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青春版《牡丹亭》杜麗娘形象的凸顯及其意義

王文濤

【摘 要】青春版《牡丹亭》對杜麗娘形象的凸顯主要表現(xiàn)在游園傷春形象、孤獨無助形象、以情抗理形象的凸顯三個方面，這樣就打通了青春的覺醒——個體的孤獨——人性的困境——現(xiàn)代人的生存境遇之間的時空隧道，非常富有現(xiàn)代意義。

【關(guān)鍵詞】青春版《牡丹亭》；杜麗娘；凸顯；現(xiàn)代意義

昆曲獨特的魅力在于它的精致與高雅，正是因為這樣才使它在傳承與發(fā)展中面臨著曲高和寡的困境。值得一提的是，2004年由白先勇先生策劃的青春版《牡丹亭》在大學和社會中演出，盛況空前，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可謂昆曲傳承的一大壯舉。不可否認，其成功是多方面的因素使然，但是劇本的整編應(yīng)是至關(guān)重要的原因。

一、游園傷春——青春覺醒

《驚夢》可分為“游園”和“驚夢”兩個部分，“游園”講述了杜麗娘在春香的引導下，游覽后花園而傷春感“情”的情景?！绑@夢”則講述了杜麗娘傷春而夢，夢中與柳夢梅歡會的情景。值得一提的是，青春版“游園”自始至終都帶有悲傷的情調(diào)，這也就凸顯了杜麗娘游園傷春的形象。

雖未游園，杜麗娘之情已近于悲?！皦艋佞L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院?！币粋€“立”字，可以看出杜麗娘的孤寂之感。“畫廊金粉半零星，池館蒼苔一片情。踏草怕泥新繡襪，惜花疼煞小金鈴?！泵鎸θ绱说拿谰?，本該非常喜悅，但是杜麗娘卻發(fā)出了“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的感嘆，眼前的花紅柳綠，終將付諸斷井頹垣，這是她因春感情所致，縱使春色滿園，良辰美景，無佳人陪伴，誠為虛度青春。此處以樂景寫哀，可以看出麗娘觸景更傷情，使得下文中的夢中歡會情景出現(xiàn)的更加自然。

另外，青春版【醉扶歸】一支的刪改也可以看出對杜麗娘游園傷春形象的影響?！咀矸鰵w】中對園林景色的贊美本出自春香之口，“進得園來，看畫廊金粉半零星”、“金魚池，池館蒼苔一片青”本來都是春香的唱詞，青春版則改為麗娘主唱。游園之時，主仆二人沿著畫廊、池館、草徑、花圃穿行觀賞，麗娘看到花園中的零星的落花，以及金魚池邊的大片的蒼苔，由麗娘主唱就更能突出她自己對春天美景的獨特感悟，表現(xiàn)一個長期幽居香閨的少女在生命中第一次有意識地游歷花園的時候所受到的巨大的震撼?？梢哉f，她通過游園第一次深刻地感悟到了自己青春的荒廢與生命的孤獨，她對愛情的追求不只是追求愛情也是生命自我實現(xiàn)的艱難歷程；

二、孤獨無助——個體孤獨

《尋夢》上承游園驚夢，講述了杜麗娘為情所困，獨自向園林中尋夢的情節(jié)。青春版《尋夢》改動較大，雖然保留原本的出目不多，卻十分準確地突出了杜麗娘尋夢的形象，獨自尋夢更加凸顯了杜麗娘為情所困、孤獨無助的形象，而其孤獨無助形象的背后體現(xiàn)的是個體對生命價值的追求無法實現(xiàn)的徹底的孤獨。這也是青春版《牡丹亭》的創(chuàng)新之處。

青春版刪去春香戲份，以麗娘一人來演繹《尋夢》全折，就增強了杜麗娘為情所困的孤獨無助之感。春香原本是幫助杜麗娘解除心中苦悶的最佳人選，可是她的內(nèi)心卻顯得幼稚，不能理解麗娘之“情”。對比原本即可得知，原本以春香與杜麗娘的對話來展現(xiàn)尋夢之由?！白蛉账鶋簦赝叭?。只圖舊夢重來，其奈新愁一段?！倍披惸飳εf夢的念念不忘使得她向后花園中尋夢。青春版則是杜麗娘直接點明為尋夢而來，“一徑行來，但覺情思輾轉(zhuǎn)，園內(nèi)風物依然。趁此悄的無人，正好尋夢也?！倍披惸飳艏鼻校@樣也就減少了對杜麗娘無心梳洗裝扮、進食的描述，使得《尋夢》一出的中心集中在杜麗娘獨自一人尋夢上。

《尋夢》一折句句圍繞杜麗娘的“情”思?！白盍萌舜荷墙衲??！币粋€“撩”字，暗示杜麗娘心中的不安與憂愁，無端春色怎會惹人愁，明明是心中的愁情所致?！白蛉諌衾?，那書生將柳枝來贈我，要我題詠，強我歡會之時，好不話長也?！币痪涞莱鳆惸飪?nèi)心情之所由，“他興心兒緊咽咽，嗚著咱香肩。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兒周旋?！睂ψ蛉諌艟唱q意猶未盡，仿佛就在剛才一樣，不相信此刻獨自面對著寂寥春色。“那牡丹亭，那芍藥畔，怎生這般凄涼冷落，杳無人跡？好傷感人也?！睂韺とィ挥袧M園的芍藥、垂柳、榆錢，唯獨不見夢中的書生，草木又不知她的感情，傷心失望之感油然而生?！芭既婚g心似繾，梅樹邊?！睙o人能解其意，便道出死后葬于梅樹下面的夙愿。青春覺醒后的杜麗娘極力渴望追求愛情而不得使她感到迷茫、孤獨無助。

她的愛情、生命的覺醒與當時整個社會的道德禮法要求是極不相符的，她對愛情的追求表現(xiàn)為“異類”，而且她的心事也無人能夠傾訴，她自己覺醒了但她身邊的人卻還在“沉睡”，她只能為情所困最后因情而死，這種孤獨和現(xiàn)代人是相通的，個體的理想總是會跟社會不一致，這時候人就面臨著孤獨，青春版突出這一點意義恐怕也在此。

三、以情抗理——人性困境

《尋夢》中杜麗娘的獨唱，鮮明地表現(xiàn)出了杜麗娘這樣一位敢于追求愛情的女性形象。杜麗娘的自發(fā)覺醒，導致了自覺尋夢，乃至為情而死。湯顯祖在《牡丹亭》題詞中講“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丙惸镏槌搅松赖慕缦?，并且與“程朱理學”相違，與傳統(tǒng)的“道德倫?！毕嗄?，她敢于以情抗理，這在當時的社會是極具革命性的。杜麗娘敢于去追求愛情，雖然僅僅是一場夢，但是她愿意相信那是真實的?！笆钦l家少俊來近遠，敢迤逗這香閨去沁園？”對昨日夢中的書生仍然是猜測遐想，雖為身處現(xiàn)實，卻時時以夢境為念?！霸鄄皇乔吧鷲劬?，又素乏平生半面。則道來生出現(xiàn)，乍便今生夢見?！睂τ趬粢姷臅?，不愿相信來生相見，心中似有不甘。“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此句道出了杜麗娘的愛情宣言，生死無怨，守得個梅根相見！這就突出表現(xiàn)了杜麗娘勇敢追求愛情的形象。

個人的價值追求總是會與社會有矛盾，這是普遍的人性的困境。青春版《牡丹亭》突出了杜麗娘以情抗理的人物形象也反映了人性的普遍困境，情與理的對抗反映了個人的追求與社會對個人的要求之間的對立，個人既然生活在社會中也就必然會面臨著這種困境，這是任何一個時代的人都會面臨的人性困境。

這種人性的困境也是現(xiàn)代人的生存境遇，孤獨已經(jīng)滲入了人類靈魂深處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更是出了“他人即地獄”這樣的觀點。正如張庚、郭漢城在其主編的《中國戲劇通論》中所寫到的“所謂戲曲與現(xiàn)代意識相結(jié)合，照我們的理解，不是要求戲曲僅僅在形式上花樣翻新，也不是要求它玩弄一些時髦的名詞，或是追逐一些所謂時代新潮，而是要求它認真地、嚴肅地、并且有一定深度地反映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面貌”i，青春版《牡丹亭》對《牡丹亭》的重新演繹，賦予其現(xiàn)代色彩，使它深入地展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的絕對孤獨這樣一種生存境遇。

通過對《牡丹亭》的重新演繹，青春版《牡丹亭》實現(xiàn)了其藝術(shù)和思想的跨時空超越，并且深入地展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的絕對孤獨的生存境遇，這對現(xiàn)代人如何處理好個體追求與社會矛盾之間的關(guān)系，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注釋：

i 張庚、郭漢城主編：《中國戲劇通論》，中國戲劇出版社，2010年版，第505頁。

【參考文獻】

[1]湯顯祖.牡丹亭[M].徐朔方，楊笑梅，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2]張庚，郭漢城.中國戲劇通論[M].中國戲劇出版社，2010.

[3]王驥德.曲律[M].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

[4]白先勇.姹紫嫣紅《牡丹亭》：四百年青春之夢[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5]吳瑞霞.中國古代戲曲理論與批評[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