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 娟
[摘要]1949—1955年的《人民文學》呈現出主流敘事與另類話語兩種話語形態(tài)并存的局面,另類話語的特異存在顯示了其與主流敘事偏離的同時。又有著對主流意識做出妥協(xié)與讓步的精神態(tài)勢。站在創(chuàng)作主體和編輯主體的雙重視域下,從創(chuàng)作主體的邊緣文本向主旋律妥協(xié)、編者主體于矛盾中的順勢而變以及雙重視域的價值選擇進行分析,從而見出《人民文學》在主流意識影響下的基本特色與潛在特性。
[關鍵詞]人民文學;偏離;趨同;價值選擇
[中圖分類號]1206.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1763(2009)02-0091-04
1949—1955年的《人民文學》呈現出主流敘事與另類話語兩種話語形態(tài)并存的局面,前者堅守著主流意識形態(tài)陣地,后者開辟了另類思想話語空間,二者在并存中表現出迥異與區(qū)別。另類話語在主流敘事的制約下擺脫出來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話語空間,它以邊緣文本與“異端”思想的方式顯示了其與主流敘事的偏離,這些不合時宜的作品創(chuàng)作與思想觀念因其與主流敘事的偏離而被排擠在主流意識形態(tài)之外。成為一種另類存在?!度嗣裎膶W》另類話語的特異存在顯示了其與主流敘事的偏離,但在面對主流意識的強大威力時,另類話語又不得不做出一種妥協(xié)與讓步,體現在1949—1955年的《人民文學》中即表現為另類話語與主流敘事偏離中的趨同。本文站在創(chuàng)作主體和編輯主體的雙重視域下,從創(chuàng)作主體的邊緣文本向主旋律妥協(xié)、編者主體于矛盾中的順勢而變以及雙重視域的價值選擇來展開討論,以求教于學界方家。
一創(chuàng)作主體:邊緣文本向主旋律妥協(xié)
《人民文學》中相對于主旋律創(chuàng)作另類存在的邊緣文本以其獨特的表達方式與藝術個性顯示了其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區(qū)別,但這些作品在文本內容方面又表現出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重疊。那些邊緣文本在迥異于當時的主旋律創(chuàng)作呈現出一種全新面貌的同時。并沒有完全脫離于主流意識,它們的文本內容不但涉及到了時代主題,而且也考慮到了“為工農兵服務”的文藝方針。邊緣文本在其另類表達中呈現出來的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內容重疊表明了另類話語與主流敘事偏離中的一種趨同,或者說,是一種妥協(xié)。
不妨先看繪制革命戰(zhàn)爭場面的文本:《關連長》與《我們夫婦之間》等這類表現日常生活的作品因塑造了非工農兵的知識分子形象而被視為“異端”,在當時的文藝界連連遭受被批評的命運。兩部小說雖然都塑造了“我”這樣一個知識分子形象,表現出另類于以工農兵為主角的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一面,但作者的寫作并沒有完全違背“為工農兵服務”的“一為”方針,也沒有完全脫離主流敘事的規(guī)范。《關連長》中的“我”是為襯托英雄主角關連長的;《我們夫婦之間》則通過“我”與妻子的磨合來表現知識分子與工農結合進行思想改造的問題;《戰(zhàn)斗到天明》、《我們的力量是無敵的》描寫了解放戰(zhàn)爭的場面。
顯而易見,作者的意圖還是盡力在與當時的主流意識相靠攏。塑造英雄形象,倡導思想改造,禮贊革命戰(zhàn)爭是當時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主題,這些小說分別涉及到了這些內容,它們在超越主流敘事的同時還是考慮到了思想內容的傾向問題。而且,除了《我們夫婦之間》以外,其他幾篇作品都描寫和記敘了人民革命戰(zhàn)爭的宏大場面,這與當時流行的革命戰(zhàn)爭小說“不謀而合”,于是出現了這些“另類”作品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內容重疊的現象。由此可見,主流意識對文藝界的威力影響使作家們很難沖破這種無形屏障,即使是表達另類話語的作家在其異端作品中也會流露出其對主流意識的趨從與歸依。
再看聚焦抗美援朝的文本:路翎的四部細膩描寫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的作品因其主觀主義的色調而被作為溢出主流意識形態(tài)之外創(chuàng)作的典型代表。這些作品著重描寫人物的思想感情、內心活動、心理感受等,顯示了作者善于表現人物潛隱的內心意識和豐富的思想感情的才能。但它們在用獨特的話語言說時卻重復了一個主旋律創(chuàng)作普遍的表現內容: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
這四部小說講述的都是發(fā)生在抗美援朝斗爭中的故事,塑造了高大的人民志愿軍英雄形象,表現了中朝人民的友情。比如《初雪》描寫了志愿軍戰(zhàn)士為護送朝鮮人民安全轉移到后方而英勇犧牲的英雄事跡,也傳達了朝鮮人民對中國軍人的尊敬與愛戴之情,從而表現出中朝人民心連心共同抗擊敵人的時代主題?!锻莸厣系摹皯?zhàn)役”》則從一個別人所不曾寫過的角度,表現了偉大的抗美援朝戰(zhàn)爭,塑造了王應洪這樣一個在朝鮮戰(zhàn)場上英勇作戰(zhàn)的英雄形象,并在愛情與紀律所引發(fā)的人的感情沖突中,具體地寫出一種更崇高、更偉大的對于朝鮮人民的愛,對于和平的新生活的愛?!洞禾斓哪勖纭泛汀稇?zhàn)士的心》從不同角度也都歌頌了抗美援朝的偉大意義。這四部抗美援朝題材的小說雖然以另類的寫作方式呈現出描寫人物內心世界的非主流敘事特色,但在表現內容上卻顯示出其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重疊。何其芳的《回答》也因渲染內心的真實感受的“另類”表現被批評為“限制于個人狹窄的感情圈子里抒情表意,缺少一種宏大的視角與氣魄?!彼m與當時氣勢恢宏的頌歌有所不同,卻與其表達了同樣的內容,即抒發(fā)作者對偉大祖國的熱愛之情,表達對嶄新時代的真誠贊美,仍是一首動人的頌歌。這些都可看作是這類描寫人物心理世界,渲染內心感受的另類作品在表現內容上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一種對應與重疊。
這種狀況還可以從勾勒農村運動的文本中體現出來:聞捷的兩組情詩與李季的《祁連山情歌》在建國初期的一片新生活贊歌中,奏出了自己獨特的愛情樂章,這在視愛情為洪水猛獸的極左年代里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但這些詩作并不可能完全擺脫當時主流話語的影響,迫于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無形壓力,作者還是在描寫愛情的同時把詩作的內容思想落腳到了“為工農兵服務”的方向上,歌唱工人階級、贊美人民的勞動也是詩歌的一大主題。而且在這些情詩里雖有勞動與理想的介入,但勞動與理想的背后,仍是當時流行的政治意識在支配著人們的愛情觀和擇偶觀。如《種瓜姑娘》中的那位姑娘要等情人的衣襟掛上一枚勞動獎章時才嫁給他;《金色的麥田》中巴拉爾汗姑娘和青年牧民相約的婚期是:“等我成了共青團員,等你成了生產隊長?!边@樣的愛情,雖然摒棄了所謂的“愛情至上主義”,但同時又陷入了“勞動至上主義”的泥坑,這明顯是受當時主流意識的影響。在視“愛情”為禁錮話題的時代里,這些情詩表現了其偏離于主流敘事的傾向。
作者在主流敘事與另類話語之間力求尋找到一個適當的平衡點,他們把對愛情的描寫融會到對勞動人民的歌頌中,這樣的一種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接近與靠攏即表現為這些另類作品與主流敘事偏離中的趨同。此外,涉及到愛情內容的《山楂村的歌聲》描寫了農村合作化運動;因刻畫了主人公鮮明性格而遭到批評的《讓生活變得更美好罷》中也記述了土改后的參軍運動,贊揚了消滅剝削階級的土改運動,歌頌了毛主席為人民謀幸福的偉大功績。這類表現愛情,刻畫人物性格的另類作品都共同關注了勞動人民和農村運動,這
一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重疊的內容,表明了其暗合主流敘事的趨勢。
二編者主體:矛盾中的順勢而變
《人民文學》的幾任主編在固守《人民文學》主流意識形態(tài)陣地的同時開辟了另類思想話語空間,但迫于現實環(huán)境的壓力,他們有時也表現出對主流意識的妥協(xié),這在幾位主編發(fā)表在《人民文學》中的理論文章與《人民文學》的“編者按”、”編后記”中都有明顯體現。編者們一方面想在《人民文學》中堅持他們的文藝思想,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趨從于主流文藝觀,編者的這種思想順應顯示了《人民文學》中另類話語與主流敘事偏離中趨同的潛在一面。作為《人民文學》首任主編的茅盾,上任后的頭一件事就是開拓人民文學新陣地。于1949年10月25日創(chuàng)刊的《人民文學》是茅盾繼主編《小說月報》、《文學》、《文藝陣地》之后所主編的又一份在全國引領文藝主流、左右文壇全局的大刊物。應茅盾之請,毛澤東為《人民文學》題詞:“希望有更多更好的作品問世?!?/p>
茅盾在發(fā)刊詞中為刊物規(guī)定了六條任務,這些任務實際上即是新中國文學工作的基本方針。茅盾在與極左思潮發(fā)生分歧的過程中又始終注意把握文藝的主導方向,即為工農兵服務。為進一步貫徹工農兵方向,也為推動工農兵作者提高水平,建國初茅盾寫的評論,重在以專業(yè)文藝工作者的優(yōu)秀作品為示范對象。他極力推薦第一部寫工人階級精神風貌的草明的中篇小說《原動力》,充分肯定它寫“解放后的工人怎樣以主人翁的姿態(tài)發(fā)揚新的勞動態(tài)度”及“怎樣教育落后工人使之轉變而成為積極分子?!睘榱私o中國讀者和作者,特別是工農兵作者提供參照,茅盾特別分析了蘇聯(lián)小說杰作中寫真人真事的長篇小說《鐵流》、《夏伯陽》、《青年近衛(wèi)軍》,此外還介紹了高爾基的創(chuàng)作。茅盾在《文藝創(chuàng)作問題》一文中借助對蘇聯(lián)作家把真人真事提煉成文學典型的經驗做出理論升華,給中國的作者、讀者以很好的參照。1950年中共中央做出“關于在報紙刊物上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的號召,茅盾隨即在《人民文學》6月1日發(fā)表了自我檢查文章:《改進我們的工作》。響應執(zhí)政黨的號召是《人民文學》的職責與義務,茅盾首當其沖地具體實施執(zhí)政黨的文藝方針,《人民文學》對時事政策的反應是代表著編者的思想與態(tài)度的。面對時代主潮的澎湃聲勢,茅盾及時地做出了趨同的反應。正是迫于“左”的環(huán)境壓力,也受“左”的思潮影響,茅盾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也做出過“左”的自我批評,表現了其對主流意識的順應思想。1952年他為《茅盾選集》寫“自序”,通篇幾乎是自我批判的調子,1952年在批判《武訓傳》后期茅盾提出了“改造思想”的要求。作為文藝界領導人與機關刊物《人民文學》主編的茅盾只能做出積極響應執(zhí)政黨的文藝政策、堅守《人民文學》主流意識形態(tài)陣地的表率舉動。
茅盾在建國后的特殊處境使他一直處于兩難境地之中,一方面他受到黨中央和毛澤東的信任,有職有權,就得執(zhí)行包括“左”的在內的各項政策,也有責任引導思想混亂的讀者明確方向;另一方面由于他的一些思想觀念而時時受到“左”的沖擊,有時直接成為批判對象,這使一直處于尷尬境地中的茅盾,不得不在兩難中尋求擺脫困境的良策:既不喪失原則,做違心的事,又不能頂風冒險,去對抗運動和政策。所以他在《人民文學》的一些舉動即可理解為他在兩難境地中的一種妥協(xié),茅盾在顯現自己偏離思想的同時,也表現了他對主流意識的無力抗拒與無奈依附。
自《人民文學》創(chuàng)刊,艾青就擔任了這一國內最具權威性的文學雜志的副主編,協(xié)助主編茅盾處理日常繁重的編務工作。在他任《人民文學》副主編期間,刊發(fā)了幾篇在當時被視為“異端”的作品,他在文藝觀念問題上表現了其另類思想的一面,但這并非表示艾青全部按照這種文藝觀具體行事,他也同茅盾一樣在特定情形下表現出了對主流文藝觀的無奈趨從的一面。1951年全國上下展開對電影《武訓傳》的批判,這一文學思潮運動在《人民文學》也被開展得轟轟烈烈,大量的批判性文章刊登在當時的《人民文學》上。作為《人民文學》副主編的艾青也順應這一批判思潮,在6月號的《人民文學》上發(fā)表了《反對武訓奴才思想》一文,參與到對《武訓傳》的批判運動中。在文藝思潮斗爭的浪尖上,艾青表示了態(tài)度鮮明的立場。1950年艾青寫成《談工人詩歌》指出,盡管這些詩歌創(chuàng)作存在不少缺點,但它仍是“新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中十分重要的收獲?!薄斑@些詩歌,一般都采用了比較莊嚴的主題,它們感情健康,聲音洪亮,傳達了新中國的胸廓里強盛的呼吸和有力的脈搏。看到這些詩歌,感到一種巨大的力量在震撼著我們,好像千百個馬達在震響——新中國在前進廠此文明顯是從主流文藝觀的標準來評價工人詩歌,艾青在文中表達了其與主流文藝觀的趨同。同樣以作家身份出現的艾青,在創(chuàng)作問題上也表現了對主流敘事的贊同與認可。艾青是新中國成立初期最早抒寫頌歌的詩人之一,他的《國旗》、《春姑娘》、《我想念我的祖國》、《雙尖山》等都是歌唱祖國、人民和新生活的詩篇。他還寫有政治抒情詩《千千萬萬人朝著一個方向》表現了反對戰(zhàn)爭、保衛(wèi)和平的時代主題。從艾青的這些文學創(chuàng)作與理論文章中可以看出他對主流意識表現出來的順時應變。
在建國初期就擔任了執(zhí)政黨的文藝部門的領導職務的丁玲于1952年3月接任艾青任《人民文學》副主編,她的特殊的身份地位決定了她肩負著時刻要與中央保持一致的責任與義務。她與文藝界的其他領導人一樣都是毛澤東思想的權威闡釋者,忠實地宣傳與執(zhí)行毛澤東文藝思想成為他們的天職。從《作為一種傾向來看》可以看出丁玲批判蕭也牧的一個重要動因:對解放區(qū)文藝的“維護”。丁玲批判蕭也牧的時候,把他的問題提到了一個相當嚇人的高度,她寫信給蕭也牧指出這個作品的錯誤:“不能說只是你個人的創(chuàng)作問題,而是使人在文藝界嗅出一種壞味道來,應當看成是一種文藝傾向的問題?!彼J為這是一篇“穿著工農兵衣服,而實際上是歪曲嘲笑了工農兵的小說”。丁玲對解放區(qū)文藝的維護,對異端者的批判,可以看出她對毛澤東“一為”文藝方向的極力擁護。在1952年北京文藝界學習動員大會上,丁玲作了《為提高我們刊物的思想性、戰(zhàn)斗性而奮斗》的講話,她指出:“我們已經是主人,國家和人民需要我們的刊物能擔當思想領導的任務,能帶領群眾參加一切生活中的思想斗爭,并且能引導和組織作家們一同完成這個任務……”她的這段話鮮明的表現了其對主流意識的順應與趨同。隨后發(fā)表在《人民文學》6月號上的《要為人民服務得更好》一文更是表明了丁玲擁護黨的文藝方針的思想與信念。這個在建國初期的文藝運動中堅定捍衛(wèi)毛澤東文藝思想的戰(zhàn)士,她的旗幟鮮明的批判文章、理論文章表現了高度的黨性原則,在當時的文藝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但由于1950年,她曾在《文藝報》上刊登了朱光潛論美學的文章,而被指責為“資產階級”觀點,她因此而連去三職,林默涵取代了她的中宣部文藝處處長一職,馮雪峰取代了她的《文藝報》主編一職,童天鑑取代了她的文學研究所所長一職,她則改為編輯《人民
文學》(1954年后,邵荃麟又取代她的位置)。
面臨執(zhí)政黨對文藝工作嚴格控制的現實情形,作為在文藝界身兼數職的重要領導人,丁玲不得不使自己成為執(zhí)政黨的文藝方針政策的代言人。盡管在她主編《人民文學》期間也刊發(fā)了幾篇“異端”作品,表現了其另類文藝思想觀念的一面,但她在謹慎冒險的同時也表現了對主流文藝觀的順應與趨同。在兩難處境中尷尬生存,丁玲也面臨著與茅盾、艾青同樣的困境,面對主流意識的強大壓力,丁玲有時也表現出了其文藝思想對主流文藝觀的順應與趨同。
三雙重視域中的價值選擇
??轮赋?,“話語并非總是屈從于權力,總在跟它對抗……話語既可以成為權力的工具和效果,也可以成為一個障礙,一個絆腳石,一個抵抗之點,一個朝向相反戰(zhàn)略的出發(fā)點。話語傳道并產生權力;它既可以強化權力,也可以破壞和揭露權力?!?949至]955年《人民文學》“偏離與趨同”的價值選擇就印證了這種話語與權力的微妙關系。
具體地說,那些發(fā)表于雙百方針之前的《人民文學》上的邊緣文本,它們的另類寫作方式使其在當時被視為異端作品,它們的“話語”在言說方式與藝術表達方面表現出了其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偏離”,它們或開辟了新的題材,或將同類題材開拓到新的高度,對主流意識形態(tài)形成某種對抗,成為權力的“障礙”和“抵抗之點”。但是,由于受到主管者的批評或打壓。這些作品通過修改后,在文本內容方面又顯示出了其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重疊的地方,這是一種“趨同”,可以強化話語力量和主管者的“權力”。邊緣文本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異中同使我們看到了二者偏離中的趨同,前者在表達方式上脫離了后者,而在內容表現上又關聯(lián)到后者。這是這一段時期《人民文學》“話語”與“權力”的價值選擇??梢哉f,邊緣文本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內容重疊是雙百方針之前的《人民文學》中另類話語與主流敘事偏離中趨同的顯在表現,是創(chuàng)作主體和編輯主體在當時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對作品價值的無奈選擇。
茅盾、艾青、丁玲這些作家出身的《人民文學》主編因其對文學的重視與敏感,在編輯《人民文學》的過程中,更看中作品的藝術價值,所以在選取文章時,會下意識地出現忽略作品思想內容的傾向,而在當時被視為異端的作品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人民文學》上的,這些編者們的另類思想也表現于此。但他們竭力開辟的另類思想話語空間在廣大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陣地上只占據了狹小的位置。在洶涌的主流敘事潮流下,這些另類話語被淹設得一息尚存,編者們在強大的主流意識壓力下,無奈地對主流敘事做出一種思想順應與趨同,這在《人民文學》的一些“編者按”與“編后記”中也有明顯體現。凡是一些有關創(chuàng)作傾向問題的重要文章都會被編輯部加上“編者按”,以強化主流意識的正確性與權威性,而在幾乎每期都有的“編后記”中也表明了編者鞏固《人民文學》主流敘事重要地位的編輯思想?!熬幒笥洝贝蠖冀Y合時事政策,表明編者緊隨主流意識對《人民文學》作適當改編,它總是體現編者力?!度嗣裎膶W》主流意識形態(tài)陣地的意圖。盡管編者們小心翼冀地讓一小塊另類思想話語空間存在于這一陣地之上,但他們堅守主流陣地的決心還是顯而易見的,“編后記”最能說明編者們的這種心態(tài)。每一期的“編后記”都是總結這一期刊物,首先對前期工作進行檢討,然后響應執(zhí)政黨的文藝方針,緊跟時代主題,著重推介主流敘事作品,強調其主流意識形態(tài)陣地這一刊物職能。尤其是在各種文學運動與文藝思潮涉及到《人民文學》時,編者們通過“編后記”更加堅定地表明了他們及《人民文學》的政治立場與主流趨向。在時代的浪潮中,《人民文學》主流意識形態(tài)陣地的角色彰顯無疑,編者們在左右為難的矛盾與困惑中總能順時應變地掙扎出來,適時地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與立場,他們雖然為另類話語開辟了一定的空間,顯示了其對主流意識叛逆的一面,但他們更多地還是表現了對主流意識的順應與趨同。邊緣文本與主旋律創(chuàng)作的內容重疊與編者思想對主流文藝觀的順時應變是雙百方針之前《人民文學》中的另類話語與主流敘事偏離中的一種趨同。另類思想話語空間并非完全獨立于主流意識形態(tài)陣地并與之對立,它在偏離后者的同時還表現出一種對應與趨同。另類話語竭力擺脫主流敘事的制約開辟出自己獨特的空間,而又在主流意識的強力籠罩下被迫做出一種妥協(xié)。另類話語與主流敘事兩種話語形態(tài)偏離而趨同地共存于雙百方針之前的《人民文學》,顯現出這一時期《人民文學》的獨特風貌。
迥異于建國前的同仁刊物與商業(yè)刊物,建國后興起的機關刊物具有強烈的意識形態(tài)性,表現為體現國家意志,成為官方喉舌的顯著特色?!度嗣裎膶W》機關刊物的角色與地位使其自創(chuàng)刊之日起就成為主流敘事的載體,首先顯現出主流意識形態(tài)陣地的基本特色,而另類話語以其偏離于前者的獨立存在顯示了《人民文學》另類思想話語空間潛在于主流意識形態(tài)陣地之上的另一特色,但兩者在偏離的同時又表現出一定的趨同,這是時代主流意識施加給文學刊物壓力從而影響其基本風貌的最好證明。主流敘事與另類話語偏離而趨同地共存于1949-1955年的《人民文學》中,是作為機關刊物的《人民文學》在五十年代初期呈現出來的獨特景觀。通過透析這一時期《人民文學》中存在的兩種話語形態(tài),可以看出作為國家機關刊物的《人民文學》在主流意識的影響下呈現出來的基本特色與潛在特性,雙百方針之前的《人民文學》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在其發(fā)展史上留存下獨特的格局與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