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農民工進城務工收入的調查分析：２０００－２００８

程名望　王　莉

[摘要]農村勞動力轉移是我國實現(xiàn)工業(yè)化必須面對的重大課題，也是解決我國三農問題的根本途徑。現(xiàn)階段我國農村勞動力轉移突出地表現(xiàn)為農民工進城問題。農民工進城務工收入的高低，直接影響著我國農村勞動力轉移的數(shù)量和質量。本文應用第一手調查資料，從農戶行為的微觀角度研究了我國農民工進城務工收入的變化趨勢和影響因素。分析顯示：從2000年到2008年，我國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收入有了較大提高；年齡、性別、學歷、收入水平、區(qū)位等因素的差異對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收入有一定的影響。

[關鍵詞]農民工；勞動力轉移；收入

[中圖分類號] F323.8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0461(2009)02-0054-04

※本文得到高等學校博士學科點專項科研基金課題(200802471084)、教育部“十一五”規(guī)劃青年課題(EAA080254)和上海市社科規(guī)劃青年課題(2008EJB007)的資助。

一、問題的提出

中國的根本問題是三農問題，三農問題的實質是貧困問題。[1][2]對于傳統(tǒng)行業(yè)，貧困的根源在于較多的人口占有較少的資源和較低的全要素生產率(TPF)。[3]這就決定了農村勞動力轉移是解決我國三農問題的根本途徑?，F(xiàn)階段，我國的農村勞動力轉移突出地表現(xiàn)為農民工進城問題。[4]首先，農民工進城的意愿是很強烈的，同時農民工進城的障礙也是復雜多樣的。[5][6]在眾多影響農民工進城的因素中，農民工進城務工收入的高低是直接影響我國農民工進城數(shù)量和質量的重要因素。[7][8]

農民工進城務工的總收入主要是指農民工從企業(yè)得到的工資收入和物質福利，而城鎮(zhèn)較優(yōu)越的生活環(huán)境等給農民工帶來的精神上的效用等無形的福利因素這里不予考慮。[9][10]按照經(jīng)濟學的一般假設，農民工是理性人，物質需求尚未得到根本滿足的他們按照收入最大化來決定自己的進城行為，進城務工收入的高低將直接影響他們是否進城。[10][11]同時，農民工作為不同的個體，每人的偏好是有差異的，每個人在效用最大化原則的理性指引下，由于性別、區(qū)位、年齡、學歷、收入水平等的差異，其進城行為和進城務工收入可能會產生一定的差異。[12][13]本文基于以上假設，應用一手調查資料，對我國農民工進城務工收入問題進行縱向和橫向的比較分析。

二、樣本基本情況①

樣本調查是在山東煙臺宏發(fā)食品有限責任公司進行的，該公司位于招遠市張星鎮(zhèn)石對頭村，主要從事龍口粉絲的生產和出口，年銷售額1.2億元左右，700余名一線生產工人中95%是外來農民工。調查在2000年暑假和2008年暑假各進行了一次，形成了較好的對照樣本。2000年的調查共獲取調查問卷427份，其中，有效問卷396份，占全部收回問卷的92.74%。涉及省區(qū)有六個，分別是安徽、福建、河南、山東、四川和遼寧，涉及縣(市、區(qū))14個，涉及鄉(xiāng)鎮(zhèn)27個。在有效樣本中，安徽占9.09%，福建占19.44%，河南占11.11%，山東占44.50%，四川占9.35%，遼寧占6.31%。就性別來看，男性樣本173個，女性樣本223個，分別占總有效樣本的43.69%和56.31%。調查對象的年齡分布最低18歲，最高62歲，平均年齡29.17歲。2008年的調查共獲取調查問卷402份，其中，有效問卷382份，占全部收回問卷的95.02%。涉及省區(qū)有六個，分別是安徽、山東、四川、江蘇、遼寧和湖北，涉及縣(市、區(qū))19個，涉及鄉(xiāng)鎮(zhèn)43個。在有效樣本中，安徽占16.37%，山東占40.32%，四川占11.87%，江蘇占6.25%，湖北占5.12%，遼寧占20.07%，。就性別來看，男性樣本193個，女性樣本209個，分別占總有效樣本的48.01%和51.99%。調查對象的年齡分布最低18歲，最高61歲，平均年齡為27.45歲。就受教育程度分布看，樣本總體呈正態(tài)狀。在兩次調查的全部樣本中，初中文化程度擁有者最多，占54.12%，其次是小學，占21.84%，再次是高中及以上者，占18.02%，文盲半文盲占6.02%。調查樣本的年齡與文化程度交叉分布見表1。

三、調查分析

1. 總體分析

從表2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來看，和2000年相比，2008年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收入有了較大提高、待遇有了較大的改善。結合個案調查，得到的解釋是：首先是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迅猛發(fā)展，城鎮(zhèn)企業(yè)的迅速增多和飛速發(fā)展使得對農民工的需求持續(xù)增長，甚至結構性或局域性地出現(xiàn)了“民工荒”，需求的變化導致供求結構的變化，從而提高了農民工的務工“價格”。其次是經(jīng)過多年進城務工磨練的農民工，成熟度和素質都有了較大提高，“學習效應”使得越來越多的農民工成為熟練工，工資收入也隨之提高。最后是隨著城鄉(xiāng)勞動力市場的日益完善以及社會對農民工生存狀態(tài)的日益關注，國家和地方的相關法規(guī)制度也相繼出臺，這些法規(guī)制度使企業(yè)不能再為所欲為地“剝削”農民工，從而使農民工的權益和收入有了一定程度的保障。

2.個體因素分析

(1)年齡差異

從年齡來看(見表3)，2000年和2008年人均收入和年齡的樣本分布總趨勢是遞減的，“18-27歲”的年輕人收入最高，“48歲以上”的年長者收入最低。該趨勢表明農民工進城務工是“吃的年輕飯”，年輕力壯的農民工是最受企業(yè)歡迎的，等他們把自己的青春貢獻給城鎮(zhèn)，年衰體弱，已經(jīng)很難勝任企業(yè)繁重的勞作時，要么回到農村，要么以較低的收入維持在城鎮(zhèn)的生存。而人均收入增長率和年齡的“U”形分布則表明隨著“民工荒”的出現(xiàn)，年衰農民工的生存空間增大，收入增加；同時表明農民工的人均收入彈性是遞減的，隨著收入增加，增長率開始變小。

(2)文化差異

從受教育時間看(見表4)，2000年和2008年人均收入和學歷的分布沒有一個一致的趨勢或規(guī)律，也就是說受教育年限和農民工的收入之間并沒有較強的相關關系。這表明現(xiàn)階段我國的農民工進城務工還主要是出賣體力勞動，靠的是身強力壯，而不是知識和學歷；也表明我國城鎮(zhèn)企業(yè)對農村勞動力的需求也還處在一個很初級的階段。而2008年各學歷段的人均收入變化率相差不大更加表明，5年來受教育年限對農民工進城務工收入的作用并沒有顯著增強，即學歷對農民工收入的影響沒有增強的趨勢③。

(3)性別差異

從性別比較看(見表5)，總體上男性農民工的人均進城務工收入高于女性，而2008年男性農民工的人均收入增長率高于女性表明這種差異還有日益擴大的趨勢。這表明由于體力差異等原因，女性農民工在進城務工上相對于男性是“弱勢”的。但這并不能說明我國城鎮(zhèn)企業(yè)在用工上存在性別歧視，因為這種男女收入的差距更多的是由于工種的差別引起的，一般男性進城務工從事的工種勞動強度更大、工作環(huán)境更惡劣，收入相應就較高。

(4)收入水平差異

就進城農民工的家庭純收入來看(見表6)，隨著農民工家庭純收入水平的提高，農民工進城務工的人均收入依次遞增。這主要是因為進城務工收入已經(jīng)成為農民家庭純收入的重要來源，一般家庭純收入較高的農民工，都是進城務工較早的農民工，他們對城鎮(zhèn)更了解，勞動更熟練，工資收入相應就越高。特別是2008年“5000元以下”低收入組的收入增長率在各組中是較低的，這表明我國農民工進城務工存在明顯的“馬太效應”，且越來越嚴重，這必然導致“富者愈富，窮者愈窮”困境的進一步加深。

(5)區(qū)位差異

從調查樣本區(qū)位分布來看(見表7)，“內陸”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收入顯著低于沿海。這一方面可以從收入水平的角度來解釋，“內陸”收入水平低于“沿海”，根據(jù)上文分析的“家庭純收入水平與農民工進城務工收入”存在的負相關關系，則總體上收入較低的“內陸”農民工的進城務工收入就低于收入較高的“沿?！钡貐^(qū)。另一方面，“內陸”的人均收入增長率低于“沿?！保砻鲄^(qū)域“馬太效應”的存在，即收入較高的“沿?！鞭r民工進城務工的收入較高，收入較低的“內陸”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收入較低。

四、結論及政策性建議

1.基本結論

隨著城鎮(zhèn)經(jīng)濟的持續(xù)增長和農村經(jīng)濟市場化進程的推進，我國農民工進城的意愿越來越強烈，而農民工進城務工收入的高低是影響我國農民工進城的客觀因素，也是一個重要因素。和2000年相比，2008年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收入都有了較大的提高，也由于性別、學歷、收入水平、區(qū)位等因素的差異表現(xiàn)出新的趨勢，具體來講：

(1)農民工是理性的，他們以收入最大化決定自己的進城選擇和消費行為。農民工進城務工收入的大幅提升，一方面會使農民工在城務工的消費有所提高，生活條件有所改善；另一方面會促使更多的農民工進城務工，從而加速我國農村勞動力轉移的進程。而收入水平的持續(xù)提高表明隨著多年務工的磨練，農民工日益成熟，素質日益提高；也表明我國的城鄉(xiāng)勞動力市場正日益完善，農民工的權益和收入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障。

(2)農民工進城收入隨年齡的遞減分布表明，隨著年齡增長，特別是到了“48歲以上”，進城農民工進城務工的難度加大，收入減少，具體表現(xiàn)為“年輕力壯時進城打工，年衰體弱又回到農村”。這一方面表明我國的農民工進城不是一個真正意義的人口遷移概念，中國本就脆弱的城鎮(zhèn)體系也承受不了中國農村勞動力轉移之重任。因而，我國三農問題的根本解決途徑是“就地解決”，即農業(yè)工業(yè)化、農村小城鎮(zhèn)化，而不可能寄希望于把農民大批量遷移到現(xiàn)有的大城鎮(zhèn)。這就要求我們必須認識到我國的勞動力轉移首先是個產業(yè)概念，是把農村剩余勞動力從農業(yè)轉移到非農產業(yè)，然后才是個地域概念，把農村剩余勞動力從農村轉移到城鎮(zhèn)去。因而，我國解決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問題的工作思路，是要加快農村的非農業(yè)化問題，例如：大力發(fā)展農村第三產業(yè)、加快小城鎮(zhèn)建設等。另一方面，作為弱勢群體的農民工，把青春獻給城鎮(zhèn)，年老時城鎮(zhèn)則沒有給予他們任何的社會保障，這表明在農民工社會保障方面，有太多需要政府機構思考的問題。

(3)本文的分析表明，農民工受教育程度和進城務工收入之間并沒有較強的相關關系。這表明我國目前的農民工進城還處在一個很初級的階段，城鎮(zhèn)企業(yè)從農村吸收的還僅僅是體力勞動者，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企業(yè)經(jīng)營所關注的人力資源概念。如何進一步提高農民工的素質，提高農民工在城務工的“檔次”，是應該進一步研究的重要課題。

(4)本文同時對性別、家庭純收入水平、區(qū)位等因素和農民工進城務工收入之間的關系進行了分析。結果發(fā)現(xiàn)，進城農民工由于性別、家庭純收入水平和區(qū)位等因素的差異，在進城務工的收入上上顯示出一定的差異，男性、沿海地區(qū)、家庭純收入水平高的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收入較高，且存在嚴重的“馬太效應”。從而表明，在大國經(jīng)濟的前提條件下，多元的文化、廣闊的地域、懸殊的收入差異、多年的二元經(jīng)濟結構以及馬太效應的存在等多重的因素，使得在農民工轉移問題上，我們很難找到一個統(tǒng)一的規(guī)律和標準。這就需要各地政府認識到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的復雜性、困難性和長期性，因地制宜，結合本區(qū)特點，采取適宜的政策和方法，促進本地農民工順暢的進城務工。

2.評述與政策性建議

在我國，一方面，長期以來的民工潮使用工企業(yè)形成了一種錯誤觀念，認為農民工是無限供給的，是廉價勞動力。[14]所以很多用工企業(yè)任意壓低農民工工資。據(jù)勞動和社會保障部2004年9 月8日發(fā)布的《關于民工短缺的調查報告》顯示，最近12年，珠江三角洲農民工工資增幅只有68元，考慮到物價上漲等因素，農民工實際工資呈下降趨勢。而另一方面，國家農業(yè)政策調整使得農民務農收入有所提高，2004-2008年連續(xù)5個“一號文件”的公布與實施，使得農業(yè)稅得以減免，農業(yè)直接補貼得以實現(xiàn)，這些都使得農民務農收入有所增加。由于以上兩個方面的影響，使得2004年以后我國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意愿有所降低，甚至部分地區(qū)出現(xiàn)了“民工荒”。農民工是理性的，且其需求層次仍以物質需求為主，所以他們是以收益最大化來決定自己的轉移行為，當在農村務農的總收益大于進城務工的總收益時，他就會選擇在村務農，反之則進城務工。從成本收益的角度來看，影響農民進城務工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既有農村因素，也有城鎮(zhèn)因素；既有成本因素，也有收益因素。在這些影響因素中，有些是促進勞動力轉移的動因，有些則構成了勞動力轉移的障礙。總的來看，農民進城就業(yè)機會越多、進城務工工資越高、在城生活成本越低，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意愿就越強烈，進城數(shù)量就越多；相反的，進城尋工費用和在城務工費用越高、農業(yè)收益越高、務農的生產成本和農村生活成本越低，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意愿就越弱，進城數(shù)量就越少。2004年以來，中央政府先后出臺的減免農業(yè)稅、糧食直接補貼政策等一系列惠農政策，使得農民務農的收益有所提高，這將提高農民務農的積極性，從而對發(fā)展農業(yè)生產有一定的積極作用。但只要務農的收入抵不上進城務工的收入，理性的農民工仍舊會選擇進城務工。按照斯密的分工理論，如果沒有政府強權的干預，那么水平分工是由市場范圍決定的。專業(yè)化分工是與市場化相互依存的，隨著市場的逐步成熟與演進，分工必然逐步細化，資源將自由流動和配置更加有效、合理。而在我國的計劃經(jīng)濟年代，強權干預曾經(jīng)是我國政府的主流政策(最典型的就是戶籍制度)，而這種強權干預是我國二元經(jīng)濟結構加劇和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形成的重要原因。歷史的教訓告訴我們，市場化是中國經(jīng)濟的基本走向，也是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必然趨勢。在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問題上，政府必須按照市場經(jīng)濟規(guī)律的要求，恰當行使自己的職能，既不能不管不問，更不能再強權干預或政府主導[15]。在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政府應該是服務型的，其服務職能應主要表現(xiàn)在對市場經(jīng)濟運行環(huán)境的治理和對市場失靈的矯正上。由此，對于我國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問題，解決的根本出路是“看不見的手”的作用和調節(jié)，而不能走回計劃經(jīng)濟的老路。政府的職責應該回到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的定位上來，轉變職能，消除原先一系列針對農民的歧視或不平等性的制度或政策，為“看不見的手”的運轉提供一個良好的機制和平臺。只要我們相信農民工是理性的，相信“看不見的手”是可以有效調節(jié)資源配置的，那么政府就應該“只掌舵，不劃船”，依靠市場經(jīng)濟的規(guī)律而最終解決我國的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問題。各地政府必須重視農村勞動力轉移問題，在逐步取消戶籍制度等障礙因素的同時，以農村勞動力開發(fā)、配置、利用、流動為目標，以提高勞動者整體素質為基礎，營造有利于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軟硬環(huán)境，特別是要加強農村的交通通訊設施建設、建立規(guī)范的專業(yè)化務工信息中介機構、拓展多渠道的進城務工途徑、加強勞動力轉移相關法規(guī)或保障體系建設等。

[注 釋]

①本次調查，得到煙臺宏發(fā)食品有限責任公司總經(jīng)理尹華偉和人力資源部經(jīng)理呂海英的大力支持，在此表示感謝，同時感謝接受調查的800多位農民工兄弟姐妹。

②本文全部2008年數(shù)據(jù)以2000年為基年折現(xiàn)，以增強和2000年數(shù)據(jù)的可比性。折現(xiàn)率采用2001-2007年《中國統(tǒng)計年鑒》。

③教育對農民工進城務工的收入沒有明顯影響，并不表明教育對農民工進城沒有作用，教育對農民工進城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農民工的進城意愿上，受教育年限越長，進城的意愿越強烈。(程名望、史清華；2008)

④根據(jù)2000年的調查樣本，這里沿海包括福建、山東和遼寧；內陸包括安徽、河南和四川。

⑤根據(jù)2008年的調查樣本，這里沿海包括福建、山東和江蘇；內陸包括安徽、河南、四川和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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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n the Income of Chinas Rural Workers in the City

Cheng Mingwang，Wang Li

(School of Management， Tongji University，Shanghai 200092， China)

Abstract： To realize the industrialization in China， rural labor immigration is a crucial problem that we have to deal with. It is also an essential way to solve the problems facing Chinas agriculture， rural areas and farmers. Currently， the main problem during this immigration is the farmers entering cities. The level of their income for their work in the city will affect the quality and quantity of rural labor immigration. With the fist-hand investigation， the study tries to analyze the changing trend and factors of the income of rural workers in the city with the result that from 2000 to 2008， the income of them has increased rapidly， but the factors like age， gender， education background， wages and their working area affect their income.

Key words： rural workers；labor immigration；income

(責任編輯：張丹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