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潔姝
摘要:本文運用新歷史主義理論對托尼·莫里森的新作《家園》進行解析,著重闡釋美國批評家格林布拉特提出的新歷史主義的“自我形塑”(self-fashioning)和“協(xié)和”(negotiation)過程在小說中的體現(xiàn)。
關鍵詞:托尼·莫里森;《家園》;新歷史主義;自我形塑
20世紀80年代,新歷史主義誕生在英美文化和文學界。這是一種不同于舊歷史主義和形式主義批評的“新”的文學批評理論。在“主體”與“結構”二元上,歷史主義批評選擇了歷史的客觀決定論,形式主義批評選擇了結構和語言,而新歷史主義選擇了主體與歷史,使“文本的歷史性”和“歷史的文本性”得到廣泛關注,在文本和語境中將文學和文本重構為歷史客體,將文本歷史化變?yōu)闅v史文本化。這種解釋文學文本歷史內涵的獨特方法逐漸得到西方文論界的認可,格林布拉特,海登·懷特等新歷史主義批評家也日益受到批評界的重視。
新歷史主義者致力于恢復文學研究的歷史維度,把注意力擴展到產生文學文本的歷史語境,強調文學話語和所有其他政治話語、經濟話語、歷史話語不可分割。新歷史主義直面權利、控制和社會壓迫,強調性別、種族、階級和心理方面存在的對立和沖突,從歷史的對抗中把握文化精神,挖掘出正史掩蓋下的語言暴政和意識形態(tài)壓抑。
一、新歷史主義的“自我形塑”和“協(xié)和”觀
作為賦予新歷史主義這個術語含義的批評家,格林布拉特的貢獻主要體現(xiàn)在研究策略方面。他提出“自我形塑”(self-fashioning)和“協(xié)和”(negotiation)觀。根據(jù)格林布拉特,“自我形塑是經由某些被異端、陌生或可怕的東西才得以獲得的。而這種帶有威脅性的他者——異教徒、野蠻人、巫婆、通奸淫婦、叛徒、敵基督等必須予以發(fā)現(xiàn)或假造,以便對他們進行攻擊并摧毀之”。也就是說,文學形象和文學意義的形成是對人物與其環(huán)境之間反復對抗較量的過程中逐漸產生的?!皡f(xié)和”觀包括“協(xié)商、傳達、調解、融合”。用之于人物的“自我形塑”,也就體現(xiàn)出自我身份形成中涉及的各種力量之間的角逐和爭斗,以及自我在此過程中采用的策略。新歷史主義的這種“自我形塑”和“協(xié)和”過程,在托尼·莫里森的長篇小說《家園》(Home)中得以充分體現(xiàn)。
二、“自我形塑”和“協(xié)和”過程在《家園》中的實現(xiàn)
托尼·莫里森是迄今為止唯一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黑人女作家,她是一位歷史意識濃厚的作家,歷史在其小說創(chuàng)作中占據(jù)重要地位。她拒絕人為區(qū)分虛構和歷史,認為藝術家是最真實的歷史學家。作為一名非裔作家,莫里森的小說避開了白人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歷史記錄,賦予黑人話語權,展示黑人被奴役被壓迫的心路歷程和內心的強烈訴求,探索黑人民族的身份建構之路。
莫里森在81歲高齡時出版了第十部小說《家園》。這部小說以20世紀20至50年代的美國為背景,講述了主人公弗蘭克·莫尼不斷掙扎,重新尋找生命的意義,自我救贖的故事。為了擺脫佐治亞州蓮花鎮(zhèn)無趣的生活,弗蘭克自愿前往朝鮮戰(zhàn)場。他在前線經歷了戰(zhàn)爭的殘酷與慘無人道,并目睹了自己最好的兩個朋友的死亡?;氐搅俗鎳?,弗蘭克發(fā)現(xiàn)美國已變成一個種族主義盛行的陌生之地。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讓他變成了一個憤怒、自我憎恨的老兵。他為解救奄奄一息的妹妹,從西雅圖歷盡艱辛回到故鄉(xiāng),并治愈了戰(zhàn)爭遺留的心理創(chuàng)傷。
弗蘭克存在的外部世界充滿了“威脅性的他者”,他在各個方面都處于社會的底層,“被壓制、被緘口、被羞辱,或以其他方式被壓服”。弗蘭克一直在嘗試采取各種方法,與壓制他成長和發(fā)展的“敵對勢力”抗爭,努力進行“自我形塑”和“協(xié)和”,重構精神家園。弗蘭克童年時目睹三K黨對黑人的燒殺搶劫和濫殺無辜,家人被迫逃離德克薩斯。繼祖母的前夫被人覬覦其利潤豐厚的加油站而被槍殺。弗蘭克和妹妹偶遇蒙面人活埋黑人的場面。為了擺脫故鄉(xiāng)蓮花鎮(zhèn),“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比戰(zhàn)場都糟糕的地方”,因為那里“沒有未來……沒有目標……沒有值得為之活著的東西”,弗蘭克和小伙伴們參加了一體化軍隊奔赴朝鮮戰(zhàn)場??墒恰胺N族融合的軍隊就是融合的苦難”,弗蘭克在戰(zhàn)場上失去最好的朋友,人性遭受非人摧殘,回國后并沒有因為軍功章而得到不同的待遇,白人像對狗一樣對待黑人退伍士兵,種族隔離和歧視絲毫未減。弗蘭克患上了創(chuàng)傷性精神障礙,害怕返回家鄉(xiāng)傳達戰(zhàn)友的死訊,戰(zhàn)爭的夢魘不時浮現(xiàn),他試圖在嗜酒成癮中逃避現(xiàn)實,忘卻創(chuàng)傷。在解救妹妹返回蓮花鎮(zhèn)的過程中,弗蘭克目睹和遭遇了各種種族歧視和虐待事件。黑人只能住在指定賓館,一位黑人旅客因在白人店里買咖啡而遭到痛打,一個黑人小男孩因為玩玩具手槍而被警察開槍打斷一條胳膊,弗蘭克本人在鞋店門口被警察隨意搜身??墒且彩窃谶@個過程中,好心人的無私幫助也讓弗蘭克看到了人性的曙光,兄弟般的親情。斷臂的黑人小男孩身殘志堅,堅持自己的夢想,成為數(shù)學小天才。他用實際行動為弗蘭克定義了何為男子漢氣概。覺醒中的弗蘭克開始反思自我,回顧歷史,走出過去的陰影,重新塑造自我身份。他闖入醫(yī)生家解救妹妹,面對醫(yī)生的持槍恐嚇,冷靜地控制情緒,沒有訴諸于暴力?;氐焦枢l(xiāng)后,在黑人社區(qū)的關愛和幫助下,弗蘭克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找到了家園的感覺,最終融入到黑人社區(qū)生活中。弗蘭克重新掩埋了被活埋的黑人遺骸,也埋葬了自已沉重的過去,浴火重生般完成了“自我重塑”的過程。小說結尾橄欖綠的樹葉在櫻桃紅色的夕陽下肆意搖擺的樣子暗示了弗蘭克兄妹重生后對未來生活的信心和對光明前途的憧憬。
三、結束語
《家園》不僅僅向讀者敘述一個退伍黑人士兵重建精神家園的過程,還在一個個真實與虛構交織的事件中把歷史具象化,打破了人們關于五十年代的幻覺,讓人意識到那個年代種族主義盛行,社會問題暗地郁積,人們生活在麥卡錫主義的陰影下,黑人身心安全遭到威脅,依然受到非人待遇。莫里森認為弗蘭克必須回到家鄉(xiāng)去,因為他或者作者本人正在撕開五十年代所謂的“偉大時代”的面紗。她在燦爛的陽光下找出五十年代真正的樣子。
莫里森認為美國人生活的土地總是抹煞過去,過去已經不存在或被浪漫化處理。這種文化不鼓勵老是想著過去,更不會與過去妥協(xié)。莫里森一直以還原歷史,反思歷史為己任,因為她認為“我們關注過去就是關注現(xiàn)在,過去的并未完全過去,我們要從中學會怎樣面對現(xiàn)在”。莫里森的作品充滿了歷史意識的現(xiàn)實關懷,展示了美國主流社會宏大歷史話語不能和不愿反映的非裔美國人的為奴史、屈辱史、奮斗史和心靈史。事實上,《家園》已經超越了種族的局限,托尼·莫里森希望人類可以擺脫所有形式的戰(zhàn)爭和壓迫,擁有一個沒有傷害,真正安全舒適,充滿愛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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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岳 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