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衛(wèi)(安徽大學 管理學院,合肥 230039)
《直齋書錄解題》(以下簡稱《解題》)是我國南宋末年著名的藏書家、目錄學家陳振孫撰著的一部著名私目,因其著錄的圖書數(shù)量眾多、解題精審,而深為后世學者所推譽,四庫館臣稱其“古書之不傳于今者,得藉是以求其崖略;其傳于今者,得藉是以辨其真?zhèn)?,核其異同,亦考證之所必資,不可廢也?!保?]《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亦贊譽此書“敘述諸書源流,州分部居,議論明切,為藏書家著錄之準繩?!保?]其在圖書著錄和分類方面繼往開來,有著重要的開創(chuàng)性貢獻。歷來對其進行研究者,多集中于《解題》著錄的內(nèi)容和《解題》整體分類之概況,對《解題》史部分類之研究則不夠深入系統(tǒng),①目前,對《解題》史部分類情況的介紹主要集中于郝潤華、武秀成《晁公武、陳振孫評傳》之《陳振孫評傳》第三章《<直齋書錄解題>的分類與體例》第一節(jié)《<直齋書錄解題>的分類》(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版,第336-359頁) 中所涉及到的史部類目設置情況,因其著眼于《解題》整體分類情況的探討,于史部分類依據(jù)及其創(chuàng)新和更易類目設置的思想與不足,則未能夠深入研究。王重民《中國目錄學史論叢》、高路明《古籍目錄與中國古代學術研究》等著作亦偶有涉及,可供研究者參考。有鑒于此,筆者不揣谫陋,對《解題》史部之分類初探如下,不妥之處,請方家指正。
我國最早的兩部圖書分類目錄《七略》和《漢書·藝文志》無史略,也就是未為史書立類。推其原因:一是當時史書不多,不足以設類;二是《春秋》及圍繞《春秋》形成的幾《傳》,雖是史書,但被列入經(jīng)部,其余史書難以處理,故被附錄在“六藝略·春秋類”的后邊。比如《國語》《世本》《戰(zhàn)國策》《史記》等先秦至西漢的史籍,就都著錄在“六藝略·春秋類”的后邊。論內(nèi)容性質(zhì),當屬同類。但由于《春秋》已列入六藝,納入經(jīng)部,再將史書附其末尾,未免不倫不類。此后西晉荀勖編著的《中經(jīng)新簿》,初步創(chuàng)立了四部分類法,將所有典籍劃分為甲、乙、丙、丁四部,大略相當于后世的經(jīng)、子、史、集,丙部下設史記、舊事、皇覽簿、雜事之目,[3]史書開始有了自己的類目,地位排在子部之后,集部之前。至東晉李充編制《晉元帝四部書目》,才開始把后世的史部列為乙部,子部書列為丙部,由此確立了經(jīng)、史、子、集的排列次序。[3]六朝時期的官簿大抵沿用李充的分類,但在南齊王儉私修的《七志》中,史書再次被降為部類中的一個子目,入“經(jīng)典志·史記雜傳類”中。直到梁朝阮孝緒編纂《七錄》,史書才又獨占一個部類--“記傳錄”。[4]史書在我國古典目錄學分類體系中的地位,是由唐魏征主撰的《隋書·經(jīng)籍志》最后確立的?!端鍟そ?jīng)籍志》用經(jīng)、史、子、集代替甲、乙、丙、丁作為部類名稱,史書部類才有了正式的名稱,地位列在經(jīng)部之后,子、集二部之前。自此以后,四部的次序一直被延續(xù)了下來。
在史部之下二級類目的設置上,《七錄》“記傳錄”下設的十二個子目,奠定了史部類目的基礎;《隋書·經(jīng)籍志》“近觀王、阮《志》、《錄》,挹其風流體制”,[3]仿《七錄》,史部下設十三個類目,除新增“雜史”、析“國史”為“正史”“古史”(相當于后來的編年),并“雜傳”“鬼神”為“雜傳”外,其他類目,如改“注歷”為“起居注”、改“偽史”為“霸史”、改“儀典”為“儀注”、改“法制”為“刑法”、改“土地”為“地理”,名異實同,并無實質(zhì)上的區(qū)別;“舊事”“職官”“譜錄”則全依《七錄》,其承傳之跡清晰可見。新舊《唐志》除類目名稱和順序有所變更外,與《隋志》并無大的差異。史志目錄如此,《解題》之前的幾種主要官私藏書目錄,除《中興館閣書目》外,在類目的設置上也大致如此,并無大的實質(zhì)性的突破。
與《解題》類目設置最為接近的是《中興館閣書目》。故武秀成說:“從分類上看,我們發(fā)現(xiàn)南宋官修書目--《中興館閣書目》才是《書錄》(即《解題》)撰寫的范式,可以說,《書錄》四部下的二級類目,大多來自于《中興館閣書目》?!保?]仔細比較二書類目設置,可知武氏之言是正確的。就史部而言,史部十六類(武氏謂十七類,誤。),與其他書目相較,“別史類”為《中興館閣書目》和《解題》所獨有;“起居注”自《七錄》設“注歷”類以來,為《隋志》、新舊《唐志》所繼承,只是改“注歷”為“起居注”而已,而《崇文總目》《郡齋讀書志》《遂初堂書目》皆稱“實錄”,只有《中興館閣書目》和《解題》繼承《隋志》等史志目錄稱“起居注”,并因時制宜地調(diào)整了該類的收書范圍,其對《中興館閣書目》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從《解題》起居注類序中可以看的很明白。其序曰“《唐志》起居注類,實錄、詔令皆附焉。今惟存《穆天子傳》及《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二種,余皆不存。故用《中興館閣書目》例,與實錄共為一類,而別出詔令。”[6]很明顯,該類目收書范圍的調(diào)整是參照《中興館閣書目》的例子。“時令類”類名亦為《中興館閣書目》和《解題》所獨有,雖《崇文總目》設有“歲時類”收錄該類書籍,但稱“時令類”卻始于《中興館閣書目》,陳氏吸收采納了這一當時書目的最新分類成果,在《解題》中設立了“時令類”,并在該類小序中明言,設立此類依據(jù)的是《中興館閣書目》。其他類目,除陳氏首創(chuàng)之“詔令”,《中興館閣書目》設“史鈔”“謚法”之外,二書類目基本相同,均為共同繼承前人書目所設之類目,只是名稱偶異而已?!督忸}》之參照《中興館閣書目》立類淵源還是很清楚的。
南宋時期,史書的數(shù)量、內(nèi)容和體裁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遠較《七錄》《隋志》成書時豐富、多樣,原有類目很難全面揭示史學的發(fā)展和變化。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適應時代和學術發(fā)展的需要,承擔起了更易、創(chuàng)設史部類目的使命。
《直齋書錄解題》的編制順序是根據(jù)圖書內(nèi)容性質(zhì)按類排列的,其分類體系繼承了隋唐以來目錄學正統(tǒng)派的四部分類法。史部類目共設十六個,比傳統(tǒng)史部子目多三個,排列次序為:
卷四:正史類、別史類、編年類、起居注類。
卷五:詔令類、偽史類、雜史類、典故類。
卷六:職官類、禮注類、時令類。
卷七:傳記類、法令類。
卷八:譜牒類、目錄類、地理類。
其中,“別史”“詔令”是從其他部類中析出而新創(chuàng)設的類目,“典故”“法令”“編年”“起居注”等類目,或與原有類目名稱有所差異,或在收錄史書的范圍上有所調(diào)整。這種創(chuàng)新與更易充分體現(xiàn)了陳振孫對“博綜群書”“辨章學術,考鏡源流”這一中國古典目錄學傳統(tǒng)的繼承與發(fā)展。
史部類目設置的出發(fā)點是全面有序地揭示古今史書的面貌。史書的數(shù)量、內(nèi)容和體裁隨著時間的推移,學術的進步而不斷發(fā)展,治史取材的范圍也在不斷擴大,史部目錄也因之不斷地增設、調(diào)整其類目?!督忸}》史部新創(chuàng)和更易的類目,就充分體現(xiàn)了史學發(fā)展和史書分類的對應關系。
《解題》中的“別史類”目,除《中興館閣書目》外,此前的史志和公私書目均未設置此類,有關紀傳體史書及后人訓釋校補辨證之作大多著錄于“正史”類目下。自司馬遷和班固創(chuàng)造了紀傳體通史《史記》和斷代史《漢書》以后,歷代均有紀傳體史書的撰述,而且每代之史多至數(shù)種,甚至十幾種,如不分置類目,正史類下將極為龐雜。這些紀傳體史書有官修和私修之分,私修史書中又有奉旨私修和私修欽定的。《解題》將官修和奉旨私修以及私修欽定的的紀傳體史書列入正史類,私修的“前四史”及《新五代史》因其已取得正統(tǒng)地位,故也列入正史類。其余私修紀傳體史書及其校補辨證詮釋之作,依《中興館閣書目》例,別置“別史類”加以著錄。雖然《解題》中的“別史”類序已佚,但從《四庫全書總目》“別史類”序亦可窺見陳氏創(chuàng)設“別史”類目的動機和“別史”類的收錄范圍。其序文曰∶“陳振孫《書錄解題》創(chuàng)立別史一門,以處上不至于正史,下不至于雜史者,義例獨善,今特從之。蓋編年不列于正史,故凡屬編年,皆得類附?!妒酚洝贰稘h書》以下,已列為正史矣。其歧出旁分者,《東觀漢記》《東都事略》《大金國志》《契丹國志》之類,則先資草創(chuàng)。《逸周書》《路史》之類,則互取證明?!豆攀贰贰独m(xù)后漢書》之類,則檢校異同。其書皆足相輔,而其名則不可以并列,命曰‘別史’,猶大宗之有別支云爾”。[1]可見陳氏設立此類的動機,是將未經(jīng)宸斷的私修紀傳體史書及其校補辨證詮釋之作從正史中別裁出來,以示二者之區(qū)別。值得注意的是,“別史”類名雖為《中興館閣書目》創(chuàng)立,但《中興館閣書目》因不設“雜史類”,將雜史和別史著錄在一起,實際上是以“別史類”代替“雜史類”,只不過是換個名稱而已?!督忸}》則不同,“在采用《館閣書目》‘別史類’這一類目的同時,仍然繼承了《隋志》以來傳統(tǒng)的‘雜史類’。從性質(zhì)上說,陳氏立‘別史類’‘以處上不至于正史,下不至于雜史者’,仍然是一個首創(chuàng)?!保?]館臣與武氏所言甚確,從著錄的內(nèi)容上來說,“別史類”仍是陳氏的首創(chuàng)。
“詔令類”亦是陳振孫的首創(chuàng)的一個二級類目。詔令,是帝王發(fā)布的命令文告,匯集帝王命令文告的書籍則被稱作“詔”“詔令”“制”“制集”“詔集”等名稱。溯其本源,詔令類書籍,《解題》以前的史志及公私書目大多將其著錄于集部總集類,未單獨設目;鄭樵《通志·藝文略》雖設置了“制詔”類目,但該類目隸屬“文類”。只有《新唐書·藝文志》和《中興館閣書目》在史部起居注類下設立了“詔令”子目。著眼于詔令的文章辭藻,還是著眼于詔令的史料價值,決定了詔令類書籍在分類上的不同歸屬?!霸t令”作為史部的類目單獨設置,始于《解題》,陳氏將其從起居注類中別出,單獨立類,說明陳氏既注意到了詔令與起居注、實錄在內(nèi)容、體裁上的區(qū)別,后兩者是對帝王言行舉止及朝政大事的記錄,出自史官的記錄整理,故在分類時應有所區(qū)別;又認識到了“詔令”具有重要史料價值,故應從集部中析出?!端膸烊珪偰俊贰霸t令奏議”類序說得好,詔令乃“政事之樞機,非僅文章類也,抑居詞賦,于理為褻?!薄罢撌轮?,當歸史部,……俾易與紀傳互考焉?!保?]或許正道出了陳氏設置此類的動機和目的。
《解題》中的“典故”類,“典故”之名,亦屬陳氏首創(chuàng)?!暗洹?,常也,有常道,準則之義,后被延伸為制度、法則,這里指記載典章制度的重要典籍?!肮省?,故事,成例,先例之義,這里指舊時代的典章制度。《解題》典故類的著錄范圍實際上包括兩種體裁的史書:一是《七錄》《隋志》成編時就有的追記歷代政府政令與品式、章程的舊事,即“故事”體;二是此后編撰的記載通代或一代典章制度的基本內(nèi)容及其沿革變化和其他史實的典志體和會要體,即“政書體”?!督忸}》以前,諸史志書目稱該類目為“舊事”或“故事”。《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政書類”序說∶“志藝文者有故事一類。期間祖宗創(chuàng)法,奕葉慎守者,為一朝之故事。后鑒前師,與時損益者,為前代之故事。史家著錄,大抵前代事也?!保?]這段話既解釋了以往“故事”類目的史書內(nèi)容,同時也指出了“故事”之名不妥?!督忸}》改“故事”為“典故”,顯然要確切的多,但陳氏更易該類目名稱的主要原因是其收錄的范圍擴大了。政書是出現(xiàn)于唐代,并在兩宋時期得到迅速發(fā)展的史書體裁。其中,典志體始于唐杜佑的《通典》,會要體始于唐蘇冕的唐九朝《會要》。《解題》之前的諸史志書目均將政書著錄于子部類書類,顯然未看到政書與類書在記述內(nèi)容和編撰體例上的明顯區(qū)別:在內(nèi)容上,類書一般包羅廣泛,兼顧百科,而政書基本上是專門的典志史;在編撰體例上,類書抄撮資料,述而不作,而政書則對原始資料加以融會貫通的整理,作分門別類的系統(tǒng)論述。陳氏對二者的區(qū)別有著清晰的認識,這從《解題》中《國朝通典》條的解題中可以得到印證,解題曰:“凡通典、會要,前志及《館閣書目》皆列之類書。按通典載古今制度沿革,會要專述典故,非類書也。”[6]陳氏根據(jù)當時政書數(shù)量激增的情況,并著眼于通典、會要的實際內(nèi)容、使用價值及體裁特征,將其從前志及公私藏書目錄“類書類”中析出,又根據(jù)“離其疏遠,合其近密”的原則,改“故事”為“典故”,并收政書和故事,顯示出極高的識見。
書目類目的設置,應根據(jù)各類書籍的實際內(nèi)容、使用價值和屬性,在各部類間進行調(diào)整,“離其疏遠,合其近密”?!督忸}》“詔令”“典故”類目的設置,就體現(xiàn)了陳氏這一分類思想。
陳氏在《解題》中還對原有的類目,在不改變其收錄標準的情況下,對其類目名稱作了更易,使其能更為準確地反映所著錄書籍的內(nèi)容和性質(zhì)。如“法令”類目,原稱“刑法”,實際收錄范圍包括刑統(tǒng)、律令、敕命、法式、章程等。陳氏《解題》將其改名為“法令”,類名顯然更切合實際內(nèi)容?!胺铑悺焙蟊唤垢f采用,焦竑《國史經(jīng)籍志》法令類序云:“舊史有‘刑法’一目,而《漢名臣奏事》、《魏臺雜訪》,貢舉、監(jiān)學、役法參錯其間,近于不倫。今更名法令,以律令為首,而諸條皆括之,其職官、儀注,又以其重大別出云?!笨梢姡垢f與陳氏一樣,有感于刑法之名與實際著錄內(nèi)容之不符,而改“刑法類”為“法令類”,庶幾名實相宜也。
陳振孫在設置史部類目時,還寓有宣揚封建正統(tǒng)思想的用意。除前設“別史”類目,收私撰史籍,以區(qū)別于正史外,更為明顯的是其“偽史”類名。該類目“偽史”“霸史”兩稱先后并行于世。偽,有僭竊,非正統(tǒng)之義;霸,指諸侯,地方割據(jù)政權(quán)?!皞问贰鳖惷加谌钚⒕w《七錄》,其時正值南北對峙時期,由于永嘉之亂的性質(zhì)是少數(shù)民族的貴族劉淵、劉聰父子相繼立國建號,并用武力進犯中原、濫殺無辜,導致皇綱墜地,東晉偏安,北方五胡亂華,十六國相繼出現(xiàn),這很明顯違背了封建社會的正統(tǒng)原則,誠如《欽定四庫全書總目》“載記類”小序所云:“五馬南浮,中原云擾,偏方割據(jù),各設史官,其事跡亦不容泯滅,故阮孝緒作 《七錄》,‘偽史’立焉”;[1]“霸史”之名始于《隋書·經(jīng)籍志》,時值李唐一統(tǒng)天下,國勢強大,時過境遷,政治色彩已不如阮孝緒時代濃厚,《隋書·經(jīng)籍志》的編撰者,便覺得稱地方割據(jù)政權(quán)為“偽”,有點過分,于是改“偽史”為“霸史”,專收記述偏方割據(jù)政權(quán)人事的史籍。陳氏所處的時代情形與阮孝緒所處的時代極為相似,靖康之難后也是南北對峙,南宋偏安南方一隅,北方為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政權(quán)所統(tǒng)治,南北戰(zhàn)亂不已,北方各少數(shù)民族為爭奪中原兵戈不息,《解題》取“偽史”之名,意在仿阮氏之法,含有懲誡僭偽,維護趙宋皇朝正統(tǒng)地位的用意。
《解題》的“別史”“詔令”類目,收書不過十數(shù)種而已,與其傳記類收書162種,地理類收書167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國古代的私家藏書目錄,在類目設置上往往根據(jù)自己藏書的實際情況,對收藏數(shù)量較少的某類書籍作降級處理,或并入其他類目,對收藏較多的類別則作升級處理,或分置數(shù)個類目,尤袤的《遂初堂書目》即是一例。從類目所收史書數(shù)量的明顯反差中,也可以看出陳氏是嚴格按照史書的內(nèi)容、體裁和使用價值而設置史部相應類目的,以期反映史書的發(fā)展流別。
從上述對《解題》史部類目的具體分析中,可以將陳振孫的史書分類思想概括為:一是類目設置要全面有序地揭示史書的發(fā)展狀況,使之切合史書的現(xiàn)狀,不泥守舊有的史部分類體系,注意區(qū)分各種史書體裁的不同特性,使之州分得當;二是注重各種書籍的史料價值,使之部居合理;三是在類目的設置和定名上,注重名實相符,并寓意褒貶,維護封建正統(tǒng)。
毋庸諱言,《解題》類目設置也有其缺陷,概括地說有三點:
《新唐書·藝文志》《通志·藝文略》《遂初堂書目》已有了三級類目,如《新唐書·藝文志》史部起居注類下即附有詔令子目,著錄詔令一家,一十一部,三百五卷。失姓名十家,文彥博以下不著錄十一家,二百二十二卷?!锻ㄖ尽に囄穆浴犯墙⒘送暾娜壏诸愺w系,類下分家,家下又分種,將全部圖書分為十二大類,十二大類又分八十二小類,小類之下再分類,共四百二十二種。條分縷析,類例分明。陳氏沒有借鑒這些先例,使得《解題》二級類目下的圖書著錄顯得有些混雜。
《直齋書錄解題》在類目的設置上未能反映新出現(xiàn)的史書體裁,如“史抄”“史評”或“史學”以及“紀事本末”類?!督忸}》之前的書目,如《郡齋讀書志》《遂初堂書目》已設置“史評”類,《中興館閣書目》已設置“史抄”類,分別著錄這兩種新體裁的史部書籍,陳氏在《解題》中未加采用,使這兩類新體裁的史書大多混雜于集部的“文史”類和史部的有關類目中,在類例上仍然未盡完善?!督忸}》在類目上未設“紀事本末”類,以著錄這種已出現(xiàn)的新體裁的史書,亦屬此例。紀事本末體創(chuàng)始于南宋袁樞《通鑒紀事本末》,因?qū)俪鮿?chuàng),此種體裁的史書在當時還為數(shù)不多。通觀《解題》,著錄此種體裁書籍不過4種,即袁樞《通鑒紀事本末》(史部·編年類)、章沖《春秋類事始末》(經(jīng)部·春秋類)、徐夢莘《三朝北盟匯編》及《北盟集補》(史部·雜史類)。數(shù)量雖少,但這種新興的史體,深受人們的歡迎和重視,續(xù)作的紀事本末體接踵而至,最終發(fā)展成為繼編年體和紀傳體之外的第三大史書體裁。陳氏在《解題》中未能設置反應這種新體裁的史書,以反映其學術源流,在類例上是不夠完善的,亦不符合“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旨趣。
有些書籍和類目歸屬不當,如上述《春秋類事始末》,就其內(nèi)容而言,應列史部,而陳氏卻將其列入經(jīng)部。誠如四庫館臣所言:此書“以事類裒集,遂變經(jīng)義為史裁,于筆削之文,渺不相涉。舊列經(jīng)部,未見其然,今與樞書同隸史類,庶稱其實焉?!保?]觀其書,可知館臣所言甚確?!罢伦唷鳖悤?,就其內(nèi)容、體裁和使用價值而言,應與“詔令”類書籍一樣,隸屬史部,《解題》將“詔令”類書籍列入史部,卻將“章奏”類書籍列在集部,就這一點而言,《解題》仍未能超越前人。對于這三條缺陷,我們也應看到《解題》是一部綜合性目錄,不能等同于專門的史籍目錄,目錄學是一門輔助學科,其于基礎學科發(fā)展的相對滯后,也是合理的。
[1](清) 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Z].北京:中華書局(整理本),1997:1132.
[2]胡玉縉 王欣夫.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補正[Z].北京:中華書局,1964:672.
[3](唐) 魏征,等.隋書·經(jīng)籍志[M].北京:中華書局,1973:906.
[4](梁)阮孝緒.七錄序[G]//昌彼得.中國目錄學資料選輯.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84:221.
[5]郝潤華,武秀成.晁公武、陳振孫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338-339.
[6](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