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巖
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
——基于社會學視角的理論述評
徐巖
摘要:兒童發(fā)展與兒童福利是社會科學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的研究越來越受到關注。近年來研究的關注點從家庭社會資本擴展為對兒童社區(qū)社會資本的關注,并從“社會投資角度”探析兒童社會福利的實施,而國內社會資本對兒童幸福與福利影響的相關研究急需開展。通過對國際上已有社會資本與兒童幸福研究的細致梳理,厘清了社會資本概念在兒童研究領域的發(fā)展脈絡,總結社會資本與兒童幸福關系研究的實證結果,歸納與分析了社會資本如何影響兒童福祉,并對以往研究的局限性進行評析。期望通過這一述評,吸引國內學者對該領域研究的關注與研究投入,最終能為中國兒童福利政策實施提供借鑒,促進兒童福祉。
關鍵詞:社會資本; 福祉; 幸福; 兒童福利
一、研究背景與概況
“中國夢”離不開“國家富強、民族振興與人民幸福”*見《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讀本》,北京:中共中央宣傳部,學習出版社與人民出版社,第28,108—109 頁。。習近平總書記曾多次指出 “保障和改善民生”,“增進民生福祉”,并在關于改善民生和創(chuàng)新社會治理部分談到“期盼孩子們能成長得更好”*見《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讀本》,北京:中共中央宣傳部,學習出版社與人民出版社,第28,108—109 頁。。國務院頒布的《中國兒童發(fā)展綱要(2011—2020年)》指出,兒童*本文依據(jù)《兒童權利公約》,兒童年齡界定為0—8歲。是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資源,是國家人力資源的重要儲備,必須大力提升兒童福利水平,提高兒童整體素質,促進兒童健康發(fā)展。但是目前在推動社會治理的大背景下,城鄉(xiāng)差異、貧困、教育資源分配等方面的問題凸顯。從社會學的視角來看,這些都反映了兒童個體所處社會環(huán)境中直接或者間接影響其自身發(fā)展與幸福的資源多寡問題。這些問題不僅僅是兒童發(fā)展與兒童福利的問題,更是社會問題,關系到國家未來的國際競爭力。西方社會學界曾經(jīng)忽略了兒童的重要性,但是隨著建構主義、女性主義以及敘事視角的興起,對兒童的社會學研究逐漸受到重視,兒童不僅僅是成人社會與文化的消費者,同時也是社會建構的積極參與者(Corsaro, 2014)。
什么是兒童福祉(Well-being)?《說文》中,祉,即是“?!钡囊馑肌6鴿h語中的福,包含了幸福、快樂、福利、福氣等意義*對“?!钡慕忉尶蓞⒖纪蹉戙懀骸缎腋!⒆晕覚嗔蜕鐣倔w論:一個中國村落中福的概念》,《社會學研究》1998年第1期。。在社會科學領域,幸福的含義主要借鑒了西方對于“well-being”的研究,有學者把well-being翻譯為幸福*對幸福的解釋可參考邱海雄與李敢:《國外多元視野“幸?!庇^研析》,《社會學研究》2012年第2期。;也有學者將well-being翻譯為福祉*對福祉的解釋可參考占少貴、王圣云、傅春:《福祉研究文獻綜述》,《廣西社會科學》2014年第12期。。在兒童研究領域,筆者更傾向于譯為福祉一詞,包含幸福與福利的雙重概念。生活質量與生活價值反映了福祉中的個體或群體的幸福狀態(tài),而福利則是促使幸福狀態(tài)獲得與保持的重要支撐。它既表達了一種對生活相對長久穩(wěn)定的令人滿意的幸福狀態(tài),一個從人們與周圍環(huán)境的互動中產(chǎn)生的動態(tài)的過程(Bradshaw et. al, 2011),又包含了社會所能夠提供的以及個體或群體能夠獲得的保障其幸福狀態(tài)的福利。兒童的特點決定了其幸福的內涵有別于獨立的成人個體,其生活的狀態(tài)與質量不僅受個人特質的影響,還更多地取決于照顧者以及兒童成長所處的各種環(huán)境,包括家庭、學校、社區(qū)以及社會大環(huán)境的影響。因此,兒童幸福與兒童福利更加密不可分。本文將從兒童幸福、兒童福利兩個方面來反映兒童福祉的全貌。與兒童福祉有關的內容相對紛繁復雜,包括主要照顧者(比如母親)的幸福、兒童健康、教育獲得與教育參與、親子與同伴關系、主觀體驗、問題行為等多方面的內容(Lau & Li, 2011)。
首先,我們需要厘清影響兒童福祉的重要因素以及這些因素是怎樣影響著兒童的幸福與福利的。社會學視角下,我們更加關注社會資源與社會關系對兒童的影響。作為一個可以鏈接個體與環(huán)境的社會學領域的重要概念,“社會資本”自然受到越來越多的兒童領域研究者的關注??茽柭?Coleman,1988)、普特南(Putnam,1993;1995)以及布迪厄(Bourdieu,1986)等學者從不同角度解釋與定義了社會資本(Foley & Edwards, 1999)。普特南從政治學視角出發(fā),把社會資本定義為包含有信任、公民參與和強烈社區(qū)印記的、合作與互惠的社會網(wǎng)絡。這個社會網(wǎng)絡既包括家庭、朋友與社區(qū)鄰里;還包括工作場所、社交場所、宗教場所、公民組織以及網(wǎng)絡虛擬社區(qū)等(Putnam,1993)。歐洲的社會學家布迪厄受到涂爾干的微觀視角與馬克思的宏觀社會學視角的影響,把社會資本定義為通過群體成員交換的積累,互相服從與成員的同質性來提供相互支持,從而獲得有價值的資源的社會關系(Bourdieu,1986)。同時,社會資本也可能轉化為經(jīng)濟資本或文化資本(Portes & Vickstrom, 2011)??茽柭鼊t沿襲了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與美國社會學家帕森斯的功能主義傳統(tǒng),主張應以功能來定義社會資本,認為社會資本是從社會結構中產(chǎn)生的,能夠通過合作行為帶來資源。他強調社會關系在行動中的重要性,指出社會資本有三種重要組成形式,分別是:責任與期望、信息渠道與社會規(guī)范,并強調社會結構的封閉性對社會資本的促進作用(Coleman,1988)。林南給出了社會資本的操作化定義,即“行動者在行動中獲取和使用的嵌入在社會網(wǎng)絡中的資源” (Lin,2001)。
盡管不同學者對社會資本這一復雜概念的定義還存在差異,但對社會資本的首要共識是一致的:認為其是由社會關系與社會結構中的各種嵌入式資源構成,它可以隨時間累積起來,在需要的時候調動出來以確保目標的達成(Bian, 2008)。可見,社會資本的概念總是離不開社交、社會網(wǎng)絡與社會支持、信任與互惠以及社區(qū)與公民參與等內容。社會資本也可分為結構社會資本與認知社會資本兩大類:結構社會資本是客觀的,可測量的部分,比如家庭結構、兄妹數(shù)目、朋友數(shù)量與類型等;認知社會資本指的是社會關系中共享的規(guī)則、價值觀、信仰、信任與態(tài)度等主觀認知因素(Grootaert & Van Bastelaer, 2002)。社會資本連結個體行為這一微觀因素與具體宏觀社會結構,把個人與社會關系、社會互動、社會網(wǎng)絡與社區(qū)因素聯(lián)系在一起。從宏觀層面上看,基于信任與互惠的社會網(wǎng)絡可以產(chǎn)生良好的社會結果,比如提高福利水平、教育水平與公共健康水平(Helliwell & Putnam,2004)。從微觀層面,可以提升個體的身心健康水平和幸福感。
介于社會資本的上述特性,社會科學領域研究者開始探索如何將社會資本概念應用于兒童研究來增加兒童福祉。針對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有關的研究,一直呈現(xiàn)增長趨勢。對SSCI社會科學引文索引數(shù)據(jù)庫2002年至今文獻的統(tǒng)計顯示,截止2015年3月,以社會資本與Well-being為主題詞的研究論文共有438篇,其中2002年只有5篇,而2013年增長為75篇,呈逐年增長趨勢。從研究方向上來看,社會學方向有65篇,社會工作方向有22篇,共占20%;其他相關研究分散在公共管理、社會工作、心理學、教育學等領域。在這些研究中,以社會資本、福祉與兒童作為主題詞的論文共70篇,以社會學與社會工作領域最多(共27篇),其他分散在家庭研究、公共健康、心理學等領域,也呈現(xiàn)了比較快速的增長。從數(shù)據(jù)上也不難看出,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為主題的研究也是社會學領域的重要研究內容。
相對于西方的研究,國內近十多年來社會資本研究也碩果頗豐,對于中國社會資本研究的發(fā)展歷程,張文宏(2011a,2011b)進行了深入總結與述評,他概括了中國社會資本的幾個主要研究領域,包括:(1)從職業(yè)地位獲得方面進行的研究 (如,邊燕杰、 張文宏,2001)。這些研究具體可細分為對精英群體、弱勢群體(如下崗工人、農(nóng)民工)等特定人群的地位獲得研究;(2)從社會分層角度對社會網(wǎng)絡與社會資本進行的研究;(3)對中國城鄉(xiāng)居民社會支持網(wǎng)絡的研究;(4)從組織這一中觀層面對企業(yè)與家庭社會資本的分析研究;(5)社會資本與公民社會中信任與關系的研究以及對社會資本的消極作用的分析探討。此外,近年來也有一些對社會資本測量方法的研究探討(尉建文、 趙延東,2011; 趙延東、 羅家德,2005)以及政治學視角下對社會資本的研究(如,劉春榮,2007;陳捷、 盧春龍,2009)。更重要的是,目前已經(jīng)有學者開始探討各類“資本”對兒童青少年群體的影響。如劉志民、高耀(2011)對江蘇省高校大學生的實證研究顯示家庭資本促進了子女高等教育的數(shù)量與質量。他們的研究進一步指出,優(yōu)勢家庭通過資源排斥與文化傳遞將家庭資本優(yōu)勢轉化為教育機會優(yōu)勢,助其子女獲得高等教育優(yōu)勢,從而獲得就業(yè)優(yōu)勢,最終使得優(yōu)勢階層得到代際傳遞與固化。而鄭磊(2013)則對家庭內部資源分配中的子女性別差異與教育獲得進行了討論分析。此外,也有學者開始探討社會資本與青少年犯罪的關系(柯力,2009;汪明亮等,2010)。
縱觀近30年來的國內社會資本研究,對社會資本與幸福關系的探討為數(shù)甚少,尤其是針對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關系的研究在國內幾乎是空白。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數(shù)據(jù)庫中,2002—2014年期間,以社會資本、幸?;蚋l頌殛P鍵詞的文章只有8篇,并且研究對象均非兒童青少年*例如, 裴志軍通過對浙西農(nóng)村350個家庭的問卷調查分析了家庭社會資本、相對收入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他把家庭社會資本分為四個維度:人際信任、制度信任、社會網(wǎng)絡與共同愿景。其研究發(fā)現(xiàn)家庭社會資本對生活滿意度與個體情感有不同程度的直接或間接影響(見裴志軍:《家庭社會資本、相對收入與主觀幸福感: 一個浙西農(nóng)村的實證研究》,《農(nóng)村經(jīng)濟問題》2010年第4期)。溫曉亮、米鍵與朱立志對1990至2007年間中國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因素進行了量化分析,以信任有關的變量來代表社會資本,發(fā)現(xiàn)社會資本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相對其他變量(比如社會失范或相對收入)較弱。他們的這一研究結果與國外的大多數(shù)研究并不一致,作者也分析了導致結果不一致的原因可能在于社會資本的測量方法差異(見溫曉亮、米健、朱立志:《1990—2007年中國居民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因素研究》,《財貿研究》2011年第3期)。吳麗、楊保杰與吳次芳的研究發(fā)現(xiàn)社會資本對失地農(nóng)民的幸福感起著積極促進作用(見吳麗、楊保杰、吳次芳:《失地農(nóng)民健康、幸福感與社會資本關系實證研究》,《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問題》2009年第2期)。此外,風笑天與易松國關于城市居民家庭生活質量的指標與結構的研究中,也涉及社會資本相關內容與生活滿意度的關系探討(見風笑天、易松國:《城市居民家庭生活質量:指標及其結構》,《社會學研究》2000年第4期)。。國內缺乏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研究的這一現(xiàn)狀與國際趨勢有很大落差,需要引起國內學者的重視。本文通過對國內外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研究文獻進行細致梳理與回顧,在對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簡析的基礎上,著重分析社會資本如何影響兒童福利與兒童幸福,旨在厘清社會資本理論在兒童福祉研究領域的發(fā)展脈絡,探討以往研究存在的局限性,從而為國內開展相關研究提供參考與借鑒。
二、社會資本概念在兒童領域的延伸
布迪厄是把資本概念引入社會學的代表之一。他在對兒童的學習成績與家庭教育的研究基礎上提出了“文化資本”的概念,他認為兒童通過家庭繼承的文化資本能夠更好地解釋學業(yè)的成功(Swartz, 1997)*見[美]戴維·斯沃茨著,陶東風譯:《文化與權力:布爾迪厄的社會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年,第88—95頁。。而家庭對兒童文化資本的投資,既包含了家庭經(jīng)濟資本向文化資本的轉化,也反映了家庭社會資本的存量多寡。文化資本在家庭的代際傳遞過程中需要依賴社會資本。布迪厄(1985)*見[法]布迪厄與帕斯隆著,邢克超譯:《繼承人——大學生與文化》,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年,第5—31頁。在關于高等教育獲得的研究中,就反映了社會資本、經(jīng)濟資本、文化資本對兒童的綜合作用。家庭出身或家庭所處的社會階層,對高等教育的獲得及后續(xù)的就業(yè)都有極大影響。處于精英階層的家庭其對外擴展的資源更多,對教育的投入更大,其后代更具競爭優(yōu)勢。
真正把社會資本的概念應用于兒童的社會學家是科爾曼。其在早期研究中就發(fā)現(xiàn)青少年在社會參與、加入團體等方面很容易被同伴影響;而比起家長與老師,他們更容易接受來自同伴群體的批評。他開始用社會資本理論來解釋兒童青少年與家庭內外的關系(Morrow, 1999)??茽柭?Coleman, 1988)分析了社會資本對高中生輟學的影響,他把兒童的社會資本分為家庭內的社會資本與家庭外的社會資本兩類。家庭內的社會資本是“子女與父母之間的關系,以及與其他家庭成員間的關系,強調父母投資在子女身上的時間、努力、資源與能量”??茽柭J為正是通過社會資本,才能把家庭中的人力資本進行代際傳遞,如果家庭內的社會資本不足,子女就難以從父母的人力資本中獲益。家庭內的社會資本提供給兒童青少年接觸成人的人力資本的機會,有利于兒童的社會化??茽柭饕獜慕Y構方面測量家庭社會資本,比如家庭類別(單親家庭還是核心家庭)、子女數(shù)量、父母工作狀況、親子溝通互動頻率等。他認為家庭中成年成員的缺失或接觸的減少意味著家庭內社會資本的結構性缺失。因此,科爾曼認為單親家庭或雙職工家庭由于父母不能給予兒童足夠的關注,因此是缺乏社會資本的。人口眾多的大家庭也是如此(比如眾多的子女會減少每一個兒童個體的社會資本)。此外,兒童嵌入青少年社團的程度以及父母與同輩朋友的關系等都可能影響到兒童的家庭社會資本??茽柭睦碚摮晒麡O大地促進了關于兒童家庭社會資本的研究,但是隨著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結構與數(shù)量已經(jīng)不能很好地代表家庭社會資本,學者們開始更加關注家庭關系的質量與認知(Morrow, 1999),比如子女對家庭關系的認知、親子溝通互動的質量等。
家庭外的社會資本(Exterior Social Capital),主要指社區(qū)社會資本,指的是父母以及兒童自身在社區(qū)中擁有的與兒童相關的社會關系,以及父母與組織機構(比如學校)或社區(qū)的關系,其中家庭與社區(qū)關系的質量是非常重要的。社區(qū)社會資本體現(xiàn)了家庭的互動以及與社區(qū)的關系,包括了與社區(qū)居民、兒童社會化組織(比如學校)的關系??茽柭c霍夫(Coleman & Hoffer,1987)指出,社區(qū)社會資本可以由四種成分構成,分別是社會支持網(wǎng)絡(父母嵌入社會支持網(wǎng)絡的程度越深,能夠獲得的信息、資源與朋友鄰里對日常生活的支持更多,與學校的關系更好,這些都對子女發(fā)展產(chǎn)生好的效果。常用的變量有母親親密朋友的數(shù)量以及拜訪朋友的次數(shù)等)、社區(qū)組織的公民參與程度(父母與社會組織之間的關系質量與數(shù)量,地方群體的志愿者,地方組織中的積極成員,參加社會會議解決社區(qū)問題,組織鄰居解決鄰里與社區(qū)問題,與地方官員進行對話與溝通)、信任與安全(考察父母對所在社區(qū)以及社區(qū)居民的信任程度)、宗教參與度(Degree of Religiosity)(參與社區(qū)宗教活動的程度)。
科爾曼把學校這一依托于社區(qū)的組織也納入社區(qū)社會資本的范疇。但是學校也是家庭外兒童成長的重要場所,往往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因此,科爾曼之后的學者們開始更多地采用生態(tài)學視角,把社會資本置于不同的系統(tǒng)層次去分析,由此也可以進一步把家庭外的社會資本進行細分,將學校社會資本分離出來。學校社會資本往往包含了師生關系、同學關系、家長與學校的關系、學?;顒訁⑴c等指標的數(shù)量與質量(Wright & Fitzpatrick, 2006)。
兒童領域研究者在科爾曼等學者有關社會資本理論的開創(chuàng)性研究成果的基礎上,也在相應研究中提出了自己的理解與定義。比如,莫羅(Morrow,1999)曾建議將社會資本定義為一種獲得人力資本與文化資本的實踐過程。約翰遜(Johnson,1999)把社會資本定義為父母將自身經(jīng)濟與人力資本傳遞給子女的渠道。弗斯坦伯格(Furstenberg,2005)把社會資本定義為由分享社會規(guī)則與成員集體意識而創(chuàng)造出的對社會良好意志的存儲。總體上,截至目前,社會資本在兒童領域的概念構建與應用仍是學者們討論的一個主題。
三、社會資本如何影響兒童福祉
由于社會資本概念的復雜性,其與兒童福祉關系研究的視角與內容也在發(fā)展變化之中。早期研究多把焦點放在家庭社會資本上(如,Coleman & Hofler, 1987;Teachman, Paasch & Carver,1997),主要集中于探討家庭結構以及家庭內關系。因為兒童出生于什么樣的家庭是最初決定其獲得何樣資源的首因,不同的家庭擁有資源的不平等,影響著父母對兒童的投資選擇與數(shù)量。伴隨著兒童的成長,家庭內部的資源不平等也會擴展到其他社會情境,比如學校與社區(qū)(Parcel,Dufur,& Zito,2010)。因此,晚近的研究開始關注家庭外社會資本,多集中在學校社會資本與社區(qū)社會資本兩個層面(如,Caughy,O’Campo & Muntaner,2003;Kohen, Leventhal, Dahinten, & Mclntosh,2008等)。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學者(比如Furstenberg & Hughes,1995;Morrow,1999)指出社會資本是一個非常復雜的概念,傳統(tǒng)的科爾曼式的對社會資本結構與數(shù)量的測量方法(比如父母的數(shù)量、兄弟姐妹的數(shù)量、去教堂的頻率等等)太過片面,忽視了社會資本的其他維度,如反映社會資本質量與心理認知的維度——信任??傮w上,迄今為止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的關系研究經(jīng)歷了兩個轉變:一是從家庭內社會資本對兒童福祉的研究拓展到家庭外社會資本,尤其是社區(qū)社會資本對兒童福祉影響的研究;二是從對社會資本結構與數(shù)量的研究擴展到對社會關系質量的研究上。基于此,本部分通過分析論述家庭內社會資本、家庭外社會資本與兒童幸福或福利的關系來回答社會資本如何影響兒童福祉這一關鍵問題。
(一)家庭內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
對于家庭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的研究,一般著眼在微觀層次的兒童幸福層面。艾萊特(Allatt,1993)對英國中產(chǎn)階級家庭的研究發(fā)現(xiàn),父母鼓勵孩子“負責任,努力工作,爭取成功,社會競爭,建立關鍵的社會網(wǎng)絡”。家長們也會運用自身的社會網(wǎng)絡來使兒童受益。他們會教導子女如何運用社會資本,并且如何創(chuàng)建自己的社會資本。一般來講,高社會資本家庭養(yǎng)育的孩子總體上更幸福,身心健康的程度更高,教育獲得與就業(yè)更好(Morrow,1999;Ferguson,2006)。從教育獲得方面來看,家庭收入的減少,與隨之而來的父母的絕望,都會增加子女掙錢與離家的壓力以及父母對子女投資的壓力,從而導致家庭中下一代的社會資本減少,最終減少子女接受更高等教育的機會。可見,父母人力資本與經(jīng)濟資本的累積可以通過家庭社會資本傳遞給孩子。社會資本提供了一種代際傳遞渠道,使得父母的行為與家庭的規(guī)范可以傳遞給下一代。因此,社會資本可以成為鏈接家庭人力資本、經(jīng)濟資本與兒童幸福的非常重要的中介變量。
兒童所擁有的家庭社會資本體現(xiàn)了家庭與子女之間的關系,而這一關系由多方面構成,并嵌入父母的個人資源與父母為子女構建的家庭環(huán)境中。弗格森在前人研究基礎上,總結了構成家庭社會資本的五種成分,分別是:家庭結構(比如單親家庭vs.雙親家庭、父親角色是否缺失、雙職工vs. 單職工家庭),親子關系質量(每周父母輔導孩子家庭作業(yè)的頻次、每周父母與兒童共同活動的次數(shù)、每周父母口頭鼓勵孩子的次數(shù)、家庭中的子女個數(shù)——多子女家庭的父母對每個孩子的注意相對少),成人對兒童的關注(母親在兒童學業(yè)上的激勵、父母對兒童需要的同理心、父母對兒童學?;顒拥木砣肭闆r、父母對兒童學校成績的合理期望),父母對兒童活動的監(jiān)管(父母參加學校家長會的次數(shù)、父母對子女朋友的知曉度、父母對子女朋友父母的知曉度)以及家庭交換與支持的擴展(住在家中的親戚數(shù)量、子女外出拜訪親戚的次數(shù)、與親戚的往來)(Ferguson,2006)。這五種成分中,后面四種都是對家庭社會資本質量的體現(xiàn)。
對家庭結構的研究已經(jīng)證實,雙親家庭要比父母缺失的家庭更有利于兒童的成長(Ferguson, 2006)。并且,越來越多的研究顯示,反映家庭社會資本質量的變量可能要比反映家庭社會資本數(shù)量的變量更好地預測兒童幸福。下述列舉的一些研究將具體展現(xiàn)家庭社會資本要素,尤其是體現(xiàn)關系質量的社會資本因素如何影響著兒童的幸福。
美國北卡羅萊納州立大學的帕索與同事(Parcel & Menaghan,1993)利用1988年美國國家青年跟蹤調查中的母親與子女數(shù)據(jù),對524名6—8歲的已婚家庭中的兒童的家庭社會資本與行為問題進行了研究。他們指出,父母通過家庭社會資本(主要是親子關系質量)對兒童的行為模式與社會規(guī)則的習得產(chǎn)生代際影響。同時母親對兒童的良好管控與積極的家庭氛圍會對學齡期子女的社會適應能力產(chǎn)生正向的影響,而兒童的良好社會適應能力是與兒童及其成年后的幸福密不可分的。與科爾曼(Coleman,1988)對母親工作與兒童發(fā)展關系的觀點不同,他們的研究認為并非全職工作的母親,而是面臨婚姻危機的兼職工作母親對子女發(fā)展產(chǎn)生較大的不良影響。總之,他們對兒童社會資本的研究更加關注家庭關系中的質量因素。
隨著單親家庭與未婚生子現(xiàn)象越來越多,也有學者開始關注這些群體中的家庭社會資本對兒童幸福的影響,研究結果同樣表明社會資本的質量在其中起到的重要作用。如,金等人(King et al., 2004)對美國國家青少年健康跟蹤研究中的5377名非“常居”父親*King等人(2004)研究中的非“常居”父親,指那些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與兒童及兒童母親一起生活的父親。對子女生活的卷入程度與兒童幸福的研究發(fā)現(xiàn),父親對子女生活的卷入程度以及親子關系質量是這類家庭兒童社會資本的非常重要的構成要素。尤其是白人家庭中父親教育程度較低而又與子女分開居住的情況下,這類家庭中的青少年往往社會資本更加缺乏,從而可能導致生活質量的下降。此外,社會資本也會對兒童個體精神健康產(chǎn)生影響。有學者系統(tǒng)回顧了公共健康領域對社會資本與精神疾病的關系研究(De Silva et al., 2005)。他們的分析顯示,從個體水平上看,認知社會資本與兒童精神疾病有顯著的負相關,來自家庭成員的信任與關愛越多,兒童個體患精神疾病的可能性越低,從而促進兒童生活質量與幸福。
后續(xù),帕索與其他兩位同事(Dufur, Parcel & Mckum, 2008; Parcel, Dufur & Zito, 2010)又強調了家庭的功能對兒童福祉的重要性。他們指出社會不平等從兒童的早期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兒童出生在什么樣的家庭,就決定了一個人最初擁有的資源是什么樣的,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個體最初從家庭獲得怎樣的投資。并且,他們也建議具體研究應該同時考慮家庭社會資本與學校社會資本對兒童的作用。這樣就可以更好地控制、比較相關因素的影響,也可以進一步檢測家庭與學校的相互作用。他們介紹了2004年的一個研究(Hoglund & Leadbeater, 2004;轉引自Parcel, Dufur, & Zito, 2010),研究結果顯示了學校社會資本與家庭資本之間有顯著的交互作用,即親社會的良好學校環(huán)境可以補償家庭社會資本與人力資本的缺失。
與國外研究狀況不同的是,目前國內此類研究幾近空白,為數(shù)不多的中國研究多來自于境外的中國學者。值得重視的是,由于文化特點以及國情的不同(如獨生子女政策、戶籍制度等),中國與西方研究的結論,既有相同之處,也存在著差異。相同之處是家庭社會經(jīng)濟地位往往通過資源獲得與社會網(wǎng)絡關系的不平等而影響兒童青少年發(fā)展(Yan & Lam,2009)。更合適的一個例子源于劉嘉慧與李萬新(Lau & Li,2011)的研究,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國內外的差異。他們對深圳1306名6年級小學生及其家長進行了有關家庭社會資本、學校社會資本與主觀幸福感關系的問卷調查。研究者把子女與父母的討論交談次數(shù)(比如健康、學校情況、交友情況、計劃打算等),親子間的人際互動數(shù)量(讀書、運動、外出活動等)作為家庭社會資本中的結構性因素,把子女感受到的親子關系(比如父母是否理解我、是否關心我、信任我等)作為社會資本中的認知性因素。相關分析顯示家庭社會資本變量與兒童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正相關,回歸方程分析進一步顯示了社會資本中的認知性因素,也就是子女感受到的親子關系質量能夠顯著影響兒童的主觀幸福感。并且,通過對兒童性別、獨生子女、戶籍與居住地、家庭背景的差異比較發(fā)現(xiàn),男孩子、獨生子女、常駐居民(本地戶籍及長期居住者)以及高學歷與高收入家庭中的親子關系和同伴關系比較密切。非獨生子女家庭、流動人口家庭中兒童的師生關系、家長同學校的聯(lián)系更密切。此外,調查顯示父母更愿意把資源投給男孩子,獨生子女獲得的父母投資也較多。從這一研究中我們可以看出,因為戶籍制度以及獨生子女政策等中國國情與文化,關于社會資本與兒童幸福的中國研究必然會有不同于西方文化的結果與結論。
(二)家庭外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
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的研究發(fā)展歷程經(jīng)歷著從家庭內向家庭外拓展的視角轉變過程。家庭外社會資本主要以社區(qū)社會資本為主。弗格森(Ferguson,2006)在總結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將社區(qū)社會資本擴展為六類,在科爾曼與霍夫(Coleman & Hoffer,1987)對社區(qū)社會資本構成的解釋基礎上,又提出了學校質量(通過學生對學校質量的評價,發(fā)現(xiàn)學校質量與青年將來的社會經(jīng)濟地位成正相關)與社區(qū)質量(父母認為社區(qū)是養(yǎng)育孩子的安全地方、是否能提供孩子玩耍的安全地點、父母對社區(qū)內可能存在的社會失序的看法)兩個社區(qū)社會資本變量。當然,在實際的量化研究操作中,往往會把社區(qū)資本進行細分,把學校社會資本從中剝離出來。弗斯坦伯格與同事(Furstenberg & Hughes, 1995)的研究驗證了學校質量與兒童青少年的福祉有很強的相關。優(yōu)質的學校資源可以促進青少年成長中的社會經(jīng)濟產(chǎn)出,增加大學入學率、就業(yè)率,預防青少年未婚生育等。但是在預測兒童青少年社會適應能力與行為問題上,學校社會資本可能要弱于家庭社會資本(Dufur, Parcel & McKune, 2008)。
普特南(2000)在其著作《獨自打保齡——美國社區(qū)的衰落與復興》一書中,專門有一個章節(jié)講述社會資本在兒童教育與福利中的作用。他指出“社會資本能夠阻止壞事情發(fā)生在好孩子身上”(P.343)。普特南筆下的社會資本,主要集中在社區(qū)層面,包含兒童照顧者(主要是母親)嵌入的支持性社會網(wǎng)絡、互惠的鄰里關系、社區(qū)活動的參與,尤其是社區(qū)中非正式聯(lián)系的頻率以及社區(qū)或州水平上的社會信任。在美國,社會資本高的州,兒童整體福利狀況更好。從普特南文中對社會資本構成的詮釋,不難看出其主要從宏觀視角把社會資本作為兒童福利指標之一,通過統(tǒng)計分析控制其他一系列兒童福利指數(shù)(包括嬰兒死亡率、15—19歲青年人意外死亡比率、青少年生育率、高中輟學率、兒童貧困率等),來回答社會資本對兒童成長有著怎樣的影響,結果發(fā)現(xiàn)社會資本是僅次于貧窮對兒童生活狀況產(chǎn)生深遠影響的重要指標*見[美]羅伯特.帕特南(Robert D. Putnam)著(本文翻譯為普特南——作者注),劉波、祝乃娟等人譯:《獨自打保齡——美國社區(qū)的衰落與復興》,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343—355頁。。社會資本可以防止新生兒死亡,預防青少年輟學,避免兒童置身危險之中。他指出:“父母的社會資本……會惠及他們的下一代,就像孩子們從他們的父母的財力與人力資本中獲益一樣。社會資本對于那些財力較弱、教育資源較少的家庭而言,可能是最為關鍵的因素?!?P.346)
研究顯示良好的社區(qū)社會資本(包括社會支持網(wǎng)絡、社區(qū)參與、信任、社區(qū)質素等指標)可以促進兒童幸福。德·克拉克等人(De Clercq et al., 2012)通過對比利時2005—2006年的學齡兒童的健康行為調查,進行了社會資本與青少年健康的社會不平等研究,他們想要回答的問題是:在控制諸如性別、年齡、家庭影響或個人社會資本等其他個體變量的條件下,社區(qū)社會資本是否仍對青少年的健康與幸福起作用?他們總結了社會資本的兩種不同的概念化方式:一種被他們稱之為“社會凝聚”流派(“social cohesion” school)*關于社會凝聚力與社會資本及幸福的論述可以參考Carlo Klein 2013年發(fā)表在SocialIndicatorsResearch上的文章, “Social Capital or Social Cohesion: What Matters For Subjective Well-being?”,強調信任、規(guī)則與互助;另一種則是“社會網(wǎng)絡”理論對社會資本的定義,更強調社會資本是嵌入個體社會網(wǎng)絡中的資源,這個資源可以是個人的,也可以是社區(qū)集體層次上的。他們在自己的研究中結合了以上兩種觀點,把社會資本定義為社區(qū)集體層面上的社會聯(lián)系(social connections)、社會聲望與信任。他們把家庭與個人社會資本以及社區(qū)社會資本與社會經(jīng)濟地位等作為自變量,把青少年健康與幸福作為因變量,通過多層回歸分析發(fā)現(xiàn)社區(qū)社會資本比個體社會資本能更有效地預測青少年健康與幸福,并且個體或家庭的社會經(jīng)濟地位與社區(qū)社會資本在預測兒童健康與幸福上存在交互作用。他們的研究結果說明了社區(qū)水平上人們可以用來分享的社會環(huán)境對健康的影響非常重要;更進一步,社會經(jīng)濟地位對個體健康水平正向的顯著線性相關在社區(qū)社會資本高的社區(qū)中似乎消失了,這種社區(qū)社會資本的天花板效應也提示我們在福利政策的實施上要對低社會資本的區(qū)域進行傾斜。
此外,溫克等人(Vyncke et al., 2013)對涉及社區(qū)社會資本、社會經(jīng)濟地位與兒童青少年幸福和健康的8篇量化研究論文進行系統(tǒng)回顧分析,發(fā)現(xiàn)多數(shù)研究都是從社會凝聚力的角度來分析社會資本的,這些研究中的社會資本內容并不統(tǒng)一,包括社區(qū)和諧、集體效能感、社區(qū)組織參與度、非正式社會控制以及社區(qū)信任等方面。而兒童福祉的測量則包含了兒童精神健康、行為發(fā)展、認知能力、生活質量與滿意度等方面??傮w上來講,這些研究揭示了社區(qū)社會資本尤其對于貧困社區(qū)中的兒童青少年的幸福與健康是非常重要的影響因素。同時,這些研究結果也基本上反映了社區(qū)社會資本既可以是社會經(jīng)濟地位與健康之間的中介變量,也可以是他們之間的調節(jié)變量。而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兩種可能性,是因為對社區(qū)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的測量,不同研究采取了不同的操作化定義。
近十年的其他一些研究也支持了社區(qū)社會資本在社會經(jīng)濟地位變量與兒童幸福之間可能的調節(jié)作用,社區(qū)社會資本會因處于不同經(jīng)濟地位的社區(qū)中而對兒童幸福產(chǎn)生不同影響。有學者把對社區(qū)的依附感(包括對鄰居的了解度與對社區(qū)的整體覺知:是否擁有相同的價值觀以及是否在社區(qū)中感覺良好)作為一種社會資本(Caughy, O’Campo & Muntaner,2003)。他們對非洲裔美國家庭的社區(qū)依附感與其學齡子女的行為問題的關系研究發(fā)現(xiàn),在相對富裕的社區(qū),父母與鄰居相識少(即社區(qū)社會資本缺乏)的家庭中的兒童具有更多的諸如焦慮與抑郁等內隱行為問題,而在貧困社區(qū)則相反,缺乏社區(qū)社會資本反而可能成為兒童行為發(fā)展的一種保護因素。這一結論得到了后續(xù)研究的支持,歐弗與施耐德(Offer & Schneider,2007)指出來自貧困社區(qū)的家庭可能發(fā)展出與中產(chǎn)社區(qū)不同的策略來保護兒童青少年成長,比如給兒童更多的限制,讓他們盡量呆在家里,避免外界負面環(huán)境與不良少年群體的影響。
更重要的是,就此問題針對發(fā)展中國家的研究結果與發(fā)達國家的研究結果也不一致。卡姆菲爾德(Camfield, 2012)探討了埃塞俄比亞貧困社區(qū)的社會資源、抗逆力與兒童幸福的關系。其研究指出,許多在埃塞俄比亞貧困社區(qū)工作的研究者會發(fā)現(xiàn)那里的孩子報告的幸福感水平較高,生活得愉快與滿意。他們的解釋為,對比發(fā)達國家,發(fā)展中國家的貧困社區(qū),通過幫助兒童構建社會網(wǎng)絡與拓展朋輩關系,使社區(qū)社會資本獲得提升,從而使兒童獲得更多的資源以彌補來自家庭的貧困,最終提升他們的生活質量。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與家庭社會資本的研究相同,為數(shù)不多的針對中國樣本的研究多源于港臺。這些研究也分別獲得了與西方研究相同或不同的結果。在學校社會資本方面,劉嘉慧與李萬新(Lau & Li, 2011)的研究認為:結構性社會資本包括同伴關系(與同學分享、一起參加體育活動、一起學習等),家長與學校的關系(比如參加家長會、各種活動等);認知社會資本包括學生感受到的師生關系以及同伴關系。以兒童幸福感為因變量的多層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家庭社會資本與學校認知社會資本能夠比較顯著地預測兒童的幸福感。這一結果與西方研究結果基本一致。
巫俏冰等人(Wu, Tsang & Ming, 2012)對北京806名外來務工家庭的兒童精神健康與社區(qū)社會資本、家庭社會支持與家庭人力資本等變量之間關系的結構方程研究發(fā)現(xiàn),社區(qū)社會資本通過家庭社會支持對兒童的精神健康產(chǎn)生積極的影響。而家庭人力資本與家庭經(jīng)濟資本又通過影響兒童的社區(qū)社會資本來影響兒童的精神健康狀況。他們的研究中用以下四個指標來衡量社區(qū)社會資本:分別是家長在社區(qū)中的朋友數(shù)量、朋友互訪的頻率、社區(qū)中的兒童青少年活動數(shù)量以及兒童自己在社區(qū)中擁有的朋友數(shù)量。與西方研究不同的是,他們的研究發(fā)現(xiàn)家庭經(jīng)濟資本對兒童的精神健康具有消極阻礙作用。這一結果反映了目前外來務工家庭的一種困境:父母把大部分時間投入到打工掙錢以期改善生活狀況,但卻往往因此喪失了與子女親密互動的機會,從而忽略了對子女的心理與精神的照顧??傮w上,針對國內的學校與社區(qū)社會資本與兒童幸福的關系研究反映出了不同于西方的中國文化背景的重要性,這也使我們進一步看到了開展中國相應研究的必要性與迫切性。
四、兒童社會資本研究局限性
通過對現(xiàn)有社會資本與兒童幸福相關文獻的細致梳理,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目前研究中普遍存在的一些問題。
(一)“社會資本”概念界定與測量仍存爭議
張文宏(2003)指出,社會資本研究中的爭論主要存在于概念界定、測量方法與分析層次三方面。這些問題也不可避免地延伸進入與此相關的兒童青少年研究領域。
首先,如何將社會資本概念更好地應用于兒童青少年發(fā)展與福利政策領域?在社會資本理論的界定與操作化方面,需要進一步加強探討。莫羅(Morrow, 1999)就指出現(xiàn)有的關于社會資本的概念定義在有關兒童幸福研究的經(jīng)驗使用上會出現(xiàn)一定的問題,目前社會資本的概念與理解還需要經(jīng)過更小心仔細的評析與實證支持,才能進行社會政策的應用。
以科爾曼為代表的以往研究,只注重社會資本的結構性特征,多是對社會資本數(shù)量的研究。比如,科爾曼與霍夫(Coleman & Hoffer,1987)在家庭社會資本對兒童青少年教育產(chǎn)出影響的研究中,把家庭社會資本定義為親子之間的關系以及父母為孩子所付出的時間與努力。緹馳曼等人(Teachman, Paasch & Carver,1996)把社會資本定義為兒童與父母及學?;拥念l密程度。潤安等人(Runyan et al.,1998)在對社會資本與兒童行為發(fā)展的研究中,把社會資本定義為與社區(qū)、家庭關系中的收益。另一些是注重對社會資本的認知要素的研究,比如斯蒂文森(Stevenson,1998)在社會支持與情緒發(fā)展的研究中,把家庭社會資本定義為青少年感知到的從家庭獲得的社會與情緒的支持,而社區(qū)社會資本為青少年感知到的社區(qū)支持。
可見隨著對早期研究的反思,學者們開始重視社會資本的心理與認知成分。莫羅(Morrow,2000)把影響兒童青少年健康與幸福的社會資本定義為信任、支持、公民參與、社區(qū)認同等。科菲等人(Caughy,O’Campo & Muntaner,2003)在對貧困、社會資本與兒童精神健康的研究中,把社會資本的操作化定義為對社區(qū)的依附感??坪嗟热?Kohen, Leventhal, Dahinten, & Mclntosh,2008)在社區(qū)與青少年行為的關系研究中,把社區(qū)凝聚力與和諧定義為社會資本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此外,一些研究只針對家庭社會資本(如,Coleman & Hofler, 1987;Teachman, Paasch & Carver,1997*該作者把社會資本定義為父母將自身的經(jīng)濟與人力資本傳遞給子女的渠道。);一些研究則關注社區(qū)社會資本(如,Caughy,O’Campo & Muntaner,2003;Kohen, Leventhal, Dahinten, & Mclntosh,2008等);而另外一些研究兩者兼顧(Johnson ,1999*該作者在社會資本對青少年暴力的研究中,把家庭社會資本定義為與家庭的關系。而社區(qū)社會資本定義為社會的無組織程度以及對社區(qū)質量的知覺。;Teachman, Paasch & Carver,1996;Stevenson,1998;Lau & Li, 2011*在他們的研究中考察了家庭社會資本與學校社會資本,并把兩者進一步依照結構性社會資本與認知性社會資本進行了細分。等)。
通過前面對文獻的梳理回顧,我們可以看到,兒童研究中的社會資本的概念理解與定義并不統(tǒng)一,這也源于社會資本概念本身的復雜。社會資本首先可以從家庭與家庭外兩方面進行區(qū)分,還可以著眼在社會資本的結構、數(shù)量、功能與社會關系質量、社區(qū)參與質量等一類或幾類指標中。在具體研究中關于社會資本概念化與操作化的多樣性,不可避免會影響到社會資本與兒童幸福關系實證研究的可驗證性。當然,有學者嘗試建立一套統(tǒng)一的社會資本測量工具,如歐尼克斯與布林(Onyx & Bullen, 2000; 轉引自Ferguson, 2006)的社會資本指數(shù)量表,用社區(qū)參與、社會代理(social agency)、信任、社區(qū)聯(lián)系(neighborhood connectedness)、家庭與同伴關系、生活價值、工作聯(lián)系以及對分歧的包容度(tolerance of diversity)8個指標來反映社會資本概念。但是這些社會資本指標并沒有獲得學界廣泛的認可,同行仍然會根據(jù)自己對社會資本概念的理解與研究的目的來自行設定測量指標。因此,從長遠看,如何把社會資本這一復雜概念進行細致分類并達成學界共識,仍是一個非常艱巨而重要的任務。
(二)缺乏“兒童”視角的研究
盡管學者們對于社會資本的探討有不同意見,但是大部分研究者都沒能探索兒童作為社會行動者怎樣影響其自身的環(huán)境。也就是說,以往的研究多從父母的視角,而非兒童本身的視角來看兒童的幸福。大部分研究的中心在兒童的父母,多強調父母的作用,而兒童的參與與自主決策以及子女與父母的互動對兒童社會資本與幸福的影響都沒有很好地研究過。換句話說,以往研究中的自變量主要是父母與家庭因素,而兒童自身的社會關系與社會參與等指標并沒有囊括進來。莫羅(Morrow,1999)就曾指出,美國的研究比較重視家庭結構效應,更多地是去考察父母對兒童未來幸福的投資能力,而比較少關注兒童對父母的影響,兒童對自己社會資本的協(xié)商以及兒童給予父母的支持。實際上,從兒童社會學的建構主義視角出發(fā),越來越強調兒童參與對社會的貢獻,他們才是童年期與他們自己的社會的建構者(Corsaro, 2014)。
2005年,學者本—艾蘭(Ben-Arieh, 2005)提出了這樣的問題:“兒童在哪里?兒童對他們自己的福祉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指出,重視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研究中的兒童主體性是兒童權利的體現(xiàn),代表著肯定童年是兒童自己的而非“成人”賦予的意義,兒童對自己的主觀感受需要受到重視。這就需要兒童從研究設計、信息與數(shù)據(jù)收集、數(shù)據(jù)分析到結果的應用都真正地參與進來。
基于這樣的理念,近年來把兒童作為兩者關系中的真正主角的研究有所增多,如斯坦頓—塞拉澤(Stanton-Salazer,2011)的研究表明,兒童青少年個體可以自主地去發(fā)展人與人的關系(包括伙伴關系、師生關系等),并在互動過程中建立信任,從而來擴展自己的社會資本。金與施奈德(Kim & Schneider,2013)對青少年教育獲得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不是父母提供足夠的資源就可以,而是父母與青少年的教育目標與行動要一致,才能更好地促進青少年學業(yè)的選擇。此外,Offer & Schneider(2007)更指出兒童青少年可以對父母構建社會資本起作用。他們的研究發(fā)現(xiàn)父母可以通過自己的子女來認識更多的社區(qū)鄰居,子女可以成為父母建立社會網(wǎng)絡的一種動機。由此可見,在分析社會資本與兒童青少年幸福關系的研究中,今后不能忽略兒童青少年自身的作用。以兒童為中心,體現(xiàn)兒童自主性的研究雖然還不多,但它已經(jīng)是將來兒童研究發(fā)展的趨勢之一,后續(xù)需要開展更多兒童青少年視角下的研究,尤其是從兒童視角來考察家庭、學校與社區(qū)互動對兒童福祉的影響。
(三)需重視歷史與文化差異
社會科學研究總是植根于一定的歷史與文化背景之下,因此我們不能忽略社會資本研究存在的歷史與文化差異。早期科爾曼的經(jīng)典研究即存在社會性別偏差,他認為家庭中母親工作會給兒童發(fā)展,甚至社區(qū)帶來負面影響(Coleman,1988)。雖然現(xiàn)在從全球范圍來講,全職或兼職母親已經(jīng)成為普遍現(xiàn)象,但大部分研究仍然沒有看到女性參與工作對創(chuàng)造與保持社會網(wǎng)絡以及社會資本方面的貢獻。此外,由于歐美家庭形態(tài)的改變,越來越多的單親家庭與非婚家庭出現(xiàn),這些家庭往往是母親與子女常住一起,父親的角色與傳統(tǒng)家庭中的“頂梁柱”角色差別很大,他們當中很多人并不與自己的子女居住在一起。這需要研究者關注此類家庭中父親角色對兒童發(fā)展的影響,以便給相關兒童福利政策制定提供參考。因此,今后有關家庭社會資本研究應該更加綜合地考慮不同形態(tài)家庭下,父親與母親在兒童幸福各領域所起的作用。
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已有研究多是以美國為核心的歐美研究,從早期對白人中產(chǎn)階級家庭與社區(qū)的關注,逐漸擴展為越來越關注貧困社區(qū)與少數(shù)族裔特別是非洲裔家庭與社區(qū)的研究,但是關于亞裔家庭或亞洲文化圈,特別是中國文化下的社會資本與兒童幸福的研究少之又少。眾所周知,以中國儒家文化為代表的亞洲文化多強調集體性、和諧與平衡,家庭層面多強調孝順、紀律與權威。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社會轉型,中國兒童青少年也面臨著諸多發(fā)展困境,比如更多的競爭、學業(yè)與就業(yè)機會的不平等。更重要的是,中國的戶籍政策與獨生子女政策等與歐美差異很大。中國文化背景與崇尚個人主義的歐美文化也有極大的不同。因此,植根于歐美情境下的研究結論是否能夠適用于中國文化下的兒童青少年研究,這些還有待中國學者開展更多的研究去檢驗。更重要地,中國文化背景下,社會資本與兒童青少年幸福的關系如何?與西方研究有哪些不同?需要中國學者開展更多的研究來給出答案。也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把社會資本與兒童幸福關系的研究結論應用于中國兒童福利政策領域。
(四)忽略社會資本的“陰暗面”
目前大多數(shù)研究都集中在兒童青少年如何得益于社會資本的積累。但是,我們也不能忽略社會資本具有的“陰暗面”。鮑茨指出重視社會資本的負面效應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要意識到事情都有兩面,需要辯證看待。社區(qū)社會網(wǎng)絡、社會控制與集體行為這些要素往往“好壞參半”。另一方面,我們需要對社會資本進行嚴謹?shù)纳鐣W分析,需要客觀地看待問題(Portes,1998)。
普特南在其著作中就曾提到社會資本的陰暗面*見[美]羅伯特·帕特南(Robert D. Putnam)著,劉波、祝乃娟等人譯:《獨自打保齡——美國社區(qū)的衰落與復興》,第410—425頁。,向我們描述了美國中產(chǎn)階級社團活躍分子曾經(jīng)的刻板角色:笨拙、小心眼、物質主義、勢利、虛情假意等。這種角色上的刻板印象正反映了大眾對社區(qū)社會資本的負面印象。普特南討論了社會資本與自由及寬容之間是否存在沖突,他指出美國人在變得自由與寬容的同時社會資本卻出現(xiàn)了下降。但是否團結的實現(xiàn)就必須犧牲自由與寬容呢?普特南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他指出我們必須分析社會資本所在的社區(qū)性質,宗派社區(qū)中高度的社會資本會帶來寬容度的降低,但是公民社區(qū)中社會資本與寬容自由并不矛盾。
與Portes(1998)的觀點一致,Vyncke等人(2013)總結了四點社會資本的負面效應:首先,群體內的強關系可能會造成群體的封閉性,導致新成員難以加入已有的網(wǎng)絡,形成明顯的“排外”。這種排外不利于群體的成長與發(fā)展。其次,社會資本以及相應的社會規(guī)范與社會控制可能會對群體成員提出過高的要求,使群體成員難以獲得成功。再次,為了獲取更高的社會資本,就需要對所屬群體更加依從,因此可能會更大程度地限制個體自由。另外,在某些時候,為了獲得社會資本,也可能會降低群體內規(guī)范,以便盡可能地保持群體內的成員規(guī)模。由此可見,對社會資本與兒童青少年幸福的關系研究,尤其是對家庭外社會資本的探討,需要注意考察不同的社區(qū)組織類型中(尤其是一些兒童青少年的非法幫派組織、違法犯罪團伙等),社會資本是否可能對兒童群體與社區(qū)參與造成負面影響。
五、總結與實踐啟示
綜上,我們可以看到家庭的人力資本與經(jīng)濟資本等往往通過家庭社會資本傳遞給兒童。也就是說,對于兒童來講,人力資本往往需要通過社會資本來得到提升,并最終增進兒童的幸福與福利。同樣,社區(qū)社會資本對促進兒童福祉也起著重要且不可替代的作用。正如普特南(Putnam,2000)指出,社區(qū)組織既具有聚集功能(把社區(qū)內擁有相同背景與愛好的個體聚集在一起),又具有“橋梁”功能(確保大家共享有限的資源與信息)。社區(qū)社會資本對貧困兒童尤為重要,它不僅可以彌補兒童家庭社會資本的不足,更重要的是社會資源與社會網(wǎng)絡的累積以及社會參與和信任關系可以更有效提升兒童幸福狀態(tài)與福利水平。
我們知道,社會資本的概念可以追溯到馬克思關于“資本”的論述。因此,國外兒童社會學領域對社會資本研究的重視,也促使歐美國家在兒童福利政策方面引入“資本”的概念,并在實踐中重視對資本的“投資”*在社會投資策略的影響下,以德國為例,其社會政策的核心從分配社會資源以獲得社會平等逐漸過渡到通過投資人力資本以及擴大就業(yè)率來實現(xiàn)社會包容。因此,德國聯(lián)邦政府在兒童福利政策上采用了新的“可持續(xù)家庭政策”(Sustainable Family Policy),幫助那些沒有足夠資源的家庭與父母進行嬰幼兒日常照顧(Hubenthal & Ifland,2011)。加拿大同樣經(jīng)歷了兒童福利政策從家庭責任范式到社會投資范式的轉變(Jenson,2004),它通過國家兒童福利金(The National Child Benefit, NCB)的實施來確保貧困兒童得到良好的照顧。美國聯(lián)邦政府1965年開始的啟智(Head Start)項目也是基于“資本投資策略”下的旨在幫助兒童與家庭提升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的政府干預項目(Conley,2010)。。丹麥社會福利研究者艾斯平—安德森(Esping-Andersen,2005)提出了“以兒童為中心的社會投資策略”,強調從嬰幼兒時期提供的兒童照顧與服務更是一種投資,可以通過對兒童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的累積在將來受益。這一策略的提出促使歐洲傳統(tǒng)的“認為父母對兒童幸福負有完全的責任”的兒童福利政策范式逐漸被取代(Hubenthal & Ifland, 2011)。
相比歐美長達百余年的兒童福利發(fā)展,我國的兒童福利體系建設歷時尚短。2011年頒布的《中國兒童發(fā)展綱要(2011—2020年)》明確提出要擴大兒童福利的范圍,由補缺型向適度普惠型轉變,強調以兒童需要為本、強化國家政府在保障方面的責任等(魏莉莉、董小蘋,2012)。這些發(fā)展目標顯示我們在兒童福利領域開始與國際接軌,為了達到目標,我國在兒童福祉的研究與實踐領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傮w上,通過對社會資本與兒童福祉兩者關系研究成果的回顧與分析,可使我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開展國內同類研究的必要性與迫切性,只有對中國本土情境下社會資本與兒童幸福的關系有更深入的了解,才能對中國兒童福利政策的制定給出更合適的建議與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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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洪艷;責任校對:趙洪艷,張慕華】
中圖分類號:G91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9639(2015)05-0159-13
作者簡介:徐巖,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講師, 中山大學中山醫(yī)學院醫(yī)學人文中心研究員(廣州 510275)。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12YJC840048)
*收稿日期:2015—0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