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國際化的戰(zhàn)略反思與超越

郭建偉+錢韻

【內(nèi)容提要】中國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特別是規(guī)模擴張，既提出了人民幣國際化的要求，也導致了對人民幣國際化的相對樂觀情緒。需要指出的是，國內(nèi)外對于人民幣國際化的研究大都偏重于經(jīng)濟與金融因素，很少涉及政治和軍事維度。通過對美元、英鎊、德國馬克、歐元、日元等貨幣的國際化進程的簡要考察可以發(fā)現(xiàn)，大國貨幣的國際化是一個系統(tǒng)工程，既受一國經(jīng)濟規(guī)模的決定性影響，也需要政治、軍事等其他非經(jīng)濟因素的重要支持?；趯@一歷史分析的冷靜反思，筆者認為，人民幣國際化的當前進程存在諸多不足，特別是嚴重忽視了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國家戰(zhàn)略規(guī)劃、政治與軍事等非經(jīng)濟要素的作用、人民幣國際化的長期性與復雜性以及人民幣國際化的微觀經(jīng)濟與金融基礎。因此，下一階段的人民幣國際化進程需要重點關注以下四個問題，即：盡快出臺人民幣國際化的一攬子國家戰(zhàn)略，進一步提升中國軍事實力、調(diào)整外交政策方針，清楚認識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艱巨性及長期性，切實提高人民幣的國際使用，夯實人民幣國際化的微觀基礎。

【關鍵詞】人民幣 國際化 反思 戰(zhàn)略

【作者簡介】郭建偉，江南大學金融系副教授，經(jīng)濟學博士；錢韻，江南大學金融系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F82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1568-（2014）06-0052-19

鑒于改革開放后中國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到20世紀末，國際社會已開始關注人民幣國際化問題。[ 20世紀末，人民幣國際化問題已為國內(nèi)經(jīng)濟學家所關注。參見陳彪如：《關于人民幣邁向國際貨幣的思考》，載《上海金融》1999年第4期，第4-6頁。]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fā)后，現(xiàn)行國際貨幣體系的弊端暴露無遺。由此，包括中國在內(nèi)的金磚國家再次呼吁改革國際貨幣體系。2009年，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發(fā)表文章討論國際貨幣體系的改革，[ 周小川：《關于改革國際貨幣體系的思考》，中國人民銀行，2009年3月23日，http：//www.pbc.gov.cn。] 引起國際上的廣泛關注并認為是中國關于人民幣國際化的官方聲音，自此人民幣國際化的學術研究與現(xiàn)實發(fā)展都不斷推進。[ 雖然有關人民幣國際化的學術研究與政策呼吁都非常積極，但中國政府并未明確提出人民幣國際化行動藍圖，這與日元國際化正式啟動后日本政府的角色形成鮮明對比。] 但人民幣國際化是一個系統(tǒng)工程，絕非單一經(jīng)濟規(guī)模因素所能決定。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應該是中國未來的一項國策，而不僅僅是一項經(jīng)濟政策。基于此，本文試圖對近年來國內(nèi)外有關人民幣國際化的熱烈討論和人民幣國際化的快速進展加以反思性回顧，并嘗試分析其中潛在的問題，提出可能的應對方案。

一、問題的提出與既有研究

1978年，中國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自此，中國經(jīng)濟持續(xù)穩(wěn)步增長，而世界也見證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經(jīng)濟奇跡。[ 關于過去30多年中國改革開放的成效，國內(nèi)外學者進行了很好的評述?？蓞⒁娏忠惴虻龋骸吨袊钠孥E：發(fā)展戰(zhàn)略與經(jīng)濟改革》，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9年版；Loren Brandt and Thomas Rawski eds.， Chinas Great Economic Transformation，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等。] 1980年，中國經(jīng)濟總量位列全球第十二位，僅占美國經(jīng)濟總量的8.73%；2010年中國經(jīng)濟總量已經(jīng)躍居世界第二；到目前為止，中國經(jīng)濟總量已占美國經(jīng)濟總量的50%以上。同時，中國成為全球最大的貿(mào)易國家。但另一方面，直到2009年，人民幣都沒有任何重要影響力。盡管有關人民幣國際化的問題早在20世紀末便已提出，但直到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fā)后，這一問題才逐漸成為討論焦點。

縱觀國內(nèi)有關人民幣國際化的研究，在2000年前相關文獻數(shù)量極少，在2000—2008年間發(fā)展緩慢，但這一情況在2009年后發(fā)生了重大改變（圖1）?？梢哉J為，對人民幣國際化的熱情在2009年之后迅速高漲；甚至有人預言，全球化的人民幣將在2030年出現(xiàn)。[ 參見李建軍等：《人民幣國際化發(fā)展現(xiàn)狀、程度測度及展望評估》，載《國際金融研究》2013年第10期，第58-65頁；T. P. Bhat， “Yuan： Towards an International Reserve Currency，” India Quarterly： A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69， No. 3， 2013， pp. 249-263； Lee Jong-Wha， “Will the Renminbi Emerge as an International Reserve Currency？” The World Economy， Vol. 37， No. 1， 2014， pp. 42-62；等。] 具體而言，對于人民幣國際化的既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四個方面：人民幣國際化的前景預測；影響人民幣國際化的主要因素；人民幣國際化對中國、亞洲及世界貨幣金融體系的影響；人民幣國際化的時機與戰(zhàn)略選擇。

圖1：有關“人民幣國際化”的論文，1989—2014

資料來源：根據(jù)中國知網(wǎng)搜索結果整理。

注：檢索詞為“人民幣+國際化”，檢索時間為2014年8月23日。

第一，有關人民幣國際化的前景預測。多數(shù)學者認為人民幣短期內(nèi)難以成為主要的國際貨幣。但就其長期發(fā)展前景而言，主要有兩派觀點：一是認為人民幣國際化大致要到本世紀中葉才能完成，如陳彪如認為人民幣將在21世紀上半葉成為與美元、歐元并駕齊驅(qū)的國際貨幣，郭建偉等則將時間界定為建國100周年左右，張之驤則為人民幣國際化設想了從周邊貨幣到金融計價貨幣再到儲備貨幣的三步走戰(zhàn)略，還有外國學者認為人民幣的國際化將是2025年以后的事情；[ 陳彪如：《關于人民幣邁向國際貨幣的思考》，第4-6頁；郭建偉等：《人民幣國際化：現(xiàn)實與前瞻》，載《經(jīng)濟問題》2013年第1期，第67-72頁；張之驤：《國際匯率安排和人民幣國際化》，載《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10年第6期，第4-5頁； Wu Friedrich， Pan Rongfang， and Wang Di， “The Chinese Renminbi （Yuan）： A New Global Currency in the Making？” World Economics， Vol. 11， No. 1， 2010， p. 147； 等。] 另一派相對更為樂觀，將人民幣完成國際化的時間界定在2020—2030年左右，如李稻葵、李建軍、宗良及部分外國學者。[ 李稻葵等：《人民幣國際化：計量研究及政策分析》，載《金融研究》2008年第11期，第1-16頁；李建軍等：《人民幣國際化發(fā)展現(xiàn)狀、程度測度及展望評估》，載《國際金融研究》2013年第10期，第58-65頁；姜凌：《人民幣國際化理論與實踐的若干問題》，載《世界經(jīng)濟》1997年第4期，第19-23頁；宗良等：《人民幣國際化的歷史機遇和戰(zhàn)略對策》，載《國際貿(mào)易》2010年第1期，第63-68頁；Bhat， “Yuan，” pp. 249-263； Ito Takatoshi， “China as Number One： How About the Renminbi？” Asian Economic Policy Review， Vol. 5， No. 2， 2010， pp. 249-276； Lee Jong-Wha， “Will the Renminbi Emerge as an International Reserve Currency？”， pp. 42-62； Roubini Nouriel， “The Almighty Renminbi？” The New York Times， May 13， 2009， http：//www.nytimes.com/2009/05/14/opinion/14Roubini.html？_r=0； Vallée Shahin，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Path of Chinese Renminbi， Bruegel Working Paper， No. 5， 2012；等。]

第二，人民幣國際化的主要障礙。根據(jù)主權國家貨幣成為國際貨幣的三個條件，即可兌換性、普遍接受性和流動性[ Kenen Pete， The Role of the Dollar as a International Currency， New York： Group of 30， 1983.]，人民幣國際化主要面臨三個問題：人民幣不可自由兌換，這是最大障礙；[ 參見高海紅、余永定：《人民幣國際化的含義與條件》，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11年第1期，第46-64頁；李婧：《人民幣國際化道路設計的再評估》，載《經(jīng)濟社會體制比較》2014年第1期，第42-51頁；李玉梅：《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障礙與政策建議》，載《國際貿(mào)易》2012年第11期，第32-33、52頁；王元龍：《關于人民幣國際化的若干問題研究》，載《財貿(mào)經(jīng)濟》2009年第7期，第16-22頁；張斌、徐奇淵：《匯率與資本項目管制下的人民幣國際化》，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12年第4期，第63-73頁；趙錫軍等：《全球金融危機下的人民幣國際化：機遇與挑戰(zhàn)》，載《亞太經(jīng)濟》2009年第6期，第17-22頁；Cohen B.， “Will History Repeat Itself？ Lessons for the Yuan，” ADBI Working Paper， No. 453， Tokyo： Asian Development Bank Institute， 2014； Prasad Eswar and Lei Ye， “Will the Renminbi Rule？” Finance & Development， Vol. 49， No. 1， 2012， pp. 26-29； Yu Yongding， “Revisiting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Yuan，” in Masahiro Kawai， Mario B. Lamberte， and Peter J. Morgan eds.， Reform of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System： An Asian Perspective， Berlin： Springer， 2014， pp. 107-129；等。] 中國金融市場不發(fā)達、金融改革尚未完成，與發(fā)達國家金融體系存在很大差距；[ 韓龍：《美元崛起歷程及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啟示》，載《國際金融研究》2012年第10期，第37-45頁；潘英麗等：《體現(xiàn)國家核心利益的人民幣國際化推進路徑》，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12年第3期，第99-109頁；曲鳳杰：《后危機時代人民幣國際化：定位、挑戰(zhàn)和對策》，載《國際貿(mào)易》2010年第6期，第38-44頁；張明、何帆：《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在岸離岸套利現(xiàn)象研究》，載《國際金融研究》2012年第10期，第47-54頁；Tavlas George S.，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Currencies： the Case of the US Dollar and Its Challenger Euro，” International Executive， Vol. 39， No. 5， 1997， pp. 581-597；等。] 人民幣匯率彈性僵化。[ 郝宇彪等：《人民幣國際化的關鍵：基于制約因素的分析》，載《經(jīng)濟學家》2011年第11期，第64-72頁；趙海寬：《人民幣可能發(fā)展成為世界貨幣之一》，載《經(jīng)濟研究》2003年第3期，第54-60頁；Prasad E.， “Global Implications of the Renminbis Ascendance，” ADBI Working Paper， No. 469， Tokyo： Asian Development Bank Institute， 2014；等。]

第三，人民幣國際化的影響。對中國而言，人民幣國際化的影響在于：一是提升國際地位與話語權，降低對外貿(mào)易的匯率風險，減少巨額外匯儲備的潛在或現(xiàn)實損失，并獲得鑄幣稅等；[ 陳建奇等：《人民幣國際化研究文獻綜述》，載《經(jīng)濟研究參考》2014年第6期，第34-46頁；高洪民：《人民幣國際化與上海國際金融中心互促發(fā)展的機理和渠道研究》，載《世界經(jīng)濟研究》2010年第10期，第22-27頁；馬榮華：《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對我國經(jīng)濟的影響》，載《國際金融研究》2009年第4期，第79-85頁；王國剛：《人民幣國際化的冷思考》，載《國際金融研究》2014年第4期，第3-14頁；鄭木清：《論人民幣國際化的道路》，載《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5期，第29-35頁；等。] 二是可倒逼國內(nèi)金融體制、經(jīng)濟改革，使中國經(jīng)濟更具可持續(xù)性；[ 黃海洲：《人民幣國際化：新的改革開放推進器》，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09年第4期，第5-7頁；王信：《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問題和收益研究》，載《國際貿(mào)易》2011年第8期，第51-55、65頁；等。] 三是可能給中國帶來風險甚至引發(fā)金融危機。[ 沙文兵等：《人民幣國際化的條件、影響與路徑——近期國外文獻的一個綜述》，載《經(jīng)濟問題探索》2014年第2期，第179-183頁。] 對亞洲而言，人民幣匯率已經(jīng)成為東亞貨幣匯率的名義錨，[ Lien Donald， Chongfeng Wu， Li Yang， and Chunyang Zhou， “Dynamic and Asymmetric Dependences Between Chinese Yuan and Other Asia-Pacific Currencies，” Journal of Futures Markets， Vol. 33， No. 8， 2013， pp. 696-723.] 有學者甚至認為全球已經(jīng)進入美元、歐元及人民幣三個貨幣區(qū)。[ 在人民幣國際化之前、歐元誕生之后，早期的三極貨幣體系是美元、歐元及日元。See Philipp Hartmann and Otmar Issing， “The International Role of the Euro，” Journal of Policy Modeling， Vol. 24， No. 2， 2002， pp. 315-345； M. Fratzscher and A. Mehl， “Chinas Dominance Hypothesis and the Emergence of a Tri-Polar Global Currency System，” European Central Bank Working Paper， No.1392， Frankfurt am Main， 2011.] 當然，也有學者認為美元才是亞洲貨幣的名義錨。[ Hwang Jyh-Dean， “Renminbi as Number two in East Asia，” Asian Economic and Financial Review， Vol. 3， No. 1， 2013， pp. 28-38.] 同時，由于亞洲政治與歷史問題，人民幣國際化在亞洲的影響受日本、韓國因素掣肘。[ Park Yung Chul and Chi-Young Song， “Renminbi Internationalization： Prospects and Implications for Economic Integration in East Asia，” Asian Economic Papers， Vol. 10， No. 3， 2013， pp. 42-72.] 就全球而言，人民幣國際化將有助于維護全球金融穩(wěn)定，消除國際貨幣體系脆弱與危機頻發(fā)的根源。[ 參見莊太量等：《人民幣國際化與國際貨幣體系改革》，載《經(jīng)濟理論與經(jīng)濟管理》2011年第9期，第40-47頁；Jenkin Paul and John Zelenbaba，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Renminbi： What It Means for the Stability and Flexibility of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System，” Oxford Review of Economic Policy， Vol. 28， No. 3， 2012， pp. 512-531；等。] 人民幣成為儲備貨幣，也有利于非儲備貨幣國家。[ Wei Shang-Jin， The Renminbis Role in the Global Monetary System–Commentary， Proceedings， Federal Reserve Bank of San Francisco， November， 2011， pp. 199-206.]

第四，人民幣國際化的時機與路徑選擇。大部分學者認為，伴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持續(xù)增長，人民幣國際化將水到渠成。[ 陳炳才：《關于推動國際金融（貨幣）體系改革及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探討》，載《財貿(mào)經(jīng)濟》2010年第10期，第13-18頁；黃益平：《國際貨幣體系變遷與人民幣國際化》，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09年第3期，第20-25頁；邵鵬斌：《美元國際化進程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啟示》，載《經(jīng)濟學動態(tài)》2009年第10期，第57-60頁；王榿倫、陳霖：《人民幣國際化的機會之窗已經(jīng)打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戰(zhàn)略意義、現(xiàn)實可能及步驟措施》，載《國際貿(mào)易》2010年第7期，第56-60頁；等。] 但也有學者指出，目前還不是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時機。[ 李永寧等：《超主權貨幣、多元貨幣體系、人民幣國際化和中國核心利益》，載《國際金融研究》2010年第7期，第30-42頁；孫杰：《跨境結算人民幣化還是人民幣國際化？》，載《國際金融研究》2014年第4期，第39-49頁；譚雅玲：《透過人民幣國際化偏頗思考中國競爭力》，載《國際貿(mào)易》2009年第7期，第60-62頁；等。] 也有學者指出，貨幣國際化不需要滿足所有條件；同時外部條件也會推動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因此國際金融危機的爆發(fā)對中國來說既是挑戰(zhàn)也是機遇，是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絕好機會。[ 魯政委：《人民幣國際化：歷史潮流與政策選擇》，載《中國金融》2009年第10期，第38-40頁。] 對于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具體步驟，既有文獻中已浮現(xiàn)出一種共識，即從周邊貨幣到亞洲區(qū)域貨幣再到全球性國際貨幣，從貿(mào)易計價結算到投資貨幣再到國際儲備貨幣的發(fā)展路徑（表1）。[ 何慧剛：《人民幣國際化：模式選擇與路徑安排》，載《財經(jīng)科學》2007年第2期，第37-42頁；黃權國：《人民幣國際化的新思路》，載《國際金融研究》2012年第12期，第26-32頁；王煒瀚等：《人民幣國際化視野下中國石油進口的人民幣結算探討》，載《財貿(mào)經(jīng)濟》2011年第1期，第108-115頁；殷劍峰：《人民幣國際化：“貿(mào)易結算+離岸市場”，還是“資本輸出+跨國企業(yè)”？——以日元國際化的教訓為例》，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11年第4期，第53-68頁；鐘紅：《人民幣國際化發(fā)展道路的選擇》，載《國際貿(mào)易》2012年第3期，第8-40頁；等。]

回顧國內(nèi)外有關人民幣國際化的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上述四個方面的研究結論雖然不盡一致，但總體是支持現(xiàn)階段人民幣國際化的路徑。對于人民幣國際化面臨的問題，現(xiàn)有文獻分析得非常透徹。但多數(shù)學者對于人民幣國際化的研究都局限于對經(jīng)濟與金融因素的考察，而對政治、軍事因素在國際貨幣崛起中的影響關注極少。[ 歐元與美元的交鋒可以提供一個參照，觀點論戰(zhàn)詳見：Chinn Menzie and Jeffrey A. Frankel， “Why the Euro Will Rival the Dollar，” International Finance， Vol. 11， No. 1， 2008， pp. 49-73； Adam S. Posen， “Why the Euro Will not Rival the Dollar，” International Finance， Vol. 11， No. 1， 2008， pp. 75-100。] 事實上，如果缺乏美國那樣的政治與軍事影響力，即使中國成為經(jīng)濟規(guī)模最大的國家，人民幣也很難超越美元。[ Chey Hyoung-kyu， “Can the Renminbi Rise as a Global Currency？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Currency Internationalization，” Asian Survey， Vol. 53， No. 2， 2013， pp. 348-368.] 總而言之，現(xiàn)有的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分析遺漏了重要的內(nèi)容，這是本文試圖彌補的地方。

表1：人民幣國際化的可能路徑與模式

作者 發(fā)表時間 人民幣國際化路徑或者策略

何慧剛 2007 人民幣國際化模式，可取“弱經(jīng)濟、強制度”，有別于英鎊、美元、歐元等的“強經(jīng)濟、強制度”

黃權國 2012 漸進式人民幣國際化有內(nèi)在缺陷，在歐洲發(fā)行以人民幣標值的債券，可以實現(xiàn)人民幣國際化新思路

王煒瀚等 2011 中國想要憑借石油貿(mào)易中的買方地位，實現(xiàn)石油貿(mào)易的人民幣結算，進而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具有很大的可能性

殷劍峰 2011 貿(mào)易結算+離岸市場模式不會成功，日元就是如此；資本輸出+跨國企業(yè)的模式推動人民幣國際化

鐘紅 2012 人民幣國際化采取差別化發(fā)展路徑：亞洲，貿(mào)易與離岸模式；非洲，直接投資與對外援助；歐洲，直接投資與金融投資。遵循周邊化、區(qū)域化、國際化模式

資料來源：作者整理。

二、貨幣國際化的歷史經(jīng)驗與教訓

歷史上，英鎊、美元、德國馬克、日元及歐元都經(jīng)歷了國際化歷程，其經(jīng)驗教訓對人民幣國際化有著重要啟發(fā)。本節(jié)主要通過三個案例加以探討。

（一）英鎊與美元的角力及美元的一枝獨秀

19世紀末，美國逐漸取代英國成為全球最大經(jīng)濟體，但得益于工業(yè)革命及大英帝國擴張的英鎊依然保持著主要國際貨幣的地位。盡管美國經(jīng)濟超越英國，但其貨幣美元并沒有相應地成為全球主要儲備貨幣。在全球儲備貨幣中，美元曾在1928年擁有4.6%的份額，但受1929年開始的大蕭條影響，這一份額在1933年跌落至0.3%。到1949年，美元的儲備貨幣份額只有6.8%，而英鎊的份額又攀升到13.7%。同時，應該注意到，1950年美國的經(jīng)濟規(guī)模已是英國的4.19倍，占世界經(jīng)濟總量的27.29%。[ 美元與英鎊儲備貨幣數(shù)據(jù)來自Robert Triffin， The Evolu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System： Historical Reappraisal and Future Perspectives，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1964， p. 66.] 這表明，美國經(jīng)濟崛起后的一段時間內(nèi)，美元地位仍然遠遠遜色于英鎊。

導致上述現(xiàn)象的原因在于：第一，英國金融體系在20世紀前后始終處于領先地位。英國中央銀行成立于1694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中央銀行，而且在18世紀末倫敦已經(jīng)成為世界金融中心，而美國在1914年才成立中央銀行。第二，英國擁有龐大的海外殖民地和強大的軍事存在。[ 關于英國殖民地對英鎊的影響，可參閱Susan Strange， Sterling and British Policy，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1， pp. 21-23， 41-43。] 20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zhàn)使英國元氣大傷，海外殖民地紛紛獨立，而美國卻從兩次世界大戰(zhàn)中獲得進一步的發(fā)展機會。第三，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使美國經(jīng)濟也遭到嚴重打擊，下降幅度高達24.15%。由于經(jīng)濟增長的衰退，美元作為國際貨幣的地位出現(xiàn)倒退。[ 有學者認為，美元在1920年前后就已經(jīng)成為世界頭號國際貨幣，但在1930年又退回到第二位，英鎊重新成為主導貨幣。See Barry Eichengreen and Marc Flandreau， “The Federal Reserve， the Bank of England and the Rise of the Dollar as an International Currency， 1914-39，” BIS Working Paper， No. 328， pp. 17-18.] 而英鎊的國際貨幣慣性仍然存在，延緩了它的衰落。雖然20世紀初英國就開始走向衰落，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中進一步遭到打擊，但慣性作用使得英鎊依然有很大市場，尤其是在原英國殖民地區(qū)域，因此英鎊在此后一段時間內(nèi)仍然處于國際貨幣金融體系的中心。

但20世紀注定是美元的世紀。一方面，1944年召開的布雷頓森林國際貨幣會議，標志著二戰(zhàn)后以美元為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正式形成。得益于其“官方”身份，美元順理成章地成為主要的國際貨幣。1973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時，美元占有國際儲備貨幣的份額為64.5%，英鎊則只有4.2%。[ IMF， Annual Report 1974， Washington DC： IMF， 1974， pp. 163-164.] 另一方面，二戰(zhàn)后，英國經(jīng)濟長期萎靡不振，逐步走向衰敗，淪落為發(fā)達國家的二級梯隊成員。與此同時，無論在經(jīng)濟或者軍事方面美國都是世界超級大國，美元的霸主地位即使在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后也依然得以維持（圖2）。繼布雷頓森林體系之后，國際貨幣體系進入牙買加體系時期，美元的國際儲備貨幣地位持續(xù)下降，1990年美元降到50%，隨后開始恢復。1996年后，美元的國際儲備貨幣市場份額持續(xù)保持在60%以上（圖2）。需要指出的是，圖2并沒有計算那些未報告幣種的國家，考慮到這些國家的外匯儲備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美元，因此美元的實際市場份額可能更高。而同一時期英鎊的國際儲備市場份額一直維持在5%以內(nèi)的低水平，再也無法與美元相匹敵。

圖2：國際儲備貨幣份額，1978—2014

資料來源：1978—1994年數(shù)據(jù)來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各期年報（IMF Annual Report）；1995年以后數(shù)據(jù)來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Currency Composition of Official Foreign Exchange Reserves （COFER），June 30， 2014。

注：歐元1976—1998年的市場份額系德國馬克、法國法郎及荷蘭盾的匯總。

（二）德國馬克及歐元的國際作用

二戰(zhàn)后，德國經(jīng)濟開始復蘇且經(jīng)濟規(guī)模長期位列全球第三。同時，德國吸取二戰(zhàn)期間物價飛漲的教訓，該國中央銀行始終嚴控通貨膨脹，因而二戰(zhàn)后的德國物價保持驚人的穩(wěn)定。在七國集團中，德國通貨膨脹表現(xiàn)最佳。1970—1989年間，德國的平均通貨膨脹率為3.9%。同期美英等國都高于德國。與此相應，德國馬克成為名副其實的硬通貨，并穩(wěn)步發(fā)展為具有重要影響的國際貨幣。[ George S. Tavlas， “On the International Use of Currencies： The Case of the Deutsche Mark，” IMF Working Paper， No. 90/3， January， 1990.] 盡管德國經(jīng)濟規(guī)模小于日本，但馬克卻受到各方青睞。如圖2所示，1976—1998年間，馬克作為國際儲備貨幣的平均份額大致是日元的兩倍。

1999年，歐洲中央銀行正式成立，歐元成為11國的共同貨幣，德國馬克、法國法郎、荷蘭盾等貨幣成為歷史。憑借德國馬克的良好聲譽且得益于歐元區(qū)的經(jīng)濟規(guī)模和金融經(jīng)濟一體化優(yōu)勢，歐元國際化不斷發(fā)展。進入21世紀后，歐元在國際外匯儲備市場的平均份額為25%左右。盡管歐元啟動初期的國際化發(fā)展較快，但最近10年幾乎沒有什么進展。2009年高峰期后，由于受到金融危機與債務危機的雙重影響，歐元的儲備貨幣市場份額進一步下滑（圖2）。

（三）日元國際化

二戰(zhàn)后，日本經(jīng)濟在美國的幫助下獲得了空前發(fā)展，經(jīng)濟規(guī)模一躍成為全球第二。與德國馬克相比，日元的國際地位要遜色許多（圖2）。1984年，日本政府正式啟動日元國際化進程。[ 詳見：Taguchi Hiroo， “On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Japanese Yen，” in Takatoshi Ito and Anne O. Krueger eds.， Macroeconomic Linkage： Savings， Exchange Rates， and Capital Flows， NBER-EASE Vol. 3，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4， pp. 335-357。] 隨后，日本政府還成立了日元國際化研究組，專門制定政策促進日元國際化。[ 1984年，日本政府高調(diào)宣布推動日元進一步國際化后，日本財務省成立推進日元國際化工作組（Study Group for the Promo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Yen）。] 但政府支持并未實現(xiàn)日元國際地位的大幅度提升。除20世紀90年代以前有過小幅提升外，日元的國際地位從1991年開始持續(xù)下滑。2013年12月31日，日元的國際儲備貨幣份額只有3.85%，比1983年的4.9%還要低1個百分點。事實上，不只是日元的儲備貨幣地位下滑，日元的報價貨幣地位也有較大幅度下滑。日元國際化不成功有多方面的原因。經(jīng)濟上，自廣場協(xié)議后日本經(jīng)濟陷入了衰退的30年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初，日本泡沫經(jīng)濟的破滅更是嚴重打擊了日本經(jīng)濟。政治和軍事上，日本從未完全獨立，始終是美國的仆從與附庸。與歐元相比，與日元掛鉤的主權貨幣幾乎沒有。

通過上述討論，可以得到以下有關貨幣國際化的經(jīng)驗和教訓：第一，盡管經(jīng)濟規(guī)模對于貨幣國際化至關重要，但二者之間存在明顯的時間滯后。19世紀與20世紀，美元與英鎊的沉浮是很好的例證。1872年，美國經(jīng)濟超越英國，但到1913年，英鎊依然處于國際儲備貨幣的第一位，美元甚至還不及法國法郎和德國馬克。導致這種滯后既有軍事和政治因素的原因，也有網(wǎng)絡外部性與路徑依賴的原因。無論如何，滯后性決定了一國經(jīng)濟規(guī)模的擴張與強大并不會自動、迅速地導致其貨幣的國際化。

第二，經(jīng)濟規(guī)模并非決定國際貨幣地位的充分條件，更不是唯一條件。1945年之前的約80年，美國經(jīng)濟均強于英國，但美元的國際地位卻不如英鎊。如果不是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緣故以及戰(zhàn)后五六十年代經(jīng)濟的下滑與英鎊危機的出現(xiàn)，英鎊的國際地位不會衰敗得如此徹底。20世紀30年代以前，英鎊始終保持國際貨幣的第一位，這與英國強大的政治軍事實力相聯(lián)系。兩次世界大戰(zhàn)后，英國的這些優(yōu)勢讓位于美國。同時，1944年后建立的國際貨幣金融體系，即布雷頓森林體系為美元的“官方”地位奠定了國際制度基礎。

第三，政治和軍事因素對國際貨幣具有重要影響。歐元與日元的國際地位具有天然的宿命。西歐國家欲借經(jīng)濟與貨幣聯(lián)盟對抗美國，盡管歐元區(qū)經(jīng)濟規(guī)模不小，但已發(fā)展15年的歐元依然無法挑戰(zhàn)美元，甚至還在為自己的前途擔憂。[ 2010年歐洲金融與債務危機爆發(fā)后，歐元區(qū)的西班牙、希臘、愛爾蘭等國家陷入困境，人們開始擔憂歐元的前景。] 在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日本興致勃勃地推動日元國際化但事與愿違，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貨幣并非僅僅是貨幣。美元是美國全球霸權的神經(jīng)中樞元件。[ 2014年6月30日，法國最大的銀行巴黎銀行集團被美國司法部等部門罰款89億美元，以懲戒該行違背美國法律與伊朗等國進行交易。同時，美國紐約州金融監(jiān)管局還暫停該行在紐約州的美元清算服務一年。這次罰款與美元獨特的超強國際貨幣地位相關。] 在一定意義上，沒有超級國際化的美元，就沒有美國今日的世界霸權。無論是歐元或日元，其所在國（地區(qū)）都從屬于美國的政治和軍事。只要歐元區(qū)國家和日本在政治軍事上還附屬于美國，那么無論歐元區(qū)與日本經(jīng)濟規(guī)模如何，其貨幣的國際地位都不會有很大的改觀。由此不難理解，日本鼓噪的日元國際化注定要失敗。

第四，政府的支持與時機選擇對于成功的貨幣國際化非常重要。美元曾長時間未能進入國際貨幣體系的前列，與其遲遲沒有建立中央銀行有很大關聯(lián)。歐元國際化進展緩慢，也與歐洲中央銀行對于歐元國際作用的消極態(tài)度分不開。自歐元誕生伊始，歐洲中央銀行系統(tǒng)就對歐元采取放任自流的管理方式。歐洲中央銀行認為，歐元國際作用的發(fā)揮由市場力量主導與推動。[ See ECB， The International Role of the Euro， Frankful am： ECB， 2014.] 就日元而言，20世紀80年代以前，日本經(jīng)濟增長強勁的同時美國多次發(fā)生美元危機及經(jīng)濟滯脹，但日本當時遲遲不愿日元國際化，沒有抓住歷史機遇。但當其主動推行日元國際化之時，經(jīng)濟又陷入衰退與相對下滑之中不能自拔。這些也是歐元、日元國際化難有明顯改觀的重要原因。

三、人民幣國際化熱的戰(zhàn)略反思

結合前述的學術研究不足和貨幣國際化歷史經(jīng)驗與教訓分析，我們需要深入、冷靜地思考當前國內(nèi)的人民幣國際化熱，特別是有關人民幣國際化的路徑與策略的討論。筆者認為，以下四個方面需要引起決策層的重視。

（一）人民幣國際化的國家戰(zhàn)略藍圖被忽視

與英鎊、美元甚或歐元國際化不同，人民幣國際化的外部環(huán)境完全不同。此外，人民幣國際化也是人類有史以來的一個創(chuàng)舉，屬于系統(tǒng)工程。迄今為止，中國尚未形成人民幣國際化的一攬子國家戰(zhàn)略，相關實踐仍然是“摸著石頭過河”。反觀歷史上的貨幣國際化，往往有其得天獨厚的條件和更為宏大的戰(zhàn)略規(guī)劃：英鎊國際化與英國首先發(fā)生產(chǎn)業(yè)革命并瘋狂拓展海外殖民地有關，且英國是近代金融業(yè)最發(fā)達的國家；美元國際化起初并沒有得到充分重視，也不存在中央銀行，但兩次世界大戰(zhàn)帶來的契機以及二戰(zhàn)后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建立奠定了美元的全球主導地位；歐元的國際化得益于歐盟的誕生。人民幣國際化一方面缺乏類似的得天獨厚的條件，另一方面，美元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也不利于人民幣的國際化。因此，中國要維護金融權益與安全，就必須要有一個經(jīng)濟、政治、軍事及外交的一攬子戰(zhàn)略藍圖。[ 20世紀80年代末，日本政府也出臺了日元國際化的國家藍圖，但只是經(jīng)濟與金融方面的規(guī)劃。] 認為貨幣國際化主要由市場決定的看法是相當幼稚的。過去3個世紀的主導性國際貨幣從來都不是完全由市場決定，尤其是牙買加體系后的美元。

（二）人民幣國際化的政治與軍事維度被忽視

上文從有關國際貨幣的歷史經(jīng)驗中已經(jīng)得出結論，經(jīng)濟規(guī)模充其量是國際貨幣的必要條件，絕不是充分條件；換句話說，經(jīng)濟規(guī)模是一級條件，而非二級條件。論經(jīng)濟因素，歐元區(qū)、日本甚或中國規(guī)模都非常大，但是美元是超級國際貨幣。即使布雷頓森林體系正式解體，美元也維持著強大的國際影響力。這除了美國依然是世界頭號經(jīng)濟強國外，與美國政治軍事有很大關聯(lián)。同時，二戰(zhàn)后的國際秩序依然由美國主導，一系列國際經(jīng)濟與金融安排都有利于維持美元的國際地位。這表明，美國擁有在國際舞臺上發(fā)揮領導性作用的優(yōu)勢，無論是聯(lián)合國還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或世界貿(mào)易組織，美國的政治影響力獨一無二。就軍事而言，美國更是世界超級大國。美國擁有世界最強大的軍事能力，每年軍費開支都穩(wěn)居全球第一，而且數(shù)額超過中國與俄羅斯軍費開支的總和。美國不但擁有絕對數(shù)額龐大的軍費預算，其軍費占GDP的比例也是中美俄三國中最高的。[ SIPRI Military Expenditure Database 2014， http：//milexdata.sipri.org.] 正是由于美國擁有這樣強大的軍事力量，才使得美元能夠在60年來不斷貶值的情況下，卻依然保持國際貨幣領導者的地位，而且與英鎊、日元、甚或歐元拉開了極大的距離。相比之下，中國對人民幣國際化的思考中，嚴重忽視了決定人民幣國際地位的非經(jīng)濟因素尤其是政治、軍事因素，嚴重缺乏通盤戰(zhàn)略考量。

從全球匯率制度的釘住情況更能看出美元超強的國際地位。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爆發(fā)后，國際金融界盛行匯率制度的兩極化，認為匯率制度要么實行硬釘住即完全美元化或共同貨幣，要么實行完全自由市場浮動，其他中間制度都會消亡。[ 關于中間匯率制度消亡及匯率制度兩極化的討論，可參見Fischer Stanley， “Exchange Rate Regimes： Is the Bipolar View Correct？”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Vol. 15， No. 2， 2001， pp. 3-24。] 但這一觀點并沒有為最近15年的匯率制度所證實，實行釘住匯率等中間匯率制度的國家依然很多。需要強調(diào)的是，無論是美國學者到處兜售的完全美元化還是貨幣局制度或釘住美元的匯率制度，都只會維持或增強美元的國際地位，都與美國霸權利益攸關。目前，全球有40多個國家采取釘住美元的匯率制度，無形中強化了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圖3）。

目前，中國的軍事實力與美國存在相當大的差距，這使得人民幣的國際可接受性與國際信心面臨較大挑戰(zhàn)。在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過程中，軍事實力的欠缺不容忽視。只有進一步提升軍事實力，并徹底解決領土與邊界問題，人民幣的國際信心才能樹立，人民幣國際化才有可能成功甚至取代美元。

圖3：采取不同匯率制度的國家數(shù)量，2006—2013

資料來源：IMF， Annual Report on Exchange Arrangements and Exchange Restrictions， 2006， 2008， 2010， 2011， 2012， 2013。

（三）人民幣國際化的長期性被忽視與低估

人民幣走向國際化將是一個長期的國家戰(zhàn)略，也是一個漫長的動態(tài)過程。或者說，人民幣成為主要貨幣也會存在滯后性問題，但目前的理解和預期往往過于樂觀，特別明顯地體現(xiàn)在以下四個誤解上。

首先是人民幣成為國際外匯市場第九大貨幣的假象。根據(jù)國際清算銀行（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2013年4月人民幣日均外匯交易量接近1，200億美元，位于全球外匯交易量第九位。需要指出的是，這一排位實質(zhì)意義不大。美元依然是外匯市場上最火爆的交易貨幣，日均交易量高達46，520億美元，歐元與日元則分別為17，860億美元、12，310億美元。盡管人民幣與美元在全球外匯交易市場上的排名似乎差距不大，但二者的外匯交易量根本不在一個數(shù)量級。

第二，中國外匯市場規(guī)模依然偏小。2013年，英國是全球最大的外匯交易市場，英國本土交易量日均達到27，260億美元，占全球日均外匯交易量的40.9%。其次是美國，日均交易量達到12，630億美元，占全球日均交易量的18.9%。而中國外匯交易量日均只有440億美元，僅占全球日均外匯交易量的0.7%。中國的外匯市場不僅無法與倫敦、紐約相比，即使與新加坡、中國香港、日本等外匯市場的第二梯隊相比也還有很大的差距。

第三，盡管中國目前是全球最大的貿(mào)易國家，但人民幣在全球支付體系的地位可以忽略不計。環(huán)球金融電訊協(xié)會（SWIFT）每月人民幣跟蹤報告顯示，人民幣排名雖已位居第七位，市場份額卻僅為1.64%。2014年8月，美元市場占有率為43.82%，歐元則為29.13%。[ See SWIFT， SWIFT RMB Tracking Report， September 2014， pp. 1-3.] 至于國際貨幣體系中的第二梯隊，英鎊、日元等則遠遜色于歐元與美元。

第四，目前中國簽署的雙邊本幣互換協(xié)議大多處于“休眠”狀態(tài)。2014年10月，中國與26個國家及地區(qū)簽署了總額達2.88萬億元人民幣的雙邊本幣互換協(xié)議。這些協(xié)議無疑有著重要的政策含義，既為維護中國與主要貿(mào)易伙伴國金融穩(wěn)定提供了官方合作機制，也有利于人民幣走出國門從而加快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但所有上述協(xié)議目前都停留在紙上，并沒有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 2014年5月30日，中國首次實施雙邊本幣互換協(xié)議，即中國企業(yè)動用4億韓元，約合240億人民幣。詳見：《中韓雙邊本幣互換協(xié)議下首次動用韓元資金》，中國人民銀行，2014年5月30日，http：//www.pbc.gov.cn。] 相反，美國中央銀行與英國、歐洲中央銀行、日本、韓國簽署的貨幣互換協(xié)議，都進行了實質(zhì)性的使用。此外，盡管韓國與中國簽署了貨幣互換協(xié)議，但并沒用動用人民幣，而是以美元緩解韓國遭受的金融壓力。[ 根據(jù)美聯(lián)儲的統(tǒng)計，2009年韓國累計動用414億美元的互換額度。] 相對于人民幣互換的“休眠”狀態(tài)，美聯(lián)儲在2007年12月17日至2010年7月13日期間，通過美元互換向歐洲中央銀行等提供了累計超過10萬億美元的流動性。由此可知，目前人民幣的國際地位還微乎其微?；蛘哒f，人民幣國際化的初始狀態(tài)不容樂觀，因而人民幣邁向國際舞臺的長期性不可低估。

（四）人民幣國際化的微觀經(jīng)濟與金融基礎被忽視

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需要有強大的微觀經(jīng)濟與金融基礎?，F(xiàn)在國內(nèi)外的研究普遍關注于資本賬戶開放、金融市場發(fā)展，但人民幣國際化的微觀基礎遠不止于此。當前的討論多從中國經(jīng)濟規(guī)模出發(fā)，但龐大的規(guī)模并不代表經(jīng)濟的全球競爭力。根據(jù)2014年世界經(jīng)濟論壇（WEF）的全球競爭力報告，中國經(jīng)濟競爭力位列全球第28位，落后于絕大部分發(fā)達國家。同時，中國經(jīng)濟依然靠投資、外貿(mào)拉動。對于外貿(mào)而言，盡管中國是最大的貿(mào)易國家，但進出口中外商投資企業(yè)依然占據(jù)半壁江山。盡管近年來外商投資企業(yè)在中國貿(mào)易中的地位與影響有所減弱，但分量依然很重。根據(jù)國際貨幣的理論與經(jīng)驗，由于中國過度依賴外商投資企業(yè)，加上中資企業(yè)國際競爭力的劣勢，人民幣作為跨境商品貿(mào)易報價的概率不會很高。事實上，從2009年至今，中國大力推進人民幣跨境貿(mào)易結算，但2013年跨境人民幣結算額只有30，189億元，僅占中國進出口總額的11.69%。

人民幣國際化的另外一個微觀基礎是中資銀行業(yè)的國際化不足。中國有工商銀行、農(nóng)業(yè)銀行、中國銀行、建設銀行等大型金融機構，且已躋身全球大銀行之列。但其主要業(yè)務仍在國內(nèi)，大部分國際化經(jīng)營也集中在香港特區(qū)。與美國、英國等金融強國相比，中國的銀行業(yè)國際化經(jīng)營程度非常低。[ 中國銀行的國際化程度約為20%，但其國際業(yè)務大部分集中在香港特區(qū)。中國工商銀行近年國際化步伐在加快，但仍遠遠落后于中國銀行，與美英等跨國金融巨頭相比，差距更大。美英等跨國金融巨頭的國際化程度都在50%或更高，其中美國的花旗銀行、英國的匯豐銀行國際化程度最高。] 同時，中國本土金融業(yè)在國際金融舞臺上的聲音微乎其微。這造成一個后果，即人民幣國際化缺乏中國本土的世界銀行家。沒有中資銀行發(fā)揮世界銀行家的功能，不但會使中國本土金融業(yè)喪失人民幣國際化帶來的巨大業(yè)務空間，也會使人民幣國際化在海外步履艱難。因為人民幣要充當國際貨幣，不僅要成為與中國相關聯(lián)的國際貿(mào)易與投資的載體貨幣，而且要成為中國以外的第三方國家之間的載體貨幣。目前中資銀行業(yè)國際存在的嚴重滯后，意味著中資銀行業(yè)未能為世界人民幣的投資管理等業(yè)務發(fā)揮世界銀行家的功能。

對上述四個問題的忽視，意味著人民幣國際化的困難被嚴重低估，而且將阻礙人民幣國際化的穩(wěn)步推進。同時，沒有對這些問題的全面審視與考察，必然在出臺人民幣國際化政策時會為諸如“第九”與“第七”之類的排名所迷惑，從而不利于全面、通盤的政策決策。

四、人民幣國際化的一攬子戰(zhàn)略

通過上述分析，筆者認為人民幣國際化的持續(xù)推進需要政府“有形的手”與市場“無形的手”珠聯(lián)璧合，全力打造。

（一）盡快出臺人民幣國際化的國家藍圖

人民幣國際化不僅是中國金融部門的事務，更是關乎21世紀中國經(jīng)濟與國家安全的大事。從國家層面制定人民幣國際化戰(zhàn)略藍圖至關重要，而且時間緊迫。國家戰(zhàn)略藍圖要體現(xiàn)國家意志、維護國家利益。戰(zhàn)略藍圖應制定未來20—30年間中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大政方針。譬如，經(jīng)濟上如何進一步加快創(chuàng)新，金融上如何深化市場改革，政治上如何與周邊國家建立互信，軍事上如何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發(fā)揮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威懾作用。關鍵是，國家藍圖要統(tǒng)籌國家各部門利益，確保在人民幣國際化問題上協(xié)同發(fā)力，穩(wěn)步推進。

國家戰(zhàn)略藍圖將為人民幣國際化的目標、方向、政策措施等諸多問題提供前瞻性指引。在這一方面，可以充分汲取日元國際化的失敗教訓。擁有國家戰(zhàn)略才能避免目前人民幣國際化“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困境。此外，通過出臺國家戰(zhàn)略藍圖，可以定期檢討各部門政策，協(xié)調(diào)并完善人民幣國際化的政策方針。這樣人民幣國際化才會獲得成功，也有利于避免類似歐元、日元國際化過程中的短視行為。最后，人民幣國際化戰(zhàn)略藍圖需要由國務院領導，中國人民銀行牽頭，覆蓋金融監(jiān)管當局、大型金融機構、商務部、外交部等部門，全國人大參與制訂，最終由中央政府對外公布。

（二）進一步提升中國的軍事實力，切實維護中國自身安全與世界和平

作為最大的發(fā)展中國家，同時也是最具發(fā)展前景的新興市場國家之一，中國在維護自身安全并承擔國際義務方面的壓力越來越大。中國目前的軍事實力與維護中國自身安全及承擔國際義務的要求還有很大差距。這無疑也會制約中國經(jīng)濟的騰飛，妨礙人民幣發(fā)揮國際作用。所以，為了國家利益以及實現(xiàn)人民幣國際化，中國需要超越經(jīng)濟規(guī)模這一維度，在軍事、政治、外交層面提升中國的整體實力。

一方面，中國需要加大軍事投入、加快國防現(xiàn)代化建設步伐尤其是要提高尖端軍事技術的投入與創(chuàng)新能力，力爭在軍事技術上追趕甚至超越美國等西方國家。通過提升軍事實力，中國首先應確保自身領土安全，然后要維護中國的海外利益。同時，中國要進一步承擔國際義務，包括維和行動、國際救災等等。中國不做世界警察，但要做世界和平與安全的維護者。在此基礎上，世界各國對于人民幣的長遠信心才能建立起來。

另一方面，中國需要盡快與周邊國家處理好關系，力爭徹底解決領土爭端。在南海問題上，中國應與主要當事國展開雙邊談判，探討各方都能接受的和平解決方案。南海問題的久拖不決，將極不利于人民幣的國際化。事實上，日元與德國馬克國際化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說明，地區(qū)性影響力是貨幣國際化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日元在亞洲并沒有形成日元區(qū)，缺乏亞洲區(qū)域貨幣的根基，最終日元國際化半途而廢。德國馬克則不然，由于擁有穩(wěn)健的西歐后院，馬克得以成為歐洲國家的名義錨，進而其國際化相對成功。面對當前復雜的周邊外交形勢，中國應采取外交新思維，與周邊鄰國捐棄前嫌，致力于亞洲人治理亞洲、建設亞洲、共享亞洲，這將有助于推動人民幣成為亞洲的核心貨幣。

（三）充分認識人民幣國際化的艱巨性，利用條件推動人民幣國際化

認識到人民幣國際化的艱巨性，但要充分利用一切可能條件切實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存在。認識到人民幣國際化的長期性、復雜性與艱巨性，做好長期努力的思想準備，更好地做好人民幣國際化的各項工作。更重要的是，認識到艱巨性就不會為人民幣國際化的虛假或者沒有實質(zhì)意義的假象所迷惑。切實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化，需要做好以下幾點。

第一，通過金磚國家開發(fā)銀行以及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推行人民幣國際化。從目前情況來看，這些機構的規(guī)模都以美元計價，各國出資額也以美元為準。中國有必要推動上述機構以人民幣為計價基準，甚至以人民幣為出資貨幣。對于那些缺乏人民幣或者美元等外匯儲備的參與國家，可以商討通過中國貸出人民幣資金的相關安排。借助金磚國家開發(fā)銀行與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人民幣國際化將獲得新的活動舞臺。

第二，人民幣的雙邊本幣互換需要落實到位。截至目前，人民幣雙邊本幣還停留在紙面與協(xié)議上。中國政府及中央銀行需要切實抓緊落實到位，這樣人民幣國際化的步伐才會更加堅實。

第三，力爭在對中國有重要影響的大宗商品貿(mào)易中使用人民幣計價結算。中國現(xiàn)在成為包括鐵礦石、石油等大宗商品的最大買家，因而應該爭取貿(mào)易伙伴使用人民幣計價結算。在保證互惠互利的前提下，切實擴大人民幣的國際影響。

（四）夯實人民幣國際化的微觀基礎

提高中國經(jīng)濟的核心競爭力，夯實人民幣國際化的微觀經(jīng)濟基礎。一國經(jīng)濟的長期可持續(xù)發(fā)展依賴于高端技術的創(chuàng)新。在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開放的背景下，中國將致力于提高技術的核心競爭力，這可為人民幣充當報價貨幣提供更強有力的微觀基礎。同時，只有中資企業(yè)成長為具有世界一流技術水平的跨國性企業(yè)，中國經(jīng)濟才有更大的話語權，而人民幣的國際使用才有可能完全實現(xiàn)。

同時，提升中資銀行業(yè)或中資金融業(yè)的國際化經(jīng)營管理水平和國際競爭力，是人民幣國際化成功的重要金融基礎。中國不但需要放開資本市場、實現(xiàn)人民幣完全可自由兌換，還需要實現(xiàn)宏觀金融政策的獨立自主以及中央銀行從國務院的獨立，同時要把中資銀行業(yè)打造成世界一流的跨國金融企業(yè)。在這方面，中國的規(guī)模很大，但國際競爭力還處于下游水平。提升中資銀行業(yè)的國際化程度與國際競爭力，是我國人民幣國際化戰(zhàn)略藍圖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而且人民幣發(fā)揮更大的國際作用與中資銀行國際化及國際競爭力具有相輔相成的關系。目前，中國本土銀行的主要缺陷在于技術創(chuàng)新不足，全能化經(jīng)營管理能力不強尤其在投資銀行業(yè)方面。中國經(jīng)濟具有良好的發(fā)展前景，但中國的投資銀行業(yè)卻被美國、英國等西方國家所壟斷。進一步提升中資銀行的投資功能，做好國內(nèi)投資銀行業(yè)務，然后在國際舞臺上發(fā)揮作用，應該是中資銀行業(yè)未來發(fā)展的重要方向。當中資銀行業(yè)能在更大的舞臺上發(fā)揮作用的時候，人民幣充當主要國際貨幣的世界銀行家條件也將得以滿足。與此相應，人民幣的國際作用又可以為中資銀行業(yè)帶來大量的業(yè)務空間與盈利機會。譬如，人民幣完全充當國際貨幣后，中資銀行業(yè)可以直接利用人民幣向海外發(fā)放貸款、進行投資。

感謝《國際展望》匿名審稿專家及編輯的建設性修改意見，文中存在的疏漏由筆者負責。

20世紀末，人民幣國際化問題已為國內(nèi)經(jīng)濟學家所關注。參見陳彪如：《關于人民幣邁向國際貨幣的思考》，載《上海金融》1999年第4期，第4-6頁。

周小川：《關于改革國際貨幣體系的思考》，中國人民銀行，2009年3月23日，http：//www.pbc.gov.cn。

雖然有關人民幣國際化的學術研究與政策呼吁都非常積極，但中國政府并未明確提出人民幣國際化行動藍圖，這與日元國際化正式啟動后日本政府的角色形成鮮明對比。

關于過去30多年中國改革開放的成效，國內(nèi)外學者進行了很好的評述?？蓞⒁娏忠惴虻龋骸吨袊钠孥E：發(fā)展戰(zhàn)略與經(jīng)濟改革》，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9年版；Loren Brandt and Thomas Rawski eds.， Chinas Great Economic Transformation，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等。

參見李建軍等：《人民幣國際化發(fā)展現(xiàn)狀、程度測度及展望評估》，載《國際金融研究》2013年第10期，第58-65頁；T. P. Bhat， “Yuan： Towards an International Reserve Currency，” India Quarterly： A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69， No. 3， 2013， pp. 249-263； Lee Jong-Wha， “Will the Renminbi Emerge as an International Reserve Currency？” The World Economy， Vol. 37， No. 1， 2014， pp. 42-62；等。

陳彪如：《關于人民幣邁向國際貨幣的思考》，第4-6頁；郭建偉等：《人民幣國際化：現(xiàn)實與前瞻》，載《經(jīng)濟問題》2013年第1期，第67-72頁；張之驤：《國際匯率安排和人民幣國際化》，載《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10年第6期，第4-5頁； Wu Friedrich， Pan Rongfang， and Wang Di， “The Chinese Renminbi （Yuan）： A New Global Currency in the Making？” World Economics， Vol. 11， No. 1， 2010， p. 147； 等。

李稻葵等：《人民幣國際化：計量研究及政策分析》，載《金融研究》2008年第11期，第1-16頁；李建軍等：《人民幣國際化發(fā)展現(xiàn)狀、程度測度及展望評估》，載《國際金融研究》2013年第10期，第58-65頁；姜凌：《人民幣國際化理論與實踐的若干問題》，載《世界經(jīng)濟》1997年第4期，第19-23頁；宗良等：《人民幣國際化的歷史機遇和戰(zhàn)略對策》，載《國際貿(mào)易》2010年第1期，第63-68頁；Bhat， “Yuan，” pp. 249-263； Ito Takatoshi， “China as Number One： How About the Renminbi？” Asian Economic Policy Review， Vol. 5， No. 2， 2010， pp. 249-276； Lee Jong-Wha， “Will the Renminbi Emerge as an International Reserve Currency？”， pp. 42-62； Roubini Nouriel， “The Almighty Renminbi？” The New York Times， May 13， 2009， http：//www.nytimes.com/2009/05/14/opinion/14Roubini.html？_r=0； Vallée Shahin，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Path of Chinese Renminbi， Bruegel Working Paper， No. 5， 2012；等。

Kenen Pete， The Role of the Dollar as a International Currency， New York： Group of 30， 1983.

參見高海紅、余永定：《人民幣國際化的含義與條件》，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11年第1期，第46-64頁；李婧：《人民幣國際化道路設計的再評估》，載《經(jīng)濟社會體制比較》2014年第1期，第42-51頁；李玉梅：《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障礙與政策建議》，載《國際貿(mào)易》2012年第11期，第32-33、52頁；王元龍：《關于人民幣國際化的若干問題研究》，載《財貿(mào)經(jīng)濟》2009年第7期，第16-22頁；張斌、徐奇淵：《匯率與資本項目管制下的人民幣國際化》，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12年第4期，第63-73頁；趙錫軍等：《全球金融危機下的人民幣國際化：機遇與挑戰(zhàn)》，載《亞太經(jīng)濟》2009年第6期，第17-22頁；Cohen B.， “Will History Repeat Itself？ Lessons for the Yuan，” ADBI Working Paper， No. 453， Tokyo： Asian Development Bank Institute， 2014； Prasad Eswar and Lei Ye， “Will the Renminbi Rule？” Finance & Development， Vol. 49， No. 1， 2012， pp. 26-29； Yu Yongding， “Revisiting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Yuan，” in Masahiro Kawai， Mario B. Lamberte， and Peter J. Morgan eds.， Reform of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System： An Asian Perspective， Berlin： Springer， 2014， pp. 107-129；等。

韓龍：《美元崛起歷程及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啟示》，載《國際金融研究》2012年第10期，第37-45頁；潘英麗等：《體現(xiàn)國家核心利益的人民幣國際化推進路徑》，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12年第3期，第99-109頁；曲鳳杰：《后危機時代人民幣國際化：定位、挑戰(zhàn)和對策》，載《國際貿(mào)易》2010年第6期，第38-44頁；張明、何帆：《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在岸離岸套利現(xiàn)象研究》，載《國際金融研究》2012年第10期，第47-54頁；Tavlas George S.，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Currencies： the Case of the US Dollar and Its Challenger Euro，” International Executive， Vol. 39， No. 5， 1997， pp. 581-597；等。

郝宇彪等：《人民幣國際化的關鍵：基于制約因素的分析》，載《經(jīng)濟學家》2011年第11期，第64-72頁；趙海寬：《人民幣可能發(fā)展成為世界貨幣之一》，載《經(jīng)濟研究》2003年第3期，第54-60頁；Prasad E.， “Global Implications of the Renminbis Ascendance，” ADBI Working Paper， No. 469， Tokyo： Asian Development Bank Institute， 2014；等。

陳建奇等：《人民幣國際化研究文獻綜述》，載《經(jīng)濟研究參考》2014年第6期，第34-46頁；高洪民：《人民幣國際化與上海國際金融中心互促發(fā)展的機理和渠道研究》，載《世界經(jīng)濟研究》2010年第10期，第22-27頁；馬榮華：《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對我國經(jīng)濟的影響》，載《國際金融研究》2009年第4期，第79-85頁；王國剛：《人民幣國際化的冷思考》，載《國際金融研究》2014年第4期，第3-14頁；鄭木清：《論人民幣國際化的道路》，載《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5期，第29-35頁；等。

黃海洲：《人民幣國際化：新的改革開放推進器》，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09年第4期，第5-7頁；王信：《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問題和收益研究》，載《國際貿(mào)易》2011年第8期，第51-55、65頁；等。

沙文兵等：《人民幣國際化的條件、影響與路徑——近期國外文獻的一個綜述》，載《經(jīng)濟問題探索》2014年第2期，第179-183頁。

Lien Donald， Chongfeng Wu， Li Yang， and Chunyang Zhou， “Dynamic and Asymmetric Dependences Between Chinese Yuan and Other Asia-Pacific Currencies，” Journal of Futures Markets， Vol. 33， No. 8， 2013， pp. 696-723.

在人民幣國際化之前、歐元誕生之后，早期的三極貨幣體系是美元、歐元及日元。See Philipp Hartmann and Otmar Issing， “The International Role of the Euro，” Journal of Policy Modeling， Vol. 24， No. 2， 2002， pp. 315-345； M. Fratzscher and A. Mehl， “Chinas Dominance Hypothesis and the Emergence of a Tri-Polar Global Currency System，” European Central Bank Working Paper， No.1392， Frankfurt am Main， 2011.

Hwang Jyh-Dean， “Renminbi as Number two in East Asia，” Asian Economic and Financial Review， Vol. 3， No. 1， 2013， pp. 28-38.

Park Yung Chul and Chi-Young Song， “Renminbi Internationalization： Prospects and Implications for Economic Integration in East Asia，” Asian Economic Papers， Vol. 10， No. 3， 2013， pp. 42-72.

參見莊太量等：《人民幣國際化與國際貨幣體系改革》，載《經(jīng)濟理論與經(jīng)濟管理》2011年第9期，第40-47頁；Jenkin Paul and John Zelenbaba，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Renminbi： What It Means for the Stability and Flexibility of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System，” Oxford Review of Economic Policy， Vol. 28， No. 3， 2012， pp. 512-531；等。

Wei Shang-Jin， The Renminbis Role in the Global Monetary System–Commentary， Proceedings， Federal Reserve Bank of San Francisco， November， 2011， pp. 199-206.

陳炳才：《關于推動國際金融（貨幣）體系改革及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探討》，載《財貿(mào)經(jīng)濟》2010年第10期，第13-18頁；黃益平：《國際貨幣體系變遷與人民幣國際化》，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09年第3期，第20-25頁；邵鵬斌：《美元國際化進程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啟示》，載《經(jīng)濟學動態(tài)》2009年第10期，第57-60頁；王榿倫、陳霖：《人民幣國際化的機會之窗已經(jīng)打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戰(zhàn)略意義、現(xiàn)實可能及步驟措施》，載《國際貿(mào)易》2010年第7期，第56-60頁；等。

李永寧等：《超主權貨幣、多元貨幣體系、人民幣國際化和中國核心利益》，載《國際金融研究》2010年第7期，第30-42頁；孫杰：《跨境結算人民幣化還是人民幣國際化？》，載《國際金融研究》2014年第4期，第39-49頁；譚雅玲：《透過人民幣國際化偏頗思考中國競爭力》，載《國際貿(mào)易》2009年第7期，第60-62頁；等。

魯政委：《人民幣國際化：歷史潮流與政策選擇》，載《中國金融》2009年第10期，第38-40頁。

何慧剛：《人民幣國際化：模式選擇與路徑安排》，載《財經(jīng)科學》2007年第2期，第37-42頁；黃權國：《人民幣國際化的新思路》，載《國際金融研究》2012年第12期，第26-32頁；王煒瀚等：《人民幣國際化視野下中國石油進口的人民幣結算探討》，載《財貿(mào)經(jīng)濟》2011年第1期，第108-115頁；殷劍峰：《人民幣國際化：“貿(mào)易結算+離岸市場”，還是“資本輸出+跨國企業(yè)”？——以日元國際化的教訓為例》，載《國際經(jīng)濟評論》2011年第4期，第53-68頁；鐘紅：《人民幣國際化發(fā)展道路的選擇》，載《國際貿(mào)易》2012年第3期，第8-40頁；等。

歐元與美元的交鋒可以提供一個參照，觀點論戰(zhàn)詳見：Chinn Menzie and Jeffrey A. Frankel， “Why the Euro Will Rival the Dollar，” International Finance， Vol. 11， No. 1， 2008， pp. 49-73； Adam S. Posen， “Why the Euro Will not Rival the Dollar，” International Finance， Vol. 11， No. 1， 2008， pp. 75-100。

Chey Hyoung-kyu， “Can the Renminbi Rise as a Global Currency？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Currency Internationalization，” Asian Survey， Vol. 53， No. 2， 2013， pp. 348-368.

美元與英鎊儲備貨幣數(shù)據(jù)來自Robert Triffin， The Evolu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Monetary System： Historical Reappraisal and Future Perspectives，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1964， p. 66.

關于英國殖民地對英鎊的影響，可參閱Susan Strange， Sterling and British Policy，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1， pp. 21-23， 41-43。

有學者認為，美元在1920年前后就已經(jīng)成為世界頭號國際貨幣，但在1930年又退回到第二位，英鎊重新成為主導貨幣。See Barry Eichengreen and Marc Flandreau， “The Federal Reserve， the Bank of England and the Rise of the Dollar as an International Currency， 1914-39，” BIS Working Paper， No. 328， pp. 17-18.

IMF， Annual Report 1974， Washington DC： IMF， 1974， pp. 163-164.

George S. Tavlas， “On the International Use of Currencies： The Case of the Deutsche Mark，” IMF Working Paper， No. 90/3， January， 1990.

詳見：Taguchi Hiroo， “On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Japanese Yen，” in Takatoshi Ito and Anne O. Krueger eds.， Macroeconomic Linkage： Savings， Exchange Rates， and Capital Flows， NBER-EASE Vol. 3，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4， pp. 335-357。

1984年，日本政府高調(diào)宣布推動日元進一步國際化后，日本財務省成立推進日元國際化工作組（Study Group for the Promo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Yen）。

2010年歐洲金融與債務危機爆發(fā)后，歐元區(qū)的西班牙、希臘、愛爾蘭等國家陷入困境，人們開始擔憂歐元的前景。

2014年6月30日，法國最大的銀行巴黎銀行集團被美國司法部等部門罰款89億美元，以懲戒該行違背美國法律與伊朗等國進行交易。同時，美國紐約州金融監(jiān)管局還暫停該行在紐約州的美元清算服務一年。這次罰款與美元獨特的超強國際貨幣地位相關。

See ECB， The International Role of the Euro， Frankful am： ECB， 2014.

20世紀80年代末，日本政府也出臺了日元國際化的國家藍圖，但只是經(jīng)濟與金融方面的規(guī)劃。

SIPRI Military Expenditure Database 2014， http：//milexdata.sipri.org.

關于中間匯率制度消亡及匯率制度兩極化的討論，可參見Fischer Stanley， “Exchange Rate Regimes： Is the Bipolar View Correct？”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Vol. 15， No. 2， 2001， pp. 3-24。

See SWIFT， SWIFT RMB Tracking Report， September 2014， pp. 1-3.

2014年5月30日，中國首次實施雙邊本幣互換協(xié)議，即中國企業(yè)動用4億韓元，約合240億人民幣。詳見：《中韓雙邊本幣互換協(xié)議下首次動用韓元資金》，中國人民銀行，2014年5月30日，http：//www.pbc.gov.cn。

根據(jù)美聯(lián)儲的統(tǒng)計，2009年韓國累計動用414億美元的互換額度。

中國銀行的國際化程度約為20%，但其國際業(yè)務大部分集中在香港特區(qū)。中國工商銀行近年國際化步伐在加快，但仍遠遠落后于中國銀行，與美英等跨國金融巨頭相比，差距更大。美英等跨國金融巨頭的國際化程度都在50%或更高，其中美國的花旗銀行、英國的匯豐銀行國際化程度最高。

[收稿日期：2014-05-04]

[修回日期：2014-09-30]

[責任編輯：楊 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