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的“地下情”

先說一說眼前這張照片的背景。那是1989年5月，攝影者老崔隨上海一批著名演員到南京梅山慰問礦工。到達梅山的當天下午，老崔便隨領隊張瑞芳等演員來到近300米深的礦井下參觀，慰問工人。井下光線很暗，地面也比較潮濕，他們穿著套鞋，走路也不那么穩(wěn)當。當他們走到井的盡頭時，看到礦工們正在緊張地鉆井。演員們的到來，讓工人們感到意外和喜悅。演員們和工人們一一握手，表示親切慰問。

當演員們慰問結束準備離開時，老崔忽然聽到身后有個演員在說：“師傅，我們一起合個影吧！”說時遲那時快，老崔即調(diào)轉身，只見一位師傅連連搖著烏黑的手說：“不行，不行，我身上太臟了！”老崔就在這時按下了快門。原來這位提議合影的演員是青年舞蹈家周潔。在周潔的再三要求下，那位工人師傅才羞答答地與周潔合了張影。

拍這幅作品時光線很暗，大家唯一的光源只有工人們頂?shù)恼彰鳠簦洗迬缀跏请S“聲”即拍，當時使用的相機是尼康FM2手動相機，根本來不及根據(jù)拍攝對象調(diào)整光圈和速度。雖然這幅作品不能說是很完美，但至少把演員對工人的那種情感表達出來了，當周潔那白皙、俏麗的臉和黝黑憨厚的礦工黑臉同時在顯影中出現(xiàn)時，老崔突然意識到，自己找到了新聞攝影中表現(xiàn)人物的某種藝術語言。

不過，作為“玩文字”的作者，更愿意用好玩一點的題目寫一寫這幅照片。本文的題目有點曖昧，比較符合當下標題黨的某些做派。然而，我又覺得一時想不出其他更加合適的。25年前，一批著名演員來到地下300米深處的礦井慰問正在勞作的工人兄弟，整個活動中流露出的濃濃情意，不是令人肅然起敬的“地下情”嗎？

25年的時間并不久遠，這張黑白照片之外的意蘊卻深遠悠長：明星們互相之間“地下情”見諸報端的越來越多，而“下”到火熱的生活中直面勞動者的“地下情”卻愈見稀罕了。作為最著名的產(chǎn)煤大國，我們每年礦難死亡的人數(shù)“雄踞”寰宇之冠，然而在一線嚴酷環(huán)境下辛苦勞動的群體受到的關注卻日漸涼薄。把您的目光從本版這張毋庸置疑穿透力十足的“老”照片上移開，然后想一想——您已經(jīng)多久沒在新聞紙上看到過這樣的情景了？

當然，不同時代的明星人物，未必一定得尊崇趣味相近的時尚。在周潔們聲譽日隆的那個時代，“不愛紅裝愛武裝”地全身穿戴，深入勞動者的生活，給后者一個大大的surprise，瞬間提升他們的腎上腺激素，在當時極為常見。如今的星們最喜歡在工作之外參與何種社會公益活動？好像有不少，但正經(jīng)八百像25年前那樣下到地表之下300米深處的，聞所未聞。不妨想象一下，姚晨同學一身礦工裝下到山西某個小煤窯里……自然，她標志性的美唇會瞬間驚住新時代的工人兄弟。然后，沒有然后了，因為蜂擁而至的狗仔隊把煤窯壓塌了。個別敬業(yè)的狗仔倒下的剎那或許還在犯嘀咕：回去這個照片是發(fā)娛樂版還是新聞版呢？

真沒有苛求現(xiàn)在明星們的意思。每個時代，站在前排的那些人，都在做著符合時代需要的事情。大環(huán)境中人們價值觀的嬗變，也在不可避免地影響著明星們的“業(yè)余生活”的走向。潛意識中，明星當然都是以討好大眾為終極目標的。從胡蝶、阮玲玉到馬伊琍、張曼玉，概莫如此。

本版照片中朝周潔憨厚擺手的那位兄弟，從外貌看如今也應該退休在家了吧。我知道的，南京梅山屬于上海管轄，不過里邊工作的人算上海郊區(qū)戶口。不知這位兄弟現(xiàn)在是否正在上海頤養(yǎng)天年呢？周潔也是我們上海郊區(qū)的妹子，正宗的奉賢南橋人。1993年，我在新民晚報實習去奉賢采訪，酒桌上，當?shù)匾幻h級領導微醺時分驕傲地向在座各位宣布：奈曉得伐？周潔上個禮拜回來過了！

上網(wǎng)查了一下，得知周潔近年一直在美國開舞蹈學校，也?；丶亦l(xiāng)參與和舞蹈相關的事務。網(wǎng)上搜到的周潔近照讓我忍不住嘆惋：30年前在銀幕初見她即咽喉生津的懵懂少年已經(jīng)進入隨心所欲的奔五之年，她居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