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生意圖性抑制的三階段時程動態(tài)特征

關鍵詞 內生意圖性抑制 Oddball 任務 N2 P3

1 引言

行為抑制是指個體對沖動行為的抑制控制，其時程動態(tài)特征一直是研究者所關注的焦點（Diamond，2013）。大量的研究結合ERP技術和Go/No-go 等任務考察了行為抑制的時程動態(tài)特征，結果發(fā)現(xiàn)有兩個腦電成分與抑制加工緊密相關：前額-中央?yún)^(qū)的N2成分以及中央- 頂葉的P3 成分。N2 成分被認為與行為模式的更新有關，例如從優(yōu)勢的（高頻率）Go 反應更新為非優(yōu)勢的（低頻率）No-go反應，這一過程可能包括沖突監(jiān)控和行為選擇；而P3 成分則被認為與行為抑制的執(zhí)行與評估有關，例如對優(yōu)勢行為的抑制以及對抑制結果成功與否的評估（陳潔佳等， 2020; 辛勇等， 2010; Fogarty et al.， 2019; Husteret al.， 2013）。值得注意的是，現(xiàn)有研究所考察的行為抑制主要是外源驅動性抑制，即要求個體根據(jù)外部明確的停止信號（如No-go 信號）對優(yōu)勢行為進行抑制，而這與現(xiàn)實生活中需要進行抑制控制的情境相差甚遠。在現(xiàn)實生活中，個體常常需要在缺乏外部停止信號的情況下抑制自身的沖動行為，比如在看到美食時可能產生購買食用的沖動，但為了長期的減肥目標需要對其進行克制，此時環(huán)境中并未設定抑制購買行為的指示，個體必須自主激活內生的“停止信號”才能實現(xiàn)目標（楊麗珠等， 2017;Filevich et al.， 2012; Inzlicht et al.， 2021; Schel et al.，2014）。Filevich 等（2012）將這種個體依據(jù)自身內部產生的“停止信號”對沖動性行為實施“最終否決”的抑制能力定義為內生意圖性抑制（intentionalinhibition），并且認為它比外源驅動性抑制更接近于自我控制的本質，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更為重要。因此，考察內生意圖性抑制是否和外源驅動性抑制具有相同的時程動態(tài)特征（即以N2 和P3 成分為指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相對于外源驅動性抑制的大量研究，目前關于內生意圖性抑制的研究相對較少，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缺乏合適的研究范式。由于內生意圖性抑制涉及個體內源性的決策，不能通過外設停止信號進行操作，也就無法直接借助外源驅動性抑制的研究范式來加以測評（Filevich et al.， 2012）。為此，研究者設計了“自由選擇”的實驗范式，該范式首先誘發(fā)被試產生某種優(yōu)勢行為并進行按鍵準備，然后讓他們自由選擇是否取消該行為，通過對比被試自主選擇取消與執(zhí)行該優(yōu)勢行為時的神經活動來探測內生意圖性抑制（Kühn et al.， 2009; Parkinsonamp; Haggard， 2015）?；谠摲妒?，一些研究者考察了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時程動態(tài)特征，但得出的結論并不一致（Liu et al.， 2022; Parkinson amp; Haggard，2015; Shen et al.， 2020; Xu， Fan， et al.， 2020）。例如，Parkinson 和Haggard（2015）設計了自由選擇Go/No-go 任務來考察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時程特征。該任務在經典Go/No-go 任務（包含比例約為3：1 的迫選Go 和No-go 試次）的基礎上增加了自由選擇的試次，要求被試自主地選擇對該試次做出按鍵與否的加工。結果發(fā)現(xiàn)，對自由選擇試次做Go 加工和No-go 加工誘發(fā)了相似的N2 波幅，兩者均與迫選No-go 試次所誘發(fā)的N2 波幅相似，同時前述三者都比迫選Go 試次所誘發(fā)的波幅更大。據(jù)此（即自由選擇試次比迫選Go 試次誘發(fā)了更大的N2 波幅），Parkinson 和Haggard（2015）認為N2 成分可能是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指標，并且認為內生意圖性抑制的關鍵步驟是抑制當前的優(yōu)勢反應傾向。然而，Xu，F(xiàn)an 等（2020）采用改進版的自由選擇Go/No-go 任務（將負性反饋與No-go 反應聯(lián)結，從而增強個體對自由選擇試次做Go 反應的動機）重新考察了上述問題，卻得出了與Parkinson 和Haggard（2015）不同的結果：在N2成分上，對自由選擇試次做Go加工和No-go加工所誘發(fā)的N2 波幅相似，兩者均與迫選Go試次所誘發(fā)的N2波幅相似，且前述三者都比迫選No-go試次所誘發(fā)的波幅更?。欢赑3成分上，對自由選擇試次做No-go 加工比Go加工誘發(fā)了更大的P3波幅，且迫選No-go試次比前述兩者誘發(fā)的P3波幅都更大，同時迫選Go試次所誘發(fā)的P3波幅比前述三者都更小。因此，Xu， Fan等（2020）的結果表明，N2成分或許并不涉及內生意圖性抑制，以P3成分為指標的行為抑制執(zhí)行與評估可能才是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核心加工過程。

雖然“自由選擇”的實驗范式對開展內生意圖性抑制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幫助，但現(xiàn)有的研究任務如一般的自由選擇Go/No-go 任務和改進的自由選擇Go/No-go 任務仍存在兩點不足。首先，這些任務對自由選擇試次的操作都是要求被試自主做出優(yōu)勢行為（即做出按鍵反應）或抑制這種行為（即不做按鍵反應），這種任務設置會導致在提取抑制相關神經活動指標時難以排除運動相關因素的干擾（如動作準備或動作執(zhí)行），進而無法提取純粹的抑制相關神經活動指標（袁加錦等， 2017）。其次，這些研究任務都缺乏可以有效反映內生意圖性抑制的行為學指標。雖然一些研究者采用抑制率（即對自由選擇試次做出抑制行為的比例）作為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指標（Rae et al.， 2020; Wang et al.， 2020），但該指標的靈敏度較差，且可能僅表示個體的隨機選擇概率，無法為內生意圖性抑制過程的存在提供有力的行為學支持，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腦電數(shù)據(jù)的解釋力度（Lynn et al.， 2014; Ridderinkhof et al.，2014; Weidacker et al.， 2021; Xu et al.， 2024）。鑒于內生意圖性抑制在日常生活中的普遍性和重要作用，設計一種更恰當?shù)膬壬鈭D性抑制研究任務，并基于此任務考察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時程動態(tài)特征，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而本研究旨在對上述問題進行考察。

綜上，雖然已有研究采用自由選擇Go/No-go 等任務探索性地考察了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時程動態(tài)特征，但相關研究仍非常缺乏，研究結果尚存在爭論，而研究任務的不足進一步阻礙了對這一問題的深入探討。因此，本研究旨在設計一種新的內生意圖性抑制任務（自由雙選擇Oddball 任務），并基于此任務考察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時程動態(tài)特征。具體來說，該任務在雙選擇Oddball 任務的基礎上（即包含標準刺激和偏差刺激）增加了自由選擇刺激。對標準刺激和偏差刺激，要求被試分別對其做出“1”和“2”按鍵反應，而對自由選擇刺激，要求被試自主地選擇對其做出“1”按鍵反應或者“2”按鍵反應。重要的是，為了誘發(fā)被試在任務中的反應傾向，任務將標準刺激、偏差刺激和自由選擇刺激的比例設置為4 ： 1 ： 2。由于標準刺激出現(xiàn)的概率更高，標準刺激所對應的按鍵反應將成為優(yōu)勢反應，被試在任務中將會形成標準刺激按鍵傾向（即更傾向于做出“1”按鍵反應）。因此，在低概率的自由選擇刺激出現(xiàn)后，如果被試選擇做出“2”按鍵反應，可能就需要抑制業(yè)已形成的“1”按鍵反應傾向；反之，如果被試選擇做出“1”按鍵反應，則無需對優(yōu)勢按鍵傾向進行抑制。通過對比被試在自由選擇刺激上的不同選擇，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評估和量化內生意圖性抑制。此外，因為該任務需要被試對標準刺激和偏差刺激都做出按鍵反應，所以不僅能夠排除運動因素對抑制相關神經活動的干擾，也可以同時為內生意圖性抑制提供抑制率指標（即對自由選擇刺激做出“2”按鍵反應的比例）和反應時指標（即對自由選擇刺激做出“1”和“2”按鍵反應的反應時差異），進而更好地在行為和神經活動上反映內生意圖性抑制（袁加錦等， 2017; Xu et al.， 2024）?；诂F(xiàn)有研究，我們預期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加工過程主要涉及以N2 成分為指標的行為模式更新和以P3成分為指標的行為抑制執(zhí)行與評估，其中以P3 成分為指標的行為抑制執(zhí)行與評估反映了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核心加工過程。

2 方法

2.1 被試

參考前人研究（Parkinson amp; Haggard， 2015;Xu， Fan， et al.， 2020）以及本實驗設計，實驗前采用G*Power 軟件估算所需的被試量（Faul et al.，2007），依據(jù)中等效應量f = .25，當α = .05，統(tǒng)計功效1 - β = .80 時所需的最少被試量約為34 人。本研究招募了40 名女大學生，其中3 名被試因設備故障以及數(shù)據(jù)偽跡較大而予以剔除，最終獲得37 名被試的有效實驗數(shù)據(jù)。被試的年齡為17～21 歲（M =18.72 歲， SE = .16 歲），均為右利手，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所有被試均簽署知情同意書，并在實驗結束后獲得相應的現(xiàn)金報酬。本研究已獲得所在單位倫理與道德審查委員會授權。

2.2 實驗程序

實驗任務為本研究設計的自由雙選擇Oddball任務，包含標準刺激（白色正方形）、偏差刺激（白色菱形）和自由選擇刺激（白色圓形）三種條件（比例為4 ： 1 ： 2，圖1）。要求被試對標準刺激和偏差刺激做出不同的按鍵反應（即迫選任務），并告知被試可以自主地選擇對自由選擇刺激進行按鍵的類型（即自由選擇任務，既可選擇與標準刺激相同的按鍵反應，也可選擇與偏差刺激對應的按鍵反應）。由于標準刺激出現(xiàn)的概率很高，標準刺激所對應的按鍵反應將成為優(yōu)勢反應，被試在任務中將會形成標準刺激反應傾向。

在正式實驗中，每個試次首先呈現(xiàn)白色注視點300ms，提示被試準備按鍵反應，接著呈現(xiàn)空屏750ms。隨后，目標刺激呈現(xiàn)100ms，之后是700ms的空屏，要求被試在看到目標刺激時快速地做出按鍵反應。對標準刺激，要求被試用右手食指做“1”按鍵反應，對偏差刺激，用右手中指做“2”按鍵反應；對自由選擇刺激，要求被試隨機的對其中大約一半的試次做“標準刺激”加工（即和標準刺激一樣做“1”按鍵反應），而對另一半的試次做“偏差刺激”加工（即和偏差刺激一樣做“2”按鍵反應），同時告知被試對自由選擇刺激所做加工無對錯之分，并要求其避免采用事先準備、交替按鍵或計數(shù)等按鍵策略。被試做出反應后，會呈現(xiàn)500ms 的反饋，如果按鍵錯誤或者反應過慢，屏幕中央會出現(xiàn)相應的提示。試次間隔為300～700ms。正式實驗包含6 個block，每個block 由68 個標準刺激、17 個偏差刺激以及34 個自由選擇刺激組成，刺激類型在block內隨機呈現(xiàn)。為了讓被試熟悉實驗要求，在正式實驗之前進行一個block 的練習。實驗采用19英寸液晶顯示器，被試距屏幕約60cm，所有刺激材料的呈現(xiàn)和實驗流程通過E-Prime 2.0來控制。

2.3 腦電數(shù)據(jù)的記錄與處理

本研究基于NeuroScan Synamps 2 系統(tǒng)記錄數(shù)據(jù)，采用國際10～20系統(tǒng)拓展的64 導電極帽采集數(shù)據(jù)。所有電極點頭皮電阻小于5kΩ，濾波帶通為0.05～100Hz，采樣率為500Hz。在線參考為FCz 點，離線分析時轉為雙側乳突參考。使用EEGLAB 插件對數(shù)據(jù)進行離線分析（Delorme amp; Makeig， 2004），采用0.1～30Hz 帶通進行濾波，并通過獨立成分分析去除眼電偽跡，最后通過手動檢查剔除極端試次，一共剔除6.51% 的試次。

本研究主要關注標準刺激、偏差刺激以及自由選擇刺激所誘發(fā)的N2 和P3 成分，分析時程為1000ms，其中刺激呈現(xiàn)前200ms 作為基線。根據(jù)前人研究以及本研究的地形圖和波形圖（辛勇等，2010; Cohen， 2017; Huster et al.， 2013），對N2 成分，選取前額－中央?yún)^(qū)的電極點（Fz， FC1， FC2， FCz，Cz）作為感興趣區(qū)，測量其在240～300ms 時間窗口內的平均波幅。對P3 成分，選取中央- 頂葉的電極點（C1， C2， Cz， CP1， CP2， CPz， P1， P2， Pz），由于自由選擇刺激中的標準刺激加工和偏差刺激加工所誘發(fā)的波形在早期和晚期時間窗口內呈現(xiàn)出不同的模式，將P3 成分劃分為早期和晚期階段，分別測量其在300～440ms 以及460～700ms 時間窗口內的平均波幅。此外，為進一步區(qū)分早期和晚期P3，采用基于MATLAB 的Evoked ERP/EPO 工具包進行時域主成分分析（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 PCA）。首先，分別對迫選任務和自由選擇任務中每個被試平均ERPs 的所有時間點上執(zhí)行具有Promax 旋轉的時間PCA，然后選擇感興趣的成分并投射到電極場，最后選出了早期和晚期P3 成分并對其平均波幅進行統(tǒng)計分析（電極點同上，時間窗口分別為380～460ms 和530～640ms）（何怡娟等， 2022; Zhanget al.， 2020）。為了確認PCA 因子的識別，計算了PCA 因子的波幅與傳統(tǒng)時域分析中相應ERP 成分之間的相關性，結果表明，傳統(tǒng)平均早期P3 與PCA-早期P3之間高度相關（r= .872， p lt; .001），傳統(tǒng)平均晚期P3 與PCA- 晚期P3 之間高度相關（r = .975，p lt; .001）。

2.4 數(shù)據(jù)分析

參照前人研究（Liu et al.， 2022; Parkinson amp; Haggard，2015），行為數(shù)據(jù)上，對迫選任務的正確率，進行標準刺激和偏差刺激的配對樣本t 檢驗；對反應時（剔除均值3 個標準差之外的數(shù)據(jù)），進行2（任務類型：迫選、自由選擇）×2（刺激類型：標準刺激、偏差刺激）的重復測量方差分析（對迫選任務，刺激類型中的標準刺激指高概率的標準刺激，而偏差刺激指低概率的偏差刺激；對自由選擇任務，刺激類型中的標準刺激和偏差刺激分別指對自由選擇刺激做出的按鍵反應所對應的刺激類型，即對自由選擇刺激做出標準刺激按鍵反應時將該試次認定為標準刺激類型，而做出偏差刺激按鍵反應時認定為偏差刺激類型，下文腦電分析中的表述與此類似）。腦電數(shù)據(jù)上，對N2、傳統(tǒng)平均早期P3 和傳統(tǒng)平均晚期P3 成分、PCA-早期P3和PCA- 晚期P3成分的波幅分別進行2（任務類型：迫選、自由選擇）×2（刺激類型：標準刺激、偏差刺激）的重復測量方差分析。此外，借鑒前人將雙選擇Oddball 任務中偏差刺激相比標準刺激的反應時延遲以及N2、P3差異波幅作為外源驅動性抑制能力的反應時指標和腦電指標的方法，本研究也計算了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抑制率指標（即自由選擇任務中做偏差刺激反應的比例）、反應時指標（即自由選擇任務中偏差刺激反應時減去標準刺激反應時的差值）和腦電指標（即自由選擇任務中偏差刺激加工所誘發(fā)的N2、P3波幅減去標準刺激加工所誘發(fā)波幅的差值）的皮爾遜相關。

3 結果

3.1 行為結果

在迫選任務的正確率上，對標準刺激的正確率顯著高于偏差刺激，t （36） = 8.71， p lt; .001， Cohen' s d= 1.43（圖2A）；在自由選擇任務上，被試選擇偏差刺激反應的比例（即抑制率）為47.95%（分布區(qū)間為34%～57%），符合任務要求（即50% 左右）。

3.3 相關分析結果

相關分析發(fā)現(xiàn)（表1），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反應時指標和抑制率指標顯著負相關，p lt; .01（FDR校正后p 值，下同），反應時指標和N2、傳統(tǒng)平均早期P3 以及PCA- 早期P3 腦電指標均顯著負相關，p lt; .01，p lt; .05，p lt; .05；抑制率指標和N2、傳統(tǒng)平均早期P3、傳統(tǒng)平均晚期P3、PCA 早期P3以及PCA- 晚期P3 腦電指標的相關性均不顯著，psgt; .240；N2 和傳統(tǒng)平均早期P3、晚期P3、PCA- 早期P3 以及PCA- 晚期P3 腦電指標均顯著正相關，plt; .001，p lt; .05，p lt; .01，p lt; .05。

4 討論

本研究旨在采用自由雙選擇Oddball 任務考察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時程動態(tài)特征。結果發(fā)現(xiàn)：（1）在自由選擇試次中，個體的偏差刺激反應時比標準刺激反應時更長，偏差刺激加工和標準刺激加工所誘發(fā)的N2 波幅沒有顯著差異，但前者比后者表現(xiàn)出更大的早期P3 波幅以及更小的晚期P3 波幅；（2）在N2 成分上，自由選擇任務比迫選任務誘發(fā)了更大（負）的波幅；（3）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反應時指標和腦電指標（N2 和早期P3）顯著負相關。這些結果表明，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加工過程可能主要涉及行為模式更新（N2 成分）、行為抑制執(zhí)行（早期P3 成分）與評估（晚期P3 成分）這三個階段。

在N2 成分上，本研究首先發(fā)現(xiàn)自由選擇任務比迫選任務誘發(fā)了更大（負）的N2 波幅，這一結果與Parkinson 和Haggard （2015）的結果類似。由于N2 成分與行為模式的更新（包括沖突監(jiān)控和行為選擇）有關，上述結果可能表明個體在面對自由選擇任務時采用了和迫選任務不同的行為模式。在迫選任務中，個體需要根據(jù)外部的刺激信號做出反應，而在自由選擇任務中，個體需要根據(jù)自己內部的決策來做出反應；同時，由于迫選任務在整個實驗中占比更大（試次占比約為71%），個體可能更習慣根據(jù)外部信號進行反應的模式，因而在面對需要改變這種行為模式的自由選擇任務時會產生較大的沖突，表現(xiàn)出更大的N2 波幅。此外，本研究也發(fā)現(xiàn)個體對自由選擇試次做偏差刺激加工和標準刺激加工所誘發(fā)的N2 波幅沒有顯著差異，這一結果與Parkinson 和Haggard（2015）以及Xu， Fan 等（2020）的研究結果一致，表明個體在對自由選擇試次做出不同加工時不存在明顯的行為模式變化。這可能是由于標準刺激反應和偏差刺激反應都是根據(jù)個體的內部決策來選擇，因而不存在行為模式的明顯變化，并且由于兩種反應的比例接近，也不會誘發(fā)強烈的反應沖突，因此在完成兩種加工時需要相似的認知資源投入。另一方面，這一結果可能也表明，在N2階段，個體在面對自由選擇試次時仍未產生內生意圖性抑制信號，因此在標準刺激加工和偏差刺激加工之間不存在腦電活動上的差異。在Parkinson 和Haggard（2015）的研究中，研究者認為上述N2 結果（自由選擇任務gt; 迫選任務）反映了內生意圖性抑制中對優(yōu)勢反應傾向的抑制，并將N2 作為內生意圖性抑制的關鍵指標。雖然我們認同N2 反映了對優(yōu)勢反應傾向的抑制（也即對優(yōu)勢行為模式的暫停與更新）這一觀點，但由于對自由選擇試次做偏差刺激反應和標準刺激反應之間沒有發(fā)現(xiàn)差異，我們認為N2 或許并非特異性地與內生意圖性抑制相關。事實上，停止和更新當前的行為模式（由外部決策轉向內部決策）與內生意圖性抑制所強調的“最終否決”（即在最后一刻否決將要實施的行為）在概念上仍存在明顯的區(qū)別（Dall’Acqua et al.， 2018;Ridderinkhof et al.， 2014）。

在P3 成分上，本研究首次發(fā)現(xiàn)個體對自由選擇試次做標準刺激加工和偏差刺激加工所誘發(fā)的腦電活動可以劃分為兩個不同的階段：在早期P3 階段，偏差刺激加工比標準刺激加工表現(xiàn)出更大的波幅，而在晚期P3 階段，前者比后者表現(xiàn)出更小的波幅。這一結果與Xu， Fan 等（2020）的部分研究結果一致，由于P3 成分與行為抑制的執(zhí)行和評估有關，上述早期P3 成分與晚期P3 成分可能分別代表了個體在自由選擇試次中的內生意圖性抑制執(zhí)行與結果評估。在行為抑制執(zhí)行階段（即早期P3 階段），因為個體在整個實驗任務中具有很強的標準刺激反應傾向，所以當需要自主抑制這種傾向時就需要投入更多的認知資源，從而使偏差刺激加工比標準刺激加工表現(xiàn)出更大的波幅。在行為抑制結果評估階段（即晚期P3 階段），雖然自由選擇任務中沒有明確的行為標準（即沒有對錯之分），但實驗要求個體避免采取極端的行為選擇并對大約一半的試次做出偏差刺激反應。由于標準刺激反應在任務中出現(xiàn)的頻率很高（占比約為57% 的迫選標準刺激以及占比約為29% 的自由選擇刺激中的一半刺激都需要做出標準刺激反應），當個體對自由選擇試次做出標準刺激反應而非偏差刺激反應后，可能就需要較多的資源來完成隨后的結果評估（即評估當前對自由選擇試次的標準刺激反應是否符合“大約一半”的要求），進而使標準刺激加工比偏差刺激加工表現(xiàn)出更大的波幅。此外，綜合N2以及P3階段的結果（即N2 階段自由選擇試次中的標準刺激加工和偏差刺激加工無差異，而在P3 階段才出現(xiàn)差異）可以推測，在面對自由選擇試次時，個體并非立即做出抑制決定，而是在經過自主性的內部決策后才做出了選擇，對自身的標準刺激反應傾向進行最終否決。這一加工過程也符合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定義，即在最后一刻“否決”將要實施的行為。換言之，上述結果可能表明在自由選擇試次中發(fā)生了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加工過程，而P3 成分或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這一加工過程。

與此同時，參考前人將偏差刺激相比標準刺激的反應時延遲以及兩者所誘發(fā)的腦電活動之差作為外源驅動性抑制能力的行為指標和腦電指標的方法（袁加錦等， 2017; Huster et al.， 2013），本研究也計算了內生意圖性抑制的行為指標和腦電指標的相關程度。與前人研究類似（Buodo et al.， 2017; Xu， Li， etal.， 2020），本研究發(fā)現(xiàn)N2 指標和早期P3 以及晚期P3 指標顯著正相關。由于N2 和P3 指標分別與行為模式的更新（包括沖突監(jiān)控和行為選擇）以及行為抑制的執(zhí)行和評估有關，這一結果可能表明，如果個體在行為模式更新階段分配充足的資源（表現(xiàn)為N2 差異波增大、負值更大），那么隨后的抑制控制執(zhí)行與評估只需要少量的資源就可以高效地完成（表現(xiàn)為P3 差異波減小、正值更?。?，因此本研究中更負的N2 和P3 指標可能都表明抑制控制能力增強。更重要的是，本研究也發(fā)現(xiàn)N2 和早期P3指標均與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反應時指標顯著負相關，表明當個體需要投入更多資源進行行為模式更新和抑制控制執(zhí)行時，可能預示著其更弱的行為抑制能力；同時也表明，反應時指標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個體在內生意圖性抑制過程中的行為模式更新和抑制控制執(zhí)行。此外，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抑制率指標僅和反應時指標顯著負相關，而與N2 和P3 指標的相關性均不顯著，這些結果也表明相對于抑制率指標，反應時指標能夠更有效地反映內生意圖性抑制。

結合本研究以及前人研究的結果，我們認為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加工過程可能主要包括三個加工階段：首先是對當前的行為模式進行暫停與更新，然后再基于內部決策對具有優(yōu)勢傾向的行為沖動進行最終否決，最后對行為抑制結果進行評估，這三個階段在腦電活動上分別以N2、早期P3 和晚期P3為指標。但是，以N2 為指標的行為模式更新或許并非特異性地反映內生意圖性抑制，而以P3 成分為指標的行為抑制執(zhí)行與評估可能才真正反映了內生意圖性抑制的核心加工過程。這些結果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使我們對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加工過程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在一定程度上整合了前人的研究結果（Parkinson amp; Haggard， 2015; Shen et al.， 2020;Xu， Fan， et al.， 2020），并且拓展了Filevich 等（2012）所提出的內生意圖性抑制認知模型（該模型僅強調對當前行為模式的暫停而忽視隨后的行為抑制執(zhí)行與評估）。此外，本研究的結果也具有一定的方法學意義。研究結果表明，自由雙選擇Oddball 任務不僅能夠從神經活動層面反映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加工過程，也能夠為內生意圖性抑制過程的存在提供一定的行為學支持，從而為該領域的研究提供更恰當?shù)难芯咳蝿铡?/p>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首先，本研究主要基于ERP 結果初步推測，個體在自由雙選擇Oddball任務中可能根據(jù)實驗任務要求執(zhí)行了內生意圖性抑制。然而，這種基于任務要求的抑制可能與現(xiàn)實情境中個體基于內在需求（如為減肥而自覺抵制美食誘惑）所產生的內生意圖性抑制存在差異。鑒于此，對于以下幾個核心問題，尚需進行更為詳盡且深入的探究以作確證：第一，需要明確個體在實際任務執(zhí)行中是否真正實施了內生意圖性抑制；第二，需要驗證個體所抑制的對象是否僅限于由高概率的標準刺激反應所誘發(fā)的按鍵傾向；第三，探究自由選擇試次中的內生意圖性抑制是否受標準刺激與偏差刺激比例設置的影響，并揭示其背后的具體作用機制。因此，未來的研究應設計更為精細、更具生態(tài)效度的實驗情境，以驗證并拓展本研究的發(fā)現(xiàn)與結論。其次，自由雙選擇Oddball任務的設計要求個體對大約半數(shù)的自由選擇試次靈活選擇標準刺激或偏差刺激按鍵反應，這一要求可能對個體的元認知能力和工作記憶能力提出了較高挑戰(zhàn)（Diamond，2013; Hennecke amp; Bürgler， 2023）。因此，本研究的結論是否受到個體元認知或工作記憶能力的調節(jié)，成為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通過進一步檢驗這些潛在調節(jié)因素，我們能夠更全面地理解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心理機制及其個體差異?？傊鉀Q上述問題不僅可以深化我們對內生意圖性抑制本質的認識，而且能夠為相關領域的研究奠定更為堅實的理論基礎，提供更為豐富的實證依據(jù)。

5 結論

內生意圖性抑制的加工過程可能主要涉及對優(yōu)勢行為模式的更新（以N2成分為指標）、行為抑制的執(zhí)行（以早期P3成分為指標）以及對行為抑制結果的評估（以晚期P3成分為指標）這三個階段。