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探究《伊芙琳》與《失竊》所蘊含的現(xiàn)代主義文學特征,從精神頓悟、象征、意識流等角度,結合具體文本展開分析,發(fā)現(xiàn)兩篇小說呈現(xiàn)出諸多相似的藝術特質。其中,兩部文學作品中的主人公皆歷經(jīng)了數(shù)次意義深遠的頓悟時刻。兩部作品也都巧妙運用了象征手法以及塑造了碎片化的人物形象,深刻地反映了社會的真實面貌與特征,展現(xiàn)了人們內心深處的孤獨感和現(xiàn)代人的精神困境。
關鍵詞:《伊芙琳》;《失竊》;現(xiàn)代主義;頓悟
現(xiàn)代主義文學于20世紀初在西方興起,且深受非理性思潮的影響。彼時,西方正遭受著經(jīng)濟危機的沖擊,并經(jīng)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信仰體系面臨崩潰的危險。在科學技術的演進中,人逐步淪為工具化與商品化的存在,整個社會淪為一片信仰缺失的精神荒漠。以理性主義為核心的傳統(tǒng)價值觀,逐漸被否定生命意義的非理性思潮所取代:叔本華的唯意志論指出,世界的本質乃是非理性的意志,人受意志驅使追逐難以滿足的欲望而導致痛苦;尼采高喊“上帝死了”“重估一切價值”,其權力意志論為現(xiàn)代主義小說質疑一切以及反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傾向奠定了哲學根基;弗洛伊德有關潛意識的理論認為,潛意識是人的生命力與意識活動的基礎。受這些非理性哲學浪潮的沖擊,現(xiàn)代主義小說家逐步摒棄現(xiàn)實主義小說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技法,積極探尋全新的文學寫作模式。例如,他們更多地聚焦人物的深層意識活動,揭示人物的心靈奧秘,以此展現(xiàn)深刻、廣泛的社會內涵,揭示生活的本質。[1]
愛爾蘭作家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是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代表人物,《伊芙琳》是他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中的一篇,講述了女主人公伊芙琳嘗試和男友私奔卻最終放棄的故事,展現(xiàn)了愛爾蘭當時社會人們思想麻痹、精神癱瘓的狀態(tài)?!妒Ц`》是美國作家凱瑟琳·安·波特(Katherine Anne Porter)的一部短篇小說,描述了女主人公找回失竊錢包的故事。這兩部短篇小說運用了許多相似的藝術手法,體現(xiàn)了眾多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特點,如以內心獨白的方式隱匿作者身份,通過主人公的回憶將過去的經(jīng)歷與現(xiàn)實串聯(lián)等。兩篇小說各具特色,下文將詳細分析其中的現(xiàn)代主義特征。
一、精神頓悟與意識覺醒
“頓悟”(epiphany)原指耶穌的顯現(xiàn),后由喬伊斯轉用到文學領域。他在《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的初稿中首次對這個術語做了界定:“所謂頓悟,指的是突然的精神感悟。不管是通俗的言詞,還是平常的手勢,或是一種值得記憶的心境,都可以引發(fā)頓悟?!保?]頓悟是一種非理性的直覺感受,由主體對客觀事物的觀察所引起。作者的頓悟通過作品傳遞給讀者,通常成為作品的高潮,產(chǎn)生獨特的藝術效果。20世紀以來,隨著科技發(fā)展和對個人意志的強調,小說逐漸轉向對人內心世界的探索,作者多采用頓悟的寫作方式揭示主人公內心的轉變,特別是在短篇小說中,頓悟成為高效、簡潔地展現(xiàn)人物思想轉變的方式。頓悟可以是主人公經(jīng)由一個微小細節(jié),而對自身處境產(chǎn)生了新的認知,由此帶來的沖擊使主人公從庸常慣性中驚醒,使其重新面對生活。頓悟所揭示的不一定是個人處境的真相,也可以指向更廣泛、更本質的事物,讓讀者跟隨書中的人物完成思想的轉變并升華到更高境界。簡單來說,頓悟就是通過某個瞬間或事件,讓書中的人物或讀者突然領悟到某種深刻的道理、本質或真相。
在《伊芙琳》中,女主可看作經(jīng)歷了兩次頓悟,一為她做出離開的決定,二為結尾處的麻木。19歲的伊芙琳承擔起了照顧家庭的重任,母親離世,父親經(jīng)常打罵她,兒時伙伴也都離開家了,生活非常艱難。此時,弗蘭克的出現(xiàn)給伊芙琳帶來了新的希望,她可以在遙遠的異國擁有尊重和婚姻,弗蘭克本人也極具吸引力,于是她決定像其他伙伴一樣離開都柏林。書中寫道:“逃!她必須逃走!弗蘭克會救她。他會給她新的生活,也許還會給她愛情。而她需要生活。為什么她不應該幸福?她有權利獲得幸福。弗蘭克會擁抱她,把她抱在懷里。他會救她的?!保?]此時,她失去了之前的平靜,也不愿再分析留下或離開的利弊,只是迫切激動地渴望逃離,她意識到自己應該從壓迫和枷鎖中解脫出來,自己應該并且能夠獲得幸福。這一瞬間的直覺決定了她之后的行動,下一幕便是她與弗蘭克在渡口邊準備坐船離開的情景,但此時的伊芙琳卻變得迷茫以致缺乏任何行動甚至面無表情。故事以描寫伊芙琳的神態(tài)結尾:“她迫不得已地向他抬起蒼白的面孔,像是一只孤獨無助的動物。她雙眼望著他,沒有顯示出愛意,也沒有顯示出惜別之情,仿佛是路人似的?!保?]作者此時沒有向讀者表現(xiàn)伊芙琳的內心,她也許意識到自己決定的倉促和錯誤,意識到前路的危險和父親的警告,意識到能救她的并不是弗蘭克。此時她的直覺告訴她不能離開,由此可以總結出這樣一個結論,即伊芙琳有爭取自由的可能性,卻沒有做出實際行動獲得自由,且從最后伊芙琳木訥呆滯的眼神和被比為孤獨無助的動物來看,她根本無法獲得自由。這樣的伊芙琳(動物)也許會引起人們的同情,但由于動物本身缺乏自主性,依靠自身是無法走出困境的,必須借助別人的幫助,但伊芙琳卻主動放棄了這種幫助。這兩次頓悟也反映出作者喬伊斯對愛爾蘭的擔憂:愛爾蘭的長期“癱瘓”使愛爾蘭人民也處于精神癱瘓的麻木狀態(tài)中。伊芙琳面對抉擇時的妥協(xié)與膽怯反映了她被殘酷冷漠社會所束縛的意志與思想,最終伊芙琳只能以屈服告終。
在《失竊》中,女主也經(jīng)歷了兩次頓悟,一是女主人公意識到自己本可以擁有卻丟失了許多東西,二是結尾處意識到自己才是最大的竊賊。在經(jīng)過仔細回憶后,她確定偷走錢包的是女看門人,她本想和往常一樣,讓這件事翻篇,但“一作出這個決定,血液里就涌起一股劇烈的幾乎致人于死地的憤怒”[5],此時的直覺驅使她下樓找女看門人對質,但在對方否認后,自己又很快放棄拿回錢包的決心,“‘哦,行吧,留著吧……既然你那么想要它’”[6]。在回房的路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被剝奪的許多珍貴事物,“那些因自己的過錯而丟失或打碎的東西,那些她搬家時遺忘而落下的東西:別人借走卻沒還回來的書,計劃好卻沒出發(fā)的旅行,期待聽到卻沒聽到的話,以及她準備好卻沒能說出口的回答;痛苦的、難以忍受的選擇比什么都沒有好,但卻無法逃避:友情臨近死亡,費解的愛情也已經(jīng)消亡,都帶來漫長痛苦和煎熬”[7]。她回想起失去的過程,就又讓自己失去它們一次。從前文女主的回憶來看,她過得很辛苦,生活窘迫卻處處顧及他人的感受,很多事情她都覺得可有可無,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此時的頓悟卻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自欺欺人行為,加劇了她的孤獨和痛苦。但女看門人追上來將錢包還給了她,還和她解釋了一番,表示自己偷拿錢包是想送給自己的侄女,她侄女年輕漂亮、有許多人追求,有了這個錢包說不定就能得到一段不錯的婚姻。在小說結尾,女主意識到“確實,除了自己,我不用害怕任何小偷,到頭來只有我自己會讓我一無所有”[8]。雖然失竊的錢包失而復得,女主卻回憶起了許多丟失的東西,她的內心還是被第一次頓悟所帶來的孤獨感籠罩,并且認識到與其對必然失去的東西掙扎挽留,不如讓事物來去自由,不對任何事物產(chǎn)生占有的感覺,就不會失去。第二次頓悟展現(xiàn)了女主人公的強大內心,她由原先的不承認失敗轉變?yōu)榱俗约赫{節(jié)分析失敗,這是她精神上的進步。
二、象征意義與時代聯(lián)系
象征是現(xiàn)代主義小說家常用的一種手法,指作家借用某種具體形象的事物來暗示特定的人物、事理、情感或抽象概念,以表達真摯的感情和深刻的寓意。作家通常創(chuàng)造一種客觀物象,將自己的內心體驗與之對應,將抽象的思想感情具體化,使之成為一種具有象征意義的事物。[9]象征主義者在向世界解說時發(fā)現(xiàn)了語言的蒼白無力,認為“叫出一個事物的名字就會破壞詩的大半樂趣”[10],便通過象征這一暗示的方式表達思想。象征具有荒誕性和多義性,本體意義和象征意義之間通常沒有必然聯(lián)系,但作者通過對本體事物特征的突出描繪,能使讀者產(chǎn)生由此及彼的聯(lián)想,從而領悟到作者所要表達的深層含義。這一手法使抽象的概念具體化、形象化,使復雜深刻的事理淺顯化、單一化,還可以延伸描寫的內蘊,創(chuàng)造出一種藝術意境,引發(fā)讀者的聯(lián)想,增強作品的表現(xiàn)力和藝術效果。
從喬伊斯的角度出發(fā),《都柏林人》試圖反映都柏林社會的麻木癱瘓,伊芙琳作為其中一篇的主人公,也處于這種癱瘓狀態(tài)之中,被描述為冷漠的公眾。有學者將《都柏林人》看作一場尋找圣杯之旅,伊芙琳在結尾處放棄乘船的舉動被看作是尋找圣杯失敗的象征,因為跨海是尋找圣杯的必經(jīng)之路。[11]也有學者認為“伊芙琳”(Eveline)名字本身就帶著象征意蘊,“Eve”讓人聯(lián)想到《圣經(jīng)》故事中勇于追求新事物的夏娃,“l(fā)ean”(音同“l(fā)ine”)則讓人聯(lián)想到瘦弱無力的消極形象。小說中的其他人物也可看作是圣經(jīng)中人物的代表,比如弗蘭克象征著引誘夏娃的撒旦,父親則是殘酷父權統(tǒng)治者上帝的象征。[12]從女性主義角度出發(fā),伊芙琳試圖逃離的舉動象征著對傳統(tǒng)父權社會的反抗,最終她決定留下也象征著她女性意識的再度覺醒。父親對她戀愛的干涉、對經(jīng)濟的控制以及時不時的暴力都是傳統(tǒng)社會中男性對女性壓迫的體現(xiàn),家里給予的庇護和食物只是男權社會為控制女性所呈現(xiàn)的幻象。母親的囈語驚醒了伊芙琳,讓她覺得在都柏林繼續(xù)待下去只會像母親一樣被家庭捆綁住。她渴望生活,知道自己有幸福的權利,但是她把幸福和自由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位男性身上,相信弗蘭克會帶自己走出困境。在即將登船時,她的自主意識再度消失,祈求上帝為她指引方向,在脫離了男權社會的控制后,她無法適應由自己掌控生活的感覺,在迷茫和痛苦中發(fā)出了“痛苦的叫喊”[13]。而后,她也許頓悟到了神救自救者的內涵,明白弗蘭克也會成為下一個“父親”,于是決定依靠自己的力量爭取想要的人生,這可以看作她自主意識的進一步提升。
在《失竊》中,錢包作為線索貫穿全文,它是女主收到的生日禮物,用金線縫制,十分漂亮。但與漂亮的錢包相反的是,錢包里面并沒有什么錢,體現(xiàn)了文中人物的現(xiàn)狀,同時也意味著人們對事物價值判斷的扭曲:事物原本的功能變得次要,形式反而變得重要。卡米洛沒錢送女主坐出租車,而使兩人狼狽地淋雨,他新買的帽子被淋濕后讓他整個人都變得邋遢可憐;羅杰稱從出租車前經(jīng)過的要為愛結婚的小伙子為瘋子;比爾抱怨每周要支付妻子10美金撫養(yǎng)費,卻用95美金買下一條二手毯子,也不愿給女主原本說好的50美金報酬?;橐龅谋举|應該是愛情,卻被羅杰和比爾用金錢來衡量,體現(xiàn)了社會的商品化傾向。在這點上,女主和他們不同,她不在乎自己擁有什么物質財富,“她從不鎖門,占有某物的感覺讓她覺得不舒服”[14],卻重視情感溝通,她目送卡米洛時覺得這一舉動背叛了他,認為如果卡米洛知道她看見了他愛惜帽子的舉動,他會很羞愧的。對她而言,錢包承載著友情或者愛情,它的丟失意味著友情或者愛情的消失(并且前文描述了女主撕碎絕交信的場景),試圖找回錢包是女主對這段感情的挽留,最后的失而復得讓女主意識到感情無法像尋找物品一樣回憶它丟失的過程。此外,精致錢包和拮據(jù)生活的對比似乎也象征著主人公不恰當?shù)刈非蠓亲陨黼A級應當占有的事物。羅杰夸贊這個錢包很漂亮,女看門人也因此覬覦錢包打算偷走送給侄女,她認為侄女才是應當擁有這個錢包的人。錢包由此有了他人渴望的東西的意味,比如財富、知識、愛情等,它的失竊首先是物質財富的丟失,也是其所帶來的社會地位和標簽的丟失。這樣來看,女主要回錢包也是對無形財富的迷戀,她最后認為自己才是最大的竊賊,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對錢包的擁有會像卡米洛的帽子一樣與她不相配。
三、其他現(xiàn)代主義文學特征
在題材上,現(xiàn)代主義小說著重揭示人物精神世界,反映人物的孤獨感與異化感;在形式上,現(xiàn)代主義小說具有多樣性和靈活性的特點;在技巧上,作家們追求標新立異,采用新穎的手法來表現(xiàn)瞬息萬變的精神世界和混亂無序的現(xiàn)實生活。[15]其實,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藝術手法是多樣的,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與傳統(tǒng)手法不同的都可以被看作是現(xiàn)代的。
《伊芙琳》的開頭直接向讀者展示了伊芙琳靠在窗戶上的場景,瞬間將讀者帶入場景中,而后作者運用意識流的手法將伊芙琳的思緒完全展現(xiàn)給讀者,她由行人和房屋聯(lián)想到自己兒時的玩伴,由他們離開家的現(xiàn)狀聯(lián)想到自己現(xiàn)在也要離開家,后來又是對家庭事務的回憶。伊芙琳的回憶連續(xù)而又跳躍,真切地展現(xiàn)了當時猶豫不決的心態(tài),表現(xiàn)了內心真實的想法。《失竊》的女主人公沒有姓名,只是用“she”來代替,女看門人包括她的侄女也沒有姓名,可以認為女性在當時的社會上是不被記住的。同時,無姓名代表了小說描繪對象的廣泛性,她代表了當時社會的任何一類女性。這是作者的故意安排,作者沒有將主人公換成代表男性的“he”,是為了加強展示女性的柔弱和孤立無援。小說中出現(xiàn)的男性人物也都是碎片化的,都只通過女主人公的印象展現(xiàn)了一部分個性。兩部小說的情節(jié)性都不強,描繪的情景也很平常,主要依靠語言和藝術手法引人入勝,在結尾處都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效果,伊芙琳選擇留下以及《失竊》的女主重新認識自我都是讀者沒能想到的結局。
兩部短篇小說都展現(xiàn)了女性的困境,表現(xiàn)了當時社會物質方面的匱乏和精神層面的孤獨。伊芙琳沒有知己,只靠過往的回憶獲取快樂;《失竊》的女主人公失去了友情,也沒有想要得到的東西,精神是不活躍的。這兩部小說展現(xiàn)了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主題與特點——孤獨。
四、結語
現(xiàn)代主義文學通過革新的藝術手法展現(xiàn)新的小說敘述形式,給讀者帶來閱讀享受的同時,也帶來了關于人性的哲學思考,展現(xiàn)了更為廣泛的真實世界?!兑淋搅铡泛汀妒Ц`》兩篇小說都具有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特點,女主人公都看重情感聯(lián)系,都向往灑脫自由的生活,它們深刻地反映了人物生存狀態(tài)和社會現(xiàn)狀,成為短篇小說的經(jīng)典,值得反復閱讀與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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