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式澤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100038)
刑事訴訟程序正義價值分析
張式澤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100038)
法律作為一種現(xiàn)代社會的規(guī)則形式,在單純的行為模式背后被賦予了更多的社會價值和人文期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類對正義的期許。而正義作為一種有序化的規(guī)則狀態(tài),其實施本身也是需要付出相應代價。刑事訴訟程序在實施過程中,其正義價值在于保障人權,而其代價則是因程序本身的局限性所導致的對個案實體正義的失卻。
程序正義;人權保障;訴訟價值
論述法律價值的來源要從人類的早期社會形態(tài)——原始社會說起。在該社會條件下,人類的生產(chǎn)力水平低下,工具簡陋。為了抵抗自然環(huán)境和其他外族的侵襲,人類逐步形成了以血緣為紐帶的氏族部落群體。這樣的氏族部落中每個成員都會遵從一定的“規(guī)則”,這種“規(guī)則”或者是安排生產(chǎn)活動,或者規(guī)范生活和秩序,或者來源于部落酋長的命令、禁忌崇拜和日常的行為習慣,并且由酋長的權威、成員的監(jiān)督作為實施要素。這樣的“規(guī)則”無疑是必要的,正是這種有序化的規(guī)范避免了人類“陷入無休止的自然戰(zhàn)爭狀態(tài)而陷入自我毀滅”的境地。這種“規(guī)則”,可以說就是習慣法的前身。然而,在生產(chǎn)和生活中,糾紛幾乎是不可避免的,當糾紛嚴重到一定程度以至于無法自行解決時,就需要酋長或者其他“權威機構”來充當這種裁判員角色。在不斷地解決矛盾和糾紛的過程中,這種“規(guī)則”的內(nèi)容也在被不斷地豐富和發(fā)展,并且人們對這種“權威機構”的裁判和“規(guī)則”內(nèi)容逐漸開始寄予“神圣的期待”,從此,這種“規(guī)則”本身便被賦予了它的第一個價值,也就是正義。
實際上,無論我們在法的技術上如何區(qū)分正式法律淵源或者非正式法律淵源,我們的法就是由這種規(guī)則演化而來。[1]而且究其本質(zhì),法也依然是一種“規(guī)則”,只是這種規(guī)則如今的來源更為廣泛和復雜,在單純的行為模式背后被賦予了更多的社會價值和人文期待。其中的正義,是這一規(guī)則的首要價值,或者說,是唯一的價值。無論是法律所要實現(xiàn)的秩序、自由,亦或是效率、人權,都只是法律在不同時期納入到正義中的有機內(nèi)容。沒有秩序,人們就沒有安定的環(huán)境生活生產(chǎn),而早期的同態(tài)復仇正是以近乎野蠻的正義方式來實現(xiàn)社會秩序、懲治無序的“破壞”行為。對于自由和效率的追求,則更是正義本身的應有之義。沒有效率的保障,遲來的正義非正義,不能維護公民的自由,那么正義的實現(xiàn)就失去了它最根本的意義;對自由與正義的關系而言,自由就像正義價值在每一位公民身上的具體凝結(jié),而社會公正便是對全體公民自由的抽象概括。失去了對每一位公民自由的保護而談論社會公正,或者失去了整個社會的公平正義而談論對公民個人自由的尊重,這都是不可想象的。
在《柏拉圖對話集》中,通過“蘇格拉底”糾問式的對話,我們或許可以得到些啟發(fā)。首先,正義的對立面是非正義,人們追求正義,但是非正義有時也能帶給人們利益、好處,有時這種好處甚至是巨大的。例如在排隊過程中,如果遵守排隊規(guī)則是正義的,那么插隊的行為就是非正義。插隊這種非正義的行為本身就可以為插隊人節(jié)約時間,帶來好處和便利。然而這種獲利方式并不被大多數(shù)的人們所認可。這是因為,此時非正義行為所帶來的好處是帶有片面性、單向性和局限性的,甚至有時是以損害其他人的利益為前提。它遠不能滿足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需求,只能滿足少部分人的利益,這樣的利益分配模式自然不被人們所接受。事實上,人類所從事的社會活動,其復雜程度遠非排隊可比擬,在更加重大復雜的社會活動中,雖然非正義行為能夠短期內(nèi)帶來巨大的利益,但這種獲利方式有時的代價也是巨大的,甚至是人類本身都無法承受的,它的大量存在會將人們的生活引向混亂,甚至自我毀滅(例如非正義的戰(zhàn)爭)。因此,雖然正義和非正義都可以為人類帶來利益,但是人類卻會選擇正義的方式,因為正義符合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其次,正義與非正義一樣,都會給人類社會帶來或大或小的損失,也就是說,正義的實施也是會存在代價的。還拿上文的排隊舉例,雖然遵守排隊規(guī)則的正義行為能夠符合大多數(shù)
人的利益,可是依據(jù)先來后到的規(guī)則,后到的人要做和先來的人一樣的事情,但是前者卻要花費更長的時間,這有損于公平;如果后到者此時有更緊急的事情要完成,由于排隊而耽誤了時間,這亦將有損于效率。這樣的代價在人類實際的生產(chǎn)生活中更是屢見不鮮,有時有些正義的實現(xiàn)正是以這些損失為代價的。這種損失無可避免,因為正義的建立需要規(guī)則,它是一種有序的狀態(tài),而這種秩序的建立毫無疑問,是需要以其他利益的犧牲作為交換的。無論是用人類的“自然理性的選擇”還是物種“趨利避害的本能”來解釋人類對正義的追求,在人們權衡了正義所帶來的利與弊,認為正義可以帶給大多數(shù)人利益,雖然它的實施也有代價,但是這種代價相較于非正義而言,是可以為人們所接受的。如是我們可以對正義作如下概括:正義所要實現(xiàn)的是一種有序的狀態(tài),這一狀態(tài)的利與弊應當為人們可以承受。正義本質(zhì)是對是非的折中,它是人們制定規(guī)則的目的。
在現(xiàn)代的法治國家,法律是維護社會公平,實現(xiàn)社會正義的最重要、最主流的途徑,因而維護和實現(xiàn)正義的任務也將主要由法律來承擔。這種由法律實現(xiàn)的正義必然會帶有正義和法律本身的雙重特點。首先,雖然法律以規(guī)范公民個人的行為規(guī)范作為基點,但是其背后的價值導向卻是旨在規(guī)制整個社會錯綜復雜的社會關系和群體利益,由于此時的正義由法律來保障實施,因此以社會整體為單位來實現(xiàn)正義就成為了法律正義的重要特點,而其利與弊得為社會的大多數(shù)人所認可與承受也成為了法律正義的內(nèi)在要求;其次,法律是一種有機組成的規(guī)則整體,這種規(guī)則不僅包括實體規(guī)則,也還包括程序規(guī)則。作為法律所保障并實現(xiàn)的正義,它也有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之分。而程序正義在實施過程中所存在的得失,也是在現(xiàn)代法制社會中更值得我們關注和考量的。
一直以來,人們將刑事訴訟定義為一個實體法與程序法綜合運用的過程。事實上由于訴訟既要解決被告人的刑事責任問題——是否犯罪、如何量刑,又要以看得見的方式——程序訴訟實現(xiàn),兩者看起來無論如何都是一體兩面的關系,既無法分割亦無分割必要。然而“懲罰犯罪、保障人權”的正義價值在訴訟程序中是否都有體現(xiàn),又是如何體現(xiàn)?
正如上文所說,如果要研究刑事訴訟程序中的價值,那么我們就先要做出一個定義,或者一個限定,即這里的刑事訴訟程序,是指規(guī)制訴訟過程中一系列訴訟規(guī)則和程序的法律規(guī)范的總稱。[2]程序法并非只是為實體法的存在而服務的,它有其自身獨立的價值和正義的實現(xiàn)方式。筆者從刑事訴訟制度和訴訟程序兩個方面來論述刑事訴訟程序法的價值。
刑事訴訟制度大概包括管轄制度、辯護制度、回避制度、證據(jù)制度、強制措施制度和時效制度。管轄制度是刑事訴訟中的一項重要制度,它規(guī)制著刑事案件的受理,是訴訟程序開始的前提。它具有程序的外表,因為它主要確定了公安、司法部門的立案范圍,法院與法院之間、不同級別的法院之間的受案范圍;而在它程序外表的背后,是實體權利的象征。它代表著公民權利的救濟辦法和途徑,它本身體現(xiàn)了公民的訴權。訴權是保障公民其他權利和權利救濟的重要途徑,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作為在訴訟過程中貫穿始終的一對矛盾——控訴方和辯護方,它的發(fā)展始終關系著案件的最終走向,也關系著訴訟當事人之間的切身利益??墒菬o論從保障被告人合法權益、促使控辯雙方平等對抗方面,還是從敦促公檢機關注重證據(jù)、提高辦案質(zhì)量、落實無罪推定等角度考慮,“懲罰犯罪”在辯護制度均沒有充分的體現(xiàn)。這是因為,懲罰犯罪是控訴方的最終目的,而保障公民權利則是辯護方的內(nèi)在要求,這兩者截然相反的對立其最終可以統(tǒng)一于社會本位的法律正義與公民個人利益的矛盾博弈中。而回避制度的確立,更是為了保障司法活動公平、公正地進行,使程序正義“被看見”,它也是促進審判中立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證據(jù)是刑事訴訟中的核心,可以說,刑事訴訟中的很多制度,目的都是圍繞著證據(jù)展開的,它影響著案件事實的認定,是罪行輕重的依據(jù),也是量刑的依據(jù)。它影響著對案件事實的認定,也正是證據(jù),使得程序和實體得以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使得實體正義不僅可以實現(xiàn),而且還可以被人們所看見、確信,正是在這個層面上,我們說證據(jù)的重要性、靈活多變的特點是其他訴訟制度內(nèi)容所無法比擬的,它也成為訴訟程序中最重要的制度之一。而它與時效性之間的矛盾卻也變成了訴訟程序存在缺陷的重要原因。我們看到,“懲罰犯罪”的價值,在證據(jù)制度價值中也沒有得以體現(xiàn),它是一個中立的規(guī)定,不強調(diào)偏向誰或者為誰服務,所以也就更談不上“懲罰犯罪”了。而強制措施制度在其設立之初就強調(diào),它是為了保障訴訟活動的順利進行,防止犯罪嫌疑人再次危害社會,不具有懲罰性的功能。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無罪推定的原則,任何公民在未經(jīng)依法被有權機關認定為有罪之前,都應當被推定或假定為是無罪的。所以對于“無罪之人”實施的強制措施,當然也就沒有“懲罰”的目的價值。即使他客觀上確實“懲罰了犯罪”,那也只是實現(xiàn)了這一結(jié)果。也就是說,“懲罰了犯罪”是保障訴訟活動順利進行的強制措施實施的結(jié)果,不是它的目的,更不是他的價值。
接下來,我們再從程序法的角度論述。
無論是從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三大階段:控訴、審判、執(zhí)行,還是九大程序:立案、偵查、提起公訴、一審、二審、執(zhí)行程序、再審程序、死刑復核程序、特殊程序的角度來看,刑事訴訟法一直在規(guī)范認定被告人有罪還是無罪的程序及有罪、無罪后處理的程序問題。
如果在審判過程中(審判為廣義概念),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被告人具有刑事責任,那么我們可以依法判定被告人有罪。如果一定要說此時實現(xiàn)了“懲罰犯罪”的話,那也一定是在實體法(刑法)的角度和視野做出的評價。道理很
簡單,因為“足夠的證據(jù)”還包括另外的一種可能,那就是這些證據(jù)是通過非法手段獲得的,屬于非法證據(jù)。即使這些證據(jù)證明的都是事實,但是由于它具有證據(jù)的合法性瑕疵,因而應當被法庭排除(當然亦可以是公檢機關),不作為定案依據(jù)。這個時候,實體正義就沒有得到實現(xiàn),我們也不能說實現(xiàn)了“懲罰犯罪”的價值(因為這一個案的罪犯就沒有被懲罰)。可是,無論第一種還是第二種情況,程序正義均體現(xiàn)出來,看來,刑事訴訟這一程序法的價值,不在于“懲罰犯罪”。
當然,我們還沒有討論另外一種情況,即沒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被告人的刑事責任,也就是疑罪的處理問題。
上文曾經(jīng)提到,對于疑罪的處理,實際上是我們訴訟程序設計上的一個“瑕疵”。羅爾斯在《正義論》中將這一點稱作“不完善的程序正義”。這要從訴訟過程的證據(jù)認知間接性和時效性之間的矛盾說起。我們知道,在訴訟過程中,由于認定事實并不是通過事件本身,而是通過反映事實的法定事實:證據(jù)來表達。所以法庭所認定的事實和“真實”的事實之間是存在差距,甚至有時會是截然相反的,這也就是許多冤假錯案產(chǎn)生的根源,并非是辦案人員的失誤,更多的是認知規(guī)律上的缺陷,而問題就在于,通過證據(jù)來看案件事實,有時就會出現(xiàn)存疑案件,沒有證據(jù)證明或者證據(jù)鏈條的缺失,都會導致事實認定不清,而這種認知又由于具有時效性而陷入窘境。時效性是訴訟過程中所追求的價值之一,因為“遲來的正義非正義”,它可以使被追訴的被告人在較短時間內(nèi)確定其刑事責任,防止長期或不定期的追訴使其權利地位處于不穩(wěn)定狀態(tài);同時也可以及時快速的救濟被害人的權利,恢復被害人被侵害的社會關系;及時有效的訴訟也可以確立司法權威,因此在訴訟過程中是有時效限制的規(guī)定??墒牵环矫媸亲C據(jù)認知間接性導致的事實不清,另一方面受到時效限制又不能無休止的調(diào)查搜集證據(jù),在這樣的一對矛盾的作用下,程序法只能做出折中的處理(不完善的處理):疑罪從無或者疑罪從有。其實不論是從有還是從無,他對于正義的實現(xiàn)都是一種瑕疵,可能使無罪之人被追究責任,也可能使有罪之人逃離懲罰。也正是在這個層面上,羅爾斯將“疑罪從無”視為“不完善的程序正義”[3]而法律在疑罪之下推定的結(jié)果是“有罪”還是“無罪”,則主要是根據(jù)程序制定者的價值取向和社會文明程度。然而,無論規(guī)則如何制定,實體正義在“疑罪”的前提下已經(jīng)不可能實現(xiàn),而程序正義的實現(xiàn)也被看成是“不完善”的。實質(zhì)上,這也就是上文提到的實現(xiàn)正義的代價,而這種代價,較之于“疑罪從有”對于被現(xiàn)代文明充斥的社會而言,無疑是最小的,也是可以接受的。而這也就是我們訴訟程序最本質(zhì)的正義實現(xiàn)形式。
[1]程宗璋.法律淵源新釋[J].重慶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02(4).
[2]劉海巖.論刑事訴訟告知程序[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2013.
[3]姚大志.一種程序正義?——羅爾斯正義原則獻疑[J].江海學刊,2010(3).
Value Analysis of Criminal Litigation Procedures Justice
Zhang Shize
(Law School,Renmin Public Security University,Beijing 100038,China)
Law,as a set of rules regulated in modern society,it has been given more social values and cultural expectations.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the human promise of justice.And justice is an orderly rules,which is required to pay the appropriate price in implementing it.The value of criminal litigation proceedings lies in the protection of human rights.The cost is caused by the limitation of the program itself.
procedural justice;human rights protection;litigation value
D915.3
A
1672-6758(2015)08-0066-3
(責任編輯:蔡雪嵐)
張式澤,在讀碩士,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法學專業(yè)。研究方向:刑事訴訟法。
Class No.:D915.3 Document Mar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