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俊光
(北京師范大學 歷史學院史學研究所,北京 100875)
世界史成為一級學科后,加強對世界史學科發(fā)展史的研究,顯得十分必要。關于20世紀40年代中國的世界史教科書編纂的課題,目前學界尚未有系統(tǒng)的成果出現(xiàn)。本文試圖在廓清20世紀40年代中國的世界史教科書編纂概況的基礎上,進一步揭橥這一時期世界史教科書編纂的特點。
周谷城(1898—1996),湖南益陽人,是當代中國著名的史學家、社會活動家。1917年,周谷城考入北京高等師范學校英語部,畢業(yè)后先后任教于中山大學、暨南大學、復旦大學等高校。周谷城治學興趣廣泛,在史學、哲學、社會學等領域都有重要的學術成果問世?!爸芄瘸遣粌H是一位杰出的愛國民主人士,同時又是一位蜚聲海內(nèi)外的著名愛國學者。從歷史學到政治學,從哲學到社會學,從美學到教育學,他都有廣泛涉獵,而且都有獨到深刻見解?!盵1]其主要代表作有1924年《生活系統(tǒng)》,30年代初撰成《中國社會史論》,1939年出版《中國通史》,1940年撰成《中國政治史》,1949年出版《世界通史》?!啊妒澜缤ㄊ贰返某霭? 確立了周谷城在世界史研究的權(quán)威地位與領先水平。”[2]
周谷城的《世界通史》是20世紀前半期中國世界史編纂的集大成之作?!妒澜缤ㄊ贰吩瓰橹苁闲轮袊闪⑶霸趶偷┐髮W的講義,是在條件十分艱苦的年代編撰出來的,因此具有特殊的意義。姜義華認為:“周谷城的《世界通史》無愧為中國歷史學家貢獻于20世紀世界史學界的一部珍貴的科學著作,在中國近代史學發(fā)展史上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盵3]271姜玢認為,周谷城的《世界通史》“為世界史研究的篳路藍縷之作”[4]。桂遵義認為:“中國的世界史研究在1949年之前處于空白狀態(tài),而周著《世界通史》,無論在體例上還是內(nèi)容上都別具一格,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盵5]544-545于沛認為:“在世界通史研究方面,以周谷城教授的三卷本《世界通史》影響最大。這部著作大抵反映了當時我國學者在世界通史研究方面所能達到的最高水平。”“這是中國人撰寫的第一部世界通史著作?!芄瘸侨肀尽妒澜缤ㄊ贰吩谑穼W理論、史學方法以及具體的歷史敘述、歷史結(jié)論上,都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在現(xiàn)代中國史學發(fā)展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史學思想至今仍給人以深刻的啟迪。”[6]56-59
周谷城的《世界通史》三冊均由商務印書館出版。按照作者原來的設想,還將完成第四冊,以“產(chǎn)業(yè)革命以后的世界歷史”為主要內(nèi)容,但因故未能如愿。已經(jīng)出版的三冊主題分別是:“遠古文化之發(fā)展”、“亞歐勢力之往還”和“世界范圍之擴大”。作為大學教科書,周著《世界通史》有著鮮明的編纂特點:
第一,以周谷城的“歷史完形論”為理論支撐,具有鮮明的理論特色?!皻v史完形論”是一種整體史觀為指導的歷史編纂理論,主要內(nèi)容為:歷史是人類過去的活動,客觀性和完整性是歷史的兩個基本屬性,其中完整性是編纂通史所應特別注意的,要維護“歷史自身的完整”特別是“維護完形之通史”[7]。為此,周谷城特別強調(diào)世界通史的整體性,反對割裂世界的整體性?!笆澜缤ㄊ凡⒎菄鴦e史之總和?!蕯⑹鰰r,力避分國敘述的傾向,而特別著重世界各地相互之關聯(lián)。”[8]周谷城的“歷史完形論”理論,運用到《世界通史》的編纂上,實際上是一種整體史觀,注重從整體上去考查世界史,在編纂上注重世界各個部分之間存在的客觀聯(lián)系?!爸芄瘸堑摹妒澜缤ㄊ贰反蚱茋鴦e史集合的世界史舊框架,力求從部分與全體的對立統(tǒng)一角度,綜合鳥瞰人類社會發(fā)展中的全局或統(tǒng)一整體?!盵9]35作者沒有簡單羅列各種國別史和專門史,而是注重描述不同地區(qū)、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之間的聯(lián)系和交往,把世界歷史作為一副完整的畫卷展現(xiàn)出來?!皬恼w出發(fā)進行世界史研究,絕不是國別史的拼湊,或國別史、地區(qū)史加上專史的組合?!澜缡费芯恐械恼w性應該體現(xiàn)在人類社會矛盾運動進程中,各民族、各國家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和相互作用。”[10]183周谷城的《世界通史》及其“歷史完形論”,實際上打破了盛行已久的拼湊型世界史編纂觀念,在世界史編纂上,樹立了更為科學的“整體史觀”。
第二,周谷城的《世界通史》打破了長久以來“歐洲中心論”的牢籠。黑格爾是歐洲中心論的鼻祖,對亞洲歷史地位存在歧視性的錯誤看法。其后蘭克的《世界史》是典型的以“歐洲中心論”為指導的世界史著作,全書大部分內(nèi)容都是敘述歐洲歷史。在周谷城《世界通史》之前的中國的世界史著作,大多深受“歐洲中心論”的影響,特別是那些“西洋史”著作,一般都是從埃及開始敘述人類文明,亞非地區(qū)一般只是作為希臘羅馬的陪襯而已。也有一些世界史著作,對“歐洲中心論”提出質(zhì)疑,但沒有真正付諸實踐。周谷城不僅旗幟鮮明地反對“歐洲中心論”,而且有其“歷史完形論”作為理論的支撐,故顯得更加有說服力?!皻W洲通史并非世界通史之中心所在。歐洲學者著世界通史,偏重歐洲,情有可原;且15世紀以后,歐洲人在世界各地本也非?;钴S。但15世紀以前,所謂世界活動,幾乎只限于亞、歐、非三洲之間,因此我們不能忽視亞洲及歐亞之間的活動。故書中敘述,力求平衡,期毋太偏重于某一方面或區(qū)域?!盵8]有學者就認為,“周谷城關于世界史研究的最顯著的特色,也是最重要的貢獻, 是堅決反對把歐洲當做世界的中心——‘歐洲中心論’”[2]。
第三,周谷城《世界通史》注重在世界史視野下的中國史的敘述,以及中國在世界史上地位的探討,重視中西歷史的比較。如:在第一篇“遠古文化之發(fā)展”第四章“遠古文化區(qū)”,有“中國文化區(qū)”一節(jié);在第二篇“亞歐勢力之往還”第五章“亞洲文化之演進”,設有“由周末到秦漢帝國”一節(jié);在第三篇“世界范圍之擴大”,第三章“西方重商主義之成功”和第四章“東方重商主義之失敗”比較了東西方兩種社會制度下,兩種不同的貿(mào)易方式,以及由此帶來的兩種不同的結(jié)果,第五章“重商主義下世界之變化”,包括“亞洲諸國之不寧”、“美洲殖民之激進”和“非洲土人之奴化”三部分,從整體上敘述了“重商主義”給東西方、給整個世界帶來的不同影響。在這里,周谷城明顯運用了比較的史學方法。在這部書中,周谷城以大量的篇幅敘述中國歷史的發(fā)展軌跡,以至于在“文革”時期,有人借此批判周谷城是“漢族中心論”者,這種指責顯然是錯誤的。
第四,周谷城的《世界通史》在史料采撰上,做到了博洽。從作者在每章篇尾,所附的引用資料可以看出,作者參閱的資料繁富。根據(jù)于沛先生統(tǒng)計,“撰寫此書時,周谷城參閱的外文資料達100多種”[6]57。這些參考資料中,不乏國際史學界很有影響的名著,如斯密茲的25卷本《史家世界史》,韋爾斯的《世界史綱》,湯因比的12卷本《歷史研究》,海斯等人著的《世界通史》,以及12卷本《劍橋古代史》、14卷本《劍橋近代史》?!白髡哌€大量引用了原始文獻、斷代史和專門史方面的研究成果。從資料利用情況看,作者充分吸收了世界通史、斷代史和專門史方面已有成果,達到了相當高的學術水準。”[11]181
第五,周谷城的《世界通史》力圖靈活運用馬克思主義社會形態(tài)理論,來闡述世界歷史的發(fā)展軌跡,同時竭力避免陷入公式化的機械的歷史唯物主義。“進化階段,不能因難明而予以否認。世界各地歷史的演進,無不有階段可尋。典型的階段為由氏族社會時代到奴隸經(jīng)濟時代,再到封建時代,再到前資本主義及資本主義時代,然后到社會主義時代。”“著者雖力避機械的公式主義之嫌,然進化階段,卻不能抹殺。故凡可以指明之處,必予以指明?!盵8]4
總之,周谷城的《世界通史》是一部優(yōu)秀的世界史著作,是20世紀40年代中國的世界史教科書編纂的標志性著作,在中國史學界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此書對“整體史觀”的提倡、對“歐洲中心論”的駁斥,都把世界史編纂和研究提升到新的高度,“周著《世界通史》無愧于中國史學界世界史研究的一座里程碑”[11]220。遺憾的是,周著《世界通史》僅寫了前三篇,計劃中的第四篇“平等世界之創(chuàng)造”未及寫出,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是一部不盡完整的世界通史。但是瑕不掩瑜,周谷城的《世界通史》的求新精神、開創(chuàng)之功都是值得認真學習和總結(jié)的。
李季谷是民國時期著名的世界史學家,先后任教于北京大學、西北聯(lián)大、中山大學、四川大學等任教。其著作《西洋近世史》系作者在四川大學的講義,于1942年四川大學中國文化服務社出版發(fā)行,全書分為五章:導言,從維也納會議到法國二月革命,德意兩國的勃興及美國的進步,列強的爭霸及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和戰(zhàn)后新世界。正文前有序言,末尾附有近代世界大事年表,敘述的范圍起自1815年維也納會議,止于二次世界大戰(zhàn)初期,近130年的歷史。著者把這130年的歷史劃分為四個歷史時期:1815—1848年,自由主義勃發(fā)時期;1848—1871年,民族主義高漲時期;1871—1919年,帝國主義沖突時期;1919—1942年,社會主義發(fā)達及法西斯主義猖獗時期。作者在“導言”中強調(diào)“西洋近世史”的重要性:“這一段歷史含有不平凡的重要性,這是誰都知道的,它的政治變化是如許迅速,它的國際關系是如許復雜,它給我們實際生活的影響是如許深而且多,它可以告訴我們世界列強的背景,它可以指示我們以過去及現(xiàn)在的國際情形,它可以使我們了解世界以往的過程及今后將如何推進的趨勢。”[12]1在這里,作者從國際關系、現(xiàn)實生活以及對未來的影響三個方面闡述了“西洋近世史”的意義。
1947年,張錦光編著的《世界史綱要》,系作者在天津私立工商大學附中的課堂講義。全書本論分為四個部分:“上古史”自太古至西羅馬帝國滅亡(476年),“中古史”自西羅馬帝國滅亡至地理大發(fā)現(xiàn)(1498年),“近古史”自地理大發(fā)現(xiàn)至法國大革命(1789年),“近世史”自法國大革命至“今日”(1946年)?!毒w論》中關于“史”做了定義,廣義上指“研究一切事物的進化”,狹義上是指“研究人類社會的進化”。世界史的定義是:“第一,研究世界各民族過去的事情;第二,明了世界當代的情形;第三,推測世界各民族將來的趨勢;第四,找出世界各民族相互的關系?!比珪膬?nèi)容全是綱要式的標題,沒有展開敘述的部分,與雷海宗的《西洋文化史綱要》十分類似。
1948年,上海光明書局出版發(fā)行了平心編著的《各國革命史講話》,該書可以說是對抗戰(zhàn)時期種種“世界革命史”著作的總結(jié),作者著述宗旨是為了中國民族革命,提供經(jīng)驗、教訓和借鑒。在理論指導上,全書試圖運用唯物史觀闡釋封建社會的農(nóng)民戰(zhàn)爭、近代資產(chǎn)階級革命和無產(chǎn)階級革命三者之間的不同以及各自的特點。在體例安排上,該書首先介紹了歐洲主要國家在資產(chǎn)階級革命之前發(fā)生的農(nóng)民戰(zhàn)爭,并分析了它的歷史意義,然后分述了各國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的歷史,全書末尾附有《產(chǎn)業(yè)革命史》,講述了第一次工業(yè)革命和第二次工業(yè)革命的歷史,指出“產(chǎn)業(yè)革命是引起社會關系的變動和兩大階級對立的重要原因”[13]214。
程浩編著的《近代世界史簡編》,1948年由上海遠方書店出版(本書在1949年再版時改名為《近代世界革命史》)。全書共有六章,內(nèi)分英國革命、法國革命、19世紀上半期歐洲的勞動運動、1848年的法國革命、1848年的德國革命、18世紀到19世紀歐美民族運動,每章前有本章的“研究提要”,每章末尾附有“簡短的結(jié)論”,在“研究提要”中,對本章有關的歷史事件運用馬克思唯物主義的理論進行了分析、定性,大量引用了馬列經(jīng)典著作中的原話,在“簡短的結(jié)論”部分,作者對本章有關的歷史事件的經(jīng)驗教訓和歷史意義進行了總結(jié),有很多結(jié)論都頗有見地。
1948年,由焦敏之編著的《古代世界史綱》,由上海棠棣出版社出版發(fā)行,該書是依據(jù)原蘇聯(lián)學者米修林(A.V.mivhulin)的《古代世界史》(TheHistoryofAncientWorld)編譯而來。全書分為三編:第一編“古代東方”,第二編“古代希臘”,第三編“古代羅馬”,書尾附有古代世界大事年表。該書編纂的初衷是用來做大學教材,為此,作者闡述的具有一定深度,也注意到了相關的理論問題的敘述,如:第一,作者認為奴隸社會是普遍存在于古代世界各國的:“古代社會,即奴隸所有者社會,是存在與古代世界東西方各國的?!盵14]1第二,作者提出了幾個值得深思的理論問題:“原始公社是怎樣轉(zhuǎn)變到奴隸社會的?”“強調(diào)生產(chǎn)工具,從而以生產(chǎn)工具去區(qū)分社會歷史結(jié)構(gòu)或劃分歷史階段,是不正確的。社會形態(tài)的區(qū)別,應注意整個生產(chǎn)力,人與人之間的生產(chǎn)關系?!馔练饩羰欠駷榉饨ㄖ篇氂械奶卣鳎俊盵14]2第三,作者還十分關注中國古代史的一些重大理論問題,如作者站在世界古代史的角度,關注中國古代史的分期問題,尤其是中國古代奴隸社會的分期問題,他說:“關于古代東方,如古埃及、巴比倫、波斯……印度及西方的希臘、羅馬,中外學者已有定論,這里不談。唯獨古代中國,雖然迄今發(fā)掘亦不算少,古典的文獻汗牛充棟,可是至今在基本問題上,甚至在時代方面,沒有一致的意見、定論?!盵14]4焦敏之還以此大膽推測“秦漢可能是完成的奴隸社會”[14]4。
1949年,林岱舉的《西洋近代史綱》由上海雜志公司刊行。這是一部頗有特色的近代史著作,全書分為4編共31章,4編依次為:“法蘭西大革命前夜的歐洲和美洲”、“法蘭西大革命的發(fā)展和資產(chǎn)階級政權(quán)的形成”、“歐洲和美洲的資本主義運動”、“帝國主義互相撞擊的擴張政策”和“現(xiàn)代史——人類的新世紀”,正文前有“導論”,末尾附有“大事記(1789—1947年)”。該書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關于“西洋近代史”的斷限。以往大多數(shù)“西洋近代史”著作,都以英國資產(chǎn)階級革命或者更早的新航路開辟等事件,作為“西洋近代史”的上限,本書則以法國大革命為其上限,作者之所以如此劃分,是有其自身考慮的。“原始資本主義的活動,早在15世紀封建制度的軀殼之內(nèi)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是資本主義制度正式的形成和資產(chǎn)階級政權(quán)的建立則開始于1789年法蘭西的大革命?!ㄌm西大革命是資產(chǎn)階級革命的大進軍,它不但對于歐洲而且對于全世界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社會都有巨大的影響,并且展開了工業(yè)資本主義的新時代,把人類歷史和社會向前推進了一步。”[15]2第二,作者將“現(xiàn)代史”納入“近代史”的范圍之內(nèi),這在邏輯上似存在矛盾,當然我們不能以現(xiàn)在的標準去苛責前人。但作者在這里以俄國十月革命作為“現(xiàn)代史”的開端,顯然具有深意。作者還進一步指出:“西洋近代史是資本主義的世紀,現(xiàn)代史則是社會主義的世紀。對于近代史和現(xiàn)代史的研究和了解,不只是屬于歷史的革命的課題,而且也是哲學和人生的重要課題?!盵15]7第三,作者將資本主義劃分為三個階段,并分析了每一階段的資本主義制度發(fā)展所面臨的任務和要解決的矛盾。認為第一個階段是商業(yè)資本主義,此時的任務是推翻封建專制,建立中央集權(quán)政體,進行資本原始積累;第二個階段是工業(yè)資本主義時期,此時任務是“加強組織資本主義的生產(chǎn)和加緊開發(fā)國內(nèi)市場,……建立近代的國家或國內(nèi)市場”[15]1。第三個階段是帝國主義時期或獨占資本主義時期,“殖民地成為外交政策和軍事的重心”[15]1。本書充滿理論分析色彩,是同類著作中少有的。
綜上,20世紀40年代,由于時局的影響,世界史教科書的編纂與前一時期相比,數(shù)量大為下降,但也出現(xiàn)了不少優(yōu)秀的著作,這些優(yōu)秀著作總結(jié)、吸收了此前的世界史編纂的經(jīng)驗得失,尤其是周谷城的《世界通史》,代表了20世紀前半期世界史教科書編纂的最高水平,為新中國建立后世界史學科的建立作了重要的鋪墊。
第一,對當代史編纂的高度關注。在20世紀40年代,世界當代史的編纂得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重視。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后,學人對于世界未來局勢,對于中國的發(fā)展前途,都表現(xiàn)出強烈的關注。帶著這種關注,學界對剛剛結(jié)束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進行一些總結(jié)和探討。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一大批介紹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史學著作。這些著作試圖通過對世界歷史的發(fā)展趨勢以及當時發(fā)生的重大事件的分析探討,以期探索中國在戰(zhàn)后復雜的國際形勢下,應該走什么樣的道路。1946年,石嘯沖編著的《歷史轉(zhuǎn)變的年代——1945—1946》,對二戰(zhàn)后期以及戰(zhàn)后初期的世界局勢做了分析,并對戰(zhàn)后中國的國內(nèi)局勢表示擔憂。1948年,昔非、李純青等人編著的《論世界危機》出版,此書對二戰(zhàn)后的世界面臨的種種危機做了深刻剖析。此外,這一時期還有大量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史”出版發(fā)行[16],都反映了學界、學人對世界當代史撰寫的熱忱與投入。他們對剛剛逝去的歷史,加以記載成書,并對未來提出展望。
第二,世界史編纂的總結(jié)趨勢。20世紀40年代,中國的世界史編纂呈現(xiàn)出總結(jié)、轉(zhuǎn)折的跡象。這種總結(jié)與轉(zhuǎn)折,集中體現(xiàn)在以周谷城的《世界通史》等著述為代表的一系列世界史編纂成果上。《世界通史》是周谷城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撰寫出的較為完備的真正的世界通史著作。首先,周谷城的《世界通史》對“西歐中心論”的徹底批判與摒棄,是對之前學界反對“西歐中心論”種種努力的繼承與揚棄。在20世紀前40年,已有不少學者對“西歐中心論”提出質(zhì)疑與批評[17],但是都不是十分徹底,究其原因是因為沒有形成自身的世界史編纂理論,只破不立,難以撼動“西歐中心論”這塊磐石。周谷城以“歷史完形論”為理論依據(jù),對“西歐中心論”進行了徹底的批判,明確樹立了“整體史觀”的世界史編纂指導思想。其次,平心編著的《各國革命史講話》,是對20世紀二三十年代諸多“革命史”著述的一個總結(jié),將世界革命史的編纂推進到一個新的高度。林舉岱的《近代西洋綱》提出了新的歷史分期方法,將俄國十月革命作為世界近代史和世界現(xiàn)代史的分界,這是對以往歷史分期方法的一個總結(jié)與突破。
20世紀40年代的世界史教科書編纂,是中國史學近代化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是中國史學不斷進步的標志之一。20世紀40年代世界史編纂出現(xiàn)了總結(jié)的跡象,在總結(jié)前半個世紀世界史編纂的成就得失的基礎上不斷升華,出現(xiàn)了有一定學術水準的世界通史著作,尤其是周谷城《世界通史》的出版,所有這些,都預示著世界史教科書編纂的轉(zhuǎn)折——世界史的學科化時代即將來臨,世界史教科書編纂將走向全新的發(fā)展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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