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林
(湖北中醫(yī)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1)
俞根初,清代浙江紹興著名醫(yī)家,著有《通俗傷寒論》,為溫病學兼容派的代表醫(yī)家。他認為:傷寒為病,雖然病證復雜,但究其根本乃“一氣之通塞耳,塞則病,通則安”[1]。所以,“凡傷寒病,均以開郁為先。如表郁而汗,里郁而下,寒濕而溫,火燥而清”[1],而開郁的實質(zhì)含義即“皆所以通其氣之郁也”[1]。筆者認為,這一觀點對溫病的治療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氣機升降出入是人體生命活動的基礎和表現(xiàn)形式,溫病是由溫邪侵入人體,導致氣機升降出入運動失常,造成臟腑功能活動的障礙或器質(zhì)損傷,表現(xiàn)為衛(wèi)氣營血和三焦不同證候。所以在溫病臨床治療中,根據(jù)人體臟腑氣機升降出入運動的規(guī)律,選擇相應的藥物,“以開郁為先”調(diào)其升降,促使氣機輸轉(zhuǎn),常是達邪外出的重要手段。
溫邪屬陽,蒸騰而上,有上趨之勢??诒蔷鶠榍甯[而居于上,因之上趣之邪最易從口鼻而受?!皽匦吧鲜?,首先犯肺”、“凡病溫者,始于上焦,在手太陰”,都指出了溫病初起,邪在手太陰肺經(jīng)。而肺主宣發(fā)肅降,位高臟嬌,受邪則郁,由口鼻吸受之邪,入肺則閉郁肺氣,致肺之宣降失常,衛(wèi)陽之氣敷布障礙,衛(wèi)氣郁滯,不能順利布散體表,使肌表衛(wèi)陽之氣減弱,而出現(xiàn)發(fā)熱,微惡寒;肺不布津,溫邪傷及肺陰,則口微渴??梢娦l(wèi)分證的所有見證都與肺為邪郁,宣降失常直接或間接有關。所以,開郁熱外達之路,恢復肺的宣降功能成為治療的原則。為此,對上焦溫熱病,常用輕、苦、微辛流動之品,以達上焦之高位,宣散肺衛(wèi)郁熱,撥動氣機,恢復肺之宣降,透泄無形之邪。常選用花、葉、梗之類:如金銀花、連翹、桑葉、菊花、杏仁、前胡、桔梗、蘆根等,體現(xiàn)了“治上焦如羽,非輕不舉”的思想。
邪在肺衛(wèi)不解進入氣分,肺之宣降失司,津液不得正常輸布,則留而為飲,熱邪熾盛,肺氣壅滯,津液不布為熱灼成痰而成痰熱壅肺之證。表現(xiàn)為高熱,喘息,舌紅苔黃,脈象滑數(shù)等氣分證,故治療當用宣郁清熱法,重在開宣肺氣之郁閉,宣暢氣機以清熱化痰,不可因高熱而妄投清熱泄火,以防苦寒閉塞氣機,不僅熱不能清,反使痰熱更重。臨床選用麻杏石甘湯,方用辛苦溫之麻黃以開宣肺衛(wèi)之郁閉,意在恢復肺之宣降而非發(fā)汗,正如《本草正義》所說:“麻黃輕清上浮,專疏肺郁,宣泄氣機……”。杏仁苦溫能助肺之宣降,麻杏同用,辛開而宣,苦降以行,則郁開氣機宣降,邪熱外達之路宣通,熱散水津得以輸布,加以石膏清透肺熱,則痰熱得除,肺氣得暢。
少陽為表里氣機出入的樞紐,溫熱之邪壅滯少陽,表里之氣不得相通,表現(xiàn)為少陽郁證,以熱郁,陰傷,熱盛為基本病機特點,臨床表現(xiàn)胸脅滿悶,口苦干嘔,寒熱往來或高熱寒戰(zhàn)反復不解。其治療應苦寒與辛甘寒并用,辛開郁以暢氣機,疏通少陽樞機,令正氣由內(nèi)達外,透邪外出,苦寒在于清熱泄火,甘寒在于養(yǎng)陰生津清熱。方常用黃芩加豆豉玄參方和黃連黃芩湯,其中豆豉、郁金在于開郁宣邪熱外達之路。
陽明為燥熱之經(jīng),多氣多血之腑,十二經(jīng)之海,五臟六腑受其稟受。溫邪侵入胃腑,邪正劇爭,里熱蒸迫,常表現(xiàn)為壯熱、大汗、心煩面赤、口渴引飲、脈洪大而數(shù)等散漫浮熱的表現(xiàn)。本應外達之無形邪熱,雖有大汗而不能外達而解,是在于氣機的阻滯,汗出而熱不退,其郁在肺胃,皮毛與肌肉之間,故方用白虎湯辛涼重劑以清氣熱,以生石膏之辛涼,涼中有宣,宣中兼清,使熱郁一開,其無形邪熱便一涌而出??梢娖淝鍩嶂υ谟谙蛲?、向上而外達,不可寒凝而使氣機阻滯,熱郁不能外透。正如趙氏所說:“……乃展氣機以輕清,這個時候要舒展氣機…不可以寒涼滋膩”[2]。
脾胃居于中焦,脾氣主升,胃氣主降,兩者升降相因,氣機協(xié)調(diào),既不逆上,也不下陷,如衡器之平,才能保持其受納運化等功能正常,而邪入中焦,必然導致脾胃氣機升降失常,受納運化等功能障礙。故歷代溫病學家極為重視調(diào)理脾胃氣機,用藥力求所宜,使升者自升,降者自降,達于平衡。熱結(jié)陽明成陽明腑實證時,運用六腑以通為用的觀點,重視胃與大腸之氣機,用承氣湯法,以蕩通胃結(jié),救胃陰,承胃腑本來下降之氣,通其郁閉,和恰氣機,冀頑邪蘊毒因勢下泄,保證氣機升降道路的通暢,則全身氣機自然流布。而且,溫邪易傷陰,一旦形成腑氣不通,郁熱內(nèi)壅,則傷陰更重,并可使郁熱內(nèi)陷營血。因此,保持腑氣通暢,對邪熱外達有重要意義。而常用的方劑有宣肺通腑的宣白承氣湯,清泄三焦火毒,通腑泄熱的解毒承氣湯,兩腸同治的導赤承氣湯,兩少陰同治的牛黃承氣湯以及增液承氣湯、新加黃龍湯。
熱入營分表現(xiàn)為身熱夜甚,時有譫語,舌絳?;静C為營分熱熾,營陰受劫,邪熱外達道路阻滯,氣機不暢,使已入營之邪熱不得外達。而要使氣機調(diào)暢,營熱外透,必須遵循葉天士的“入營猶可透熱轉(zhuǎn)氣”。透熱轉(zhuǎn)氣是有針對性地加入具有開達、宣透作用的藥物,去其壅塞,以宣展氣機,開營熱外達之路,使以入營之熱外透轉(zhuǎn)出氣分而解。而作為透熱轉(zhuǎn)氣的藥物要根據(jù)營分證中造成氣機不暢,營熱不能外透的原因而選定。
熱入心包證的基本病機是熱傷營陰,痰熱蒙蔽心包,堵塞心竅,而有神昏譫語。其氣機阻滯的原因除了熱傷營陰以外,還有津液受灼成痰。因此,其治療在清營熱,養(yǎng)營陰的同時,必須加滌痰開竅之品,化痰開心竅以暢氣機,才能使營熱外透。常用的清宮湯合安宮牛黃丸、紫雪丹、至寶丹等方中,就有郁金,石菖蒲,沉香,丁香等多種靈異、諸香之品,以宣通氣機,調(diào)整升降,使閉錮深伏之邪熱溫毒從內(nèi)達外,俾邪穢消,氣機利則神明復。
熱灼營陰證則主要在清營涼血方中配伍質(zhì)輕、微辛、清氣之品,取其輕清透發(fā)之性,宣暢氣機,令營血分邪熱透出氣分而解。如清營湯中的金銀花、連翹、竹葉,導赤清心湯中的竹葉、燈心,犀地清絡飲中的連翹、竹瀝、姜汁、石菖蒲等。竹葉在《本草求真》就有“其輕能解上,辛能散郁,甘能緩脾,涼能入心,寒能療熱”的記載。所以其辛涼散郁,以暢氣機,開營熱外達之路,使已入營之熱外透。而對陽明熱毒,氣機阻滯致營熱不得外透者,常用人中黃、金汁,因其皆大寒,入胃解毒而清五臟實熱,宣氣機開營熱外達之路;對于從濕熱入營者,可加花露之品,取其芳香化濕清熱,宣暢氣機,導營熱外透。
邪入血分,血熱熾盛,邪熱傷陰,使血中津液虧虛,血液濃度增大,血液粘稠,粘滯不暢,氣行則血行,血瘀則氣阻,瘀血與邪熱互結(jié),阻滯脈絡,瘀不去則熱難清。故在治療血分證時,不能一味用涼血法。雖然血熱以涼血為主,但涼血之品以咸寒苦寒為主,寒涼易凝滯氣機,所謂寒則澀而不流,而使血熱不易清,在涼血的同時必須配伍散血之品。而散血之品,不單是活血化瘀,宣通血脈,而多具有滋養(yǎng)陰液的作用,而這正針對血分證陰虛血瘀的特點。只有陰液充足,則其聚可散,其流可暢,瘀去則氣機調(diào)暢,便于散瘀清熱,寧絡止血,常用的犀角地黃湯則體現(xiàn)了這種配伍思想。
[1] 俞根初.三訂通俗傷寒論[M].北京:中醫(yī)古籍出版社,2002:31.
[2] 趙紹琴.溫病講座[M].北京:學苑出版社,2008: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