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言昭
菡子,小時候聽父親說起這個名字時,心里總會想起三角函數,想起背不完的公式,解不完的題目。長大后,才知道菡子這個名字的意義。菡萏是伏在水面的荷花,“小荷才露尖尖角”,自然也有出污泥而不染的意思。當時,菡子的父親不許她的名字帶有芬芳的氣息,改為“涵之”,可是她后來還是亮出了自己喜歡的名字——菡子。1990年代,菡子的海外好友,一向畫秀麗山河的著名畫家張繼仙,曾為她畫了一幅淡雅而晶瑩的荷花。
菡子生于1921年。母親是童養(yǎng)媳,讀中學的父親看不起她,不想要她,可母親在家是一個好勞力,夜里拼命識字,能與丈夫通信。在菡子出生前5年,母親生了一個男孩,可惜不久就夭折。生菡子時,父親已回家當老師,因菡子是個女孩,他對母女倆從來沒有正視一眼。菡子厭惡父親,因為他的專制以及對她母親的種種粗暴殘酷,不許別人稱她為羅菡子。
9歲的菡子因為個子高,竟然直接上了二年級。第一次作文的題目是《我的家庭》,母親怕菡子說出她被挨打之類的事,由她代筆。這次的“弄虛作假”,很傷菡子的自尊心。從此,她自力更生,堅決不要母親代筆,漸漸覺得做文章很有趣了。
菡子自小接受愛國尚武教育。她的家鄉(xiāng)江蘇溧陽,作為太平天國的后方4年之久,山區(qū)不少家族都是隨太平軍來的移民,許多村莊都有武裝力量。菡子10歲時曾看見過農民自發(fā)的抗暴斗爭。她小時候愛聽《三國演義》、《水滸傳》。
菡子13歲時上蘇州女子師范,班上都是一些窮苦好學的同學,訓育主任孫起孟正是引菡子等學生走上革命道路的啟蒙導師,當時全國學生都以抗日為宗旨。1936年,菡子因為參加學潮被學校開除,便到無錫加入“無錫學社”,這是一個在共產黨領導下的團體。1937年底,菡子隨團步行1480里到南昌找到新四軍,時年17歲,覺得參軍是自己的必由之路,在皖南軍部受到嚴格的軍事訓練。
1938年冬,菡子由于偶然的機緣,被調到新四軍服務團“抗敵叢書編委會”,為期很短,只有3個月,一共有4個人,領導是名作家聶紺弩,除菡子外,成員還有詩人辛勞、林琳(筆名林果)。菡子見同伴都在積極寫作,也悄悄地試筆,寫了一篇題為《干部地方化》的稿子,第2天想把稿子交給老聶,見他正在睡覺,就放在他枕邊。晚上,老聶找到菡子,告訴她,寫得還不錯,語言熟練,人物成長合情合理,還有點戲劇性,只是題目太煞風景,于是老聶提筆將它改成《群像》。菡子聽了老聶的評論,滿臉通紅,但是心中的興奮是從未有過的。從此,菡子常常寫稿,寫的都是自己熟悉的事和人。
離開編委會后,菡子在皖南干了半年民運工作,9月初隨巡視團和軍服務團四隊,經過還在敵人封鎖之中的長江,到了敵后,即參加新建的戰(zhàn)斗部隊——五支隊十團,番號“湘江”。第1天就遭遇300個日本鬼子,后來整整打了5個月的仗,并參加創(chuàng)建根據地的半塔保衛(wèi)戰(zhàn)。1939年12月到1940年5月,那樣不分晝夜地連續(xù)作戰(zhàn),風霜雨雪忍凍挨餓,才真是戰(zhàn)火的洗禮。菡子晚年回憶道:“我時時想著的是寫我們的《鐵流》,法捷耶夫悲壯的《毀滅》,我還正在18歲的花季,寫的日記(書信),無不蘊蓄著我心中的戰(zhàn)歌和燃燒的句子?!边@對菡子的成長和寫作,打下了基礎。
圖1 中年菡子
1952年初,中國作家協(xié)會組織以巴金為首的抗美援朝創(chuàng)作組,菡子有幸成為19名文藝戰(zhàn)士之一,奔赴前線。菡子經過一再要求,在艱苦的東線和中線戰(zhàn)場,干了八九個月。有時在前沿坑道,只有菡子一個女兵。戰(zhàn)士與她親如骨肉,各線指揮員也把她當作部隊中的一員,平時為她講解各種戰(zhàn)例。在兩次重要的戰(zhàn)斗包括上甘嶺戰(zhàn)役中,菡子和指揮員一同呆在前線指揮所里。上甘嶺戰(zhàn)斗前夕,菡子曾在最前沿的坑道,即黃繼光犧牲的地方,與戰(zhàn)士共度中秋節(jié)和國慶。他們平時向敵人打冷槍冷炮,參加艱苦卓絕的備戰(zhàn)演習。菡子把這些都用手中的筆寫下來,覺得這是她的天職,終生的幸福。
菡子在自己的簡歷中,寫道:“隨著部隊南征北戰(zhàn),為創(chuàng)建中華人民共和國而戰(zhàn)?!彼壅f:“是部隊給了我一支筆?!?/p>
菡子出版過散文集和短篇小說集《前線的頌歌》、《群像》、《糾紛》、《萬妞》、《前方》、《素花集》、《鄉(xiāng)村集》、《鄉(xiāng)村的童年》、《回憶之珠》、《玉書臨風》和《重逢日記》等,但是最令她難以忘懷的是第1本書《糾紛》。菡子說:“《糾紛》是我的第一本真正的小書。”
1945年菡子在淮南黃花塘寫了第1篇短篇小說《糾紛》,后來出版的《糾紛》一書中還收入了《轉折點上》等短篇小說。
關于《糾紛》小說的寫作很有意思。菡子在淮南抗日根據地,于1945年8月10日,第一個從譯電員手里拿到日本投降的消息。那時,這些消息得由報社轉告淮南區(qū)黨委。接著,菡子把朱總司令的命令轉告領導。那時,還很年輕的菡子穿著一件洗得褪色的襯衣,坐在窗臺上,兩條長腿蕩在外面,舉著話筒,盡量用很嚴肅的語調進行傳達:“我命令——”以下是讀接收寧、滬的部隊和市長名字,那樣子可神氣,可惜當時沒把這情景拍下來。不久,菡子到新四軍二師,準備進軍蚌埠。誰知形勢急轉而下,由于蔣介石的阻撓,他們又退回原地,連七師的部隊也即北撤。他們用過淮南的大江票,讓菡子去處理,于是她到了古城一帶,同時聽到類似《糾紛》的故事,就想把它們寫下來。回到師部,下了整整4天的雨,菡子被困居在一個土炮樓里,一口氣寫完《糾紛》。很明顯,菡子那時受到趙樹理的影響,為了讓不識字的人都能看懂,語言特別樸素。正好有兩個好友到住處來看她,菡子見她們來,立刻把剛寫完的《糾紛》念了一遍。朋友聽后,覺得十分親切。小說提倡新的道德風尚,關心婦女解放,也正合大家的心意。
《糾紛》只有2萬多字,比60開本略大,方形,橫排。封面是由菡子當時的丈夫呂蒙設計,用了她最喜歡的顏色:淺灰和深紅?!凹m紛”兩個字,由菡子自己寫。為了節(jié)約紙張,滿頁密密麻麻,沒留天地。菡子非常珍惜這第1本書,每篇文章都用毛筆謄清,校了6次。但等拿到書,菡子還是一眼就發(fā)現有195處錯漏,但依然滿心歡喜,因為這不僅是菡子的第1本書,而且是淮南新華書店第1本文藝書籍。這本書的出版,菡子一直在心里感謝當時有識見的書店經理陳雨同志。
1946年書出版時,菡子已轉移到淮陰。她出席了華中宣傳工作會議,這個會上成立了華中文協(xié),負責人是黃源同志。菡子與黃源認識,1939年他編新四軍軍部《抗敵報》的《文藝》,發(fā)表過菡子的散文《群像》。因此,菡子悄悄地送給他一本《糾紛》。會上他正忙著,等開完會后,他才有空看??催^之后,黃源給了菡子熱情的鼓勵,并與當時管華中新華書店的葉賴士同志商量,由菡子校正后,重印出版。
這時解放戰(zhàn)爭的序幕已揭開,菡子在隴海路的隆隆炮聲中,看到64開直排新版的《糾紛》,字跡清楚,也無錯漏之處,封面上還有一點花邊。1946年的半年中,能夠出版兩個版本,該是多么愉快的事啊。據說,延安和上海的報刊上曾轉載過,其他解放區(qū)也出版過單行本。
1948年夏,菡子在山東期間,忽然收到新華書店的一封油印的祝賀信,轉達延安來電,列舉各解放區(qū)獲獎名單,內中有菡子的《糾紛》,其他有戲劇、小說、散文、文藝通訊共26篇,如《李有才板話》、《白毛女》等作品。若干年后,菡子回憶道:“其實我寫時只求一吐為快,也沒想到出書。想不到由此卻與文學結下了不解之緣?!?/p>
1915年生于廣東的呂蒙,原名徐京祥,又名徐華華,早年就讀于廣州市立美專西畫系,是現代版畫會成員。1938年在安徽參加新四軍,和李清泉出版《抗敵畫報》,與莫樸等創(chuàng)作連環(huán)畫《鐵佛寺》,歷任新四軍政治部文藝科科長、抗大八分校美術系主任等。在新四軍里,他認識了一位年輕的姑娘——菡子。
菡子雖然在精神和身體上都很虛弱,可干起事來卻是不要命的認真,在部隊生活中不愧為一個戰(zhàn)士。他們在彼此相視的眼神里,找到了第2個自我,那年菡子18歲,呂蒙23歲,她是怯怯的,他是勇敢的,都有一顆童稚的心。
在菡子的文學生涯中,不論何時何地都有呂蒙的存在,他深深的愛、真摯的友情,他的鼓勵、欣賞,包括批評,使她始終懷著對文藝審美觀念的追求,讀書或寫作從不敢稍稍有點懈怠。無論發(fā)表和未發(fā)表的作品,他都是她的第1個讀者。菡子常常追求文字中有音樂的節(jié)奏和繪畫的意境,對大自然和色彩的敏感,都受到他的影響。1942年呂蒙以為菡子遇難,為她手抄了10萬字兩個本子,這兩個本子度過了很多難關,卻沒逃過“文化大革命”的劫難。
她曾深情地對他說:“我的藝術生命來之于你,或者得到你的認可,形成了我?!?/p>
菡子在2000年2月4日除夕夜寫的《文學之路——并記給我影響的師友和文學作品》(打印稿)一文中說道:“我們任何時候都是和諧的,彼此以對方的苦樂為苦樂,甚至忘記自己。凡在文學上孜孜以求稍有成就的,無不有些終生的文友,親人中能有這樣一個,真是天大的幸福?!?/p>
可是這對恩愛夫婦,在1950年代初卻分了手。那是菡子剛從朝鮮戰(zhàn)場上歸來,發(fā)現他已與黃女士生活在一起,她默默地走開,因為她愛他,只要他過得好……菡子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但她從來不對別人透露,連最好的朋友都不說。菡子與呂蒙分手后,一直在照顧他的父親,想方設法讓老人家開心。資深編輯彭新琪說:有好幾次由她把《收獲》的某些字跡欠清楚的原稿送請那位老人謄清,好讓老人家在抄稿過程中得到自我價值的肯定,并從抄稿費中享受一點勞動創(chuàng)造價值的愉悅。
菡子的第2次婚姻是短暫的。男方帶著3個未成年的兒女乘船到上海的那天,正巧菡子在鄉(xiāng)下采訪,她把接船安置的任務交給好朋友歐陽文彬。父親常說:那個男人一家對待菡子索取極酷,菡子真是可憐??!
天下還真有巧事,1995年菡子住進華東醫(yī)院時,不期與分離了40年的呂蒙相遇,兩人都百感交集,回想當年他們曾一起夜行軍,一起渡長江……結婚時,住在一個大房間里,與友鄰只以蘆席相隔。他們愛在夜晚讀書,點著一根燈草,熬到12點才睡覺。
當菡子再次見到呂蒙時,他已經3次中風,語言行動都極為困難,很可能在醫(yī)院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原本兩顆緊緊擁抱的心,經過多少年的隔絕之后,再次重逢,感情的火花熾熱如火,又清澈如水。以前呂蒙是怎樣嚴重地傷害過她,但這些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淡忘了。
呂蒙對菡子說:“我有許多話想對你說,說不出來?!陛兆硬鲁鏊f什么,馬上接著說:“我不怪你,你也沒有遺憾!”他無聲地流淚,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雙目對視,彼此都讀懂了。
沒有40年的分離,甚至并無感情上的裂痕,在我們一生的感情生活中,存在著的就是我們兩個人……
是的,沒有什么欲望,就是這樣一種境界,是我們過去散步長談的情景,沒有私念,讀的也是天上人間。但愿真有天空中的世界,我們一起飛去……
(菡子《重逢日記》)
1996年呂蒙走完最后的旅程,他沒有遺憾,因為他在夕陽初照的時刻,沐浴過一段溫馨的余輝。
1998年菡子將這些寫成《重逢日記》,1999年元旦送給我一冊,扉頁上寫著:“言昭小友惠存并賀新年”,下面是她的簽名。我想:每個人看后,都會流淚的。
父親丁景唐常常說起菡子,因為是濃重的寧波口音,我聽上去,就好像稱“猴子”。菡子阿姨常來信,有時父親讓我去她家取書,或苦丁茶,有時我們一起去看望她。
1980年菡子住在故鄉(xiāng)江蘇溧陽。春天到了,她寫信邀請父親和民間文藝編輯室的錢舜娟到那兒去小住幾日,還特意回滬陪同前往。4天之內,她陪他們訪問了新四軍茅山根據地最早的司令部舊址,到蘇浙皖3省交界處的抗戰(zhàn)后期新四軍司令部所在地,領他們參觀管理得極好的養(yǎng)豬場、沼氣池以及沙河水庫,還領他們到文化館、茶館,聽老農民講《伍子胥和史貞女》等故事,并陪著觀賞溧陽城郊的十里李花林,那大片大片雪白雪白的李花,真像天上的白云……
總之,父親與菡子來往比較多。
圖2 作者父親丁景唐與菡子合影(1993年)
圖3 菡子給丁景唐的信
我問父親,你怎么認識菡子阿姨的?原來父親解放初在上海市委宣傳部工作時,就知道“菡子”的名字,看過她在《解放日報》上發(fā)表的《棕絲事件》。這篇作品曾由夏衍寫了“編者按”,讀者反響強烈,報社收到許多來信,稱贊菡子的作品體現了整風精神,有利于黨內外團結,發(fā)揚了黨的優(yōu)良作風。父親知道她是新四軍第1代“三八式”女兵,當時是知其名,而不識其人。
1979年父親恢復工作,出任上海文藝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上海作家協(xié)會的黃宗英、王西彥和菡子3位作家留在文藝出版社工作。上海作家協(xié)會和上海文聯辦的刊物也歸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這樣,父親與菡子的接觸多了起來,特意看了些她的作品,發(fā)現菡子的作品有一個特點:總是說自己是一個女兵,很以女兵的身份而自豪。
2000年上半年菡子約請父親為她的《菡子文集》寫序,那年父親已到8旬,身體不太好,凡有人請他寫序,都婉言謝絕,可這回,卻一口應允。
2000年6月14日菡子給父親的信中說:
那天見你氣喘,就為我而到辦公室,心中不安,后來復印好,我看著更覺愧不敢當。打了兩次電話但又恐打擾你,你又怕聽我的感激之情,還是寫信。
你為拙作寫序的事,你那么欣然同意,查看許多資料,又以與我的接近和工作為主線,突出了一個女兵的文學價值,我征求了新老同志的意見,我自己更反復閱讀,你這立義鮮明、文筆流暢,我和他們說,這是極好的序文,我的感激是難以言述的。我本想自己打出來寄去,但目前太忙,也許請人打了奉寄。
菡子精心自編了5卷本《菡子文集》,江蘇文藝出版社后來在裝幀上將它編成3卷本。而《菡子文集》尚未面世,菡子卻于2003年6月5日病逝。
菡子與父親是同輩人,同在1938年參加中國共產黨。她是新四軍第1代“三八式”女兵,受過前方戰(zhàn)火紛飛的艱苦鍛煉,又在革命根據地經歷了與農民兄弟同命運共呼吸的生活和戰(zhàn)爭的洗禮。我父親解放前一直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從事中共地下黨工作,解放后又一直在上海文化部門工作。在與菡子一起在上海文藝出版社相處的歲月里,他欽佩她一心一意為部隊、為哺育我們的人民服務,寫下各種文體的光彩篇章。
父親為《菡子文集》寫下題作《颯爽英姿 女性榮光》的序文。父親自以為這是一篇真情作品,把它編入自己的60年文集《猶戀風流紙墨香》中,作為殿軍之作。此書2004年1月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后,為了紀念菡子阿姨,他還把這篇序文送請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謝洪承先生,刊載于《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3期。
長輩
我第一次在創(chuàng)作會議上見到菡子阿姨,覺得她很男腔,長得高高大大的,沒有女性的柔美。可是當我在她家里見到她的一張照片后,我的感覺就變化了。那是她在國外拍的,身著藍底白花的旗袍,眼睛望著遠方,微風輕輕地吹著紗巾,真是美極了。
圖4 作者與菡子合影(1993年)
圖5 菡子給作者的信
我和菡子阿姨第1次正式交往是在1980年。那時候我正在研究蕭紅,有一天父親對我說:“你可以研究研究菡子阿姨?!庇谑俏揖蛯⒓依镉嘘P的書籍都找出來,仔細地讀著,然后開始寫《菡子年譜》。
菡子阿姨收到我那非常簡單的年譜后,于1980年4月23日來信,開頭寫道:“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了這樣好的工作,這使(是)我想做的一件我目前能力還不能勝任的事情?!焙髞砦医K于沒能繼續(xù)寫下去,因為聽說她不愿意人家寫她。
1990年代,我送了本《在男人世界里——丁玲傳》給菡子阿姨,她在1999年1月30日寫給父親的信中說:“言昭寫丁玲文章,確有特色,我花3個晚上初讀一遍,現已推薦別的愛好者去看。她可算最能理解丁玲痛苦心情的人,寫到馮達的一些事情,言昭是費了不少心血的,那樣善解人意,也可慰丁玲于地下了。言昭如你一樣,引用史實務求準確翔實,特別是傳主心理方面也有合情合理的深意,這是難能可貴的?!?/p>
無論是生活,還是創(chuàng)作上,菡子阿姨對我同輩的人都是呵護有加。
我在靳以女兒章潔思的文章里讀到了菡子阿姨與她之間如母女般的親情。她第1次到泰安路菡子阿姨的家去,菡子阿姨讓她坐在一張很大的搖椅上,并笑著說,這些家具都是老鄉(xiāng)特意為她做的。潔思看著床、桌和椅,果然有些土里土氣,但卻帶著濃濃的鄉(xiāng)情。潔思坐在上面,輕輕地搖著,傾聽著菡子阿姨的話語,仿佛又回到兒時。忽然菡子阿姨說:“如果喜歡,就送給你。”接著又拿出珍藏的小茶壺要贈與,當然潔思沒要。但她深深領受了她對自己的愛和敞開的胸懷。
菡子阿姨看著作家修孟千之子修曉林長大。1979年初,曉林剛剛從邊疆回滬,興沖沖地拿著幾篇散文去給菡子阿姨看,誰知菡子看后,臉上居然沒有一點笑容,反而很嚴肅地對曉林說了一番話:優(yōu)秀的散文,好就好在它們都是記述作者蘊蓄已久、感觸最深的人和事,文中表達的真情是從心靈深處流瀉出來的。盡管當時的曉林感到尷尬和窘迫,可是當他在寫作有所長進后,深深地感到:在前進道路上,需要有人真正關心自己,對自己擊一猛掌,才能有質的飛躍?,F在曉林已是上海文藝出版社的編審,在寫作和編輯上頗有建樹。
寫不完的菡子,說不完的菡子。菡子阿姨已去世近10年了,我們永遠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