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花香

石兵

五歲那年他失明了，起初，他并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不停地問母親為什么總是黑夜，為什么不打開燈。

母親告訴他，他頭頂有一塊烏云，擋住了太陽和所有的燈光，不過不用害怕，雖然不能見到光明，但烏云擋不住太陽散發(fā)的溫暖，用心感受世界還是暖烘烘的。

他似懂非懂，卻突然雀躍了起來：“媽媽沒有騙我，天上真的有烏云呢，有雨落在我手背上了?！蹦赣H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緊接著，有更多的雨落在他的手背上、臉頰上，雨水咸咸的、澀澀的，那是母親的眼淚。

黑暗中，他的聽覺變得異常靈敏，甚至能聽到一朵花開放的聲音。有一天，他聽到角落中傳來細(xì)微的“噼啪”聲，于是摸著墻壁走到角落，他伸手輕輕觸摸，發(fā)現(xiàn)那兒有一盆植物，一股香氣隨著他的觸摸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那是一種淡淡的無可名狀的味道，像是光明的味道。

母親告訴他，那是一盆菊花。從此以后，他愛上這盆花，他觸摸它的枝葉，會感到?jīng)鰸櫱咝?，聆聽花開，則會在心中打開一扇門，恍惚中，有一束光注入他黑色的世界。時(shí)光的流逝靜寂無聲，他漸漸順從了黑暗，沒有了最初的恐懼，反而變得有些依戀起來。直到有一天，父母告訴他要上學(xué)了，那個(gè)學(xué)校很好，雖然仍然黑暗，卻充滿了花香。

隨著父母跌跌撞撞走出家門，聽到大街上車水馬龍的聲音時(shí)，他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他感到強(qiáng)烈的陽光照射在自己身上，那溫暖有些燥熱，令他平靜的心劇烈地跳動。

他進(jìn)入的是一所盲人學(xué)校，果然如父母所說，這兒充滿了淡淡的花香味道，在穿過一段坑洼不平的林陰道時(shí)，他感覺到陽光忽明忽暗，他緊緊握住父母的手，害怕自己會迷失方向。那一天，他不知走了多少路，最后來到了一個(gè)陌生的房間，然后，他聽到了一個(gè)溫柔的聲音在叫他的名字：“xx，你好，請坐下吧?！?/p>

他坐了下來，父母不知何時(shí)松開了手，他無所適從地四處摸索著，突然摸到了一個(gè)四四方方的桌子，這時(shí)，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循著花香探去，果然，家中角落里那盆菊被放在了桌子的一角，在熟悉的花香環(huán)繞下，他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然后，他聽到四周傳來了他異常熟悉的聲音，那是一種呼吸的聲音，只有身處黑暗之中的人才會那樣呼吸，細(xì)微、悠長、平靜……

在這里，他遇到了很多與他一樣身處黑暗的年輕人，他學(xué)會了許多，生活能自理了，可以用盲文閱讀書籍，甚至可以在操場跑道上與人賽跑。他逐漸長大了，有了很多朋友，他覺得黑色不再是單調(diào)而封閉的，相反，黑色是深邃而包容的，他熱愛上了生活，感受到了生活的溫暖與另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光明。

每天的課程很多，但他每天都會雷打不動地伺候桌上的菊花，老師告訴他，這種菊花叫作墨菊，雖然樸質(zhì)無華，卻端莊穩(wěn)重，在花的世界里，墨菊愜意舒緩、灑脫嫻靜、雋永鮮活、醇厚如酒，將其融匯到心境中，會凝聚起一份自然天成，飄逸出一份清絕品格。

他聽得悠然神往，心中暗暗下了決心，自己也要做一朵墨菊，在黑暗中散發(fā)出淡淡的花香，把平凡的生命沉淀成一杯醇香的酒。

（摘自《當(dāng)代青年》2012年第12期）

【且讀且思】

1.標(biāo)題中的“花香”除了指菊花的香味之外，還有什么特殊含義？

2.面對生活的遭遇，“他”經(jīng)歷了哪些情感上的變化？

最初的恐懼→_______→______→________

3.文中有三件事體現(xiàn)了父母對“他”的精心呵護(hù)，請簡要概括。

4. 為什么“他覺得黑色不再是單調(diào)而封閉的，相反，黑色是深邃而包容的”？你從“他”的故事中感悟到了什么？

5.本文著重從觸覺、聽覺和嗅覺對“他”的內(nèi)心展開描寫，請從文中舉一例并簡要分析這樣寫的好處。

（本版參考答案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