策略和方式加快高等教育國際化步伐。作為一種教育存在,高等教育國際化一直在演變,沒有恒定的內容與形式,人們因而難以精確地刻畫、描繪和定義它。近三十年來,國內學術界圍繞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本質或內涵,既有過高等教育國際化“過程說”、“趨勢說”、“結果說”和“理念說”的爭鳴,也存在將“高等教育國際化”等同于“高等教育全球化”、“國際高等教育”、“高等教育的國際交流與合作”、“高等教育與國際接軌”的解讀。[1]那么,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本質與內涵究竟是什么?毫無疑問,這在不同的視域中有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解答。我們選擇從文化流的視角審視高等教育國際化,可能也只是獲得一孔之見,但我們希冀它能為高等教育研究者和行動者洞悉“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全貌”提供一幅值得尊重的畫面。
一、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本質是一種文化影響
一種事物之所以能夠稱其為一種事物,在于它有自己的內在規(guī)定性,即一事物區(qū)別于另一事物的本質。因此,尋求事物的一般定義,揭示事物的本質,一向是理論工作者的訴求,因為它是一切理論研究和邏輯思考的基礎。作為一種教育存在,高等教育國際化有其自身的內在規(guī)定性或獨有的本質,而明了和把握這一內在規(guī)定性或本質,既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理論研究的基點,也是高等教育國際化實踐探索的先導。
宇宙萬物皆是生成的,“世界不是一成不變的事物的集合體,而是過程的集合體,其中各個似乎穩(wěn)定的事物以及它們在我們頭腦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都處在生成和滅亡的不斷變化中”[2]。高等教育是生成的,高等教育國際化也是生成的,而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概念更是“在歷史中邏輯化生成的”[3]。任何概念一旦生成,那它的定義將日趨多元,因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思想,那他自然有一個自己的關于某一概念的定義。有鑒于此,我們就不難理解,作為一個歷史范疇,高等教育國際化為什么總像一顆在燈光下閃爍的多面鉆石,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看到的總是不同的色彩和光芒。
高等教育國際化是高等教育的衍生物,它隨著高等教育的演化而流變。亦即說,高等教育國際化不是靜止不動的雕像,它的內涵、外延、類型、方式、平臺等都處在流變之中?;仨叩冉逃?,不難發(fā)現,高等教育國際化不是今天的一個即時性問題,而是一個漫長而悠久的歷史性問題,它在遙遠的中世紀就已啟程。中世紀歐洲大學,無論它是“教師行會”還是“學生行會”,其成員均來自世界各地,教學語言是通用的拉丁語。那時的“高等教育國際化”是一個沒有特殊民族目的的“自然過程”。隨著民族國家的興起和殖民主義的擴張,高等教育國際化開始逐步演變?yōu)橐环N“殖民的工具”,即通過高等教育來鞏固宗主國在殖民地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統(tǒng)治地位,當時的那種影響迄今猶存。冷戰(zhàn)時期,高等教育國際化成為美蘇兩個超級大國擴大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影響力的觸角?,F如今,高等教育國際化的作用和價值更為顯見,影響面更加寬泛,內涵更加廣義,世界很多國家已將高等教育國際化上升為一種國家意志、一種國家戰(zhàn)略和一種國家行為,乃至成為一些國家之間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重要“構件”。
文化是國家對外政策的“第四方面”[4],其作用無異于“第四外交”,這已經成為一種共識。作為“一個在高等教育機構本身所具有的傳授、調研和服務功能方面不斷融合跨國界、跨文化視角的過程”[5],高等教育國際化無疑是國與國之間文化交流和互動的基石。同樣,高等教育通過國與國之間的文化交流和互動,實現高等教育在關系、影響和范圍上的國際化。從這個意義上說,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本質可謂是一種基于“文化流”的文化影響。那么,何謂文化流?形象地說,文化流是一種 “文化的社會輻射”,類似“光的物理輻射”[6]。本質地看,文化流是文化的一種動態(tài)過程,是“文化持續(xù)不斷地傳播、發(fā)展、變化的一種趨勢”[7]。當今世界,文化流已成為一種普遍性的文化現象。事實上,任何文化只要誕生,它將會以某種方式處于流變之中,同時也遵循“生命在于運動”的規(guī)律而在流變中獲得新的生機,不斷實現超越。
文化流與物質流、能量流、信息流和資金流相似,但鮮為人們所熟知,它是客觀存在的,而且以其獨有的方式對周圍的事物發(fā)生作用。文化流似乎是抽象的、無形的,但它的存在和發(fā)生卻是現實的、具體的。文化流需要中介和橋梁,或者說需要借助一定的條件和載體,而物質流則是其主要條件和載體之一。物質流是文化流生發(fā)的誘因和先鋒,是物質流持續(xù)穩(wěn)定的基石和保障。但是,文化流的方向通常不是由物質流中物的多少來決定的,而是由流動物附加值的高低決定的。文化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內容,也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的環(huán)境。因此,在某種意義上,高等教育國際化可以看作是文化的延續(xù)、流變和再創(chuàng)造。高等教育的生命力和活力體現在文化流動的能力、空間和程度方面,不同國家之間文化流動的規(guī)模和速度,可以直接或間接地反映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廣度與深度。高等教育國際化離不開國與國之間的文化流,而高等教育國際化一旦發(fā)生,國與國之間的文化流即已存在。高等教育國際化過程中的文化流有別于文化交流,兩者并非像想象中的那樣,是同質同構的。其一,文化流是一種趨勢,其最終目的是通過文化流動產生文化影響,而文化交流是一種途徑,其最終目的是增進文化理解,加強文化合作。其二,文化流主要是一種“自然過程”,帶有典型的客觀必然性,而文化交流主要是一種“人為過程”, 是一種促進人類文化發(fā)展的“積極作為”,帶有鮮明的主觀能動性。人類文明史昭示:“任何民族,任何國家,要想生存、發(fā)展和進步,走在世界的前列,就必須與其他國家民族相互交流、相互學習、取優(yōu)棄劣、取長補短,才能帶來民族的進步。閉關自守,勢必使一個民族或國家陷于貧困與落后的境地?!?[8]可以說,人類主體能動的文化交流,不僅可以改變文化流的條件和方式,也能改變文化流的方向和結果。
·理論探討·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本質與內涵:文化流的視角
高等教育國際化的表現形式復雜而多樣,直觀地或直接地表現為學生的國際化、教學人員的國際化、課程的國際化、大學辦學的國際化、網絡和信息的國際化等等。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習慣和理念附著在人、課程和虛擬的網絡信息之上,通過高等教育國際化,發(fā)生沖突、碰撞、博弈、滲透、融合,在改變他人的同時也在改變自己,這是一種文化流動,更準確地說是一種文化影響。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中的文化影響,理應是雙向的、互補的、雙贏的,絕不能只是一國文化對另一國文化的單向迎合和被動適應。以文化影響為本質的高等教育國際化,它的最終目的“并不在于建立世界范圍統(tǒng)一的模式或一元世界,相反卻以主權國家或不同文化的存在為前提”[9]。
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已近千年,它在演化中變革,不斷從一種狀態(tài)過渡到另一種狀態(tài):從一種自在的無目的行為逐步轉變?yōu)橐环N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等在內的多目的行為;從一種高等教育發(fā)達國家向欠發(fā)達國家的單向輸出轉變?yōu)楦叩冉逃l(fā)達水平不同國家之間輸出與輸入并存的雙向流動;從國與國之間的雙邊合作走向多國之間的多邊合作或區(qū)域性合作(如歐洲共同體推出的“伊拉斯謨斯計劃”,歐盟啟動的“博洛尼亞進程”,東北亞地區(qū)的中日韓三國政府部門聯合發(fā)起的亞洲校園計劃等);從簡單的校際合作走向復雜的跨國性大學聯盟(如環(huán)太平洋大學聯盟、東亞研究型大學協會、國際研究型大學聯盟、中國—東盟工科大學聯盟、東盟大學聯盟等);從教師、學生、課程等專門性領域延展到教學、科研、服務等綜合性領域;從零散的國際交流與合作躍遷到系統(tǒng)的國際化辦學。這種變革或過渡還將繼續(xù),高等教育國際化還將呈現新的形態(tài)和走勢,但其文化影響的內在規(guī)定性或本質不會改變。
二、高等教育國際化過程是一個文化造勢與蓄能的過程
人事往而不返,文化進而無極。文化前進的每一小步都非無因之果,它遵從于文化自身的內在發(fā)展規(guī)律,根源于社會和個體對新文化的呼吁和訴求,形成于新文化對舊文化的選擇、揚棄、繼承和創(chuàng)造。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與此同理,文化只有在流動中才能獲得生機與活力。文化在流動中變化發(fā)展,這種文化流變既可以通過文化接觸、沖突和碰撞而突變,也可以通過文化交流、積累和融合而漸變。漸變和突變是文化流變的兩種基本范型,兩者密切關聯:漸變是突變的條件和準備,而突變是漸變的趨勢和結果。文化突變是文化之內涵或特質的躍遷,也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的一種文化訴求,然任何國家或民族的文化突變罕見是一蹴而就的。文化流變因勢而為、乘勢而成,文化流變的前提是文化勢差,而這個勢差的形成有賴于文化在漸變過程中的造勢和蓄能。
不同類型的文化其流速不盡相同。相比而言,顯性的物質文化流動最快,隱性的精神文化流動最慢,而制度文化的流動則居其中。從物質到制度再到精神的依次遞進和旋升,是文化流變的內在邏輯和運動趨勢。有鑒于此,我們不難理解,在高等教育國際化過程中,為什么設備、資金、人員等最易共享和互動,優(yōu)秀的規(guī)章、制度等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和內化,而一所大學的辦學理念和精神內涵往往最難模仿和復制。明了此理,任何國家或許不會不加甄別的移植和嫁接他國的辦學理念為己所用。如若強力而為之,那也無異于削足適履,飲鴆止渴。
在文化流動的過程中,文化既是自變量,也是因變量,即文化流不僅帶來了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的轉向與變革,也帶來了自身屬性的變化與更新,促進了文化的生產與再生產。這個文化生產與再生產的過程是一個文化特質從漸變到突變的過程,也是一個文化造勢和蓄能的過程?!皶r運交移,質文代變”,文化既在歷史中縱向流動,也在空間中橫向流動,并且在時間域和空間域中同時造勢和蓄能。文化造勢與蓄能既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動力,也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內在目的。沒有文化的造勢與蓄能,高等教育國際化就無以生發(fā);脫離了文化的造勢與蓄能,高等教育國際化就是無的放矢。人類社會通過“經驗知識的緩慢積累,才從愚昧社會上升到文明社會的”[10],高等教育在走向國際化的過程中,要實現辦學質量的整體躍遷,同樣需要一個緩慢積累的文化造勢和蓄能過程,這是理之使然,也是勢之使然。
主動的高等教育國際化過程是有目的的文化造勢與蓄能過程,被動的高等教育國際化過程只能稱作是一種無意識行為,而抵制和拒絕高等教育國際化可能是一種文化失信的表現,也可能是一種文化鎖國行為。譬如中國,西周時期的“辟雍”與“泮宮”,春秋戰(zhàn)國時期盛極一時的稷下學宮,西漢的太學,東漢的鴻都門學,皆可視作我國早期的具有高等教育性質的高等學府。限于當時的歷史條件,高等教育國際化的程度是十分有限的,主要是一種無意識的“自文化”造勢和蓄能。隋唐時期是中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政治、經濟、文化都發(fā)展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高等教育性質的官辦學府不論是在數量還是類別方面都更為巨大和龐雜,為了達到“宣德化而柔遠人”的目的,封建統(tǒng)治者推行開放而主動的高等教育政策。這種國際化雖然是有意識的,但不全面也不深刻,并且以“輸出”為主要特征,是一種局部的文化造勢和文化蓄能。明清時期,封建統(tǒng)治者推行文化鎖國政策,高等教育也隨之封閉起來,對外交流日益衰減和弱化。鴉片戰(zhàn)爭以后,西方列強用炮火轟開了中國封閉了百余年的文化大門,高等教育開始了一段漫長而痛苦的十分被動的國際化進程。建國以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黨和國家高度重視高等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開始以一種“走出去”的姿態(tài)謀求積極能動的高等教育政策,高等教育國際化不斷深入,進入全面的文化造勢和文化蓄能階段,取得了豐碩成果。截至2012年,我國與近200個國家建立了教育交流合作關系,與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建立了人文交流高層磋商機制;與39個國家和地區(qū)簽署了學歷學位互認協議;出國留學人員遍及10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來華留學生源地國家和地區(qū)達194個。[11]由是觀之,高等教育國際化既是一個文化造勢與蓄能的過程,也是一種文化造勢與蓄能的結果。
在高等教育國際化的過程中,文化造勢和蓄能的路徑是多元的。大學的國際化辦學,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的主渠道,也是最為直接的文化造勢和蓄能途徑。可以說,沒有大學辦學的國際化,高等教育國際化就是無根之水。從世界范圍看,“國際化已經成為現代大學的一種生存方式”[12],通過大學的國際化辦學,世界各國的文化資源和文化要素能夠最大程度地實現交流、融合和共享,如哈佛大學的阿聯酋分校,德國在開羅創(chuàng)辦的私立大學,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在美、英、德、日等國家開辦的中醫(yī)藥教育機構等,皆釋放出了此類功能。大學國際化辦學是廣域性的和綜合性的,招收外國留學生或到國外建立分校是國際化辦學的重要內容與范式,但絕非唯一的內容與范式。大學的國際化辦學也包括了諸如與國外對口大學的學分、學歷、文憑互認,教學、科研、服務的跨文化合作,教師、學生、課程、教材的國際化等多種多樣的內容,這些都是一所大學國際化辦學的選項和標志。大學國際化辦學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甚至是可測量和可比較的。譬如,一所大學的教師國際化水平可以根據在國外學習或從事過教學工作經歷的教師的比例,能用當今世界主要學術語言授課的教師數量,具備把國際的和跨文化的理論與方法融進學校教學、科研和服務能力的教師數量,能主持或參與國際合作項目的教師數量等來判定;學生就業(yè)國際化程度可以依據在國外獲得工作的畢業(yè)生數量與比例,在國內外資或合資企業(yè)、科研機構、銀行工作的畢業(yè)生數量與比例,應聘或通過自主創(chuàng)業(yè)從事其他與外貿、外事有關工作的畢業(yè)生數量與比例,到國外、境外繼續(xù)深造的畢業(yè)生數量與比例等來衡量。
三、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宗旨和訴求是多元文化互動與共生
文化就像自然界,既有山川河流之秀美,也有飛禽走獸之多樣,而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最終目的就在于通過多元文化的互動與共生,交織出一幅流光溢彩的“山河社稷圖”?!拔穆芍苓\,日新其業(yè)”。文化流動中或許有時會出現暫時的文化的停滯和回流,但總體趨勢是開新的、上升的、遞進的,呈現出一種拾階而上的螺旋式運動,這得益于多元文化的互動與共生。中國人講求“道”,西方人追求“邏各斯”,印度人推崇“梵”,不同的文化類型具有不同的文化特質。不同的文化特質放在同一幅宣紙上,經過精心的調色和巧妙的布局最終成就一幅動人的畫作,這是多元文化的魅力,也是高等教育國際化過程中必須尊重的文化理念和文化生態(tài)?!半s交文化的超?;盍投嘣幕膶捜菥裣噍o相成,給發(fā)明創(chuàng)造提供了最豐富的培養(yǎng)劑”[13],甚至可以說,凡多元文化流動頻繁密集之地,高等教育的發(fā)展程度也相對較高?!拔幕淖罴褷顟B(tài)是和而不同”[14],多元文化的互動和共生既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的神圣宗旨,也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的理性訴求。
高等教育國際化的過程包含著極為復雜的文化力量博弈,其中既有內在的力量也有外在的力量,既有認同的力量也有強制的力量,既有不竭的動力也有重重的阻力。多元文化的互動與共生,為高等教育國際化提供了存在的土壤和生長的營養(yǎng),但它并不意味著高等教育國際化的過程是一個多元文化均質存在、全盤吸收的過程。文化流動猶如水之流動,存在一種從高處流向低處的趨勢,集中表征為強勢文化在流動中占據有利的支配地位,而弱勢文化則往往處于被動的不利地位,最終是強勢文化沖擊和擠壓弱勢文化。這是文化流動的基本態(tài)勢,但也絕非不可變向。民族文化通常有意或無意地裹挾著一定的民族利益或經濟利益,強勢文化在沖擊和擠壓弱勢文化的過程中,經常以各種方式侵占弱勢文化的生存空間,這種現象雖有不同文化間的互動與交流的成分,但也帶有“文化侵略”和“文化霸權”的色彩。美國基辛格同仁公司的總裁就曾直言不諱地公開宣示,“美國應該確保:如果世界向統(tǒng)一語言方向發(fā)展,那么這種語言就應該是英語;如果世界向統(tǒng)一的電信、安全和質量標準發(fā)展,那么這些標準就應該是美國的標準;如果世界逐漸被電視、廣播和音樂聯系在一起,那么節(jié)目的編排就應該是美國的;如果世界正形成共同的價值觀,那么這些價值觀就應該是符合美國人意愿的價值觀”[15]。這種昭然若揭的文化霸權野心,也為高等教育國際化敲響了警鐘。
高等教育國際化是一把“雙刃劍”,盲目追求“向國外看齊”、“與國際接軌”,妄想一本萬利地實現高等教育圖強,很有可能會“賠了夫人又折兵”。在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中,文化弱勢國家應當保留相當的文化憂患意識和批判精神,摒棄盲目的文化輸入觀念,警惕某些文化形式的變相入侵,保護本國的文化生態(tài),進行理智的文化選擇,防止由于異質文化的過分泛濫而導致本土文化(尤其是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的生存地位被排擠和壓縮,走向岌岌可危的邊緣?!耙磺型鈬臇|西,如同我們對于食物一樣,必須經過自己的口腔咀嚼和胃腸運動,送進唾液、胃液、腸液,把它分解為精華和糟粕兩部分,然后排泄其糟粕,吸收其精華,才能對我們的身體有益,決不能生吞活剝地毫無批判地吸收。”[16]反之,不考慮本國的歷史特點和具體國情,將他國文化不加甄別地全盤復制和盲目吸收,不惟失卻了自身的歷史文化特色,也將遺失自身的民族文化身份和民族文化基因。
任何國家、民族對某種文化觀念的價值選擇,往往存在著一個從抗拒到接納、從擠壓到寬容、從排斥到共存的嬗變過程,這是文化流動的一般趨勢和特有規(guī)律。強勢文化雖然對弱勢文化造成了沖擊和壓力,但不能以此盲目抗拒和抵制高等教育國際化過程中的文化流動。文化的生命力就在于流動,瑪雅文明、亞特蘭蒂斯文明、古埃及文明都曾盛極一時,但最終難逃沒落的命運,原因雖然復雜,但主要在于文化的自我封閉和停滯不前。高等教育國際化是大勢所趨,國與國之間的文化流動則是順勢而成。事實昭示,“任何興旺發(fā)達的城市和地區(qū)一定是流動文化最活躍最激烈碰撞的地區(qū)”[17]。譬如,當今美國既是世界高等教育的中心,也是世界多元文化的大熔爐,多元文化與高等教育的交會,孕育了世界最發(fā)達的美國高等教育,也澆灌了百花齊放的美國文化園地。換言之,當今美國高等教育既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的產物,也是多元文化流動與薈萃的結晶。
文化的單向流動是“異化的文化流”,它容易造成文化強制、文化侵略和文化殖民,最終破壞多樣的文化生態(tài)。真正的高等教育國際化絕對不是謀求“文化侵略”或“文化同質”,也不是一方對另一方的高等教育販賣或單向的文化輸入,而是一種文化的雙向互流與平等互動。國與國之間的文化流動,不是生物學意義上的“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而是美學意義上的“各美其美,美美與共”。從這個意義上說,任何國家的高等教育國際化選擇,必須根基于本國高等教育的本土化。那種不能立足于本國高等教育特色優(yōu)勢的國際化,是難以實現雙贏的高等教育國際化,是沒有競爭資本和持續(xù)競爭力的高等教育國際化,是被動的高等教育國際化,甚或是沒有尊嚴的高等教育國際化。如果一個國家總是被動地或無限度地接受他國的高等教育輸入,那么該國就存在喪失高等教育主權的風險,即國外或境外強勢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將無阻礙侵入,本國文化和傳統(tǒng)將被削弱、同化、侵吞,本國高等教育將失去存在和發(fā)展的空間。也正是因為如此,任何國家對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抉擇通常是比較謹慎的,表征為從試探性的“聯合辦學”到選擇性的“與國際接軌”,從局部性的“國際交流與合作”到整體性的“國際化辦學”。而這種變化過程既是一個高等教育在認識層面破舊立新、與時俱進的過程,也是一個高等教育在實踐層面因地制宜、開拓創(chuàng)新的過程,還是一個高等教育國際化全面推進、整體共贏、依次躍遷的過程。
四、結語
高等教育國際化有起點,但沒有終點,它的內涵、外延、類型、方式、平臺等永遠會處在流變之中,這種流變還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繼續(xù)。因為全球化沒有極限和終點,它永遠在路上,而信息社會和知識經濟社會也遠未到達彼岸,所以與之相互依存的高等教育國際化也不會有終極狀態(tài),這是一個可以預見的結論?!案叩冉逃龂H化是把跨國界和跨文化的觀點和氛圍與大學的教學、科研和社會服務等主要功能相結合的過程”[18],而從文化流的視角審視高等教育國際化,其目的就在于“充分理解文化之超經驗的意義”[19],即把握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內在本質、價值訴求和文化理性,順應文化流動的一般趨勢和客觀規(guī)律,共建一個和諧健康的高等教育生態(tài)系統(tǒng)。在這個過程中,高等教育國際化的管理者和決策者除了要抱有積極開放的態(tài)度,保障文化流動的渠道暢通之外,也必須審慎地過濾和排除流動文化中的糟糠和雜質,喚醒和弘揚本土文化中富有生機活力的部分。需要注意的是,文化流視域中的高等教育國際化是一個值得開墾的、潛力巨大的“北大倉”,在這有限的篇幅內,我們只是分析了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本質、過程和訴求,而對高等教育國際化的類型、平臺、方式、策略等核心問題尚未染指,力爭在后續(xù)的研究中逐步覓出答案,同時也期盼有更多的同仁參與其中,大家共同去揭開高等教育國際化的神秘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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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鐘嘉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