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婷 李慶
摘 要:安全保障義務在我國立法上確立以來,對于在第三人侵權的情況下,安全保障義務人究竟承擔何種責任一直存在兩個方向的爭論:一方面是補充責任,另一方面則以按過失大小或原因力的比例承擔責任為主要觀點。歧見的基礎仍然是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不作為侵權行為的認定模糊,以及補充責任的根本性質(zhì)問題。
關鍵詞:安全保障義務;第三人侵權;補充責任
最高人民法院于2003年出臺了《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確立了經(jīng)營者的安全保障義務,明確了安全保障義務人的義務范圍和責任界限。新頒布的《侵權責任法》中也明確規(guī)定了公共場所經(jīng)營者的安全保障義務。這種義務可以表現(xiàn)為很多具體的形式,如警示義務、告知義務、幫助義務等。因此,義務人違反這種法定的義務就可能構成不作為的侵權行為。由此可見,現(xiàn)代法律對侵權受害人的保護已經(jīng)非??隙ǖ貜姆e極侵權擴展到了消極侵權的保護。
我國《侵權責任法》在侵權責任的承擔中確立了補充責任制度。具體規(guī)定在第37條第2款以及第40條的相關規(guī)定。從相關條文可見,補充責任具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補充責任沒有改變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過錯責任性質(zhì);第二,補充責任在責任分擔上具有順序性;第三,補充責任不承擔最終責任。不難看出補充責任確實算作我國立法上的一個創(chuàng)設,也體現(xiàn)了我國侵權責任形態(tài)的法律傳統(tǒng)。我國當前主流侵權法學者延續(xù)了上一代民法學者對受害人求償不能風險的強化保護傾向,對違反預防他人侵權義務的不作為侵權與直接侵害他人民事權益的侵權行為,做出了輕重不同的價值判斷。①補充責任也就不同于傳統(tǒng)理論上的按份責任或是連帶責任,也正是因為如此,補充責任才得在某種程度上以消除了傳統(tǒng)侵權法適用按份責任或連帶責任的困境。
數(shù)人侵權的連帶責任是指,數(shù)個責任主體對侵權造成的損失承擔連帶責任。每一個責任人都對損害負有全部的賠償責任,其中一個責任主體承擔了全部責任之后可以就不應由其承擔的份額向其他責任人求償。補充責任的支持者指出在第三人侵權,安全保障義務人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的情形中,一個積極的侵權行為和一個消極的不作為不能構成一個關聯(lián)的行為。②但是,這樣的困境是有所夸大的。不論是積極的侵權行為還是消極的不作為,從主觀心態(tài)上都可能存在故意或者過失兩種情況。
同樣,如果適用按份責任也會導致面對困境。因為很多情況下,安全保障義務人為履行其義務是損害發(fā)生的必要條件。很多特定情況下,如果沒有安全保障義務人不作為,也就不會發(fā)生損害的后果。另一方面,實施侵權行為的第三人當然對損害結果的發(fā)生有直接的因果關系。因此,運用按份責任是很難從全部責任的范圍中劃分出一部分屬于各方的責任的,在實踐中尤其不好操作。
因為補充責任避免了上述困境的產(chǎn)生,所以補充責任得以取代其他責任形式最終以描述的方式規(guī)定在了《侵權責任法》中。但是,補充責任也因它與其他責任形式的巨大的差別受到了很多學者的批評。
存在不同聲音的最總分歧是,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人究竟是不是終局的責任人。按照侵權法的過錯歸責原則,安全保障義務人違反了義務,具有過錯,因此應當承擔責任。而在補充責任中安全保障義務人實現(xiàn)了追償權的情況,顯然對過錯責任原則有所違背。而這種違背的原因就在于,當侵權法發(fā)展逐漸引入不作為侵權時,卻沒有將其與作為侵權行為同等看待。注意義務可以分為作為的義務和不作為的義務,不應該作為而作為是一種過錯,應該作為而不作為同樣也是一種過錯。又怎么能說安全保障義務人沒有最終的責任?③
對安全保障義務質(zhì)疑的第二種觀點就是對補充責任順序性的批評。在補充責任的制度下,只有當受害人先行向致害的第三人求償,并且要求償不能或者求償不充分的情況下,補充責任人才承擔責任。這就使部分學者認為,這種規(guī)定破壞了安全保障義務本來應該具有的警示意義。當安全保障義務人的責任退居其后,容易使人抱有讓致害人承擔全部責任的僥幸心理以及推卸責任的借口,從而對自身的過錯缺少強有力的懲罰措施。這種有失偏頗的認識都是來自于對不作為侵權特殊性的排斥。不作為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其實一直存在,安全保障義務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導致危險的增加和擴散,最終導致了潛在的危險變?yōu)榱爽F(xiàn)實的損害。
綜上所述,無論是從過錯責任的基本精神還是因果關系的角度,補充責任作為非最終責任存在都是不合理的。
然而,這些批評和質(zhì)疑僅僅是說明了補充責任支持者所認為的補充責任的一大特點——非終局性是不成立的,并不能全面否定補充責任作為對不作為侵權的一種創(chuàng)設性的對應責任形式不是大有裨益的。這就需要對第三人侵權時,安全保障義務人的補充責任進行重構。
第一,保持補充責任順序性的必要。補充責任的順序性是因為在作為侵權和不作為侵權的責任結合下,作為侵權的直接責任具有主導性,而不作為侵權的責任具有從屬性。如果沒有第三人直接侵害民事權益的行為,也就不會有潛在的危險變?yōu)楝F(xiàn)實的損害。因此,將其置于次要的順序也是合理的。
第二,對非最終責任的修正。如上面所論述的,補充責任不能否認安全保障義務人違反安全保障義務時,即使是對第三人造成的損害也是負有最終責任的。因此,筆者認為規(guī)定安全保障義務人賠償之后享有全額的追償權是不合理的。很多情況下,如果安全保障義務人盡到了安全保障義務,那么實際的損害就可能不會發(fā)生,當?shù)谌顺浞仲r償了被害人的損失之后,安全保障義務人已無剩余賠償責任,不應當有追償權。
在這兩種不同的設置中,筆者認為前者較為合理。因為考慮到安全保障義務人通常是商業(yè)經(jīng)營者,在經(jīng)濟中處于優(yōu)勢的地位,也能比較便利地利用商業(yè)保險來分擔自己的損失。因此,補充責任應當補充第三人不能賠償?shù)娜渴S嘭熑危亲穬敊鄡H僅限于超出其過錯范圍的“補償”部分。
第三,之所以在對安全保障義務人之補充責任的支持與質(zhì)疑的分歧中,筆者選擇修正地堅持補充責任,是因為補充責任是一種強調(diào)責任順位的新型責任形式,又能通過求償權的大小有無來體現(xiàn)“公平責任”的價值取向,無疑可以有更廣闊的適用空間。
而安全保障義務追根溯源于德國法,德國法繼受羅馬法而來,作為義務主要來自于法定、約定或者先行行為。隨著社會越來越復雜,越來越多的義務不能借助傳統(tǒng)的理論來解釋,交往安全義務就孕育而生,使得義務不限于前面三種來源,而是依據(jù)“開啟或持續(xù)危險”這一實質(zhì)標準來判斷。④我國《侵權責任法》第32條,同樣可以用交往安全理論解釋,并按同樣的路徑看做是補充責任的擴展。按照上文對補充責任的分析,為保證被無民事行為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侵權的受害人的全部損失得到足額的賠償,監(jiān)護人可能會承擔超出自己過錯范圍的賠償責任,對于超出的部分,監(jiān)護人仍然對被監(jiān)護人保留追償?shù)臋嗬?/p>
對教育機構違反特殊安全保障義務、甚至是出租人、分包人、雇主等違反自己應盡的注意義務,第三人侵權造成損害,都可以適用補充責任。綜上,若是能夠在內(nèi)在一致性的前提之下,對關聯(lián)的、同質(zhì)的規(guī)范進行整合,對不作為侵權預防義務的對應責任加以統(tǒng)一,補充責任不僅能夠作為特別創(chuàng)設得意完善,也能為法律體系的發(fā)展做出一些貢獻。(作者單位:四川大學)
注解:
① 王竹,《補充責任在<侵權責任法>上的確立與擴展適用——兼評<侵權責任法草案(二審稿)>第14條及相關條文》,《法學》2009年第9期。
② 張新寶,《我國侵權責任法中的補充責任》,《法學雜志》,2010年第6期。
③ 楊垠紅,《安全保障義務人補充責任之檢討》,《法治論叢》2008年3月,第23卷第2期。
④ 周友軍,《交往安全義務理論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